“没睡一……”话一出口,奚迟就觉得不对,想换种说法,可又觉得怎么说都不对。
谁的问题谁解决。
奚迟深吸一口气,把手机直接塞给江黎:“你跟他们说。”
江黎“嗯”了一声,不紧不慢道:“没睡一起。”
奚迟:“……”
解释了,但没有完全解释。
就因为王笛这句“睡一起”和江黎这句“没睡一起”,奚迟一整个午饭心绪都有些恍惚。
“等下先回家,还是直接去大院。”江黎问。
奚迟:“直接去大院。”
江黎点了点头,下了山,看着人上了车,才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消息。
【-:到了告诉我一声。】
【Chi:嗯。】
车子开了一个半小时,到大院的时候,人已经不少。
奚迟一进门,就被各路长辈围在了中间,见面第一句话都是“瘦了”。
只有太爷爷,还是那句:“多久没见了,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每年都这阵仗,奚迟早就习惯,甚至称得上游刃有余。
可往年同样得心应手的桑游,今天却有些沉默。
奚迟原先还只当他是累了,直到彻底入夜。
时针刚过晚九点,席位还没散。
“椅子上有钉子?”奚迟看着第三十次挪腾位置的桑游。
桑游:“……”
“怎么了?一晚上都没说几句话。”奚迟不解。
桑游有苦难言,又看了眼时间。
虽然江黎说等得住,可从大院回去还要一个小时车程,又得避开叔叔阿姨的视线,不知道要折腾多久。
这里阖家欢乐,留江黎一个人在外边喂蚊子,桑游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桑游随口说道:“没,就是有些困了,你……”
困?
桑游一下子清醒过来:“你困不困?”
奚迟摇头:“不困。”
桑游扫了太爷爷一眼,猛地拔高音量:“啊?你困了?也是,校庆这十几天都没睡好吧,你看你眼下这乌青,今晚早点睡,明天晚上回学校又要连续上五天的课。”
奚迟:“?”
“我说我不……”桑游一把捂住奚迟的嘴,“你困,你很困。”
奚迟:“??”
太爷爷一下子转过身来,借着光看到奚迟眼下浅淡的青痕,心疼得不得了:“我听小岚说了,一中校庆很忙吧?怪不得都瘦了。”
“行了,也吃得差不多了,早点回去休息。”
奚迟糊里糊涂就坐上了回程的车。
车子刚驶出大院,奚迟收到桑游的消息。
【日行一善:你困吗?】
【Chi:……】
【Chi:困。】
【日行一善:不行,不能困。】
【日行一善:清醒点。】
【日行一善:别睡。】
另一辆车的桑游刚给江黎发完消息,切回消息界面,就看到两条最新消息。
【Chi:桑游。】
【Chi:你今天是不是吃错东西了?】
桑游:“…………”
桑游点开自己的心平气荷,看着“日行一善”这几个字。
当初起这个名字,是为了让江黎“日行一善”。
没想到到头来“日行一善”的竟是他自己。
明天江黎要是不给他塑一尊金身都对不起今晚他操的这份心!!!
车在车库停下,施岚女士都没让自家儿子等,直接催着他上楼休息:“在外面跑了一天,累了吧?洗漱完早点睡。”
奚迟“嗯”了一声,坐上电梯回了房间。
脱下外套,简单洗了个手和脸,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手机一震。
奚迟还以为是桑游。
这一路上,桑游像是真的怕他困了睡过去似的,一个劲的发消息,要不是知道今晚他只喝了小半杯灵酒,奚迟还以为桑游喝醉了。
他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手,点开屏幕,却看到江黎的头像。
奚迟擦手的动作一顿。
【-:到家了?】
【Chi:嗯。】
【Chi:你怎么知道?】
【-:看到灯了。】
【-:下个楼?】
看到最后一行字的瞬间,奚迟思绪空了十几秒,五感像是被什么东西调低了灵敏度。
过了小半分钟,他才回过神来,没换衣服,抓着外套跑了出去。
江黎依旧站在那盏夜明苔灯下,和那夜的身影交错重叠,似乎又有不同。
已是三月,小径退去隆冬的土灰色,大片大片的嫩绿疯长出来。
江黎站在一片新绿间,看着眼前的人:“喝酒了?”
“一点,”奚迟声音有点轻微的喘动,闻言,偏头嗅了嗅,“味道很重?”
江黎走近一步,替他顺气:“没有。”
奚迟没问江黎为什么突然过来,顺着走近的这两步,他看到江黎手上的东西。
一枚通宝。
奚迟顿了下,失笑。
他指了指江黎手上这枚东西:“这个是生日礼物?”
“不是。”江黎说。
暖色的灯光撒在两人身上,映下两道交叠的影子。
那枚通宝抵在江黎指骨间,他淡声说:“来换个东西。”
奚迟抬起头看他。
下一刻,江黎将那枚通宝抵在他掌心。
两人掌心贴着,滚烫。
奚迟不解:“换什么?”
惊蛰晚夜的风,停了又起。
奚迟就在这风里,听见江黎带笑的声音。
“换月亮。”
作者有话说:
这次黎哥来换他的月亮。
第64章 “追求者”
江黎低着头,两道剪影靠得更近。
奚迟看进江黎眼底,被那浓重的情绪烫得有些无措。
“换月亮”三个字在耳边不断重复回响,每响一次,心口就刮一阵风,打起褶皱的涟漪。
所有思绪跟着那涟漪一道泛起皱褶。
莫名的情绪不断向他围拢。
奚迟甚至没能分清照在剪影上的是月色还是灯色。
他握着那枚再熟悉不过的通宝,声音有些生硬:“摘不到。”
“……换个别的。”
回答他的,是江黎低低的轻笑。
“能换什么。”江黎开口。
奚迟指尖无意识蜷了蜷,光线照落在那枚通宝上,映出莹莹的光线。
他没说话。
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漫雨气。
潮湿又暧昧的沉默在这惊蛰深夜蔓延疯长。
“还有14分钟。”江黎忽然说。
奚迟:“什么?”
江黎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眼前这个人:“还有14分钟,生日就过完了。”
“想要什么礼物。”
奚迟安静好几秒,低着头,极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稀松平常:“还剩十四分钟,现在问是不是有点晚?”
“不晚,”江黎说,“今天没有,还有明天,时间很长。”
江黎声音轻而缓,却带着藏也藏不住的情愫。
“慢慢想,想好了告诉我,”江黎笑了下,“今天的礼物先给你。”
奚迟掌心下意识一拢。
他攥着那枚通宝。
不是已经给了吗?
奚迟正捏着通宝走神,江黎手上已经多了一串东西。
——栯木念珠。
比江黎手上的小一点,颗数却多了七颗,十八子,尾端坠着一朵玉刻的观音莲,观音莲下系着两条乌色流苏。
念珠带着极尽熟悉的气息。
是江黎的气息。
像熹光,也像月芒。
良久,奚迟才从咙口压出几个字来:“…你的念珠?”
“是同一株栯木,”江黎把念珠拢到奚迟虎口,“但念珠是新的。”
奚迟都忘了动作。
直到念珠温热的触感横在掌心,他才反应过来。
桑游不止一次提过江黎手上的念珠,无论最开始是由什么话题引到念珠上,到最后总要感叹着说一句:这玩意也就金乌戴得下去。
桑游曾经戴过一次,时间不长,只戴了十几分钟,摘下的时候说骨子里都透着凉气。
桑游说多了,奚迟也有过好奇,江黎没让碰,理由和桑游如出一辙,说太凉。
可现在虎口处这串念珠却温热熨帖,没有丝毫寒意。
……好像也没什么清心静心的作用。
不仅没有,心跳还有不断加快的迹象。
奚迟:“。”
“和你手上的念珠,好像不太一样。”奚迟问出口。
江黎“嗯”了一声,像是知道他想什么,慢声说。
“用香火和翎羽养了几个月。”
“问过钟山,对‘症’应该会有帮助。”
“本来想早点给你,”江黎低着头,替他拨好掌心的念珠,“但香火要供满,寒气要散干净,只能当做生日礼物了。”
江黎话中意思太满,可奚迟却只能听见“翎羽”两个字,他额角嗡的一下:“…什么翎羽?”
“我的。”江黎声音轻淡得不像话。
观音莲下乌色的流苏被风拂起,不断缠绕在指尖,甚至比念珠更烫。
奚迟总算知道“异样”在哪。
他以为江黎的气息来自于念珠,但流苏上的气息更重。
这流苏是用金乌翎羽炼的。
奚迟心口重重跳了一下。
“江黎。”奚迟声音轻到像是一声呓语。
“嗯。”
奚迟手指都是僵的,念珠顺着指骨的弧度一点一点往下滑动都没有察觉:“这念珠太……”
“你知道金乌送翎羽是什么意思么。”江黎抬手,把念珠牢牢抵到奚迟虎口间,笑着截断他的话。
奚迟沉默不语。
“求偶。”江黎不再犹豫。
“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蛰伏了一整个隆冬的情愫,在惊蛰最后的余温中破土而出。
是少年人无法藏匿的爱意。
在出门前,奚迟心口模糊闪过的一个念头,在这一刻终是成了真。
只要跨过那道门,就会有什么东西不一样,心里那道声音这么告诉他。
可江黎在那里等他。
于是他跨了过去。
所有念头在这一瞬间都变得很缓、很慢,也很满,缠住所有话语。
“…不能做朋友么。”话甫一出口,奚迟自己都没底气。
他能感觉到江黎之于他的意义。
和桑游不一样,和施岚女士他们也不一样。
没人可以替代。
可现在他没法思考,只觉得心口在不断膨胀,不断泵出更强烈的悸动。
那种悸动沿着每一条神经游走扩散,占领所有思绪,在四肢百骸上插上了带着“江黎”名字的旗帜。
他想让自己喘口气。
得喘口气。
于是奚迟开了口,然后听到江黎的声音。
“不行,做不到,别想。”
没有丝毫犹豫和迟疑,干净利落截断所有退路。
奚迟:“。”
明明表明心意的是江黎,奚迟却有种是江黎拒绝了他的错觉。
奚迟:“……?”
“江黎。”奚迟出声警告。
本来想说“我好像在拒绝你,请端正你的态度”,可“拒绝”两个字只在脑海里闪了一下,就堵在喉咙口,怎么都说不出口。
江黎“嗯”了一声,忍着笑:“我不缺朋友。”
奚迟:“……”
奚迟破罐子破摔:“那比朋友更深一点,挚友。”
江黎像是在思考。
奚迟正要喘一口气。
“行,挚友是么,”江黎声音仍旧带着笑,“那挚友可以牵手么?”
“……”
“挚友可以拥抱么。”
“…………”
“挚友可以亲……”
“亲”字没能说完,被奚迟一把捂住。
江黎眼底盛着快溢出来的情愫,看着奚迟一瞬间发红的耳朵,很低很沉地笑了一声。
奚迟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耳朵全是尖锐的嗡鸣,心跳声不断撞击着耳膜,第一次如此直白的感受到江黎的…浑气。
江黎的呼吸缭绕在奚迟指尖。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奚迟木着脸,耳朵却红得像是能滴下血来。
江黎点了点头,于是奚迟慢慢松开手。
然后——
“什么都不能做,那为什么要做这个‘挚友’。”
奚迟:“…………”
奚迟咬着牙:“江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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