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是狐狸精,怎么他们都鬼迷心窍,和你这么一个陆家的下人玩!”周黎昇说得义正辞严。
江于青看傻子似的,扬扬下巴,说:“当然是因为我人好。”
周黎昇:“?”
江于青说:“让开,我要走了。”
周黎昇杵着不动,凶巴巴道:“我娘说,狐狸精都不得好死,早晚要扒了你的狐狸皮,让你现出原形!”
江于青气笑了,他挑了下眉,隐约有几分陆云停的影子,道:“你想怎么扒?”
他抬了抬拳头,说:“还是没挨够揍?”
周黎昇缩了缩脖子,气鼓鼓道:“你等着,来日方长,我一定会让你现出原形的!”
江于青:“嗯嗯,我等着。”
“让开!”江于青说,“再不让,狐狸精现在就要作法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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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于青没想到竟然有人将他视为狐狸精,他觉得周黎昇脑子一定坏了。他这些日子也曾听同窗悄悄议论过坊间盛行的话本子。话本中的狐狸精都是貌美的女妖,妖艳美丽,他这样的,莫说是狐狸精了,就是变成过路书生,狐狸精见了说不定都不愿意现身。
偏偏周黎昇一口咬定他是狐狸精——他的脑子不会被自己打坏了吧?
江于青心里惴惴不安。
这一日,回了庄园里,二人沐浴过后,陆云停正坐在床头看书,便见江于青凑镜子前看了许久。
这可稀罕,江于青鲜少揽镜自照。
陆云停说:“看什么?”
江于青随口就道:“看狐狸精。”
陆云停:“……?”
江于青回过神来,抓了抓脑袋,朝陆云停捱了过来,说:“少爷,您说我会不会把周黎昇打坏了?”
陆云停淡淡道:“怎么说?”
江于青想起今日周黎昇说的话,匪夷所思道:“他说我是狐狸精!”
陆云停都愣了一下,江于青道:“他还说要扒了我的狐狸皮,少爷,您说我怎么就是狐狸精了,有长成我这样的狐狸精吗?”
“黑狐狸?”江于青说,“杂毛狐狸?”
陆云停看着江于青一脸认真地思索自己要是狐狸精,那得是什么品种的狐狸,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陆云停清咳了一声,提醒他:“他骂你呢。”
江于青眨了眨眼睛,他刚洗了澡,身上还带了几分潮湿的水汽,脸颊干干净净的,透着股子健康的红润,看着实在很乖。
江于青说:“可他骂的没道理啊,我怎么成狐狸精了?”
陆云停心想,要是骂人还要讲道理,那这世上的纷扰可就少了许多。
陆云停说:“他为什么骂你狐狸精?”
江于青想了想,说:“他说书院里的同窗都喜欢我,都和我一起玩,我一定是狐狸精,把他们都蛊惑了。”
陆云停将书搁在腿上,闻言眉梢微挑,道:“你的同窗都喜欢你?”
江于青犹豫了片刻,摇头道:“他们只是心善,愿意教我读书,喜不喜欢我,我也不知道——要说喜欢,楚言喜欢吧。”
陆云停想了片刻才将记起楚言是谁,“楚家那长得像小姑娘的?”
江于青笑道:“少爷,这话您可别当着他的面说,楚言不喜欢别人说他长得像小姑娘,”他顿了顿,“不过楚言确实很好看,像玉娃娃似的。”
陆云停冷哼了一声,道:“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再说,他这个年纪,心性未定,今日看你顺眼便和你说几句话,明日就翻脸不认人,算得上哪门子喜欢,也就你会当真。”
他说:“他们这些人年纪小,懂的事情可不少,玩得也花,江于青,别忘了你怎么答应我爹的,要在书院好好读书,别转头就跟着他们胡闹。”
江于青对陆云停所说的似懂非懂,他不知楚言懂什么事,玩得花又指的是什么,可他这些日子和楚言相交以来,楚言虽有些娇气,可从未欺负过他。他抿了抿嘴唇。低声道:“少爷,楚言是好人。”
陆云停眉毛都拧了起来,这才几日,楚言在江于青眼里都成好人了,要是时间一长,江于青岂不是都能教人卖了还帮着数钱?他面上有几分不愉,道:“好啊,他是好人,我是坏人,那你在我这儿作甚?”
江于青无措地看着陆云停,低低叫了句,“少爷……”
陆云停一言不发。
江于青小心地勾了勾他的衣袖,小声道:“少爷。”
陆云停本想甩开他,可看着江于青巴巴地望着他的样子,想起他实在好骗,如今楚言都成了好人,他要是再冲他发脾气,那岂不是自己就是坏人?
陆云停竟鬼使神差地忍住了,他不咸不淡道:“不要轻易相信他人,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好人。”
江于青想,可他就碰到了许多好人啊——陆老爷,陆夫人,少爷,赵少爷,他也明白过来,陆云停这是担心他被人骗呢。
他哪有这般好哄骗?
江于青抿着嘴笑起来,用力点头道:“嗯!我知道!少爷是这世上最大的好人!”
陆云停瞥他一眼,江于青补充道:“最好的好人。”
陆云停看着江于青笑意盈盈的眼睛,心里那点儿郁气无端就消散了,他没来由地想起周黎昇说江于青的,说他是狐狸精——狐狸精,啧,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道理。
第6章 30-32
于青30
莫名被冠上狐狸精名号于江于青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他原本担心周黎昇被他打坏了脑袋,可陆云停和他说,没坏,他又补了一句,就算真打坏了,周家也不能拿你怎么样,言语间很有几分少年人的骄狂。
江于青眨了眨眼睛,问陆云停,说,少爷,这岂不是成了狗仗人势?
陆云停噎住,拧着眉毛看江于青,说:“不是狐狸就是狗,江于青,你读的书都进狗肚子里去了?”
他话说得不客气,江于青却半点也不恼,还有点儿莫名地高兴,挨过去撞了撞陆云停的手臂,说:“小时候我们村的小孩儿欺负我,我哥都不理我,少爷,您怎么这么好?”
陆云停看着他脸上的笑模样,江于青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天真,又乖,倒真像是一只小狗,得了好处不住的摇尾巴,看得陆云停有几分心痒。
他抽回衣袖,说:“挪开。”
江于青“噢”了声,屁股往旁边蹭了蹭,又看向陆云停,眉梢眼角都是笑。陆云停抬手按住他的脸掰偏了,瞧不见那双黑溜溜的眼睛,心才定了定,口中道:“打狗还得看主人,我陆家就是一片叶子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摘的。”
江于青大声道:“少爷说得对!”
“谁摘咱们陆家叶子咱们就揍他!”
陆云停看着自己掌心里的半张脸,江于青长了些肉,贴上去温热软腻,他鬼使神差地捏了一下,不冷不热道:“谁跟你咱们陆家?”
江于青心情好愉快,眉开眼笑道:“对!少爷的陆家!”
陆云停一顿,到底没忍住,又蹭了一下他的脸颊,说他,“软包子。”
江于青转过脸来,颊边留了一道浅浅的红,“什么软包子?”
陆云停抽回了手,施施然起了身,瞧着江于青,说:“包子吃过吗?”
江于青愣愣的,点点头。
陆云停道:“面皮软和,想怎么掐就怎么掐,江于青,你就是那软包子。”
说完,他若有若无地笑了一声,脚步轻快地走了。江于青呆了呆,咕哝道:“我才不是软包子”,说完,脸颊边被捏过的地方似乎隐隐发热,他抬手压了压,又追了上去,“少爷,我不是软包子!”
江于青自然不是软包子,不知是他那顿揍让周黎昇记着了疼,还是陆家对周家施过压,周黎昇心中虽对江于青颇有怨气却也没有再和他动手。
周黎昇眼见着江于青在学堂内如鱼得水,不但同窗亲近,一贯严苛的夫子都对江于青慈爱有加,隐隐有将他收为关门弟子的架势,简直跌落了眼睛。
张夫子在平岚书院中虽教授的都是蒙童,可他学问极高,在平岚书院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他这一生收的亲传弟子屈指可数,无不是名动天下,多少世家大族领着自家子弟送到张夫子门下都吃了闭门羹。
狐狸精!
江于青一定是个狐狸精!
周黎昇忍不住盯着江于青,甚至想问他娘哪个道士道行高,去求几张灵符好教江于青现出原形。可兴许是看得久了,周黎昇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江于青于读书一道确实是很有天赋——他不但过目不忘,而且悟性极佳。
江于青窥得一线门,堪称一日千里,和蒙童班中的学子的差距也不断缩小。
蒙童班中所学本就是基础,简单,只消用心,都能有所收益,更遑论江于青天赋努力二者兼备。
书院中是有考试的,往年周黎昇都吊在后头,他也不在意,他娘说了,他是周家嫡子,将来周家的一切都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他根本用不着科考。
可不知怎的,听着夫子对江于青的赞赏,看着他日复一日的苦读,周黎昇心中莫名地生出几分紧迫和不甘——他怎么能被这么一个不知从那儿来的,十几岁才开蒙的人甩在身后?
江于青在读书一道的天赋是陆家人所不曾想过的,可他既有这样的命数,陆家人自不会让他明珠蒙尘。时下诸多大族不但会送族中子弟读书,更会寻着些寒门书生,供他们读书,将来考取功名,于家族亦是一份助力。
陆家二老不曾想过江于青能为陆家所用,只是想着便是陆云停当真不喜江于青,不愿成亲,二人分道扬镳,无论江于青能走到哪一步,看在今日相扶之恩,二人想来也能好聚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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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夏去冬来,江于青在平岚书院已经读了半载的书,这半年里,他成了张夫子的亲传弟子,在蒙童班中的考试也由最末,升到了中上流。
他启蒙晚,纵有天赋,到底是差了旁的学子数年,所幸有张夫子悉心教导,他又勤勉努力,如此半年,竟让人丝毫瞧不出他是半年前才开始读书的。
他还过了他的十五岁生辰。生辰那一日,陆夫人亲自给他做了一碗长寿面,江于青受宠若惊,捧着那碗面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眼睛都红了。
“每年老爷和云停生辰,我都会给他们煮一碗长寿面,”陆夫人笑道,“你先尝尝,合不合胃口。”
江于青瓮声瓮气地说:“好香,一定很好吃。”
陆夫人被他哄得掩着嘴笑,陆云停因着生病,性子冷淡,从来不会对她撒娇示乖,江于青虽是买回来的,可心性纯粹,别人对他一分好,他能还十分,欣喜喜欢都展露在眉眼,让人看得见摸得着,心里熨帖。时间一长,倒真像是成了她的半个儿子。
江于青将那碗长寿面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喝完了,陆夫人看得更是高兴,她看着江于青,平日里不觉得,如今仔细一看,竟发觉江于青大变了模样。
权财养人,读书养魂。
江于青褪去了拘谨胆怯,彷徨和茫然,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举手投足间有几分书卷气,可又夹杂着少年人的青葱活泼,灵动如鹿。他皮肤白了,干瘦的脸颊也充盈起来,俨然是哪家娇养出来的大家子弟,实在很讨人喜欢。
这一日,陆老爷送了江于青一套顶精贵的文房四宝,就连陆云停都丢给了他一方锦匣,匣子里装的是一块品相极佳的碧甸子玉佩。
这是他第一次过这样郑重的生辰,夜里兴奋得睡不着觉,在榻上翻来覆去的,陆云停听着他窸窸窣窣的声响,叫他:“江于青。”
江于青抱着被子腾地坐直了,说:“少爷。”
陆云停说:“你烙煎饼上瘾?”
江于青掩不住笑,“少爷,您想睡觉吗?”
陆云停轻哼了一声,江于青却趿着鞋子,裹上被褥就跑了过来,挨陆云停床边,说:“少爷,我陪您坐会儿好不好?”
陆云停心想谁陪谁啊?他听江于青的动静就知道江于青这是心里高兴得睡不着了,就像当初他头一天去书院。
今日江于青咧起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一副找不着北的模样,傻得很,真该让书院里赞他的夫子同窗都见一见。
陆云停没说话,江于青已经轻车熟路地挨上了他的床尾,说:“少爷,夫人煮的面真好吃。”
陆云停随口道:“我娘只会做长寿面。”
已经是深秋了,陆云停身体不好,畏寒,被褥都比江于青的厚实,江于青知道陆云停体寒,手先钻进了被褥里碰着了陆云停的脚。
陆云停皱了皱眉毛,说:“你干什么?”
江于青道:“少爷,你脚真冷,我给你暖一暖。”
屋子里留的那一盏烛火照不亮整间屋子,显得昏暗,陆云停看不清江于青的脸,却察觉搭在他脚上的那双手热乎极了,江于青直接钻进了陆云停被窝,将他的脚捂住了,道:“还凉不凉?”
陆云停低哼了一声,却没有抽出,叫:“看你那点出息,我娘一碗面值得你高兴成这样。”
江于青嘿地笑了笑,没有说话,陆云停自然不会明白,他自小到大,从未过过生辰。年岁小时,尚会羡慕父母亲在他大哥生辰时独独给他煮的两个鸡蛋,后来知道他再羡慕,他爹娘也不会给他,江于青就不羡慕了。
他没有想到,陆家爹娘会给他过生辰,就连陆云停都替他备了生辰礼。
陆家于他,当真是恩重如山。
这并不是江于青和陆云停同在一张床上,江于青早已经习惯了睡在陆云停屋内的榻上,刚入秋时下过一场秋雨,江于青就得了风寒,咳嗽不止。他一得风寒,陆云停体弱,二人日日同进同出,不可避免的,也染上了风寒。
一下子庄子里就多了两个病号。
江于青愧疚极了,想照顾陆云停,管家见他自己脸颊都是红的,鼻尖也通红,生怕陆云停病情加重,忙道有他们来照顾少爷,他只管好好歇息,养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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