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金爱衫觉得九月的香港才是一年当中最热的时节,太热了。她穿了吊带热裤,还是觉得热。特别是旧小巴的空调好像开成暖气了一样。她戴副太阳镜,把脸趴在窗台边。
车子在赤柱监狱附近放下她。金爱衫下了车,拎两手东西,走到监狱岗亭边上。警员朝她敬礼。
她有个老友在这里做狱警,登记过姓名之后,就有警员引她进家属探询室。
王忠礼早都坐在那里了。
金爱衫推门进去,屋内冰凉,她看到王忠礼剃了寸头,穿着狱服规矩地坐在那里。她又退出了门。
警员问她有什么问题,探询时间是有限的。金爱衫摇摇头,她拢了拢头发,又推开了门。
她拿起这边的对话机,王忠礼也跟着拿起了他那边的。金爱衫感觉屋企内真是说不上的冷,她的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
王忠礼开玩笑说:“你晒黑好多,一定每天跑去晒日光浴。”
金爱衫翻白眼,说:“拜托,这是健康的肤色。”
王忠礼笑笑说:“对。健康就好了。”
“好没意思。” 金爱衫说:“我们说话都那么客气了。”
王忠礼沉默了,他看着金爱衫剪到齐肩的短发,朝外勾成小卷,脸上化了一点点淡妆。他知道以金爱衫的性格,不可能还会来探望他。这次她过来,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王忠礼用密语问她:“是你回过旧家了吗,家里都好?”
金爱衫答:“有一点不好。家里个男仔病了,所以我回来看看。”
“发生什么啊?”
金爱衫看着他,问:“看最近的报纸了吗?最近有秋季流感。”
“看了。” 王忠礼马上会意,今晨拿进来的报纸,社会版面有说到一位警务处警官涉嫌贪污公款,滥用职权,正在被停职调查。能够让金爱衫来找他帮忙的,那出事的只能是他阿弟王义礼。
金爱衫问说:“你认识的人多,有没有好的医生可以推荐?好像不是一般的流感。”
王忠礼沉吟了片刻,说:“港岛有个天师,我过去跟你去算过命,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找她看看。”
金爱衫会意道:“记得,那我带男仔去看。”
警员进来提醒道:“探视时间还剩一分钟。”
金爱衫瞥了一眼头顶的电子钟,又转回头看着王忠礼。上次音乐节见过之后,又已经过去小半年了,她发现自己再怎么心理建设,见到王忠礼的瞬间都崩塌下来。
金爱衫低下了头。王忠礼敲了敲中间的挡板,认真地说:“你是不是又不吃东西,每天都在减肥?”
金爱衫低着头说:“神经,我都这个岁数了,早都不想减肥的事了。”
王忠礼问她:“那你为什么瘦成这样了?”
金爱衫不响,时间到,警员进来提醒,她站起身恶狠狠地说:“因为你把我身体里一些东西带走了,王忠礼,而且你又不会把它们还给我。”
金爱衫顾自己走出了门。前面围栏里有出来放风的牢犯朝她吹口哨。金爱衫加快步子走出了监狱。
回程的小巴上,她看着路过的景物发呆。如果王忠礼变成她这一生都过不去的心刺要怎么办。
她跟王忠礼认识的时候,才是个上高中二年级的学生妹,王忠礼大她两岁,不知道什么原因留过一级,所以那年在她对面楼念高三。
她在学校圣诞晚会上表演唱歌,因为音色很特别,有人邀请她加入乐队。她进乐队的第一天就喜欢上了那个打架子鼓的乐手。
她在排练结束后,堵住王忠礼,两个人在凌乱的排练室僵持了一阵。王忠礼问:“你到底要说什么?我阿妈褒了汤等我回去喝啊。”
金爱衫仰了仰头,下意识地接了一句:“那我也要喝。”
结果就是,王忠礼真的带着她回家喝汤。金爱衫嘴甜手脚勤快,喝过一顿汤,就会厚脸皮勾着王忠礼的手过来吃第二次饭。
王忠礼说过:“这个世界上我真是拿你最没办法。”
金爱衫趴在小巴窗台上,眼泪忽地滚落下来。明明就是,在这个世界上,她真的拿王忠礼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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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维廉陪检查消防情况的工作人员走了一遍餐厅,结束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王义礼有发简讯问他吃过饭没有,他也没回。
叶维廉回二楼办公室休息了一会,让厨房做了一点简单的餐食。但最近这段时间街头洒水车来来往往很频繁,刚眯上眼睛就被闹醒。他有点懊恼地站起身,走到楼下。
他给王义礼拨了电话,也不说话,边赌气边拉了张椅子坐下。王义礼问:“怎么?”
叶维廉说:“没什么。”
王义礼哦了一声,好像夹着手机在做什么事。叶维廉问:“你在干嘛?”
王义礼说:“把放在床头那两只超严肃小海狮洗了洗,有点脏了。现在把它们挂在露台上晾干。”
叶维廉想到那个画面,一脸严肃的王义礼挂起两只一脸严肃的玩偶。他痴痴笑起来。
有人进餐厅,柜台边的服务生喊了一声欢迎光临。叶维廉转头,看到金大生摸着一串佛珠晃进餐厅,后边跟三个小弟。
叶维廉站了起来,挂断了电话。
金大生这个月看起来跟热胀冷缩了一样,越发肥肿了。叶维廉皱眉,问道:“你来做什么?”
金大生笑道:“你是开门做生意的,我进来吃个饭不行?” 他坐下,朝服务生打了声响指。
叶维廉不响,金大生问:“老板要不要坐下一起吃点?我比较喜欢靓仔陪我吃饭。”
他凑近叶维廉说:“你上次是利用我,想搞得那个死差佬吃醋对吧,结果弄得人家停职。现在又因为你,惹得满身非议。他什么时候能搞清楚状况,发现你是个害人精啊?”
叶维廉忍不住一把扯掉了金大生手里的佛珠。金大生怒地拍案而起,他刚要做动作,门口有人叫了一声:“阿哥这么好兴致,也来这里吃饭?”
金爱衫摘了墨镜,脸上热出了红晕,她用手扇着风,左右看着餐厅的内设。金爱衫把小行李箱拖进餐厅,在金大生对面卡座坐下,叫服务生先上杯柠檬水。
金大生看着她,笑道:“madam金,我们都断绝关系好多年了。”
“我知啦,” 金爱衫说:“那到底还有血缘关系,看到你不好不叫一声阿哥。正好,我也还没吃饭,不如请我一顿?”
金爱衫抬头问叶维廉:“有什么招牌菜?”
叶维廉有些讶异地望着她。金爱衫靠到卡座,朝金大生说:“吃完饭,正好我想去拜访一下家嫂。她最近身体怎么样,知道你外面又养了两个小情人吗?”
金大生脸上的肉都挤作了一团。他用手指了指金爱衫,说不出话来。金爱衫继续说:“哦,她还托我从泰国带了点药啦。阿哥不想我去的话,不如你带给她?”
金大生朝几个小弟使了个眼色,转头走了。
叶维廉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问道:“aunt金,你怎么回来了?”
金爱衫戳了戳他的脸,说:“你男朋友,一支穿云箭,不是,一个电话叫我帮忙,我就订机票飞回来了。请问这个人情,你们两个怎么还?”
第31章
晚上,王善礼给金爱衫做了一顿接风洗尘宴。叶维廉处理事务到的比较晚。进王善礼家的时候差点和要出门的金爱衫撞到一起。
金爱衫尖叫了一声,骂道:“我一定是和你犯冲。”
叶维廉也白了她一眼,挡在门口说:“那幸好跟你八字不合。”
“让开啦,我下去买酒。” 金爱衫吼道。
叶维廉举了举手上的袋子说:“早想到了要带酒。你让开。”
“王sir!” 金爱衫转头冲王义礼喊道:“为了这么一个人把自己搞成这样,我觉得是不值得。建议你三思,速速了断。”
王义礼笑起来,说:“我觉得还好。”
金爱衫愣了一下,指了指王义礼,退回了客厅里。
叶维廉把手里的酒放到了餐桌上,走去洗手间洗了手,到客厅挨着王义礼坐下,搂住他的腰。
金爱衫往沙发边让了让。
王善礼准备好餐食,喊他们吃饭。
餐桌上,王义礼说:“这次我也是没办法。爱衫姐,我或者我家姐去找阿哥都不方便,公署一定在跟踪我的行踪。我现在想要的是反过来对付叶维莉,让她没办法做事,解决后患。但我现在被停职,能帮忙的人很少。”
金爱衫喝了口酒,说:“没事啦,反正我上辈子一定是造成你们全家满门抄斩的元凶,所以这辈子要还给你们。”
一桌人都笑了。金爱衫继续说:“这个举报现在闹得太大了。公署那边我托老友在跟进,叶维莉在各家媒体都投了版,一直无中生有地报道你的事。现在看起来就是,即使没这件事,王sir你身上都要有这个污点。”
王义礼沉默了会,问:“我阿哥怎么说?”
金爱衫说:“我想他是让我们找港岛的老鱼帮忙。叶维莉应该为了旗下的生意一直在动用龙河的关系,这是她这几年生意顺风顺水的一个重要原因。但就连你们o记24小时跟着龙河,都没抓到过他们的把柄。龙天主要在泰国行事之后,这里道上任何事都在老鱼和金大生眼皮底下。金大生没可能帮我们的。如果老鱼肯对付他们,那他们会很难受。”
王义礼沉吟了片刻,说:“我们也有一队人是跟着老鱼的动向的。他基本和世外神仙一样,看起来什么都不沾,什么都不管。铺头上的事都有手下打理。他没理由要对付叶维莉和龙河。”
金爱衫晃着手里的手链,说:“王忠礼一开始脱离警队,跟的人就是老鱼。他如果说老鱼有可能出面,那应该就有可能。”
吃过饭,金爱衫留宿在王善礼那边。叶维廉和王义礼打了车回去。
叶维廉靠在王义礼肩头,忽然像发酒疯一样,一定要去找间卡拉OK唱歌。王义礼拗不过他,陪他去了附近一间很旧的门店。
他们要了一个小包间。叶维廉进去对着机器乱点了一通歌,抱着话筒乱唱。
王义礼抱胸坐在沙发位上看他表演。叶维廉转头,坐到他身边,把麦伸给王义礼说:“王sir,你唱一个。”
“我不会。” 王义礼推开了话筒。
叶维廉就不动了,一首歌结束又自动播下一首。王义礼问:“怎么不唱了?”
叶维廉也不响。王义礼拿过了话筒,接着屏幕上的歌开始唱。王义礼其实没怎么听过那首歌,唱得也不算多好听。他唱着,叶维廉靠到他肩头听。
歌曲结束的时候,王义礼对着麦说:“叶维廉你是不是哭了,眼泪流进我衣服里了。”
叶维廉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了他肩头。王义礼放下了话筒,拍了拍他,问:“哭什么?”
叶维廉不说话,王义礼说:“一般要是林有悔我就会说,给你一分钟时间思考要不要好好告诉我你到底发生什么。过了一分钟,你就不要再哭。”
叶维廉问:“她会怎么和你说?”
王义礼说:“她会直接号啕大哭,哭到我投降为止。”
叶维廉笑起来。他抱着王义礼晃了晃说:“我想和你说对不起,害你变成现在这样。”
王义礼又拍了拍他,说:“你不如林有悔啊,她上次烧掉我的头发,都说是我自己的问题。”
王义礼掰过叶维廉的脸,贴了贴他的嘴角,说:“是我自己选择的,现在发生了事,又不能怪到你。而且我没事啊,我没关系的,你不要多想。”
叶维廉感觉自己的泪腺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决了堤一样。狭小昏暗的包间里还有一股烟味,叶维廉点的歌在兀自按列表播放下去。他们安安静静地接吻,王义礼说:“你能不能先别哭,吃进去好多眼泪。”
叶维廉抱住王义礼不肯动。他发现爱是可以有具体的方式的,王义礼现在给他的,很认真,不敷衍,绝对地承担责任。他第一次有被一个人好好爱着的感觉。
王义礼推着他倒在沙发上,叶维廉脸红红的,又是酒气又是眼泪。王义礼觉得很可爱。
唱过歌出门,已经是深夜。王义礼拖着叶维廉又打了辆的士回家。叶维廉在电梯间里还一直发疯唱歌。王义礼堵不住他的嘴。他觉得明天可能会收到楼上楼下邻居的投诉,他这位富二代男朋友说:“投诉我就赔钱好咯。我今天就要唱歌给大家听。”
王义礼无语。他把叶维廉打横抱进了屋里,叶维廉缠住他的脖颈说什么都不肯下来了。王义礼叹气道:“那今天还睡不睡觉。”
“就这么睡啊。” 叶维廉狠狠亲了口王义礼的脸颊。
“你今天到底发什么疯?” 王义礼问完就后悔了,叶维廉的常态不是一直在发疯。
他抱着叶维廉进了卧室,把他放在床上,叶维廉还搂着他的脖颈,说:“王sir,我一直不敢和人说,小时候遮遮给我说童话故事听,我最中意的一个故事是《仙杜瑞拉》(即《灰姑娘》),听完故事,我不是想当那个王子,那个时候,我觉得仙杜瑞拉很幸运,那个王子无论如何都想找到她,非她不可,拿着一支水晶鞋,傻乎乎地一个村落一个村落地找。他怎么断定找到仙杜瑞拉之后,那个女生真的完全跟他合适?真的有意嫁给他?但他全不管那些,依旧一个村落一个村落地找。我真的很羡慕,我喜欢那么笨拙的爱。但我知道那个很难得,很幸运。”
他问:“但是你现在让我感觉,像那个不管不顾专门来爱我的王子。”
王义礼揉了把他的头发,说:“王子就算了。王子才不会还要伺候公主洗漱睡觉,明早还要拖他起床,给他做早餐。”
第32章
金爱衫带了一堆东西,进电梯的时候,和刚要出来的一只萨摩耶差点撞到一起。金爱衫低声骂道:“和叶维廉一个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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