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遮说:“我提前返港了。阿廉最近都不住这里,叫我偶尔过来料理一下家务。”
王义礼近来因为突然得闲,去美孚看望阿婆看望的很勤。他晚上陪阿婆去附近公园散步,散完又回去看翡翠台新播出的电视剧。
阿婆坐在沙发上说:“王sir,你每天都来,我都没时间去推牌九了。你不如去找下你的朋友或者拍个拖啊。”
王义礼不响。阿婆说:“我怀疑你都不是中意男仔,你可能根本不中意人类。怎么到现在都没带回一个人给我看看?”
王义礼的手机跳出新讯息,锁屏上叶维廉的脸又朝他笑。王义礼愣了一下,把手机拿起来看,新闻头条加推即时报道:直击叶氏名流晚宴骚乱现场,叶维廉与初恋情人,加拿大华裔演员Simon林被爆双双失踪。
第26章
叶维莉最近常做噩梦,梦返她小时候念国际女校的时候,周末司机来接她回家,她第一次见到面容甜白精致的曾姝。
画面转换,她穿着英式制服,站在校门口,但怎样都等不到来接她放学的车。她阿妈从旧小巴上下来,拖她的手问:“我和你老豆离婚,你要不要跟我回内地?”
叶维莉坐在破旧的小巴后排车座上,车厢里有汗臭混着鱼腥气,她把头埋进阿妈的胸口,眼睛余光望着车窗外边。日头已经慢慢暗下来,小巴停在郊外,像一个被丢弃的破铁皮盒。
她阿妈的眼泪滴在她的脸上,那种痛苦的哀哭如果是发生在自家的屋企,那也就没什么,但阿妈偏偏在坐满人的车厢里,像个疯子一样哭着。叶维莉感到一种无可名状的羞赧从脚底一直冒到头上。
她想下车,回到漂亮的学校门口。
叶维莉惊醒过来,天光还早。皮耶这个月回了英国。她一个人住在深水湾一处宅邸里。
早晨,仆欧盛早餐的盘子用错了,叶维莉生了气,发了一顿脾气之后,喝了几口热牛奶就出了门。
她一般先到金茂酒楼三层准备开早晨的例会。但那天,她先坐电梯去了一趟顶楼。
金茂酒楼顶楼的玻璃花房旁边还有两间十分宽敞的海景房,一般不会对外接受预订。其中一间门口站了两个安保。叶维莉刷开那间房,走进去。
她把手里的皮包搁在玄关口,拉开了客厅的窗帘。
叶维廉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沙发上发呆。这几天叶维莉拿上来的餐食,他没吃过多少。叶维莉安静地看着自己的阿弟,这张脸实在和曾姝的很像,连神经质的模样都像。
现在全世界都以为叶维廉和初恋情人双双飞回加拿大再续前缘。名流晚宴上,本来预备和叶维廉的会员制餐厅签约的项目全部流了产。叶世齐十分地生气。这些事,本来就像是叶维廉做得出来的事。所以一切都看起来很合理。
叶维莉笑笑,她摸了摸叶维廉的脸颊,问他:“不吃点东西吗?要不要煮点其他东西给你?”
叶维廉愣着神。这个房间里一切通讯设备都被叶维莉切断了,除了家居软装,没有任何东西可供消遣。他有点疲惫地抬头问叶维莉:“你还要关我多久?”
叶维莉说:“等你想清楚了,退出这个游戏再说咯。”
叶维廉低下了头,叶维莉是想让他把手里的东西全部转让出去,继续去做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叶维廉突然很想念王义礼,他想看到王义礼那张没什么表情,永远平静理性的脸。王义礼靠在厨房的料理台边,认真切着一把水芹菜。因为常年体能训练,他的手臂上青筋若隐若现。头顶橘黄色的灯光映下来,王义礼揭开锅盖,他转头问叶维廉:“咖喱喜欢吃辣的吗?”
叶维廉摇头。王义礼点点头,又转过身去。
叶维廉红了眼眶,他想要王义礼能够抱抱他。他愣了一会,突然抬头和叶维莉说:“我想吃界限街那家牛肉拌粉。”
叶维莉走后,叶维廉在沙发上又呆了很久。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昨晚趁安保开门送餐的间隙他撞出去,结果被拦了回来,手在门上割了一下,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
安保朝他说声对唔住,又关住了门。叶维廉神经质地想,这个时候应该借一下曾姝那头莴苣姑娘的长发,从窗台爬下去。但这里是金茂的顶层,底下的车河和人流小得像逗号。
叶维廉这几个月除了跟王义礼周旋,没有其他固定联系的朋友了。餐厅的同事叶维莉一定都打点过了。他想他即使被叶维莉永远关在这里,看起来也不是不可能。
晚上,叶维莉给他送餐,她坐到叶维廉身边,翘着腿支着头笑吟吟地看着叶维廉问:“想清楚了吗?”
叶维廉不响。他去拆那份牛肉拌粉,汤水淌出来,滴到地毯上。他停下来,没拆筷子,回叶维莉说:“餐厅是我开起来的,凭什么给你?”
叶维莉笑笑,她说:“好啊,那这样好了,今晚我再送你一份礼物。”
她顾自己走掉了。叶维廉看着那碗脏腻的牛肉拌粉,眼睛慢慢发红。他一直没动筷子,一直到汤都冷了。门口突然传来声响,过不久密码锁打开。叶维廉靠坐在沙发上,看到金大生走进房间。
——
阿超他们几个约了王义礼吃饭。他们说最近部里不得闲,可能是真的秋天将近,所以就多事之秋了。几个人说完自己哈哈大笑,感觉说了个很好笑的笑话。只有王义礼没笑。大家都尴尬了一下。
阿超拍拍王义礼说:“王sir,我知道这是你职业生涯中第一次违纪处分。不过像我被处分多了有了经验,心情就平静多了。”
王义礼问他:“意思是我应该被多处分几次?”
阿超讪笑道:“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回来你照样是警界楷模,工作标兵,魔鬼王。”
王义礼给了他一记眼刀,阿超闭了嘴。
王义礼顾自己低头沉默地喝酒。佳文轻声问说:“王sir,你是不是有其他心事啊?”
她凑过半个身子,小声问:“是不是,因为叶维廉那个事情?”
王义礼没说话,也不否认。过了会,他突然问佳文:“你怎么确定你中意我的?”
佳文脸刷的烧起来,声音响了一下:“啊我现在已经不中意了哦,我已经有男友了。”
“那么快?” 王义礼满脸不可置信。
佳文的脸更红了。她说:“啊呀,那爱情这种东西就是全凭感觉的嘛,像涨潮退潮一样,汹涌一下,也可能突然落低,来的快去得也快。就是说,没办法用理性和经验完全去权衡的啦。”
王义礼想了想,说:“潮汐是可以根据经验推测的。”
佳文抓了一下阿超的手,说:“救命。”
王义礼低了头,继续喝酒。他说:“对,看到新闻的时候,我发现我好像有点伤心。这种情绪超过我的经验范围了。所以这两天我一直在思考。”
佳文拍了拍王义礼的肩说:“王sir,你fall in love了,这是总结陈词。”
——
叶维廉手里的小玻璃片划伤了金大生的右肩胛骨。金大生纹在上面的美洲豹破了一个口子。他抬手扇了叶维廉一个巴掌。
叶维廉感觉嘴巴里一下充了血。他笑笑,拉了拉被扯坏的衬衣。他说:“生哥,虽然我跟很多人玩过,但我不跟讨厌的人一起玩。叶维莉为什么放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和你说,这里有摄像头?你做了什么,到时候都有证据,她可以反过来要挟你。”
金大生一愣,他怒道:“明明她是说你在等我。”
叶维廉说:“你在过来对我怎么样,我会直接弄死你,或者弄死我自己。”
金大生按着肩膀上的血,骂了声:“疯子。”
他转头敲开门出去了。
叶维廉坐在地板上,客厅地毯上现在除了牛肉拌粉的面汤,还有金大生的血,以及被他打碎的那个花瓶的碎渣。他躺倒在这片狼藉上边,看着头顶漂亮的欧式穹顶。他已经失联第三天了,根本没有人记得他。他突然有种精疲力竭的疲惫,感觉像那天跑完了三千米的中学运动会,到达终点之后,嘴巴里也是充满了腥甜的气味。他抬头在观众席上找来看他比赛的家人,只看到遮遮戴着太阳帽,举着他的水瓶。他的胜利都没有人和他一起欢呼过,他的失败更加更加的寂寞。就像现在一样。
叶维廉朝角落的监控神经地笑了笑,抓起玻璃碎片插进了自己的颈动脉里。
第27章
第二天一早,叶维廉醒过来,人还在那间屋子里。监控人员发现他不对劲,立刻安排医护组过来。叶维莉把一切都打点的非常好。
房间里已经没有任何玻璃器具,尖角橱柜都包了防撞膜。窗户已经锁死。
叶维廉躺在床上,颈部已经被包扎起来。比死更可怕的,确实就是这样无休止地关住他,抽掉他最后一点意志,叫他投降。
他有点累了。站起身去浴室洗了下脸,回到了客厅。客厅里已经被打扫过了,换了新的地毯。叶维廉赤脚走上去,一点玻璃渣都没有了。仿佛这里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他都已经有点忘记今天是星期几了。
叶维莉整个白天都没来看他。这天,她去荷里活道那间温泉度假村做全身理疗。做完出来的时候,手机上多出一串未接来电,酒店的事,家里的事,都落在她头上。她偶尔会有种中性的厌烦,就是觉得烦同时感到满足。
她边回拨电话,边走到车边,车窗上映出她那张丰满的脸,她是没有叶维玲那种清瘦的美的。叶维莉坐进驾驶位,副驾驶位的车门同时被拉开了。
王义礼坐进车子里,朝她说,开车。
叶维莉愣了一下,随即镇定地笑着朝王义礼打招呼:“这位是o记最年轻的高级警司王义礼王sir是吧,久仰大名。”王义礼没说话。
叶维莉平稳地把车开进了主街,汇入车河。她笑吟吟地看着王义礼问:“王sir找我是有什么事?其实随时联系我,约在哪里见都很方便。”
王义礼说:“几天前,名流晚宴现场,说叶维廉失踪没办法到场,报章又传,他是和初恋情人飞回加拿大。我想这个消息,是叶小姐放出去的吧?”
叶维莉停在红绿灯路口,有点不解地看着王义礼问:“这是什么意思?我阿弟和情人跑了,和我也没什么关系。要说有什么关系,那就是他扔下所有的烂摊子叫我一个人收拾。”
王义礼说:“叶小姐,刚才你也说了,我是o记的警员,注意道上人员是我们的职责之一。我们的人每个月都会看到叶小姐出入龙河在浅水湾的住宅,不知道这个消息如果见报,对叶小姐有没有影响。”
叶维莉的脸一瞬间冷了下来,她刚想说话,红灯转绿,后边有车子开始摁喇叭。
叶维莉忍着情绪,说:“王sir,我们方不方便找个咖啡店坐下来谈?”
他们就近找了个咖啡店。叶维莉坐下之后,反而有些平静下来。她点了杯澳白,慢慢搅着。她说:“王sir,你凭什么认为叶维廉失踪一定跟我有关?”
王义礼说:“我查过,叶维廉根本没有出境记录,他那个所谓的初恋情人Simon林倒是确实秘密回了加拿大。我感到奇怪,于是叫同僚注意你的动静。昨天傍晚,叶小姐突然叫手下到界限街那家牛肉拌粉店买餐食。”
叶维莉笑起来,问:“那是间百年老字号,我突然想吃,有什么问题?”
“就是因为突然想吃所以才有问题。” 王义礼说:“那间店是我带叶维廉去过的。我想应该是他叫你买。”
叶维莉面色沉了下来,她转着右手食指上的无名指戒指。店员过来送了咖啡。她说:“王sir,我是看着叶维廉长大的,他的为人我很清楚。一个装疯卖傻的痴线。你知不知道,在皮耶之前我还有过一个未婚夫,但是到最后被我看到他们睡在一个床上。他能让自己的男友假装追我,和我结婚。之后又假意和你拍拖,用你的身份威胁我,最后破坏我的婚礼。这也只是他做的一小部分的事情。王sir想不想听更多的事?”
王义礼看着叶维莉刚做完面部提拉的脸。叶维莉继续说:“他这几年的烂事太多了,我劝你真的不要对他太上心,王sir,最后伤心的一定是你。”
王义礼不响。叶维莉又和王义礼说:“他就是那种人,又不会真的喜欢谁,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王义礼安静地看着她,叶维莉勾嘴角笑了笑。她拿包打算站起身离开,继续去忙其他的事情。王义礼垂着手,好像在沉思什么,就在叶维莉扯开钱包抽出信用卡结账的时候,王义礼忽然说:“他喜不喜欢我这件事倒是也需要当事人亲口说才可以。不过,我想我只能知道,我应该是喜欢他的。”
金茂酒楼顶层,玻璃花房里新来了几个郁金香品种。天色已经落下来。
叶维廉一直坐在卧房的飘窗上,看着楼底下。太高了,什么都看不清楚。叶维廉低着头,一动不动。
他的脖颈处因为缝了针,吞咽起来有点抽痛。早晨送过来的粥还放在餐台上。叶维莉差人和他说:“如果打算搞绝食这套,就每天给他灌营养液。”
叶维廉有点理解曾姝了。一个人必须拥有多大的耐性,可以这样坐在一个房间里,坐那么久。他又走出房间,踱到客厅里,坐进了沙发里。金茂对面就是海岸,视野十分开阔,再过一会儿,天又完全暗下来,一天又这样过去。
门突然又被刷开,叶维廉不想转头看到叶维莉那张脸。他依旧坐在那里没动,看着窗户外面。
王义礼问:“你饿不饿?吃点东西再看风景?”
叶维廉猛地转头,他看到王义礼拎着便当盒,站在门边看着他。叶维廉几乎一瞬间红了眼眶。他有点不可置信,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王义礼走过去,拍了拍他,说:“吃饭吗?吃完回家。”
叶维廉伸手捏了捏王义礼的脸,然后死死抱住他不肯放,他带着哭腔说:“我怕我饿出幻觉了。”
“不是幻觉。” 王义礼说:“叶维莉妥协了,她把密码卡交给我的。”
他看着叶维廉脖子上、手背上的伤口,房间由于锁死了窗户,一直开着中央空调。叶维廉瘦了很多,身上的睡衣松松垮垮地套着。王义礼想扯开叶维廉的手,但叶维廉不肯放。
王义礼说:“那怎么样,你要一整晚这样挂在我身上吗?”
13/23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