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维廉不响。王义礼拉着他走去药房部。
回去的路上,叶维廉对王义礼说:“你回去上班吧。也不用一直停职陪着我。”
王义礼看了他一眼,转了把方向盘,把车停到了路边。王义礼说:“你不用担心我,我有把握平衡好工作才留在家里。我也工作了那么多年了,平时连调休都很少调。有机会好好休息一下也有必要。”
叶维廉沉默了会,抬头对王义礼说:“但我现在想一个人待一会。”
王义礼问他:“你想去哪,我先送你过去。”
王义礼把叶维廉送到了他那间清吧,他跟伊凯大致交代了几句,开车走了。叶维廉转头上了自己的录音室。他已经许久不来录音室,室内很闷。叶维廉坐到沙发床上,扒开堆在那里的乐谱,躺下来。王义礼不在,叶维廉有点无所适从地蜷起身子,闭起了眼睛。
那天一直到很晚了,王义礼都没有打电话发简讯来联系他。叶维廉一开始觉得奇怪,下楼和伊凯喝了几杯,等着王义礼来接他。但王义礼始终没来。他感觉自己像一堆被丢弃的废物。或许王义礼终于意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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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玛丽亚医院,住院部三楼。一间病房门口守卫的警员看到金爱杉靠近,伸手拦了一下。金爱杉出示了警官证。两个警员让开,金爱杉推门走进去。
那是下午时分了,但王忠礼刚在吃东西。他坐在病床上,支着床上餐桌在吃一份病号餐。金爱杉在餐桌上放了一盒新鲜出炉的蛋挞。她说:“我偷偷带进来的,你趁热吃。”
王忠礼笑起来。金爱杉找了把椅子坐下,支着头看王忠礼。王忠礼说:“我只是假释外出做个小手术,没大事。你不用犯险过来看我。”
金爱杉白了他一眼,说:“痴线,才不是我特意要来看你。是阿婆啊,放心不下,一定叫我过来看看。我托人都托了好久才进得来。”
王忠礼在看午间新闻,新闻频道的男主播字正腔圆地播报。金爱杉看着王忠礼,王忠礼抓了个蛋挞吃,问她:“还没回泰国?最近怎么样。”
金爱杉不响,她又起身给王忠礼倒了杯白开水放在手边。她说:“我认识了一个做律师的,感觉人还不错,我觉得可以交往,兴许会和他结婚。”
王忠礼咬着蛋挞愣了一下,旋即抬头,笑着说:“很好啊,恭喜。”
两个人都安静下来,一起去看新闻频道。金爱杉别过头,看着没拉严的窗户外边,红了眼眶。从推门进来,这间屋子里,连空气里都是王忠礼的气味。王忠礼穿着短袖病号服,手臂上还露着他们的情侣纹身。蛋挞的温甜,王忠礼吃东西时细簌作响的声音。金爱杉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跑出来。她转回头说:“王忠礼,我要等你出来。”
王忠礼看着她,说:“我判得是无期徒刑。”
金爱杉流着眼泪骂道:“我才不管,我说了我要等你出来!”
新闻频道男主播突然急促地说话:“现在插播一条重磅新闻,九龙塘附近一间旧公寓发生枪杀案,现已初步确定是帮派火并。O记到达现场,缉拿涉事人员时双方爆发冲突,最后九龙大帮话事人龙天等人在内的十九人被逮捕。据目击者称CIB高级警司陈少飞亦牵涉其中,目前未发现陈少飞行踪.....”
金爱杉和王忠礼面面相觑。陈少飞当年都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他们又去看电视屏。王义礼满脸挂血地倚在警车边,手臂上一道很深的刀痕,他摁着伤口,尽量冷静地指挥人员有序撤退。他又坐上了阿超开的那辆警车,打算去追那辆带走陈少飞的车子。阿超说:“王sir, 你身上还不知道有几个伤口,要不要先去医院啊。”
王义礼有点失血过多,头昏昏沉沉地点了点,下了车。他嘱咐其他下属去调取路面监控,先把陈少飞也抓回来再说。其余一队人在龙天旧宅调查取证。已经有医护人员把龙河和林茵的尸体运下来。
王义礼想到了叶维莉。过几天她的案子正要开庭。王义礼感到一阵眩晕,随即翻倒在路边。
第39章
王义礼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叶维廉趴在病床边睡着了。他轻轻揉了揉叶维廉的头发。可能是睡久了,头还是有点晕。他兀自看着天花板,直到眼前出现一张叶维廉的脸。王义礼笑笑,摸摸他的脸说:“你别担心,我没什么事。”
叶维廉问道:“你怎么知道你没事?你看到自己身上包扎的伤口了吗?看到输了多少血你才醒过来的吗?”
王义礼又重复了一遍:“你不要担心。” 他问叶维廉:“晚上的药吃过了没有?”
叶维廉不说话。王义礼说:“那你就是没吃。先回去吃药吧,我又没事。”
但叶维廉不肯走,王义礼也无法。有警员送晚餐进来,他们一起吃了点。王义礼吃完东西,边扯纸巾擦嘴边说:“我必须要返工了,龙天现在都被逮捕,这起案件背后牵涉的人太多。可能要好好忙一阵。”
金爱杉推门进来,看到王义礼怪叫道:“全香港看着o记高级警司昏倒在现场,现在怎么还没有人来给你颁发紫荆花奖章?”
王义礼笑笑。他说:“只是砍得有点深,失血过多。没什么大碍了。”
他拉了拉叶维廉的手,说:“你跟madam金回去吧,早点休息。这里又休息不好。”
叶维廉坐着不动,反手拽着王义礼的手不肯放。金爱杉叹口气,说:“现在还不到生离死别的时候。阿廉,不如我带你出去给王sir买点洗漱用品先?”
叶维廉想了想,放了手。他跟着金爱杉走出去。两个人沿着走廊走去电梯间。金爱杉走在前面一点,回头和他说:“王sir是真的没事,你不要太紧张。我知你现在状态不好,你这样阿义反而比较担心。”
叶维廉沉默了一会。他们进电梯间,叶维廉忽然问:“我是不是只是给他造成了麻烦。”
金爱杉笑了声,说:“当初死皮赖脸缠着阿义的时候你没想过给他造成麻烦,现在想这个?恭喜你哦,王义礼是世界上最不怕麻烦的人。特别是他现在真的非常,非常地中意你。”
叶维廉抬起头,金爱杉说:“我不知道这样说好不好。我觉得宇宙里的一切或许是守恒的,你失去什么就会在其他地方得到什么。你现在失去了你阿妈,因为你拥有了王义礼。他在很认真的爱你。你应该能感觉到吧?”
叶维廉再回病房的时候,王义礼在看一本足球杂志。叶维廉买了点水果鲜切,他放到床头柜上,拿塑料叉子叉给王义礼吃。他说:“我想留在这里陪你。”
王义礼也没说反对的话了。再晚一点,叶维廉进卫生间拿脸盆打了点温水,把毛巾泡在里面。他拿到病房给王义礼擦身子。他解开王义礼的病号服,拿毛巾轻轻地擦。叶维廉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地红起脸来。王义礼看着他,笑了笑。王义礼说:“你再多擦一下,这样比较干净。”
叶维廉佯怒,又把毛巾泡进水里,再拧干。王义礼忍不住捞过他的头吻上去,叶维廉撑着床头,很小心地不碰到王义礼伤掉的那只手。到最后,他半个身子趴在王义礼胸口,两个人动情地接吻。
分开的时候,王义礼摩挲了下叶维廉的嘴角,说:“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你有问题我就会在。我说话一直算数。你真的不要担心。”
叶维廉俯下身子抱住他。
王义礼第二天接受了一遍各项体征的检查,没什么大碍就出院了。他要赶回警署处理案件,这次换叶维廉开他过去。到了之后,王义礼问他:“那你直接回家吗还是去清吧那边?”
叶维廉沉默了会,抬头问他:“我有机会见一见叶维莉吗?”
女子劳改所,下午两点。叶维莉走进问讯室,头发已经剪成了齐耳短发,她天生有些自然卷,发尾勾缠在一起,像上世纪那种发廊烫出来的品味。叶维廉有点不习惯看到叶维莉这副样子。叶维莉坐下,看着他。两个人一开始都没拿起听筒说话。
叶维廉先拿起来,握在手里,示意了一下。叶维莉对着听筒问:“有什么事?”
叶维廉说:“来看看你。”
叶维莉没有嘲笑,也没有什么表示,眼神空荡荡的。她若有似无地点点头,没说什么话。叶维廉又说:“里面需要什么,你打电话和我说。”
叶维莉说:“叶维廉,我们不可能做friend的。你这样,我不知道要说什么。通知我见你的时候,我想我应该过来和你说一句对不起,害你老母死掉了。但我也不真心地感觉对不起你。”
叶维廉摇了摇头,他可以看见叶维莉消瘦的脸,劳改服领口露出一截细瘦的锁骨。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最近瘦得也是脱了一层相。叶维廉第一次发觉,他们其实长得有一点像,再怎么样,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
他们又沉默了一下。叶维莉忽然问:“你能不能联系得到龙河?他告诉我他出国了,然后就没有音讯。”
叶维廉看着叶维莉,龙河的尸体现在放在法医解剖室的零三号床上,体内的子弹被取出,开裂的伤口像一只乖张又恐怖的眼睛。他已经完全冰冷。叶维廉别过了头,他呆了几秒,转回头和叶维莉说:“我也不知道。最近形势也不好,他兴许没办法自由活动。”
叶维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又问:“金茂你接手了吗?”
叶维廉摇头。他也不敢说自己现在每天像个废物,隔一天要去一趟心理诊疗室问诊,除了家和诊室,再没有做什么别的事。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会落到这种境地。叶维莉拢了拢糟乱的短发,漫无目的地望着其他探视的家属。这段时间来看过她的,除了家里的家佣就只有叶维廉。送进来的护肤品、衣物都要经过筛检,拿到手就没几样可以用的。她很想要一个小小的发箍,可以箍住这些头发。
叶维廉走后。叶维莉被送回看管房间。晚上,有人过来开房门,拉她们集体去食堂吃饭。叶维莉跟在队伍最后边,她想着如果下次龙河来看她,一定让他戴一个漂亮的发箍进来。
她们落座,在自己的位置上都已经放好饭盒。像幼稚园分好餐食,乖乖落座的小孩。她们坐下,安静地吃饭。头顶的壁挂式电视在播这几天的新闻。“九龙塘一间旧公寓内发生枪杀案,目前已确定为帮派械斗。原XX警校飞龙*英班学员梁诚系卧底,CIB高级警司陈少飞涉嫌透露机密,勾连黑恶势力。此次枪杀案受害者已完成尸检,身份亦已确定,具体详情有待警务处新闻发布会.....
叶维莉茫然地望着电视屏幕,枪杀案受害者的照片悬挂在主播的身侧,龙河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脸上标志性的泪痣。他好像一如既往在认真地看着她,等着她从校门内背着书包走出来。那些黄昏午后,太阳昏热,但龙河永远都在那里等着她。
第40章
叶维廉开始接管金茂的一部分事务。早晨出门前,王义礼准备好早餐,叶维廉打好领带,给头发喷了发胶,又洒了点香水在袖口。王义礼把三明治放到餐桌上,叶维廉从后面搂住他,王义礼闻到一阵雪松的香气。他反手摸了摸叶维廉的脸,问:“可以吗,你现在过去上班的话?”
叶维廉靠到他背上,点点头。但他其实有点怕,他没试过管理酒店,而且现在状态也没有完全恢复。他像个人形挂件,出门前就黏在王义礼身上不肯动。王义礼抬手看了眼表,已经差不多到不得不出门的时间了。
他对叶维廉说:“午休的时候,我来找你吃饭。”
王义礼回了警署。上司陈才明下发给他的人事文件,梁诚将被授予一级功勋,复任后加入O记。阿超叫道:“啊那个,那个梁诚啊?”
王义礼不响。阿超凑过头悄悄问王义礼:“王sir,听说,我也只是听说啊,你们两个以前拍拖过哦?”
他说话的声音还是有点响了,整个办公室的人手里的活都顿了顿,支起了一只耳朵。王义礼刚要开口说话,电话忽然响,他接起来,叶维廉在那头怪叫道:“我不行了!那帮老不死的董事说话阴阳怪气的,我差点掀桌子哦。王sir,他们都欺负我。你帮我把他们抓起来啊。”
王义礼忍不住笑出来,他转过头对着墙,小声说:“警察uncle也不能随便抓人的,你乖,我中午再找你,现在有点事。”
叶维廉不依不饶:“我怎么办,现在躲在会议室的豪华厕所里不敢动。”
王义礼说:“你想想叶维莉会怎么处理。她都可以,你一定可以。”
叶维廉沉默了会,深呼吸了几口,挂断了电话。
王义礼转回头,看到整办公室的人都在看着他。他严肃道:“不工作啊?是不是最近事太少?”
大家都低头开始做事。王义礼一把抓住阿超,低声说:“别再乱说我跟梁诚的事,特别是他来了之后。”
中午,还没等王义礼去找他,叶维廉自己先逃出来了。他在警署门口停了车打给王义礼,但王义礼一直没接。他又打给阿超,让楼下警员放了行。
王义礼在警署医务室换手上的纱布,换好后回办公室就看到叶维廉坐在他工位上玩电脑上的小人冲浪游戏。阿超给叶维廉买了杯速溶咖啡放在手边,叶维廉说味道不好。王义礼回来的时候,阿超又凑过来说:“太难搞了,这个少爷。你怎么跟他拍拖?每天给他从日本空运新鲜三文鱼,从澳大利亚进口正宗袋鼠肉吗?”
王义礼白了他一眼。他拍拍叶维廉问说:“你怎么这么早出来了?”
叶维廉把冲浪小人撞死在了礁石上,抬头可怜巴巴地说:“我真的受不了了。”
王义礼说:“那好,你先去楼下咖啡吧等我几分钟,我处理完手边的事下去找你。”
叶维廉乖乖哦一声,下了楼。他透过咖啡吧的落地窗,望着警署的前厅发呆。只要一个人呆着,什么事都不做,他就又会像陷进流沙一样,感觉整个人往下沉。不好的情绪又像胃酸一样泛上来。他看着穿制服来来往往的警员,这个点还是大家焦头烂额上班的时间。他没事跑过来,到底还是打扰到王义礼了。
王义礼没过几分钟就下了楼。他领着叶维廉去食堂吃饭。一些爱八卦的都有点认得叶维廉的脸,也知道他们传过的绯闻。王义礼无遮无拦地拉着叶维廉过来吃饭等于承认了这回事。他没什么所谓,替叶维廉拿了餐盘,又嘱咐他,吃什么可以自己随便拿,想吃面食也可以去窗口叫。
他们坐到餐桌边,旁边挤挤挨挨的其他警员。叶维廉居然有点紧张起来。不时就有人看他们。王义礼给他夹了一块烧腊,说:“这是我们食堂aunt的独家配方做的,你尝尝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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