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润雨心猛然一沉,他望着这些照片很久很久。久到眼睛有些干涩,沉默了许久准备按下保存。
他突然注意到照片的右下角看到了微博号,黄润雨目光微闪,他犹豫许久之后点进了微博,也许他能借着虚拟的世界,再度找回模糊许久的东西。
黄润雨点进了学校的微博。市校运会学校赢了,站在领奖台上的是熟悉的人,贺旺和其他同学手里捧着奖杯,看着镜头笑得很张扬。
再往上滑,看到学校秋游组织去了水上乐园,在照片角落里,发现文老师带上了滑稽的鸭舌帽,他的身后是黄润雨熟悉的朋友。
吴瑜带着厚重的眼镜手里捧着一本书,冯廷和隔壁的卷毛好像又起了争执。后面的队伍依旧排的松松散散,就像每次早上跑操一样,嬉闹又折腾。
当然,隔壁班依旧和他们难分难舍。他看到了穿着一身黑的蒋冰河,依旧很酷的站在前面,那几个在球场上和他默契配合的球友,依旧摆着一二三四张臭脸。
只是这些照片都没有他的身影。
黄润雨缓缓呼出一口气,沉默着试图找出他的身影。
不过直到划到最新的微博也都没能找到。黄润雨的手不受控制颤抖着,他强忍着内心的疑惑,带着几分侥幸心理毫无希望的点进了同城。
“G城说不上适不适合养老,这里的节奏会有些快,特别对于上班族来说,无论是飞驰的高铁或者高效率的工作环境,有时会让人有些吃不消。”
黄润雨停在了这一条微博上。
“不过这个城市也有舒缓的一部分,比如靠近G中旁边的小食街。那里常年都有几排大树,风吹过偶尔卷起的树叶,从清晨到伴晚,从春夏到秋冬,伴随着食物的香气,总给人一种家乡小镇的感觉。”
配图是黄润雨很熟悉的那条街,他的猫曾带着他逛过,还买了一个会发光的玩偶。
黄润雨的眼睛有些酸涩,他静静的划着微博看着形形色色的人走过他曾走过的路,也感受到生在人世颇多的身不由己与不如意。
比如抱怨考试没及格的小朋友,生意惨淡每天记录开支的商家,因为工作压力太大在街角和狗吵架出气的小哥,和家里人闹矛盾怒吃三碗螺狮粉的女士,生命只剩两个月依旧觊觎酒吧的肝癌患者等等。
好像大家无论经历了多少苦难,生活却还在继续。考试没及格的小朋友,会因为第二天吃到好吃的东西开心,商家依旧兢兢业业的做好每天工作,小哥和狗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每天下班的路上顺手撸一手毛。女士因为吃螺狮粉火了现在成了职业吃播,那位只剩两个月的肝癌患者对镜头比了一个中指。
“老子我又挺过来了。”
看到这一幕幕鲜活的场景,黄润雨的心倏地平静下来了。
好像大家一生总是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在无数种情况下很难拿出面对意外的勇气,有的人花费的时间很短,但是更多的人会用很长的时间。
可无论花费时间长与短,总归都在变好。
黄润雨沉默着依靠在床头,轻轻滑动着。他在一片黑暗中的月光下停了下来。筒子楼的屋顶很是特殊,稍稍往上勾的屋檐,像一只张开翅膀的蝴蝶。
在那个夜晚,黄润雨曾看了无数次。
熟悉的场景让黄润雨控制不住加快了心跳,他颤抖的点进了那人的主页,仅仅只有这种照片。
但他就通过这一张照片确认了照片主人的身份。
也许是过于独特的屋檐,或者是海边自己曾说过有些中二的那句话。
黄润雨在一片黑暗中放缓了呼吸,他无视着酸涩的眼眶,或是快要蹦出胸腔的心脏。斟酌了许久后,颤抖着输了一行字。
“月色正好,你要开心。”
--------------------
第53章 “见一面吧”
窗外传来一声声虫鸣,微风从窗户吹进了房间里,黄润雨缓缓的睁开了眼。他下意识的伸出手将桌上的手机拿了过来,眯着眼睛迷茫的盯着毫无动静的屏幕。
黄润雨沉默着缓缓叹了一口气,昨晚在吴瑜得到的消息让他一晚上都有些心神不灵,他宁愿陈于同是因为自己失约而生气,可陈于同没去上学,他明明还在G市。
为什么?
黄润雨的大脑全被这个无解的问题占据着,他有些难受的揪住了过长的头发。昏沉的大脑让他重新躺回床上。
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
黄润雨缓缓的眨了眨眼,也许自己该去见他一面,可是只要一想到陈于同的脸,黄润雨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心慌起来。
如果陈于同问他消失这么久的原因他该怎么回答,如实说出?还是像以往那样插科打诨敷衍了事。
黄润雨想到的画面,是陈于同曾在舞台上目光闪躲的唱完的那首歌,在海边曾被风吹拂过他的侧脸,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这些记忆都让他做不出后者的选项。
黄润雨将目光放在了桌上的纸条上,如果不是这张字条他不会这样纠结,他可以继续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这张纸条带给了他希望,也同时带来了无法忽视的绝望。
一直被藏起来不愿意面对的问题,随着一张纸条又重新冒出头了。
黄润雨搞不懂自己的感觉,究竟对陈于同是喜欢还是范佩说的病理作祟。
这些烦恼,这些纠结,这些情绪是病理作祟吗?
黄润雨难耐的捂住了轰鸣的大脑,他难受的捏紧了床单。
“叩叩”
门倏地被敲响了,黄润雨往门口望去,只见何东远只露出一个头正往他这个方向看过来。
“哎!醒来了?早上想吃什么?”
何东远推开了房门,他有些惊讶的站在门口对黄润雨笑了笑。
黄润雨迟疑了半刻,然后轻轻抬起了头。
“肠粉。”
何东远显然没想到黄润雨会主动提出想吃的东西,他站在门口愣了半秒随后立即点了点头。
“那我给你打包回来吧,等等哦。”
“东远哥……”黄润雨哑着声音叫住了准备转身离开的人。
“我们一起去吃吧。”
……
清晨的街道似乎还带着微凉的气息,经过一夜微风街上又落满了树叶,不远处还有扫把扫落叶的声音,沙沙的在这条长街显得格外动听。
黄润雨和何东远两人并肩着,他们缓缓穿过一个个小巷,一路寻着蒸汽在半空中传来的香味,两人最后停在了简陋的餐馆前。
“小伙子吃点什么啊”
站在门口的阿姨看见来了客人连忙扬起了笑容,黄润雨望着挂在墙上的菜单思索了一番。
“我要一份鸡蛋肠。”
阿姨闻言连忙点了点头,何东远见状他放下了手中的菜单也跟着点了同样的肠粉。
两人选了一个靠近街道大门的桌位上,黄润雨偏过头看着这幅场景,人们行色匆匆的,奔赴在各自的路上。
黄润雨许久之后才收回了视线,他将手机拿了出来,盯着毫无动静的手机眼眸渐渐暗了下来。
坐在对面的何东远看出了眼前人的异常,他若有所思的盯着身前干净的筷子。
“来啦”
老板娘将肠粉放在了两人面前,两人安安静静的吃了一会。坐在对面的黄润雨咀嚼的很慢,有些欲言又止的望向何东远。
可惜何东远今天话特别少,黄润雨不知怎么开口。
直到两人慢慢悠悠的吃完了早餐,黄润雨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黄润雨下意识的低着头走在街道旁。
何东远目测他的背影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后慢慢走近了他。
“有话跟我说?”
黄润雨闻言脚步停顿了下来,他背对着何东远犹豫了一会。然后缓缓转过身点了点头。
何东远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手臂稍稍用力带着他便往诊所里走去。
“喝点东西吗?”
何东远站在冰箱面前问着眼前的人,黄润雨摇摇头坐在了桌子对面。何东远见状从冰箱里拿出牛奶,自顾自的撕开了包装。
“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甜腻的牛奶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何东远双手交叉支撑着头,他坐在黄润雨对面放缓了声音。
黄润雨用手指轻触摸着光滑的桌面,桌面上他的倒影头发微长,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他犹豫了片刻缓缓开口问道。
“东远哥,病理会让人偏执吗?”
何东远闻言缓缓放下了双手,他不动声色的偏过头看着黄润雨。
“按照医学研究,焦虑症会有偏执性所为,但是与你相处这么久以来,你不太符合偏执性焦虑症的临床现象。”
何东远静静的将视线放在黄润雨身上,他放轻了声音。
“怎么突然会问这个问题?”
黄润雨抿紧了唇,他抬头望向何东远,沉默了许久后转移了话题。
“东远哥,焦虑症发作之前的情感行为是发自内心,还是潜伏的病理作祟?”
听闻何东远愣了许久,一双眼直直的看向黄润雨,眼前的人有些迷茫还有一些恐惧。
何东远不知道他的恐惧究竟从何而来,他暗下眼眸斟酌了一会。
“先不说病理变化,焦虑症的潜伏期并不固定,时间有长有短。我们无法把之前所有的情感行为都强硬的与其挂上钩。”
何东远望向对面的红色锦旗。
“之前和你没有提过,这个诊所其实是我母亲的,她和我一样是个心理医生,不过她所医的患者……”
何东远停顿了一会,轻轻叹了一口气。
“是我的父亲。”
黄润雨有些意外的抬起了头。
“我父亲患有抑郁性焦虑症,当时他认识我母亲时已经到了难以正常生活的地步,所有的医疗手段都已经干预过,没有任何办法。”
何东远目光有些飘渺,他朝黄润雨笑了笑。
“后来经介绍,我妈妈开始了对他的干预治疗,在治疗期间他们彼此了解,在相处一段时间后两人相爱了,我的母亲因此没再继续她的事业。在那段时间里我父亲减少了大量的药物服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我的爷爷无法接受,无论是我母亲的身世还是从各个方面。”
何东远的声音舒缓而有力,只是颤抖的气息出卖了他的情绪。
“后来我的父亲经历了一番纠结猜疑与恐惧,他也曾跟我母亲提过你问的同样的问题,病理是否会影响情感行为。我母亲当时没有回答。”
“后来呢?”
黄润雨轻声的问。
“他们分开了一段时间,后来父亲回来了。在分开的这段时间里父亲陷入无尽的恐慌,虽然他当时搞不清楚自己的情感究竟是出于本能还是病理导致,但他依旧义无反顾的回到了她的身边。
何东远眼眸闪过,他清了清嗓子。
“在我看来,患者的情感行为会受病理的影响,但绝不可能被它控制。人的情感是复杂的,是不可控的,不是心理书上条条框框的内容。”
“如果真的区分不了自己的情感与病理因素……”
何东远正了神色,他平静的望向眼前的人,句句掷地有声。
“那就见一面,一切都会有答案。”
--------------------
第54章 生变
“见一面,一切都会有答案。”
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一般震的黄润雨愣在了原地,他目光微闪整个人有些僵硬的重复着何东远说的话。
何东远见状心中大概有了自己的想法,这几天很黄润雨的变化他看在眼里。何东远有些犹豫的捏紧了手指。
他说这些话前提是患者的所寄托的对象,了解患者的心理状况以及是否抱有同样的情感。
他的父亲和母亲是正面例子。而范佩和黄宏呢,后者才是黄润雨亲身经历过的事。
想到这些何东远保持了沉默,他没有对黄润雨口中那个人刨根问底。他知道患者总会在最纠结的时间段里做好一系列的后续假设,稍有不慎又回走进死胡同里。
可是不破不立,如果连一步都踏不出来,更没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何东远慢慢收回了视线,他拿起手中的玻璃瓶走出了门外。
黄润雨双手撑着头静静的看着桌面,何东远说的这句话让他心神一震。在范佩与他全盘托出之前,黄润雨有过一阵强烈的情绪促使他曾想与陈于同见面。
后来因为自己的怯弱与质疑,他也渐渐失去了许多勇气。
那时候的黄润雨没有精力去探究自己的情感,他刻意忽视所有的所有来麻痹自己过于恐慌的大脑。
可他现在感觉得到自己在慢慢变好,从那一张神似他笔迹的字条开始。
黄润雨灰暗的人生被无意驱散,从昏暗时分里洒下一道光来。
那些被他刻意忽视的回忆与情感,在一切重新恢复平静之后被轻轻唤醒,带着熟悉的温柔卷头重来。
黄润雨轻轻闭上了眼睛,想到了许多许多和他的画面。他发现自己的心仍会在想到陈于同时控制不住激烈的跳动,无论是班级门口那句含着笑意的调笑,或是海边抿着唇的侧脸,这些记忆仿佛从未在他脑海里褪色。
如果患病之前对陈于同是懵懂的心动,那么患病之后会被一张字条而萌发希望的自己。
情感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想到这黄润雨倏地睁大了双眼,他的心猛然一颤,然后不受控制的激烈跳动起来。
好像在为这些日子的憋屈与希望找到了发泄点。
“润雨!”
就在这时,何东远急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
“陈于同怎么样?”
蒋冰河手里抱着篮球正和背对着他的男人说话,筒子楼被烈日侵袭着,正午的天气除了一楼的小商贩懒洋洋的走动吆喝,再没有其他人了。
他站在楼梯口看着准备跨上摩托车上的男人身影,轻轻揉了揉嘴角的伤。
“今天去上学了……没多大事了。”
41/56 首页 上一页 39 40 41 42 43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