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旺跨上了摩托车,面对着烈日他轻轻眯上了眼睛,骨骼分明的手拿起头盔缓缓的套了进去。
“郁姨呢?不办丧事了吗?”
蒋冰河向他走了一步,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印出大小不一的淤青。
贺旺闻言轻轻的扭过了头,两人在半空中对视了许久,直到看到蒋冰河眼里泛起了红血丝,贺旺才移开了视线。
“不办了……”他哑着声音简单的回答。
“你和我在一起是为了气你爸对吧?”蒋冰河倏地打断了贺旺的话,颤抖的声音在烈日下显得格外冰冷刺骨。
贺旺闻言一愣,他轻轻勾起了嘴角对此不置可否。
“如果你心里好受一点,可以当作是。”
蒋冰河闻言睁大了双眼,昔日张扬跋扈的他此刻像是被无情抛弃的幼狮,一双眼睛里盛满了绝望与痛苦。
“你能为陈于同做到这一步,你不是恨他吗?为什么宁愿得罪你爸也要说出来,难道你就这么……”
“蒋冰河,收回你想说的那些话,他是我哥。”
贺旺猛地打断了蒋冰河的话,他面无表情拔高了声音。
蒋冰河闻言哑了声,他轻笑了一声。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你哥。”
嘴角的伤口令蒋冰河有些疼痛难忍,他一步步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昔日无数次曾亲吻过人的身前,他压低了声音轻的像是在贺旺耳边叹了一口气。
“沈叔调职前我专门去问了,他那晚没有和黄润雨说你哥的任何情况,你撒谎了。”
贺旺闻言缓缓抬起了头,只见蒋冰河伸出双手用力的将他头盔取了下来。贺旺近距离看清了蒋冰河脸上的伤痕,面无表情移开了视线。
“黄润雨就是离开了。他已经退学了,拒绝和陈于同见面。你认为我还需要跟我哥撒谎吗?为了一个外人?”
蒋冰河沉默着伸出一只手狠狠的捏住了他的下巴,贺旺被迫与他对视着,贺旺难以忽视蒋冰河眼里盛满的情绪,浓烈到让他心神一震。
未及贺旺挣扎,蒋冰河贴近了他的耳边。
“贺旺,我今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别让我再抓到你,我发誓一定会把你囚禁起来。我不管你脑子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心里到底装着谁……”
说完蒋冰河松开了捏住贺旺的手,他面无表情的扯下自己脖上的项链,强硬的放在了贺旺的手心里,随即往大门走去。
贺旺捏紧了手中的项链,随后面无表情的投进了肮脏的垃圾桶里。
……
“你说什么?”
何东远说的话让黄润雨立即愣在原地,他全身控制不住的颤抖着,眼眶倏地变红了。
“你爸爸联系到我,说你姥爷不行了。”
何东远深吸了一口气,他冷静的重复了自己的话。就在刚刚他走出诊所没多久,手机里就被陌生号码打通了。
接到这个电话时,何东远从内心里生出了绝望。他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老天总是在这个时候开玩笑,为什么黄润雨刚好一点就面临这样的情况。
何东远曾想过如果黄润雨在这里没有一点好转就带他回老家,去接触对黄润雨为数不多仁慈的姥爷,何东远深知姥爷对他的影响,那是陪着黄润雨长大的人啊。
“回家……我要回家……”
黄润雨倏地回过神来,眼泪不知何时落了下来。他有些控制不住颤抖的站起了身,一双眼睛绝望的看向何东远。
他是一个自私的人,这么久了只会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忘记了最爱他的姥爷。他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
何东远察觉到黄润雨的情绪波动,他立即上前安慰。
“先别急,这不怪你。”
何东远快速的翻动着自己的手机,他在G市并没有相识的人,此时他只想快点找一辆车无论是谁。
手指停留在那人的电话号码上,何东远脑子里倏地想起他曾说过的话,何东远冷着脸编辑着短信,此时也顾不上其他的,大不了一辈子如他所希望的老死不相见。
那人虽然嘴里说着绝情的话办事效率却很快,没过一会一辆黑色奥迪车停在了诊所前。
来人是他身边的助理。
“东远。”
何东远没心思和他客套,他示意助理扶住了黄润雨,转身从他房里掏出黄润雨的药片,以防万一。
“笔记本。”
被搀扶着的黄润雨颤抖着重复着同样一句话,何东远心领神会的走进黄润雨的房间,将放在桌上的笔记本放进了背包里。
三人上了车,何东远坐在副驾驶上缓缓的呼出一口气,他捏紧拳头又松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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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姥爷离世
几人在手术室外已经等了很久了,鲜红的字体无时无刻不再刺痛着黄润雨的心。黄宏站在一旁无声无息的盯着黄润雨,眼里更多的只是一片木然。
“你姥爷不能再折腾了,老人家本就不想来医院……”
忍了许久,他还是控制不住开口,不大不小的声音传到了黄润雨耳朵里。
黄润雨埋头盯着地面充耳不闻。
“一回来就闹这么多幺蛾子,我之前……”
“这位先生,医院保持安静,配合一下。”
守夜的护士听闻不耐烦的打断了黄宏的话,太多人以这样的说辞来掩盖子女不作为的事实,眼睁睁看着亲人痛苦离世而不做任何一点行动,到头来成了所谓的孝道,所谓的成全。
黄润雨此时脑子里再容不下其他东西。
他才刚回来,甚至没能好好和姥爷说一句话,两人连门前的樟树都没一起看过,不可能那么快的。
手术灯猛然一暗,黄润雨身体一阵发虚,他无力的埋着身体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
“我们尽力了,老爷子岁数太大了,早点换起搏器可能还有希望……”
医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黄润雨脑子里倏地只剩下一阵轰鸣。
除了轰鸣只剩下心跳剧烈颤抖的声音。东远哥急促的呼吸声时大时小从耳边传来,眼前的景象开始忽明忽暗,诡异的场景让黄润雨愣在了原地。
就在灯全部熄灭的一瞬间,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了。
……
“让他妈回来啊……老爷子现在不在了,他和你离婚了还想拿着镯子不成……”
“我开不了口……”
“没让你开口,你让润雨自个儿跟他妈说嘛。他难道还记恨自己亲爹不成!”
“妈,说好不提这件事的。”
黄润雨在一声声争执中醒来,他缓缓睁开眼望着本应该熟悉的天花板。外面不知何时吹奏起了丧曲,凄凉的声音让他打了冷颤。
过了许久他才意识到昨天那并不是梦,他的姥爷真的离开了。
那个昨天还在自己怀里的人,突然就离开了。
“润雨。”
门被轻轻敲响,何东远推开了门看着眼前的人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样迟钝木然的黄润雨,他在几个月前看到过。
明明一切都在变好了。
何东远努力消化着自己的情绪,他正了神色缓缓走到黄润雨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了,哭出来就好了。”
黄润雨闻言沉默着摇了摇头,他缓缓的平静坐起身来,声音沙哑的很难听。
“他们给姥爷换好衣服了吗?”
何东远应了一声。
“外面来了很多人给你姥爷吊唁,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我不敢看到姥爷,不出去了。”
黄润雨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他慢慢抬头看向何东远,坐直了身子轻轻的欠身。
“东远哥麻烦你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何东远沉默了许久,他看着眼前埋着头的男孩控制不住有些鼻酸。
“你都叫我一声哥了,做这些都是应该的……”何东远停顿了一下,他压低了声音。
“我和你姥爷都希望你能过得好。”
“嗯。”
过了很久,黄润雨抬起头笑着应了一句。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喧闹了起来,两人下意识的往门口望去。
过了一会儿,一直站在门口的助理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
“外面在闹什么?”
何东远皱着眉问。
“两位老人好像听了来客的话,说是樟树长在门口影响家里的气运,刚刚喊了隔壁的挖土机来挖了。”
黄润雨听闻倏地抬起了头,他捏紧了床单随后一言不发的冲了出去。
坐在客厅里众人见状吓了一跳,他们望着黄润雨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原本干净的客厅此时烟雾缭绕,麻将声不绝于耳。
“润雨也在呢,快去和你表哥一起看看。这个老樟树你俩小时候……”
不及门口女人把话说完,黄润雨冷着脸跑向了门外。姥爷的灵堂正对着那棵大樟树,他带着慈祥的笑容静静的看着樟树,好像一切都没变过。
挖土机移动产生巨大的轰鸣声让黄润雨倏地回过神来,他强忍着身体不适,快步走向面露愠色的黄宏。
丝毫没有注意到黄润雨的接近,黄宏正望着樟树连声叹气。
“让他们滚。”
黄润雨望着眼前的人,冷着声音一字一句的说。
黄宏被突然出现的黄润雨吓了一跳,他有些迟疑的望向黄润雨,和他目光接触时立即转移了视线。
“这都是亲戚,你在胡说些什么?”
黄润雨沉默了片刻,他望向了正在移动的挖土机。
“别在我姥爷眼前挖走,其他时间都随你。”
黄宏望着眼前的黄润雨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此时站在远处的奶奶见挖土机离的越来越近,她连忙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了红包。
“麻烦师傅了……”
黄润雨闻言立即偏过了头,他沉默着一步两步快步走向行驶中的挖机。
黄宏看着他的身影心中一慌,连忙吼了一声。
“你给我站住。”
巨大的嘶吼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时之间众人皆将视线放在了他的身上。黄宏后知后觉尴尬的朝宾客点头致歉。
“孩子还不太懂事,大家吃好喝好切勿见怪。”
话刚落音大家都客气的笑了笑,刺耳的丧曲在一阵阵炮火声中又响了起来。
奶奶早被黄宏一嗓子吼醒了,她连忙上前拉住了黄润雨,三言两语的哄着。
“润雨啊,把这棵树挖走了家里人才会好啊。你看看今年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啊……”黄润雨被她拉的踉跄了几步。想到伤心事奶奶控制不住哭出了声。
“坏事做多了会有报应的,你们当初骗范佩……”
面对奶奶的哭腔,黄润雨沉默着缓缓挣开了被拉住的手。
“这话你可不兴说啊!我们黄家是亏待你妈了?是她不知……”
奶奶倏地睁大了眼,她死死盯着黄润雨,随后看了一眼坐在车内的邻居,立即停下了露出一个笑脸。
黄润雨沉默着木然抬起头望向眼前粗壮的树枝,
今天的树叶落的格外多。
奶奶还在一旁劝说着,黄润雨挡在车前纹丝未动。过了一会黄宏看着两人僵持的背影,在不远处喊了一声。
“妈,今天听他的吧。”
黄润雨目视车子离开后,沉默的转身往灵堂走去,黄润雨站在灵堂前没敢抬头,他听着沙哑的经曲,望着铺在自己身前的软垫。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润雨沉默的跪了下来,在一声声哭腔中磕了三个头,然后系上了孝带。
灵堂一直设立了三天两晚,期间黄润雨一点眼泪也没有流,直到那口棺材被结结实实埋进了地里,黄润雨才有了一点点反应。
送葬下山的时候,黄润雨平静的和何东远说了一句话。
“东远哥,我没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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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笑话
何东远不知任何回答他这句话,他沉默的拍了拍黄润雨的肩膀。
“润雨,奶奶想跟你说几句话。”
看见黄润雨回来,奶奶将手中的扫帚扔在了一旁,她对着何东远笑了笑将黄润雨拉在自己的身边。
“小何医生,我跟我孙子说几句话。”
何东远迟疑的看向黄润雨,后者任由着身前的人拉他进屋。
进的是黄润雨的房间,屋子里有唯一护眼的暖黄灯管,黄润雨还记得是奶奶专门走了很长的路给他买的,不知是年久未修还是其他缘故,灯光一闪闪的,好像立马就会坏了。
黄润雨顺着她的力度进了房间,随着门被关上,两人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黄润雨坐在了椅子上,他目光微闪,将视线投向了眼前人。
“润雨……你爸爸做的那些事……我们都知道了。”
奶奶搓了搓手掌,岁月在她脸上刻满了痕迹。这个一辈子都生活在黄土里的老人,除了农活就是用她的方式来维系家庭。
黄润雨听闻没有说话,那些记忆依旧存在脑海里,可他没有精力再崩溃一次。
“那些事是你爸爸的错,你回来了奶奶很开心。”
奶奶见黄润雨没有说话,她有些尴尬的继续补充道,眼中复杂的情绪浓厚的难以捉摸。
一边是她唯一的儿子,另一边是她的孙子。
可人心是肉长的,她无法否认自己的心失之偏颇。
“你爸爸也是个可怜人。这么多年来他对你妈……”奶奶停顿了一会,她搬着椅子坐在了黄润雨对面。
“对你都是很好的,猫没了奶奶可以再给你买一个。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要不是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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