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溯眼睫微垂,若有所思。
云灼是个性格别扭的小孩儿,和妹妹云姝完全是两个极端,从小就不是很好相处。
云溯比这对双生子大十岁,也就意味着他和弟弟妹妹之间必然会存在年龄代沟。而且这孩子最初似乎是产生了什么误解,除了父母以外就只把和自己年纪相同的云姝当做亲人,对云溯和云颐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云溯想要和云灼搞好关系,邀请云灼一起玩,云灼也不是很买账,依旧一个人坐在儿童房里自己堆积木。
直到云灼五岁的时候,有一天他不小心弄坏了云苒的旧友送给她的八音盒。
那天云苒和喻黎安因为工作事宜都不在白桥,云颐在军校上课,只有云溯在家里。他从房间里出来,看到弟弟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抱着个什么东西不停抽泣,便去查看情况。
云灼白白嫩嫩的小脸都哭皱了,眼角通红,话也说得断断续续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我、我把妈妈的八音盒弄坏了……它不会响了……”
云溯蹲在云灼面前,尽量和他保持视线平齐:“我看看。”
从云灼手里拿过八音盒后,云溯大致检查了一下,发现是内部有个零件断裂了,另一半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去。
佣人们刚刚已经打扫过屋子,恐怕找也没用。
云溯抽了张纸巾给云灼擦擦眼泪,说:“没事,就当是我弄坏的吧。我带你去洗脸,不要让母亲看出来你哭过哦?”
云灼呆呆地望着他:“这样可以吗?”
“可以啊。”云溯笑着戳了戳云灼软乎乎的脸蛋,“我是你哥哥嘛。”
其实云溯当时想得很简单,他平常很少犯错,在父母心里一直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所以偶尔做错什么事,他们也不会太过责备于他。
但是最后事情的发展却和他一开始想的不一样。不仅云苒回来后斥责了他,连一向好脾气的喻黎安也说了他几句。
云溯怎么也没想到会被训成这样,心里好委屈,忍不住掉了眼泪,但是都答应弟弟要帮忙承担错误了,他还是没有把事实说出口。
云灼本来听云溯的话,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玩玩具。结果发现云溯哭了,整个人慌得不行,扔下玩具跑过去,看看爸爸妈妈又看看云溯,差点就要把事情说出来了。
但是云溯把他拉到了身后,不许他讲,用衣袖擦了擦眼泪,重新跟云苒和喻黎安道了歉。
事后云苒和喻黎安把云溯叫进了房间,解释了训斥他的事。
“其实我和你母亲一眼就看出来不是你做的了。只是想着这件事说不定能让云灼这孩子多亲近你一点,所以才故意在云灼在场的时候说了你。”喻黎安抱了抱云溯,“我和云苒向你道歉,好孩子,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哥哥。”
“只是以后别再替云灼承担错误了。”云苒说,“你还有很多种方式可以爱他。”
云溯回想起母亲的音容,有些黯然。
其实很多道理,云苒早已告诉过他。
不过云溯还是不后悔那样做,因为那次之后,云灼对他的态度的确变了,虽然性格还是别别扭扭的,但云溯知道,弟弟心里是在意他的。
对于十几岁的他来说,这样就够了。
让对方产生愧疚感,的确是个可以快速缓和关系的好办法。只是褚与昭毕竟不是云灼,云溯也不确定这办法到底是否能对褚与昭奏效。
万一被褚与昭发现他的故意算计,岂不是适得其反?
云溯忖度着,还是打算先和褚与昭多接触一下看看。
-
——皇帝的卧室。
短短五个字,足以引起世上绝大多数人的好奇,褚与昭也一样。
和云溯之间的矛盾与他对这个人的好奇心并不冲突。越是难以预料、越是把一切都藏起来不让人知道的人,越是能引发他的探究欲。
这和探险同理。
小时候他从书上读到黑洞,读到存在于宇宙之外的超越之地,心里便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想亲身进去一探究竟的想法。
很危险,但足够刺激。
“就是这里了,殿下。”佣人将褚与昭领到二楼的一扇门前。
直到这时褚与昭才发现,整个二楼只有这么一道门。
嚯,真够大的啊。
褚与昭跟着佣人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极为宽敞的套房。尽管被叫做“卧室”,但是实际上里面除了独立浴室外,还配有小书房、衣帽间和休闲区域,从阳台推门出去,还有一处面积不小的平台,里面摆着沙发、躺椅,还有各种各样的绿植。
套房里的家具陈设自不必说,都是一顶一的好东西。
褚与昭瞥了一眼,看见书房里摆着一张挺大的古董架,上面陈列着各种瓶瓶罐罐。他不是很懂这种收藏品,但是想也知道皇帝的东西必然昂贵。
他们家里就不太会摆这种装饰品,主要是因为他爹老要揍他,父子俩总在家里窜来窜去的,摆这种脆弱的玩意儿也只会被撞得摔碎一地,白白浪费钱。而且还很容易被他爹当成趁手的武器。
佣人为褚与昭推开浴室的门,然后道:“我去为您拿一身干净的衣物,稍后会放在洗手台上。”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褚与昭一个人进了云溯的浴室,左瞅右瞅,最后在浴缸和淋浴间之间选择了后者。
现在身上这身衣服也是云溯给他准备的,可惜才穿了几个小时就湿透了。
褚与昭将湿衣服脱下,扔进脏衣桶里,进淋浴间冲了个热水澡。
他没有健身的习惯,但在军校的训练课程已经足够让他保持劲瘦的身材,大臂和腰腹处的肌肉尤其紧实。
褚与昭先关了花洒,从置物台上摸过一瓶沐浴露看了看。
水莲味。
是一种味道很淡的清香,很符合云溯这个人给他的印象。
褚与昭的脸一沉。他忽然想起一些不好的事。
他这人,只看外表的话,从头到脚都很符合其他人对于军校生的想象。但唯有一点,不仅不配他军校生的身份,甚至很不配他这个人。
……他的信息素,是草莓牛奶味的。
一想起这件事褚与昭就很想死,恨不得钻回娘胎重塑一下自己。
世界上怎么能有散发出甜不拉几的味道的alpha呢,简直不可理喻!
所以他一直把这事儿捂得很死,连爸妈和哥哥都不知道。反正只要他不当众进入易感期,就没人能知道他是什么味儿的。
但是、但是……
等他和云溯结了婚的话,不就得内个内个吗?到时候他的秘密肯定就瞒不住了……
云溯会不会嘲笑他果然是个小孩子……本来他就比云溯小七岁了!
不对,比起信息素味道暴露他更应该担心的是内个内个这件事本身吧!
根本想象不出那种画面啊啊啊啊啊!
褚与昭用力甩了甩湿漉漉的脑袋,又使劲用手拍了好几下脸,继续洗澡。但洗完之后他还是全身上下红得像只煮熟的虾。
穿好衣服从浴室里出来,他看到云溯正坐在单人沙发上等他,整个人更局促了。
“陛下……”
云溯起身向褚与昭走近,抬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衬衫的衣领,将人上下打量一番:“没想到旧衣服还挺合身的。”
褚与昭愣了愣。
云溯解释道:“这是我大哥以前穿过的衣服,我看你们体格相近,就让人先拿给你穿了。”
褚与昭的脑子里忽然又冒出花沐的那句“您身体的上上下下陛下都已经了如指掌”。
完了,怎么这么羞耻。
“你怎么红成这样。”云溯有点困惑,“水温不合适吗?”
淋浴的水温是固定的,一直是云溯最喜欢的温度。
褚与昭磕巴了一下:“可、可能是浴室里太热了吧……”
云溯便用手背贴了一下褚与昭烧得通红的脸颊。
“这样会好点吗?”
omega冰凉的皮肤和他之间的体温差太大,令褚与昭不由地激灵了一下。
冰冰的,但很柔软。
好像……炎夏里的第一口布丁。
云溯当然不知道褚与昭有着怎样的心理活动,还在继续说着。
“云灼一到夏天就很喜欢黏着我,说我像个人形空调。”
私下里提起家人的时候,云溯说话的语气会比平常轻柔一些。尽管只是很细微的差别,但褚与昭注意到了这一点。
第一次触碰到对方的时候,他觉得这种反常的体温让云溯显得很不像个人,但现在听云溯这样一说,他反而觉得云溯身上多了一点普通人的温度。
“……黏着?”
云灼脸这么臭一小子,褚与昭很难想象他黏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嗯。”云溯说,“他喜欢抱着我。”
褚与昭非常震惊:“云灼都这么大一人了!”
他从七八岁的时候开始就不会再跟他哥搂搂抱抱了!云灼是个什么粘人精啊!
不过褚与昭不知道的是,因为小时候曾经关系不好过,所以后来云溯才会对云灼格外纵容些,只是这种纵容一般不会让外人看到。
云灼这么能黏人,也算是云溯自己惯出来的。
“云灼是有些小孩子心性。”云溯收回手,“以后你若是能帮我管教他,那就再好不过了。”
啊……对,他要做云灼的哥夫了。
经云溯这么一提醒,褚与昭才恍然意识到,和云溯结婚并不仅仅意味着他要成为皇帝的丈夫,他还要做云颐的弟夫、云灼云姝的哥夫,还有喻黎安的儿子……真是任重道远。
不过能管云灼这点还是蛮爽的,哼哼。
褚与昭暗自得意起来。
这小子故意针对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连养的鸟都看他不顺眼。现在终于轮到他复仇了!
“先不说他了,父亲还在楼下等着。”云溯轻轻扯了一下褚与昭的衣袖,“跟我下去。”
“哦……好的。”褚与昭随着云溯下楼,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背影。
抱起来,真的有那么凉快吗?
第12章 点点滴滴拼凑而成的他(3)
谈话是一对一的,云溯并不参与,将两人留在白桥里,径自出去了。
褚与昭和喻黎安面对面坐着,不由地挺直了背。
喻黎安不仅是他的长辈,更是皇夫界的大前辈!如果要取经的话也只有跟喻黎安取了。
要不要趁机打探一下云溯的爱好呢……
好悲哀,他居然真的要讨好云溯了。怎么会有人惨到要去讨好自己实现梦想道路上的绊脚石??
“你好像很紧张啊。”喻黎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唇边是和善的笑意,“不用害怕,今天只是和你随便聊聊。”
褚与昭僵硬地点点头:“好的。”
喻黎安看他还是很紧绷,便主动开启了话题。
“你是怎么想云溯的?”
“呃、我……”褚与昭脑子有点卡,心想:怎么跟面试似的。
这里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好听的……
“我觉得……陛下很好!是一位非常英明的君主!”
喻黎安轻笑起来。
“没事,不用说这种话。”他道,“你可以说你的真实感受,我不会告诉云溯的。”
“被人安排了人生,你心里应该有些怨言吧。”喻黎安的指尖一下一下地轻轻敲打着沙发扶手,“我听说,你原本是打算去宇宙军第一舰队的?”
怨言当然是有的,而且不止“有些”。但喻黎安把话讲得这么直白,褚与昭反而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同时,脑中又回响起褚卫对他的警告,让他别在喻黎安面前说混账话。
褚与昭思量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确实更想去宇宙军,因为可以上一线战场,坐在办公室里总觉得浑身不舒坦。”
“我知道皇室成员不可以随便上战场的规矩,但是我不怕受伤也不怕死,我只是想尽自己所能为帝星做点有用的事而已!”
“而且,我在军事学院的成绩也不输其他人,我有信心可以在取得胜利的同时保护好自己。”
喻黎安安静地听他说着,眼睫微垂,晦暗不清的情绪藏在眼底。
褚与昭说得激动,并未注意到。
“你的想法我理解,我想云溯也一定理解。”喻黎安温声道,“但受伤或死亡都不是能够人为规避的事。只要上了战场,就必然有这样的风险,这个道理你的家人肯定也告诉过你吧。”
“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丈夫整天陷在危险中,哪怕没有皇室的隐形规定在,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云溯的做法可能稍微强硬了一些。”喻黎安叹了一声,“你应该知道尤佩王子吧?”
褚与昭猛然抬起头来。
“知道……”
尤佩王子就是那个曾在军队担任要职的云苒的前夫。
褚与昭本以为身为继夫的喻黎安会比较忌讳尤佩王子的事,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主动提起这个人。
“尤佩王子英年早逝,虽然并非战死,但这件事也带给云苒很大的影响,她花了很久才振作起来。”喻黎安垂下眸,“如今轮到云溯坐在这皇位上,他必然不想像他母亲一样经历这样的事。”
“风险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是风险,你明白吗?”
褚与昭皱起眉:“可是……”可是他和云溯之间又没什么感情,就算他死了云溯也不会难过吧?而且云溯看起来是个没什么感情波动的人。
话没说出口,但喻黎安已从他的神色中读出他的想法。
“你觉得云溯是个很冷漠的人,对吗?”
褚与昭缩了缩脖子,“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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