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词坐在窗边,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总觉得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樊霜叫她出去玩,她拒绝了。
楚谓给她票让她看比赛,她也没答应。
李月华喊她帮着采买点东西给别墅里上上下下的佣人,楚词蔫头巴脑地买了一大包红包,往里面塞钞票。
这还是她听彭雪婷说的。
彭雪婷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公司发些华而不实的年货,还不如直接发现金来得痛快呢!
李月华认定她这是态度不端正,最近就算是打麻将也要把她带着,遇上同龄人,总要叫人家跟楚词加好友:“我们小词最近情绪不太好,你们多开导开导她,有啥玩的多叫她一起啊!”
楚词:……
手机里叮叮咚咚的拜年消息已经开始响了。
但她只想跟阿怜一起吃那一顿约定好的饭。
手机嗡嗡震个不停,楚词到底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季晓萍,在风声呼啸中,她大声问:“楚词,楚词,我回岚城啦,你在干嘛?要出来一起吃顿饭吗?”
“我……”楚词有些哽咽,一句话有些说不出口。
“岚城之前发了好大的水啊,你没事吧?”季晓萍接着问道。
“没事的。”楚词微微调整了片刻情绪,开口说道。
“哈哈,那就好,快出来啊,闷在家里做什么?市中心人民广场这里好多人在拍照片呢,我们也拍两张啊!”季晓萍继续邀请她。
楚词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二人约在市中心见面。
听说女儿要出去玩,李月华开心极了——最近楚词茶饭不思,能提出来出去玩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
“妈妈给你把钱转过去了,跟朋友好好玩啊。”李月华笑着将她送出门,又道:“晚了的话让你赵叔来接。”
楚词摆摆手,自顾自离开了。
从帝都回来的季晓萍气色很好,整个人透着股向上的劲,与从前小心翼翼,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小女生判若两人。
倒是楚词没精打采,像泡菜坛子里泡了一冬的黄瓜。
“呀,楚词,你……你生病了?”季晓萍看着她,很有些惊讶地叫道。
“没有。”楚词摇摇头:“去广场玩吗?”
“边走边说。”季晓萍拉了她一把,二人顺着步行街朝里走。
“那是怎么了?跟对象闹矛盾了?”季晓萍继续问道。
如果真的闹矛盾的话……
她还是有点开心的。
“跟她有关系,但没闹矛盾。”楚词吸了口气,很冷,激红了她的鼻子。
季晓萍有瞬间的失落,但她早就不想打楚词的主意了,只是那些好感和喜欢还存在着,一时半会儿消散不掉。
“有误会就解开,想见就去找她,做人嘛,最重要的是开心。”季晓萍拦下了路过的糖葫芦小车,给自己和楚词都买了一串:“来来来,站过去,我给你拍照片。”
楚词举着糖葫芦,露出了一个不那么心甘情愿的笑。
季晓萍几连拍,又将照片加了几个新年滤镜,传给了楚词。
她本想与楚词一起自拍两张,又怕惹得楚词和对象闹矛盾,便将这心思压了下去,不再去想了。
“学姐,你……有没有听过关于岚城的传说?”楚词味同嚼蜡地咽下一口糖葫芦,问道。
“啊?什么传说?”季晓萍抬头看楚词:“那方面的?”
“就是神话传说方面的。”楚词认真地看着街上每一个往来的行人:“听说岚城这个地界里,有很多我们看到的人……他们并不是同类。”
季晓萍皱了皱眉:“所以呢?”
“也许现在与我们擦肩而过的人中……”楚词的目光飘向远方:“就有与我们不同的存在。”
“啊?”季晓萍左顾右盼了一阵,深深觉得楚词这是在扯淡。
但她也不好直接说出口,只好敷衍地点点头:“可能是这样的吧。”
“所以我们与他们总是不同的。”楚词继续说道。
“楚词。”季晓萍觉得楚词大概是跟对象闹了矛盾,有些神智不清了:“鬼神这样的事,人们总是说来说去,可是谁真的见过呢?我们还是要将目光放在当下,过好我们的生活才行啊。”
见楚词呆呆看着她,于是又道:“马上新年了,不快乐的事就让它快点过去,新年你跟你对象肯定也会好好的,别再这样了,学姐记得你从前是个很阳光的人呢!”
“谢谢学姐。”楚词笑了笑,果然不再提起此事了。
二人逛了一路,季晓萍这次得了奖,奖金存了不少,还拿了学校的奖学金,虽然还没发下来,但还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她现在手头宽裕,给楚词买了不少零食小吃,还有些新年挂件一类的玩意儿,乱七八糟塞了满满一袋子。
临分别前,她又拉着楚词的袖子苦口婆心安慰:“缘分有深有浅,有时候实在不行的事,你就不要勉强了,顺其自然吧。”
楚词表面上点头,心中暗暗道:别的事我不在意,但与阿怜相关的话,我还是一定要勉强的。
见楚词虽然点头,但表情飘忽,季晓萍也不知道她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多少,只好叹了口气,将她送上了回家的计程车。
这一夜,楚词做了个梦。
她梦到自己回到了时生古镇那个小村子,村子里没被开发过,还是旱厕与水井,还有村口那些凑不齐一口牙的老人。
她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土路上,总觉得自己好像要去做一件事。
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但她想不起到底是什么了。
沿着小河往下走,就会到一个地方,到那个地方……
她好像要见什么人。
见什么人呢?
她不记得那人是谁,也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
楚词忽然好着急。
她觉得自己必须要想起来这件事,这件事肯定很重要……
然后就惊醒了。
冷汗涔涔,打湿了她的睡衣。
她坐在床上喘了好几口气,无声地叫了几句“阿怜”。
她还记得阿怜的长相,还记得她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她们是恋人,阿怜有一家古董店,里面有小兰,有油条,还有许多鸟儿……
阿怜有好多好多数不清的收藏,她从前不耐烦与人打交道,现在也开始好好做生意了。
阿怜想出门去玩,却一直不能出门。
阿怜不吃饭不吃肉,但抽烟喝酒,还喜欢闻水果,偶尔会赏脸啃上两口。
……
那些点滴,她都记得。
她怎么会忘呢?
抹干头上的汗,楚词重新倒了回去。
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打算,谁来都没法阻止她的打算。
*
文羽又发起了高烧,心率忽高忽低,血压也上上下下很不正常,医生专家们顾不上过节,连着开了几天的会,专门针对他的病症提出了好几套方案。
文青峰回到了故乡。
文家祖祠在这里,父亲从前每年都要回来两三次,后来年纪大了,慢慢变成了一次,近几年因为身体的原因,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祖祠一直有人修缮和看管,总是保持着最崭新的样子。
文青峰带着人来祭祀,默默对着牌位烧香许愿。
那牌位上是文家列祖列宗的名字,森林一样排在供桌上。
文青峰只认识排在前面的几个,后面那些除了一排排“文”,很难看出跟他们现在的生活有什么关系。
盯着看久了,他甚至都不认识“文”这个字了。
“你爸咋样?身体还好吧?”看管祖祠的一个老本家笑着跟文青峰打招呼。
文青峰递过去两根烟,老本家笑着推辞了,反而是从一个棉保温套里摸出一个紫砂茶壶,嘴对嘴嘬了一口。
“唉,最近生了场大病,在帝都住院。”文青峰叹了口气:“我想陪他,他却发脾气让我来这里上香。”
老本家眯起眼看看天,又看看祖祠中的一行行牌位,最后道:“你爸是对的。”
随后就沉默着,一步步朝着远处去了。
第67章 大年初一
大年三十,岚城。
这些年是不允许封建迷信了,但是岚城政府、岚城一些有头有脸的商人、名人们都会花钱放一场盛大的烟花。
一方面是为了庆祝新年,热闹热闹,丰富一下市民的精神文明。
而另一方面……
还有祭祀的一层理由,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会说出来而已。
楚词跟着父母和哥哥们上过香,在家里吃团年饭。
团年饭还请了蔡师傅来一起吃,楚词跟两个哥哥还要给他磕头,向他汇报学习和工作情况。
蔡瞎子格外盯准了楚词,问了好几次她今年都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
楚词心知大概与阿怜有关,却又不敢将实情说出口,只隐瞒了阿怜的事,将其他在学校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蔡瞎子。
蔡瞎子的双眼也不太好,一年四季都带着一副圆圆的玳瑁墨镜。
楚词觉得他似乎在隔着黑洞洞的墨镜盯着自己看,她有些不太自然地低下头去,等着蔡瞎子的下文。
但蔡瞎子倒也没再问,只是点点头,跟楚父与李月华道:“这是个很有福气的孩子。”
这话让楚父与李月华二人有些受宠若惊。
楚家极其庞大,姓楚的上下那样多的人,谁都没有得到蔡瞎子的这句话。
楚词不算最聪明,学习不算最好,也没有在其他方面有特别突出的表现,蔡瞎子为什么会……
李月华高兴极了,在团年饭上多喝了两杯酒,搂着楚词不肯撒手。
楚词顺势靠在她怀里,心里却在想——阿怜在做什么呢?
她那样会生活,这会儿本该要在后院摆一桌饭菜看烟火吧?
饭菜一定要有多少种干果,多少种果脯,多少个凉菜多少个热菜才行。
还要茶,还要酒,还要甜食……
她不吃的,只是闻闻味,再看小兰大口大口吃完。
小兰的胃似乎是个无底洞,多少都吃得下。
阿怜很喜欢看她吃饭,比自己吃都开心。
油条这时候应该竖着它毛茸茸的大尾巴走过来了,油条不吃调制过的熟肉,生肉倒能吃一些,鸡肉和羊肉是它的最爱。
小兰会给它吃,阿怜有了兴致也会喂它。
罢了,新年不能哭,新年要开心,这样一整年都会开心。
楚词摸出手机,给阿怜发过去消息:
【阿怜,新年快乐。】
配图是她在市中心步行街上,季晓萍给她拍的照片,她手拿糖葫芦,对着镜头笑。
【阿怜,新的一年我们也要继续一起过啊。】
消息如石沉大海,半点波澜也不起。
*
文羽的情况很不好。
文青峰天天烧香上供,整个人几乎都被香腌入了味,祭祀用的猪牛羊头流水一样地拉来又抬走,要不是文家有钱,恐怕连这些都快买不起了。
他还要下跪、磕头。
跪得膝盖直打颤,磕头也磕得头晕。
跟帝都那边电话一天打八个,个个都是不一样的情况。
文青峰也麻木了。
新年,他在祠堂吃了些冷掉的饭菜,坐在垫子上看着密密麻麻的牌位。
列祖列宗在上,能不能让父亲少受些折磨?
好也就好了,不好能不能给他一个痛快?
文青峰站起身,给一个快烧尽的香炉里续了三根香。
父亲也是老糊涂了,在这种关头,居然还想着这些,真是……
他叹了口气,对着刚续上的香炉磕了三下头。
帝都的电话又来了。
这次是一位医学界大佬带的实习医生来向他汇报情况,实习医生到底年轻,有些沉不住气,总觉得文青峰这人有些问题。
老父亲卧病在床,虽然人品不好,但再怎么样也是老父亲,他怎么就一走了之,将照顾的事全部交给护工来做呢?
因此,实习生的口气就带上了几分埋怨。
文青峰活了半辈子,这点话音还是听得出来的。
他心烦意乱,居然跟实习医生呛了几句。
呛完又后悔了。
“对不起啊,朱医生,我真的只是担心父亲,一时着急才说出这样的话,你千万不要介意,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文青峰一把年纪,还要给一个能当自己儿子的实习医生这样道歉。
电话那头的朱医生冷笑一声:“文先生真有这个担心的意思,就来医院看看老先生吧。”
随后就挂断了电话。
文青峰一时有些无奈。
离开了祖祠,对父亲而言就是不孝。
但不去帝都,在别人眼里他还是不孝。
横竖都是不孝,不如按照自己想做的来!
文青峰霍然起身,摸出手机给自己订了张去帝都的机票。
朱医生说得不错,他真是瞎了心才将父亲一个人丢在帝都,自己却来祖祠没完没了烧什么香。
治病救人的是医生,又不是面前这些牌位!
平日里供也没少上,光是大小香火他就买去不少钱,腿跪出了关节炎,头也磕出了偏头痛,可父亲呢?还不是在抢救室里住着,甚至都没办法与他好好通一次电话!
不管了,一定要去。
文青峰收拾了两件衣服,预备着坐车回城里。
跟着他的老婆和儿子也长长松了口气。
在这里苦熬着什么也没有,无聊也无聊死了,无聊都是其次,关键是老人还在帝都躺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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