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些是真的。”单然的回应冷静到令单子淮有些心疼。
“那单然现在愿意谈一谈,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见单然点头了,单子淮点了开始录像的键。
“挺早之前,叔叔就会把我叫到他的房间里,最开始的时候,只是会摸我身上,肚子或者腿那边,我很害怕,不过他说这个是很正常的,只是想看看我身体有没有问题。”
“后来我意识到了事情好像有些不对,但是他不让我告诉你......”
“……他对我做了一些,很疼的事情,还让我穿上奇怪的衣服,拍视频。”
……
慢慢回忆到这里,单然目光涣散了一些,单子淮连忙蹲到了单然面前,伸手轻轻摸了摸单然的头:“我们不想了,好不好。”
单然点点头,似乎还挺平静,单子淮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些。
当时刚刚报完警的时候,取证的办案警察几乎是强迫性地要求单然回忆讲述那段不堪的事情,导致单然每次回忆都会陷入精神奔溃。
去年暑假时候,可能也是不甘心吧,单子淮再尝试引导单然做一次指证,结果单然发病住院了一整个假期,靠着很大剂量的镇定剂才安静下来。
单子淮紧紧攥着单然的手,生怕她呼吸又急促起来,所幸没有发生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哥哥。”单子淮没忍住,问出了这个他一直很愧疚的问题。
“哥哥要中考了。”单然回答道:“我怕耽误你,更怕被哥哥讨厌,我就没敢说……”
单子淮愣了一下,他想过无数原因,但是没想到单然这么有意识地隐瞒。
“我没有爸爸妈妈,但是有哥哥,那也是一家人。”单然的眼神聚集到了一点,小姑娘和自己一模一样可爱圆润的眸子盯着他:“那时候叔叔还说,你会不要我的,因为......”
“那个人的话,你一星半点都不要听进去。”单子淮表情严肃地打断道,把单然拉到自己身边:“永远都是一家人,单然,不管发生什么。”
相机被单子淮摁了暂停键,微弱的电流声消失了,单子淮站起身子,把相机和录音笔放在一起:“单然,你肯定知道我们可以用这些证据去上诉。”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们也可以不管他,那么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论以前的事情了。如果我们去上诉的话,不仅可能没有结果,而且会需要单然一遍一遍地回忆这些事情。”
“哥哥想怎么样?”
“哥哥听单然的,单然愿意我就去做,不愿意就不做。”
=
院子外的铁门被敲响的时候,单子淮在厨房忙碌,冬天天色暗得早,已经有很淡很淡的夕阳白灿灿地投到厨房里了。
单子淮翻出了先前买的五花肉,寻思着给自己找点麻烦,做道单然爱吃的。
敲铁门的声音居然还带点节奏感,单子淮抽了一张纸擦了擦湿漉漉的手,心里大概知道是谁来了。
果然听到苏哲聿很亮堂的声音,和单子淮说自己进来了。
和苏哲聿一同进来的还有那只不好看的花脸猫,自从阿婆去世了之后,喂它的人少了一个,花脸猫审时度势,对单子淮的态度也大转弯,而单子淮向来吃软不吃硬,便无奈好吃好喝地供着。
花脸猫绕着苏哲聿嗷呜叫,苏哲聿附身想去摸,又被猫咪逃掉了,它一个劲想往屋里钻。
屋子里肉香扑鼻。
苏哲聿也循着香味抬头,见到单子淮站在门边,身上穿着一件他从没见过的蓝白色外套,看上去像是校服。
单子淮穿任何衣服都显得宽落落的,攥紧袖口,瘦小的身子躲在衣服后一般,总给人一种有些好欺负的印象。
“你来干嘛?”
但是单子淮一开口,那种印象就一扫而光了,平淡的语调,面无表情的神色,一尘不变的惜字如金。
“单然呢?”苏哲聿左顾右盼着,边从自己的斜挎包里套出一个整齐折叠的老虎帽子:“上次单然戴着多可爱,今天路过没忍住买了。”
“出去玩了。”单子淮想到单然小年时候被苏哲聿强迫戴上这顶“幼稚”的帽子,整张脸都写着抗拒,有点想笑,指了指椅子背示意苏哲聿放在上面。
“顺路来的,正好去给我妈寄点药。”苏哲聿把邮寄的回执露了一下给单子淮看:“我妈前几天给我发消息,说她这次出差那地方配不到常吃的胃药。”
“你妈在哪呢?”
“藏市那边。”
“那可够远的。”西北对单子淮而言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他认识的世界几乎只局限在南方这个小城市里,很难想象远方的模样。
单子淮低头看到了一眼回执单上的内容,不是先前配的中药,换成了一种他不认识的西药。
好像比之前严重了。单子淮心里想着,但是没有说出口来。
房间太小了,厨房里的香味轻易地溢满了整个房间。苏哲聿刚刚就来了兴趣,此时更像好奇的大狗抬头嗅了嗅:“你在烧饭吗?”
“对。”单子淮身上确实套着曾经的初中校服当罩衫,转身就能露出兜帽下面的学校名字。
不需要单子淮邀请,苏哲聿主动跟着单子淮进厨房,因为实在过于窄了,没法同时待下两个人,他便扒着灶台边的冰箱,半个身子探出来看单子淮把浸在开水里的五花肉拿出来切开。
五花肉似乎被炸过了,有股子焦香,皮上有漂亮深红的褶皱。
“这是什么菜呀?”苏哲聿眼里放光,感觉单子淮会烧的东西看上去还怪有水准的。
“扣肉。”单子淮把切下来的厚片捏起,在苏哲聿面前晃了晃:“做梅干菜扣肉的。”
“好香。”苏哲聿有些浮夸地吸了一大口气,把单子淮逗得嘴角微微上扬。
不过他没有声响,只是转过头去,继续把肉切好,放到边上先前准保好的酱料里用手搅拌着,边搅边关心刚刚就想关心的问题:“你妈妈胃病严重吗?”
苏哲聿摇摇头:“糜烂性胃炎,但是也是一年多前检查的了。”
说到这里,苏哲聿语气没有先前那般活跃了,轻轻叹了口气:“她太辛苦了,而且总是要应酬。”
单子淮听了这话,目光从色泽均匀的肉料移到苏哲聿脸上,有点哑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张了张嘴,努力想说点什么安慰下苏哲聿。
“我可以蹭饭吗?”结果单子淮还没开口,苏哲聿便先出声了。
果然苏哲聿从来不会让空气有凝固的机会,此时笑嘻嘻地一脸坏主意样子:“太香了,收留我呗。”
“不能白蹭。”单子毫不客气地敲了敲身边的碗:“多劳多得。”
“遵命遵命。”苏哲聿握着拳拍拍自己的胸口。
厨房很窄小,苏哲聿进来打下手之后,两个人几乎是紧贴在一起,单子淮熟练地指挥苏哲聿拿这个拿那个,对方有点笨拙地给单子淮递各种瓶瓶罐罐。
虽然空间很小,但是单子淮是个很有条理的人,各种东西都摆得相当整齐,反而苏哲聿来了厨房逐渐变得乱糟糟了。
单子淮手放在锅上方几厘米处感觉了一下温度,似乎正好,点点头示意苏哲聿把刚刚洗好的梅干菜放锅里来炒。
色泽红润肥瘦均匀的肉片和梅干菜炒在一起,瞬间混合出一种更新的浓香。
“真的好香。”苏哲聿站在单子淮身边盯着他的动作,又抽了抽鼻子:“上次就听单然那小丫头提起来了,可算要尝到了。”
单子淮见苏哲聿闻到香味一副两眼放光的样子,心里莫名有点得意。
“小淮怎么这么厉害。”苏哲聿从来不吝啬对单子淮的夸赞:“真是什么都能做好。”
“只会一点很简单的家常菜罢了。”被夸的单子淮心里挺开心,不过表面波澜不惊地回着。
“我就做不好。”苏哲聿笑眯眯地盯着单子淮手里的动作,因为空间太小,他只能紧贴着单子淮的后背:“我可以试试吗?”
“来啊。”单子淮把手里的锅铲塞给苏哲聿,对方挨着自己,近乎把他环绕在怀中。
他把手放在苏哲聿的手背上,略略引着他的动作:“先翻炒透,再高压锅闷一小会就好了。”
苏哲聿心思没有全部集中在锅里诱人的扣肉上,他眼里是单子淮很认真的侧颜,睫毛长长的,因为扑面的热气有些眯了起来。
可爱到令人心颤,甚至想去用唇触碰睫毛的末梢,也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触感。他想着。
没过一会,单然回来了,果然对苏哲聿给自己买的老虎帽子意见很大,满脸的嫌弃。
苏哲聿继续坚持己见,硬要把帽子往单然头上套,两个人打闹成了一片。
“别闹了,吃饭。”单子淮一手扯一个往桌上扯,苏哲聿和单然一旦凑在一起,总是给自己一种带两个娃的错觉。
吃完饭单子淮照例叫单然去洗碗,单然撇着嘴不太乐意的样子。
“你们俩还分工呐。”苏哲聿笑着说,从单然手里接过碗:“今天给小单然放个假。”
单子淮把厨房里用过的锅碗瓢盆也收拾了,一起放到了水池边上。
他没有离开,而是斜着身子靠在水池处,看苏哲聿弯腰洗碗的侧身。
“万有福的事情,你打算怎么样?”苏哲聿忽然问道。
“已经把证据都拜托给段晖叔了。”单子淮表情很轻松:“我觉得这次会有结果的。”
“我陪你。”苏哲聿抬起头看了一眼单子淮,笑容温柔。
水流哗哗地淌,随着苏哲聿的动作有些细碎的水珠溅在自己的脸上。
单子淮忽然在想,是不是之前的日子过得太苦了,上天决定怜悯一下自己,不然他怎么配认识这般好的苏哲聿。
第40章 特别
高三的时间快得没有实感,写完的卷子越堆越高,然后被收拾到后面的柜子里。
天气也渐渐开始热了些许,教室天花板上转起来有轻微吱呀声的电风扇又开了起来,变化的光影打在课本上,把课本时不时吹起一角来。
周六照例还是补课,这次的作文题目单子淮写着顺手,很快就交卷了,在座位上继续写快堆成山的双休日卷子。
外面熙熙攘攘的,今天下午有活动,写完作文的同学也各个交头接耳着讨论着。
九中每年这个时候就有一个高校宣讲的活动,内容基本是之前考上重点高校的本校学生回来做一些自己院校的宣传和答疑。
因为是重点高中,考到重点院校的学生云集,两栋教学楼都用来做下午的宣讲活动用了。
单子淮心情其实多少有些郁闷,这个周六正好轮到他做值日,这下布置教室排桌椅,值日量大增。
“巧,你都不用走路了,你看我们教室就是D大的宣讲。”苏哲聿交作文的时候顺便捞了一张放在讲台上的安排表,他把表格递给单子淮一起看。
单子淮想到上次爬山时候遇到的那个叫陈林的老师,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自信热情,为自己热爱的领域闪闪发光的样子。
很羡慕,单子淮想。
才这样想着,一抬头就看到了这个熟悉的人影。
“陈林老师?”单子淮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马尾女孩转过头,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我就在想着你会不会来。”
陈林还是穿着上次爬山时候穿的衣服,一件看上去已经相当旧的运动衫,袖口的颜色都磨淡了,她似乎是陪着另外一个女孩一起来的。
“叫我陈林就好了,我还也是学生。”陈林笑道:“虽然今年研三了。”
“这是学姐带队遇到的小同学吗?”另外那个女孩凑过来看单子淮:“真的好可爱,和你说的一样长得像个白嫩娃娃。”
“你别乱说。”陈林连忙阻止女孩继续说下去,此时又进门了几个同学,俩人嬉闹几句就分开作咨询了。
“正好学妹是九中毕业的,我就一起来了。”陈林仍然是原先话痨的性格,把D大的招生简章往单子淮手里塞:“她说话没个门把,你别在意啊。”
“没事没事。”有苏哲聿天天在自己耳边小孩长小孩短地叫,早就脱敏了,单子淮抽开座位坐下,看着陈林把一系列的招生简章和录取表格摆到桌子上。
“你那朋友呢?”陈林边动作边问着。
“去找他的目标学校了。”单子淮左右看了一下,来这间教室的人并不多。
“对地质类院校感兴趣的同学向来不多。”陈林一副挺习以为常的样子,坐下身子,笑道:“给你介绍一下D大的地质系吧。”
陈林说话絮絮叨叨的,一讲就是好大一会,单子淮听得倒也饶有兴趣。
“你如果能读到我们院的话,本科时候学的还是比较泛,但继续深造就会有很多方向。”
“学姐是现在是学什么的呀。”单子淮好奇道,轻声问。
“我主要是做花岗岩和变质岩的研究,针对陆壳板块为什么能俯冲。”陈林回答,顿了顿,笑着问:“你知道威尔逊循环吗?”
单子淮点点头,但是又补充道没有特别清楚。
“我们可以通过通过岩石来研究地壳板块的演化。”
陈林的手握住水笔,在草稿纸上大致勾勒着,单子淮注意到陈林的手很粗糙,甚至可以说茧子盘根错综,完全不像一个少女的手。
单子淮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似乎感受到单子淮目光停顿在自己手上了一下,陈林连忙解释:“你别给吓到了,学地质的手不至于这样子,我之前在家里要帮忙干农活,所以手比较糙。”
“啊,不好意思。”单子淮无意去给陈林造成外貌上的困扰,感觉自己刚才实在不太礼貌,连忙道歉。
陈林倒完全不在意,很活泼地摆摆手:“我家在西部那儿,农事我可在行了,以后有机会去我家乡玩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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