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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泽然的姿势又恢复了刚见面时没有个正经的吊儿郎当模样，他笑嘻嘻道:“这不是给你表忠心吗？我说真的，你的计划带我一个呗。我很有用的。”
楚衍之和他一起往下走，两个人的脚步声交叠在一起，没有那么响，刚才俞泽然笑出来的灯光效果已经过去了，此刻这里又陷入了一片黑暗。楚衍之问他:“为什么？”
“嗯——”俞泽然沉吟片刻，风轻云淡道，“我活不下去了。”
楚衍之抓着楼梯把手的手紧了紧，他抬了抬眸，看向俞泽然。
“我以为我刚才在顶楼给你说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俞泽然耸了耸肩，他的眼里孤寂一片，像是荒芜许久的土地，那是连笑脸也无法掩饰的死寂沉沉，“我活不下去了，让我忠于你吧。”
他顿了顿，转脸看向楚衍之，他没有笑，目光认真地落进楚衍之的眼里，他道:“楚衍之，给我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吧。”
楚衍之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搭理他，继续走着自己楼梯:“不要把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你说得对，”俞泽然抱臂走在他身后，“但也不对，人走投无路的时候要是还想拥有活下去的勇气，就得有个信仰来提供这个勇气。”
楚衍之淡定道:“你可以去信仰神，我做不了任何人的信仰。”
“可是，”俞泽然的语气听不出来轻重，“刚才在顶楼时，出现在我面前的不是神佛，是你啊。”
楚衍之油盐不进:“那是凑巧。”
“也叫命中注定，”俞泽然吐出了一口气，他好像释怀了什么东西，道，“让我为你做事吧，楚衍之。”
楚衍之终于扭过了头，他奇怪道:“你就不怕我骗你去卖命？”
俞泽然努了努嘴，十分看得开:“那也是命中注定。”
楚衍之沉默了。
俞泽然看向他，他的神情在黑暗中略显模糊，但眼珠晶莹剔透，似乎是有些许泪光在闪动，有那么一瞬间，楚衍之甚至觉得俞泽然在恳求自己:“楚衍之，我也想求一个新生。”
楚衍之抿了抿唇，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他说:“很危险的。”
俞泽然知道，他这是松了口的意思，便含笑道:“那就说定了。”
两个人后续都没有再说话，一路沉默地走到了一楼。似乎要从这里就要开始离别了，俞泽然冷不丁地开口:“你看咱俩刚才走过的那些楼梯，像不像效忠仪式？”
“那是什么？”楚衍之没有听过这个词。
俞泽然笑了笑:“以往忠臣表忠心都得拿出点实绩，我觉得那就是‘效忠仪式’。我刚才也算是一种效忠仪式吧。”
楚衍之真的觉得俞泽然很中二。
俞泽然看着他，慢吞吞地跟他开着玩笑:“你以后飞黄腾达了，得封我丞相。”
楚衍之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楚衍之！”宋承昔尖叫了一声，火速跑了过来，抓着他的两条胳膊的手都有点抖，“你刚才是不是想跳楼？你疯了是不是？我再去让我家想想办法，这个庭审肯定是楚家在背后做什么了……”
“承昔，”楚衍之温声打断了他，他伸手抱了抱宋承昔，“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宋承昔的话语一下子就熄了火，他眼里的眼泪几乎要控制不住落下来，后怕道:“你吓死我了……”
俞泽然好整以暇地在旁边看着他们。
楚衍之松开了宋承昔，温声道:“我有事情要跟你们说。”
“我们？”宋承昔疑惑不解，看了看自己的周围，“除了我，还有谁？”
“我啊。”俞泽然笑着举起了手，向宋承昔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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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你谁啊？”宋承昔一怔，不满地皱起了眉头，然后转头看向楚衍之，“你认识他？”
“算是吧。”楚衍之含糊地回复道，准备先说正事再说他跟俞泽然之间的事情。
楚衍之记得后面他俩还吵了架，准确来说是宋承昔单方面看不惯俞泽然，俞泽然还乐此不疲地逗宋承昔，导致他俩吵得不可开交，还硬拉着楚衍之做裁判，三人来回拉扯了一阵才说起正事。
楚衍之清了清嗓子，准备给他们说些什么，结果下一秒，他又掉进了水里。
透过水底看到的月亮像是被油画画上去的一般，抽象地扭动着，树影交叠错落，黑漆漆地摇晃着。
他遥遥地看着，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这里是哪一个河底了。
十六年前，帝都偏僻郊外的那条河。
当年这里发生的也是他想给俞泽然和宋承昔说的“正事”——他其实不是楚家亲生的孩子，他是被楚家拐来做实验的。只可惜当时楚衍之只记起来他浑身插满试管不停被抽血被打进各种试剂的事情，缺失了关于自己怎么去到楚家的记忆。
直到十几天前陆长遐谈起“初见”，才让他记起来那么一点，他是逃出实验室了，为了躲开实验人员的搜查，所以才落到了水底，进而遇见的陆长遐。
楚衍之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他模糊的记忆点开始渐渐清晰起来。
人声被河水隔绝开，尚且八岁的楚衍之悄悄扶着旁边水生植物的根系，小脸憋得通红，却不敢透出水面喘一口气。
头顶突然多了一处黑压压的阴影，小楚衍之恐惧地看着，却敏锐地发现这团影子很小，不像是实验人员的影子。但他没有轻举妄动，耐心地又等待了一会儿。
直到憋得浑身都开始发起了抖，忍无可忍地时候，一只小手钻入了水里，楚衍之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上面很快传来一股向上拉的力道，他这才破水而出。那只手的主人小呼了一声，朝后退了一步，没站稳，跌落在了地上。
楚衍之看着屁股都有点发疼，但那小孩却像是呆了一样，也不喊疼，跌在地上后，只知道愣愣地盯着楚衍之看。
“你看什么？”小楚衍之防备地看着他，但旁边观望的24岁的楚衍之却是轻轻勾了下唇，年仅五岁的陆长遐还没有张开，胖嘟嘟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婴儿肥，身体也胖乎乎的，说他是个“大胖小子”也不为过。
小陆长遐红了红脸，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磕磕巴巴说：“……你长得真好看。”
小楚衍之被他云里雾里的一句话弄得莫名其妙，还是防备十足地看着他。
“你，”小陆长遐小呼完嘴没闭上，看着楚衍之发呆的那会时间导致他的口腔自动分泌了不少口水，这会一下子流了出来，吓得他连忙用手背擦了擦，惊慌道，“我是好孩子！”
小楚衍之防备心并没有放下多少，还是看着他不说话。
小陆长遐相当心大，立马忘了自己流口水的事情，转而屁颠屁颠靠近了他：“你从哪里上幼儿园啊？我明年幼儿园毕业的演出你跟我一组好不好啊？”
小楚衍之不理他，他也完全不在意，自顾自黏在他旁边讲话：“我叫陆长遐，你叫什么呀？你家住在这里吗？你要去我家玩吗？我跟你一起看动画片行不行？我有很多玩具，我们一起玩？你不说话是不愿意跟我玩吗？那我把那些都送给你行不行？”
小楚衍之这会儿刚从实验室逃出来，正是怕人的时候，自然不肯理他。
小陆长遐也不气馁，登即开始翻自己随身携带的小书包，把里面好吃的还有他的玩具全都塞给小楚衍之。
小楚衍之不接，他就开始委屈地问：“你不接，是不想和我做朋友吗？那我拿来更好的，你就收下跟我做朋友行不行？”
小楚衍之着急离开，小陆长遐就像个跟屁虫一样，他走一步他就跟一步，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各种话，大有一番小楚衍之不理他他就一直说下去的架势。
小陆长遐后来说了什么，楚衍之的记忆有些模糊，导致他只能看见小陆长遐的嘴动，听见的声音却是一点也不清楚。
楚衍之看得津津有味，失笑了一下，陆长遐，怎么从小就是黏人精啊。他对着八岁的自己，轻声道：“你理他一下啊。”
小楚衍之自然不可能听到未来自己的话语，他白着一张脸，试图甩开旁边这个小孩，奈何小陆长遐人不大腿倒是动得快，小楚衍之去哪儿都甩不开。完全不见日后有眼力见的模样，深刻诠释了什么叫做“狗皮膏药”。
“你吃蛋糕吗？”小陆长遐从书包里宝贝似的掏出来一个装饰精美可爱的盒子，献宝似的递到楚衍之面前，他骄傲道，“我幼儿园双语比赛第一名的奖品！三年来唯一的一块！”
小楚衍之完全不受奶油蛋糕的诱惑，眼神坚定地朝前走，小陆长遐只好收了起来，他有些难过，又很快振作了起来：“没关系，我给你留着，等你想吃的时候我再给你！”
“这是我不容易赢来的，”小陆长遐小嘴巴巴的，“我爸爸妈妈想吃我都不给他们！所以，你吃了就算答应跟我做朋友了！”
小楚衍之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他从来没有出过实验室，外面的世界还是第一次见。
他终于舍得看向小陆长遐了，小陆长遐立刻受宠若惊地看着他，期待道：“你要和我做朋友了吗？”
小楚衍之还是没说话，楚衍之了解自己，他这会儿应该是在评判小陆长遐的可信度。
“你能带我离开吗？”小楚衍之沉默半晌，还是问了出来，小陆长遐看起来太蠢了，不像是会骗人的样子。
小陆长遐惊喜地看着他，完全没有抓住重点：“你说话也好好听呀。”
小楚衍之：“……”
楚衍之：“……”
他轻轻勾了一下唇，明知道小陆长遐听不见，但还是给他说：“你声音也很好听，大歌星。”
还未等小楚衍之反应过来，实验人员终于发现了逃跑的小楚衍之，小楚衍之神色一变，立刻拔腿就跑。
小陆长遐紧追不舍，身后的实验人员叫嚷着，迅速逼近了两个人。
一群成年人，追一个小孩还是绰绰有余的，两个人很快就被十来名实验人员给包围了。
小楚衍之脸都泛白了，小陆长遐见气氛不对，竟然一步向前，十分大胆地挡在了小楚衍之的身前，他道：“你们不要碰他，他是我的好朋友。”
他话说完，还心虚地看了小楚衍之一眼。
“滚开。”一个实验人员没耐心地就要推开小陆长遐，小陆长遐敏捷地拉着小楚衍之往一旁躲开，他从书包里迅速掏出一把漆黑的手/枪，枪/口直直地对着那个试图动手的实验人员，声音里不见一丝恐惧：“不要碰他。”
楚衍之心脏没由来地跳错了一拍，很重的一拍，他不由自主地捻住了垂落的衣角，在这一刻，突然很想去见陆长遐。
实验人员被他分不清真假的手/枪吓住了，面色惊疑不定，倒是另一个实验人员反应了过来，和蔼可亲地蹲下了身体：“小朋友，这个太危险了，把它给叔叔好不好？”
小陆长遐完全不吃这套，转脸看向在一旁都愣住的小楚衍之，胖嘟嘟的脸上显出几分邀功的炫耀：“我厉害吧？你跟我做朋友吗？我保护你！”
结果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一个实验人员狠狠打了一下，手/枪脱手而出，疼得小陆长遐眼泪唰一下子就下来了。
一个实验人员一个按住了陆长遐，另一个则是重新把小楚衍之逮住了。小楚衍之拼命地挣扎了一下，自然是一点用都没用。
千钧一发之际，另一边传来了一声带着怒气和着急的中气十足的声音：“陆长遐！”
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愣，陆铮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就赶过来了，他的手下整齐且迅速地包围了实验人员，架枪的机械声都整齐划一。
“爸爸！”小陆长遐眼前一亮，“快救我的漂亮好朋友！”
陆铮简直要给他这个没出息还喜欢到处乱作惹乱子的儿子气死了，他危险的目光慢慢扫过面前的人，眼里闪过一丝狐疑：“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陆司令。”楚天城的声音从另一旁传来，他额头上还渗着汗，明显赶来得着急。
“楚总。”陆铮颔了颔首，给他打招呼。
“哎哟，”楚天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怒斥道，“谁让你们碰二少爷的，都松开！”
几个实验人员也很精明，闻言立刻松开了小楚衍之，小楚衍之根本不吃这一套，立刻把目光投向了在场唯一一个对他展露过好意的小陆长遐：“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楚天城含笑看着他，走到他面前，隔断了他和小陆长遐的对望。
小楚衍之怕死楚天城了，一看见对方，立刻噤了声，吓得浑身都有点哆嗦。
“陆司令，”楚天城打着哈哈，把小楚衍之拉到了自己怀里，恐吓十足地捏住了他的肩膀，“我们衍之身体不好，一直养在这边，可能是憋得太久了，这才跑出来偷玩的。你看，这些护士都是来找他的。”
实验人员立刻配合着他点头。
他这话虽说合理，但透露着诡异。陆铮无心去管别人的事情，只是对陆长遐挥了挥手，示意他滚过来。
陆长遐努了努嘴，却逮到了另一个重点，他看向楚衍之，惊喜道：“你叫衍之呀？”
陆铮：“……”他额头上青筋暴起，要不是还有外人在场，肯定要暴揍这个小崽子了。
小楚衍之却像是抓到什么救命稻草一般，猛地看向小陆长遐：“陆长遐！我想吃你的蛋糕！”
他一说这个，小陆长遐就来劲了，眼睛亮亮地看着陆铮：“爸爸，让他去我们家玩吧？”
“你胡闹什么？”陆铮皱了皱眉头。
小陆长遐磨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让小楚衍之松口和他做朋友，自然不肯放弃：“就吃口蛋糕嘛，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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