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真的可怕。
更可怕的是他不反感这种习惯。
吧台旁秦云雁被这一声给问蒙了,这人怎么能这么平淡?他竟在对方面上读出半分坏事被撞破的尴尬或是窘迫,连惊讶的没有。
怎么说?你究竟是谁?这太直接了。
没等秦云雁想出说辞,就见顾锦突然皱起了眉,他鼻子动了动,眼睛往酒杯处看。
眼皮一抬,一个眼刀就射了出来。“又喝酒了?”
听到这句话,秦云雁嘴比脑子快。“没喝!真没喝!这半杯是撒没的。”
靠,该死的习惯。他不禁在内心责备自己。
不料顾锦的脸突然贴近,他向前一步轻幅度低下头,鼻子贴在秦云雁嘴边嗅了嗅,然后微微笑了一下。
“行,真的没喝。”低哑的嗓音随着喉咙的抖动传出,如一阵波涛掀过,把他之前做的所有心理建设都击垮。
他猛地抱住了顾锦,在对方耳边低声、清晰地说:“我一会儿送你回去,以后被跟他们联系了好吗?”
然后秦云雁又用能让旁边正用手机聊天的小罗听见的声音说:“以后别用这种方法气我了好吗?有事咱们在床上解决。”
接着不理会小罗脸上的错愕和顾锦的不解,不管不顾地把顾锦拉出店。
小罗点开了自己置顶的联系人的微信聊天框。
发送了这样的一句话:叶姐,7号嫌疑人疑似是无辜路人
他想了想,又换了个联系人发了一句话:七点整从Enjoy酒吧出去的两个人要酒驾。
完后他骄傲地笑了笑,为交警大队增加业绩,我真棒。
秦云雁一路上不说话,只是死死攥着顾锦的手腕把他拽到车旁,推着让他上车。
好像只有隔着皮肤摸到那人的脉搏时,他才能确定他就在他身旁。
烦躁地启动车辆,快速地混入大道上的“铁皮大军”中。
“你家在哪里?”秦云雁问。
顾锦把衣领往上提了提,默然少时开口:“你往你家开,快到了我叫你。”
“好。”
两人之间无言,只要窗外传来的喇叭声惹人心烦。
“到了。”
秦云雁平稳地靠边停车,等着顾锦下车。
“咔嚓——”车门开启,顾锦先抬靠门的腿踏在地上,然后弯腰,低头往外走。
就在他低头的一刹那,一直在直勾勾看着他的秦云雁在他脖颈处看见一片红印。
“等等——”秦云雁也是急着想看清楚,一把拽住了顾锦的胳膊,一使劲就把对方拉了回来。
顾锦也是没预料到,就算料到了也不打算反抗,被这一拽失了平衡,一屁股又摔到座椅上,车门也顺便关上。
没等他问,就见秦云雁解开安全带俯身探了过来,一只手撑在顾锦肩膀后面的椅背上,一只手朝颈间摸去。
冰凉的手指抚在发红且滚烫的皮肤上,刺激得顾锦一激灵。
“别动。”他以一种不容置辩的口吻说。那一刻,他的身体里迸发了一种上位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控制欲。
顾锦还真听话地不再躲了,这是秦云雁没想到的。
把对方的衣领往下拽拽,一个轮廓清晰的掐痕呈现在顾锦白皙的脖子上。
就像落在白娟上的红痕,刺目至极。
秦云雁沉默了,手停在顾锦的脖子上不动。
滔天的怒意在他的心里翻涌,对那群人的恨意更上一层楼。
就是他们的姿势……不知道的人从车前看还会以为他们要干什么生命大和谐的事。
“别想太多了,我都解决了,你回去歇息吧。”顾锦倒是很平静,他轻轻地扒拉开秦云雁的手,重新把衣领立起来。
“你穿我外套回去吧,今晚冷。”秦云雁在顾锦走之前开口,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
这个姿势倒也方便他拿刚才因为气愤而浑身燥热而扔到后座的衣服。
“好。”顾锦起身,要拉开车门。
“等等——”秦云雁没来由地叫住他,顾锦带着疑惑地回头,正好撞见那双复杂的眸子。
似乎有他分辨不出的情感。
顾锦的心忽然停了一瞬,一种不知名的情绪缠绕在他心尖。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觉得很怪。
理智告诉他要妥善处理现在的情况,但他实在不知道这该如何处理,只能是与秦云雁平静地对视。对视后还是不知道做什么,所以不等对方再说,推开车门。
顾锦离开了,留秦云雁一个人在车里神游。
点开车载音乐,随机播了一首歌。是一首纯音乐,长笛独奏。笛子那旷古久远且悠长的声音从音响飘出,秦云雁把自己沉在音乐里,却发现心越来越疼。
也不知到底是物理上的疼还是心理上的疼。他头上冒出一层细细的虚汗。
他的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失神地盯着路旁昏暗的灯,它旁边还有几只试图靠近光明的飞蛾。
秦云雁沉默着。繁华的大都市里万家灯火阑珊,可人的悲喜并不相通,有人敲锣打鼓就有人独自买醉,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
遇见一个人,可能如蜻蜓点水,一触即分,是那互相交叉的直线,一次相遇完后就越走越远;也可能是那迁徙的候鸟,每年都会在故地重逢,直到死亡来临;但最希望的莫过于如那日月星河,永恒的长相厮守。
正黯然神伤,却又被忽然打断。
车门打开,那人探进来。
“你赶紧回家好好歇着,都说了没事。你说的事我回头给你答复。”
秦云雁的眼眸忽得亮了。
他听见自己瞬间带上高兴的声音: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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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似曾相识
正是深夜,博物馆里的人群早已散去,空旷的展厅里只剩昏暗的灯光在玻璃与玻璃之间来回跳跃,却意外地让这些死物更有了些许昏旧古朴的韵味。
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加入了它们,男人像鬼影一样忽然就出现在了展厅内,没有任何安保人员注意到,也没有任何设备检测到他,甚至连灯光都没在意他,直直地穿过他的身体。
他的眼眸流出一丝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哀愁,慢慢踱步到秦云雁白天注意到的那个玉哨旁。
本来他以为这批文物中最能让他心里有所波动的是那篇书信,直到他为了逗秦云雁看到了这枚玉哨。
就像谁突然对着自己的心脏踹了一脚,那种特殊的感觉根本忽略不掉。
男人静静隔着玻璃看了一会儿,但似乎除了送礼的人比较特别,这枚哨子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他慢慢伸出手去拿那哨子,手臂没遇到任何阻碍地直接穿过了玻璃,如愿以偿碰到了哨子。
那一瞬间,男人全身颤了一下,一股热流从指间传到大脑,脑袋里一些迷迷蒙蒙的图像变得清晰几分,他不由得心中一喜。
他笑了笑,然后消失在原地——就像来时那样无声无息。
同时,博物馆外长椅上,穿着秦云雁外套的顾锦睁开眼,站起来抖抖落叶,踩着影子消失在小巷里。
几个街区外。
少年潜入水底,拿着镰刀费力地割着水草。他的脚被缠住,挣扎之间,似乎看到了水底有光亮。他也顾不得会不会窒息而亡,拼了命地去找寻那一瞬而逝的光。
氧气越来越少,少年的意识逐渐模糊。他的身形逐渐拉长,昏迷过去。
秦云雁忽然惊醒,接着就彻底睡不着了。
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就是顾锦白皙的脖子上的红痕,刺目又扎眼。勾起了许多往日的记忆,遇见顾锦前的,遇见他之后的。
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打开手机靠着墙,刷了好几个小时的视频,内容没什么营养,从小说推荐到综艺爆料。
不过总算熬到天亮了。他看着缓缓从地平线冒出头的金光,把手机充上电,下床开始洗漱。
速冻的混沌一股脑地被扔进沸水里,再加入剩了半包的粉包。搅和搅和,盖上盖子,就任由它们自生自灭了。
到浴室里,看着镜子里自己有些疲劳憔悴的脸,不禁叹口气。
洗漱,吃饭,出门去。
车载音响调到电台,里面传出有些嘶哑的声音。
正在讲历史。
“话说那荣家,战功赫赫,帮着太祖打下北华王朝,接着四位宰相,六位皇后,其他官职叫的上的,没有他们家族里人没当过的。
公正廉洁,百姓爱戴。但这功高盖主可是大忌。那哀帝一上台,联合几家有些城府的臣子,不到一个月,把荣家给灭……”
秦云雁听着烦,没等里面说书的讲完,就直接关了电台。
他蹙起眉,指甲不耐烦地敲击着方向盘,一路红灯。
想看看外面换换心情,就看见旁边的车门拉开,里面人快速向外吐了口痰就缩了回去。
不如不看。
跟着钢铁大军慢慢悠悠地开到公司旁边的停车场,又不慌不忙地上楼。
到了工作室,时间刚八点多。
冷冷清清的,初升的太阳还来不及照亮房间,那几个整活做的手办还发着幽幽青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灰尘的气味,秦云雁抬手在面前扇扇,将全办公室的窗户都开开通风。
屋里的绿植蔫蔫的,打不起精神。他拎着浇水的喷壶,很轻,没水。
接了自来水放在旁边晾着,又到茶水间。
有个茶罐和一种速溶咖啡和小料格格不入,打开后一股独属于绿茶的淡淡清香飘出。
看着没喝多少。
秦云雁心下了然,是顾锦的。那人一向讨厌咖啡,也给自己泡过这茶。
他把茶罐放回原位,给自己接了杯白开水。
回到办公桌,整理完上周的工作,仔细捋了捋贾晴发来的下周的计划表,改了几处打印出来放到贾晴桌子上。
顺便写了个纸条:叫他们别闲着打游戏,还有两个综艺,一个小成本电影后期没做完。
虽然定的两周后去旅游但现在也不能让他们歇着。
下一步接后期制作的时候顺便投个资,不亏就行。他除了开头那阵都挺佛系的。
干完这些,秦云雁看看点,还不到八点四十。他们工作室是九点半上班的。
这俩月的画还没画出来呢,秦云雁拎着个画本往楼下走。素材找完了,画还没画,不能再拖了。
秦云雁开的工作室在四楼,一楼是家咖啡厅。
点了杯拿铁,靠窗二人桌一坐,拿着铅笔开始构型。
他打算画一只鸰?,《山海经》上写:縞羝山再往西十里,有座山是廆山,山上盛产琈玉。
在这座山的阴面有一道峡谷,叫做雚谷,这里的树木大多是柳树、构树。
山中有一种禽鸟,形体像野鸡却长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毛色火红,嘴是青色的,名叫鸰?,它发出的叫声便是自身名字的读音,人吃了它的肉就能不做噩梦。
正好可以画鸰?驱散了那群妖魔鬼怪,虽然原著是吃了它不做噩梦,但也不能直接画起锅炖鸡,人们分食吧。
他边想着,边心不在焉地画,直到认识的人来敲桌面问好。
“呦,今天来这么早,不像你秦大老板的风格啊!”
秦云雁抬头,来人白衬衫休闲裤,外套皱巴巴的,齐肩的头发散散地拿头绳箍了两圈,里面有两缕据说是天生的银发逃脱了束缚,在眼前跳来跳去,然后就被一把抓到了大部队里。
看着像是在自己工作室的沙发上睡了一晚上。
来人叫梁松云,是个音乐制作人,工作室就在三楼。两家工作室关系比较好,你负责做后期的电影推荐我去制作OST,我参加的综艺和负责的歌曲的MV你去剪辑。
本来就离得近,工作的内容又有重复的,来去几回自然就熟了。
这位还有一个出名的点:运气特别差。在路上随便走都能被溅一身水。
路人缘也不好,大家像是提起他就觉得讨厌,尽管他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没做过。
可他就是凭实力给自己闯出来一席之地来。
秦云雁开口:“昨天晚上失眠了,今天就早点来了。”
椅子被拉开,梁松云拎着豆浆油条等近两人份的早餐坐到秦云雁对面。“刚买早点回来就看你坐这边,平常你不都跟你那个助理顾锦一起来吗?怎么闹掰了?”
“你别咒我好不!”秦云雁白了他一眼。
“怎么,不对吗?”梁松云吸了口豆浆,打趣道:“以我这么多年看无数情侣闹掰的经验,你们这对还有救。”
可能是秦云雁顾锦两人之间的互动太亲密了,导致很多认识两人的人都以为他俩就是一对,知道他俩情况的喜欢揪着两人之间的关系打趣。
“你好意思说我?我看娱乐八卦新闻里你和你的‘小白白’天天‘离婚’,老死不相往来呢。”
梁松云有个竹马叫安白,原来俩人一起搞乐队。后来乐队散了,梁松云被挖去当歌手,安白被挖去当演员。
但后来俩人的路都不好走就对了。
梁松云满不在乎地说:“你看的哪个营销号?我之前看到一个白白给我一百万分手费我还去纠缠他的。”
“他每拍一部戏,每多一个cp,私信都多出一堆人来骂我这个‘前夫哥’的。天知道我俩有多冤。”
咖啡厅门开开关关,带进阵阵冷空气,他冻得打了个冷颤“怎么又扯我身上了,不是说你俩吗。要我说你失眠肯定是因为你助理。”
“why?”
“你看看你画的是什么。”
“鸰?啊!《山海经》里的一个……”
纸上少年执剑指向千军万马,银甲沾了血,红披风虽残破却仍飘得骄傲。画只是草稿,有些凌乱,但能很明显地看出那人与顾锦长得不太一样,可这神韵与顾锦有八分相似。
更像秦云雁少年时偶然看见的一个石像。
少年满身大敌当前的从容和有绝对把握的胜者姿态。肆意潇洒,仿佛就算只他一人也能打败千军万马。
秦云雁看呆了,仿佛想起来什么,眼中流出几分自己都没注意迷茫和爱慕“将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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