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毓道:“平身吧,福泉,给公主赐座。”
福泉搬来凳子,安阳公主坐下,也不说话,就这样好整以暇的看着褚毓。
最后还是褚毓先沉不住气,开口道:“今日出去玩得可还开心?”
安阳公主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道:“多谢皇兄关心,我跟佑宁他们在一起玩得很开心。”
褚毓沉默了片刻,又道:“佑宁他,过得还好吗?”
安阳公主反问道:“佑宁他过得好不好,皇兄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皇兄虽说身在皇宫之中,但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不会没有听说这阵子宫外的流言吧?”
安阳公主心里有气,当初褚毓拒绝救宁书珩时她就大闹过一场,只可惜褚毓根本不为所动。如今宁书珩因为这件事活在众人怜悯和嘲讽的眼光中,她不相信褚毓会不知道,结果他现在居然来问她宁书珩过得好不好?
褚毓沉默了,他当然知道外面都在传什么,无非是宁书珩遭到了他的厌弃,多是对宁书珩的冷嘲热讽。他有心想要打破这些流言,告诉所有人他对宁书珩的宠爱一如既往,只可惜宁书珩根本就不愿意见他。
安阳公主作为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自然知道褚毓不是这样的人,可宁书珩确确实实是因为褚毓遭受了无妄之灾。
她为宁书珩打抱不平道:“皇兄,我当初就告诉过你,不要把佑宁卷进你的那些权力斗争里去。当初若不是你利用他,在其他人面前表露出你对他有多么的宠爱,鲜卑人何至于去绑架他威胁你?如果不是你给他树立了太多潜在的敌人,他现在又怎么会活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如果你当初能够真心实意的对待他,他也不会因为你那么难过对你避而不见。皇兄,你真的应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了,之所以造成今天这个局面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鲜卑吗?你也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
这一连串的质问听得福泉心惊肉跳,他此刻也只能庆幸他早已把紫宸殿的宫人屏退,没让其他人听到这番狂悖之言。
“公主,您怎么能这样跟陛下说话?”福泉急道。
安阳公主向来是有些畏惧褚毓的,今日敢这般大胆的跟褚毓说话,也是因为实在是太生气了。话一出口她也有些害怕褚毓生气,但还是梗着脖子道:“安阳自知失言了,但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皇兄若是生气,尽管处罚好了,安阳绝无怨言。”
褚毓看着这个一手带大的妹妹,不曾想她还有这样的胆子,不过褚毓倒也没生气,谁让她说的是实话呢。
“佑宁他是不是也在怪朕?”褚毓问道。
见他没生气,安阳公主的胆子又大了起来,撇撇嘴道:“你说呢?遇到这种事,谁都会不高兴的好吗?不过人家佑宁心善,不会背地里说你的坏话。”
褚毓有些低落道:“他向来纯善,朕是知道的,是朕对不住他。”
安阳公主没好气道:“皇兄既然知道,难道一点表示都没有吗?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你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跟佑宁说。”
褚毓苦笑道:“你以为朕不想说吗?佑宁他一直不肯见朕,朕难道还能逼他不成?”
安阳公主都要被自家皇兄这个榆木脑袋气死了,道:“皇兄你怎么这么笨啊?佑宁他虽然不肯来见你,但你可以去见他啊?他不来,你亲自去景宁侯府不就成了?这样一来可以跟佑宁道个歉,二来也可以告诉其他人,你并没有因为这件事与他疏远。”
一语惊醒梦中人,褚毓恍然大悟,他怎么就没想到呢?虽然他不能逼宁书珩进宫见他,但他亲自去景宁侯府,难道还会有人把他打出来不成?
该提点的也都提点了,安阳公主起身道:“皇兄你好好想想吧,不要总是端着皇帝的架子,该道歉的就得道歉。”
说完,她转身回了昭阳殿。
褚毓好好思虑了一番,这么些日子没见宁书珩,两人连句话都没说上,他心里还怪不得劲儿的。
“福泉,去备车,朕要出宫。”
福泉连忙道:“是,老奴这就去。”
褚毓这次去景宁侯府可不像上次那么低调,皇帝该有的仪仗那是一点不少,整个队伍浩浩荡荡的到了景宁侯府。那阵仗大得,几乎京城所有人都知道陛下亲自驾临景宁侯府了。
景宁侯出征了,景宁侯夫人得到消息连忙带着府里的人出门迎接圣驾。
哪怕宁书珩并不想见褚毓,也知道规矩不可废,跟着出来迎接了。
明黄色的马车行驶至景宁侯府,众人连忙下跪行礼:“参见陛下。”
褚毓下了马车,一下子就在人群中搜寻到了宁书珩的身影。
“都平身吧。”
众人这才起身,景宁侯夫人迎上前来道:“陛下亲至,实在是令寒舍蓬荜生辉,臣妇已让人备好了茶水点心,还请陛下移步。”
褚毓客气道:“夫人费心了,朕此次前来是听说佑宁病了,所以特地来探望他的。”
他的目光移到宁书珩身上,感受到他的目光,宁书珩不禁捏紧了衣袖。
第114章 求和
褚毓的声音不低,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听见了。众人议论纷纷,先前京城里都在流传说景宁世子被陛下厌弃,可现如今看来,人家分明还是圣眷优渥嘛,毕竟陛下亲自探望这种殊荣可不是谁都有的。
褚毓这次如此高调为的就是这样的效果,眼见目的达成,他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他盯着宁书珩瞧,宁书珩却没有抬头看他。
景宁侯夫人知道自家儿子根本就没病,但她也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是有矛盾了。一时间她也拿不准到底要不要让宁书珩跟褚毓单独相处。
不愿母亲为难,宁书珩站出来道:“娘,你们先进去吧。”
又转过身对褚毓道:“陛下请进。”
见宁书珩终于肯搭理他了,褚毓心里不禁雀跃,跟宁书珩并肩进了景宁侯府。
褚毓明确说了是来看宁书珩的,其他人也不敢跟着,一时间就只剩下褚毓跟宁书珩两人。
“怎么瘦了这么多?”褚毓看着宁书珩憔悴的脸色,皱眉问道。
他知道宁书珩没病,只是不想见他而已。但如今见到宁书珩才发现他的气色是真的不好。
宁书珩疏离道:“多谢陛下关心,臣无事。”
褚毓笑道:“怎么跟朕这么客气?”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拉宁书珩的手,宁书珩不着痕迹的避开道:“陛下难得来一次景宁侯府,臣带陛下逛逛吧。”
褚毓眼神晦涩不明的收回手,道:“好,正好朕也想看看佑宁生活的地方。”
宁书珩就带着褚毓逛了起来,一路上除了必要的答话外,宁书珩一句话也没跟褚毓说。
褚毓还是第一次在宁书珩这里受了冷待,看着宁书珩严肃的面庞,他开口道:“佑宁跟朕不似之前那般亲近了。”
宁书珩客气道:“陛下说笑了,过去是臣不懂事,现在臣想明白了,您是天子,臣不该逾矩。”
褚毓盯着他道:“朕是天子,却也是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自然也会想有人亲近。”
宁书珩默然不语,他确实是有意疏远褚毓,不是为了斗气,是真的因为想通了。他自幼读圣贤书,自然知道褚毓身为皇帝有自己的不得已,会做出那样的决定也是实属无奈。
更何况褚毓私下还派人去救了他,他会因为褚毓的决定难过,错不在褚毓,而在他自身,如果不是他对褚毓抱以太多的信任和感情,那么在得知消息时他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帝王无情,可他却傻乎乎的认为褚毓待他不同。当付出与收获变得不平等,自然会感到失望。他不肯见褚毓,也是因为不想再经历一次这样的事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重新正视他跟褚毓之间的关系。所以他才会故意疏远褚毓,想让两人之间的关系达到君臣之间的一个合理的度。感情会扰乱理智的思考,如果他能够把褚毓完完全全当做君主,而非是交心的朋友,再经历这种事他也能够理性的看待了。
见他不说话,褚毓轻声道:“你可是还在生朕的气?”
宁书珩摇了摇头道:“臣不敢。”
他像个蚌壳一样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肯让褚毓窥探一分。
褚毓无奈道:“朕知道你心里怨朕,这件事确实是朕对不起你。但你心里有气不要憋着,这样对身子不好。”
宁书珩抬起头直视褚毓的眼睛,认真道:“陛下多虑了,臣没有怨怪陛下。”
他没有撒谎,他心里确实是有气,但不是针对褚毓,而是针对他自己。
褚毓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眼里真的没有一丝怨恨,不知为何却有些慌张。
他一把握住宁书珩的手腕,道:“你若是生气就发泄出来,别自己生闷气,朕看了心里也不好受。”
宁书珩想要挣开他的手,褚毓却握得死紧,心底压抑了许久的委屈和愤怒顿时就爆发了,他本是个温和的性子,此时却是真的来了气。
他用力甩开褚毓的手,气愤道:“陛下可真是会说笑,臣已经说过了没有生气,陛下为何还要如此强人所难。”
他气得脸上多了几分红晕,但是比之前那番死气沉沉的模样生动了许多,褚毓觉得他现在生气的样子但是比之前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顺眼多了。
他放柔了声音道:“还说没生气,脸都气红了。朕这次过来是专门来给你道歉的,你宽宏大量,原谅朕这一次可好?”
褚毓身为皇帝屈尊降贵的给臣子道歉,换做别人恐怕早就感恩戴德了。可宁书珩丝毫不领情,硬邦邦道:“臣福薄,怕是受不起陛下的道歉。”
褚毓笑道:“怎么会,我们佑宁如此聪慧,是朕的福星,怎么会福薄?”
宁书珩打定主意要疏远他,不想跟他牵扯太多,闻言也不再多纠缠,道:“陛下既是来探望臣的,如今您也看到了,臣好好的。陛下事务繁忙,臣不敢耽搁陛下太多时间,就不留陛下了。”
这是明晃晃的逐客令了,但凡是脸皮薄点的,听了这话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
偏偏褚毓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对于宁书珩赶人的话丝毫不在意,道:“不急,佑宁不是说要带朕在景宁侯府逛逛吗?这还没逛完呢。”
宁书珩不可置信的看着褚毓,想不通这人的脸皮什么时候这么厚了,都是当皇帝的人了,好赖话难道都听不出来吗?
他气闷道:“陛下既然喜欢,那就继续逛吧,臣累了,就不陪陛下了。”
他唤了一声持砚,待持砚过来后吩咐道:“陛下喜欢我们景宁侯府的景致,你带陛下多逛一逛,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看都不看褚毓一眼,转身就走了。持砚被自家主子这胆大的行为惊呆了,那可是陛下啊,宁书珩就这样把人丢下自个儿走了?
持砚都不敢抬头去看褚毓的脸色,战战兢兢道:“陛下恕罪,我们世子这些日子病了,精力不济,并非有意怠慢陛下。”
看着气冲冲走掉的宁书珩,褚毓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愉悦的轻笑了一声。
第115章 赔款
听到这笑声持砚错愕的抬起头,心道陛下不会是被气傻了吧?
褚毓做了那么久的皇帝,洞察人心的本领自然不低,哪会看不出宁书珩是有意疏远他呢?
他自然不会给宁书珩这样的机会,这才故意惹宁书珩发脾气。宁书珩故意把他丢下的行为在褚毓看来有些幼稚的可爱。
宁书珩这样的行为不是恃宠而骄是什么?若非知道他在自己心里的特殊,是绝对不会做出在皇帝面前这样失礼的行为的。这足以证明宁书珩虽说表面疏远他,但心里还是待他不同的。
“陛下,可还要小的给您带路?”持砚小心翼翼的问道。
褚毓本来就只是想跟宁书珩单独相处罢了,又不是真的想逛园子。宁书珩不在,他自然不会再逛下去,道:“不必了,你下去吧。”
持砚这才如蒙大赦般退下。褚毓见到了宁书珩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他也知道想让宁书珩像以前一样对他一时半会是办不到的,反正人在京城,他有的是时间等宁书珩消气。宁书珩想要疏远他,他是绝对不会给这个机会的。
宁书珩把褚毓丢下,回到藏月阁后也有些懊恼。他向来守礼,此次这般若是被有心人知道怕是会惹麻烦。更重要的是,他本来是打定主意要跟褚毓划清界限的,却如此沉不住气,做出这种小孩子赌气的事,让他觉得自己在褚毓面前落了下风。
见持砚回来,宁书珩别扭道:“陛下走了吗?”
持砚道:“走了。”
想到刚刚的事持砚还有些心惊肉跳,道:“世子,您刚刚怎么把陛下一个人丢在那啊,还好陛下并未怪罪。”
宁书珩撇撇嘴小声嘀咕道:“要怪罪就怪罪好了,我才不怕他。”
持砚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道:“陛下也真的宠爱您,听说您生病了还赶过来看您呢,之前那些人还乱嚼舌根,说什么陛下厌弃了您。我看啊,陛下对您的宠爱那是一如既往,就算有了喜欢的姑娘也没忘了您呢,这下那些人脸得被打肿了。”
“你说什么?”宁书珩愣住,问道:“陛下他有喜欢的姑娘了?什么时候的事?”
持砚道:“世子您不知道啊?我也是听隔壁礼部尚书家的小厮说的。好像是一个月前吧,亲眼见到陛下抱了个姑娘,还赐了汤泉宫沐浴的恩赏呢,这可是汤泉宫总管高公公亲眼所见。朝中几乎所有的官员都知道了,您这些日子不出门,侯爷又带兵打仗去了,也难怪没听说。”
宁书珩一阵怔愣,一个月前,那不就是他被救回来的时候吗?
宁书珩心里感到有些不妙,连忙追问道:“那可有人看清那姑娘长什么模样?”
持砚道:“这倒是没听说,好像没人看见。”
宁书珩有些急切道:“没人看见那怎么知道是个姑娘?”
持砚道:“人说了,那姑娘穿着一身粉色的裙子呢。再说了,不是个姑娘,陛下干嘛抱人家?”
粉色?宁书珩面色一黑,当初他被幽云卫带进宫前穿的就是粉色的裙子啊!
宁书珩心里还有些侥幸,问道:“你可知道那位姑娘是在哪天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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