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伺候不好。先等着,我们吃完饭再说别的。”
不是,他看着大将军从小萝卜头长大,怎么就伺候不好大将军了?
“少夫人,我们伺候大将军伺候惯了的,这些辛苦事,原该咱们下人来做。”
亲近之人若在饮食上下毒,再容易不过,何管家趋前几步,想把羹勺接过来,谁料宴云警惕的瞪视他,一手朝后藏,一手搂紧了大将军的肩膀。
既像是老母鸡护着雏鸟,又带着防备心和占有欲,一时把何管家看傻眼了。
宴云确实防备着何管家呢。
他嫁进来才半个月,还没忘记新婚夜穆长沣有多么凄惨。
想伺候大将军,早干嘛去了?
现在献殷勤,非奸即盗!
穆长沣见妻子和何管家之间呈现剑拔弩张的气势,轻启薄唇道:“无妨,让她来。”
有大将军给少夫人撑腰,何管家只好缩回手,等在一旁。
接下来的两刻钟,何管家见颜玥儿并没有自己进食,她一手绕过大将军的后颈,扶着穆长沣的脖子,让他半靠在自己怀里坐着,另一只手不住的夹菜,喂给大将军吃,如吃到有骨头的食物,她毫不介怀的用手去接大将军吐出的骨头。
穆长沣喝完汤,颜玥儿便用自己的食指帮他擦去唇边的水渍。
甚至,同时,她空闲着的小指头,微微蜷缩着,在大将军瘦削的下巴上来回摩挲着。
察觉到何管家诧异的目光,她偶尔抬起头,用力瞪他。
……这感觉,实在诡异。
何管家有荒谬的错觉,他和木匠、打下手的小厮们,似乎都是多余的。
不但少夫人只想和大将军独处,连大将军向来不苟言笑的冷脸上,都隐隐流露出舒适愉悦的浅笑。
……
之后,何管家才知道,原来少夫人叫来木匠,是想给大将军做一把轮椅。
这东西,周木匠曾听说过,但没少夫人要求的功能多。
“按照少夫人您的描述,您想要的这个轮椅,不但方便推的人,坐在轮椅上的人,也可以很轻松的用手四面转向,借力推行,还要装设挂钩,能攀爬台阶,如履平地?”周木匠问。
宴云点头确认,依照记忆中见过的多功能轮椅,继续描述细节。
何管家面上镇定,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名医都说:大将军别说站起来,连动一动上半身都难。
但听少夫人的口气,她很有把握在不久的未来,穆长沣能自己用双臂推着轮椅行动?
何管家悄悄看着大将军出神,虽然少夫人描述的是不可能发生的未来,但大将军的脸上,确实多了几分飞扬的神采。
大将军二次重伤后,何管家曾多次询问穆长沣,他是否要联络穆家军中的嫡系亲信,找出害大将军的凶手?
那时,穆长沣直挺挺的躺着,虽还有呼吸,还有脉搏,却像躺在棺椁里的死人一般。
深黑清冷的眸子,也变得死寂,像两口枯井。
直到何管家涕泗横流,磕头认错,哭诉他领了老将军的遗命,却没有看顾好大将军时,穆长沣才终于吐出了两个字。
“不必。”
对心存死志的人来说,报仇已经不再重要。
何管家守在一旁,直到星辰漫天,周木匠竟真的根据颜玥儿的描述,造出轮椅的框架来。
轮椅的表面还需继续打磨,但惯常用的轮子经过修改,果然能够轻松的四面转向,椅背上设有挂钩,若遇到台阶,挂在扶手上卡住,便可以一阶一阶的上下行进。
宴云高兴坏了,激动的抱着穆长沣说:“等做好了,我就可以带着你四处走走了!我还没逛过西宁城呢!”
穆长沣先是微笑,等颜玥儿短暂离开,他的笑容渐渐凝固,变得阴郁森冷。
新婚妻子想离开将军府,想出去。
趁空,何管家忙凑到穆长沣耳边,先说了几句话,又问:“少夫人的哥哥找人打听咱们府里的情况。没问出来,如今想进府探望少夫人。”
穆长沣微抬双眉:“他竟还没走?”
“是。颜公子想干什么,实在可疑。”
何管家察觉到,大将军很不喜欢妻兄颜靖臣。
但穆长沣还是说:“想必他是担心妹妹。明日,你安排他们兄妹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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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宴云嫁进将军府的半个月时间里,颜靖臣未能按照原定的计划,得到他的死讯。
无法借机对穆长沣发难,便无法将自家和穆家彻底拆分开,这时候即便回到京城,也只会让父亲失望而已。
是以春闱时间日渐逼近,颜靖臣仍留在西宁城,迟迟没有回去。
手下探子多方探问,想知道穆长沣为何闭门不出,也不去军营巡视,却始终探查不出真相。
反倒是些荒诞不经的消息,接二连三的传了过来。
“咱们大将军新婚燕尔,和少夫人感情极好,两人总在一处出入,不肯有片刻分离。”
“少去几日军营有啥大不了的?大将军勤勉了十多年,还不许他偶尔躲个懒啊?我告诉你啊,颜家小姐人如其名,好颜色,新月一般娇媚可人!大将军刚开荤,多和新娘子亲热亲热怎么了?你看不顺眼啊?”
颜靖臣闭目细细品西宁城的茶,听着探子回报,连探子自己都越说越纳闷,以不可思议的语气说:“看样子,那个假冒大小姐的西贝货,竟把穆长沣伺候得极妥当?”
颜靖臣撩起眼皮,似笑非笑的说:“这种鬼话,你也信?”
探子噤声,怕说多错多,触怒了自家主人。
颜靖臣放下只喝了一口的茶盅,唇边凝着冷笑,西宁城附近的茶山,只会炒制出这种粗糙茶叶,过于香浓,毫无底蕴,不堪一饮。
自家探子太过愚蠢,若穆长沣若真和“颜玥儿”洞房花烛、如胶似漆,他怎会不知美貌动京城的颜小姐,已换成了个男孩子。
穆长沣为何要撒这个谎?
他究竟有何目的?
既然蠢笨的探子查不出真相,颜靖臣索性递上拜帖,将自己挂念妹妹不忍离去的心情娓娓道来,恳求让他这个大舅哥,能进府见一见妹妹。
若将军府里有古怪,穆长沣怕是不会让他和宴云见面。
没想到,拜帖刚送过去,将军府的管家便毕恭毕敬的来颜靖臣下榻的客栈,客气不失礼数的告知颜靖臣,妻兄并非外男,他随时可以入府一叙。
这个答复完全出乎颜靖臣的意料,倒让他俊丽如美人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霾。
颜家子息单薄,只有他一个儿子,穆长沣该不会设下圈套、请君入瓮,把他诱入府中,谋害他的性命,彻底了断颜穆两家的恩恩怨怨吧?
“颜公子,明晨将军府派车马来接您入府,您看合适吗?”
见颜靖臣迟迟不答,何管家恭谨的微猴着腰身,脸上带笑催促道。
入府的拜帖是自己亲手写的,临时变卦让人笑话,颜靖臣思虑良久,勉强笑了笑,说:“明日极好。等我见过妹妹,便要赶回京城,准备春闱考试了。 ”
他自会见机行事,若情况不对,立刻撤走,春闱开科在即,理由也很妥当。
何管家哪知道颜靖臣心比比干多一窍,须臾片刻功夫,百转千回了许多念头。
他笑道:“少夫人一定很高兴。”
颜靖臣似随口问:“妹妹和妹夫相处如何?若有不当之处,我明日一定好好教训她。”
何管家面上露出极耐人寻味的神情,踌躇许久,不知该如何回答,颜靖臣趋前一步,显出几分探究迷惘。
何管家身边站着个年轻小厮,是何管家的堂侄,陪着自家长辈出门办差事。
他心直口快,说:“我听说颜公子您还没成亲呢,您教不了少夫人。该怎么伺候爷们儿,她比您懂多了,如今少夫人和大将军成日家在一处,扭糖似的分不开,老夫人高兴得天天念佛!”
“您明年再来咱们西宁城,怕是当上舅舅,要抱上亲外甥了!”
颜靖臣大吃一惊。
小厮年纪不大,颜靖臣看的出他没编瞎话。
宴云不过是一颗弃子,成亲那日匆匆一见,颜靖臣也没太留意,只觉得这少年肤白清秀,在男子中身量不高,勉强可顶上用场。
宴云在将军府,到底做了什么?
回程的马车上,何管家的堂侄笑嘻嘻冲他伸手讨赏,“大伯,您早早吩咐咱们府里的人,不准和任何人说大将军的事,谁敢多说一个字,就用烙铁烧了他的嘴!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您还说,若有人套话刺探,便把一切都推在少夫人身上。方才那颜公子问东问西的,我答得实诚,说的恳切,您说,该不该赏我一吊钱咧?”
何管家白他一眼。
说的实诚恳切,因为说的是实情。
何管家冷眼旁观着,少夫人对大将军可是太上心了,偏她长得好,不施粉黛依旧天然美貌,大将军没注意到的时候,少夫人盯着他的眼神十分微妙,让何管家想起觊觎唐僧肉的盘丝洞女妖精,盘算着该怎么将大将军拆吃入腹,骨头都不剩下。
*
知道颜靖臣要来看自己,宴云分外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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