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靖臣刚一怼完,穆长沣便将宣告离家出走的书信推了过去。其实这信,是宴云头一遭翻墙离家,用五千金买了戏班子那回留下的。
第二次消失无踪,他并无留下只字片语。
颜靖臣顿时哑口无言起来。
想说他并不认识宴云字迹,但这话一出口便会露馅。
有心想问穆长沣,他从一品的武将,如今降职为从四品的明威将军,入京面圣后,皇帝只把他留在京中,让他教一教四岁不到的小太子骑射技艺,他没闲的害怕吗?
皇帝的举动,乍一看仿佛提拔安抚,让穆长沣做太子之师,若许年后从龙有功。
其实朝中大臣们私下猜测,皇帝这是将穆长沣和穆家军彻底分开,让他无法调动远在千里之外的军队。
最后,颜靖臣还是憋屈的抿了抿唇,一脸诚恳,说:“长沣,你是我妹婿,我和你交代一句实话,妹妹确实没回家,我和父亲也焦急万分,派了不少人手出去寻找。”
“你我两家之力,定能将妹妹寻回来,你稍安勿躁,莫要过分忧虑。”
*
坐在亭中,颜靖臣再次幽幽叹气。
他仅带了一书童,一车夫,一侍郎府护卫。
穆长沣离开后,四面屏风撤去,亭子四面来风,略带寒意,居高向下眺望,只见穆长沣的精锐部队如一条黑龙,风驰电掣般从山路离开。
他枯坐良久,除了尽快找到宴云,和他结拜,送他颜姓,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
颜靖臣自然不知,这一刻他竟和妹婿的弟弟,穆长钧心意相通,想到一处去了。
暮霭沉沉,他赶在城门关闭前乘坐马车回去,经过城门时,颜靖臣无意间撩起车帘,惊鸿一瞥的看见一个青衣少年的背影。
纤秀荏苒,头发不算太长,仅过白皙如玉的脖颈,有几分不伦不类。
颜靖臣狐疑的探出头去。
却见那青衣少年怀中竟抱着一个啼哭不止的婴儿,左右手一边一个窈窕少女。
守城的士兵似乎觉得青衣少年和二女的文书有些问题,指指点点的,那少年忙分辩说:“官爷,我和两位娘子进京不易,途中又是乘车又是坐船,这文书上晕开的字迹,也不记得是汗水还是江水染开的。”
“我们都是本分良民,若不是孩子生了病,要进京城寻访名医,我们也不会辛苦过来。”
说着,那青衣少年很伶俐的手背朝上攥着一小锭银子,塞进守城士兵的袖里。
颜靖臣垂眸放下车帘,这人必不是宴云。
和穆长沣分别一个月不到,就娶了两房媳妇,还生了个胖孩子,宴云哪来这么大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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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宴云递出银子后,守城士兵果然放行。
他心疼荷包又瘪了一点,却也不敢多耽搁,一手抱着襁褓中的孩子,一手拢着楚嫣、楚婉两个妙龄女子的肩头,带着她俩脚步飞快的穿过巍峨高耸的城门。
从西宁城到京城,沿路过关卡,宴云都是这样护着两名女子过来的。
若让人看出楚嫣、楚婉两姐妹没有男人护着、貌美如花还孤身上路,吃拿卡蹭、占尽便宜外更有种种不可说之事,自是层出不穷,让人难以招架。
进城后,便已临近宵禁时辰,越发迫近的夜色中是骤雨一般一声急过一声的鼓点,巡夜的卫兵们已经出动,身上铠甲在朦胧昏黄的暮色里泛着冷光,令宴云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赶得及,三人一孩也来不及挑挑拣拣,找目力所及最近的一间客栈进门,要了两间上房胡乱住下。
店小二依三人要求,端了大盘的鸡丝面、卤鸡蛋、热茶和一竹筒鲜牛乳上来,虽是宴云抱着孩子,小二还是轻车熟路的将热牛乳送到两名女子面前,说:“刚热好的,给孩子喂时小心着些,先吹一吹吧!”
楚婉道声谢,伸手接过热烘烘的竹筒子,款步走到宴云面前,笑着说:“看你笨手笨脚的,还是我来吧。”
店小二临走前艳羡的看了屋里一眼,这三人衣着打扮十分普通,都是成衣铺子里最常见的便宜货,但很显眼招人。
男的清丽文秀,一双杏眼又黑又大,只是孩子哭闹吵嚷,他扎手扎脚的招呼着,显出几分憔悴来。
而这样朴素的年轻人,竟有福气一口气娶两个年轻貌美的妻子,店小二和他差不多年纪,还是光棍汉一条。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哦,店小二摇头叹气,殷勤小心的帮他们关上房门。
楚婉接过孩子,也很生疏的抱在怀里,楚嫣一面做着鬼脸,一面用小碗吹凉牛乳,再小心的喂给孩子喝。
这孩子脾气像夏日的天气,刚才过城门被守卫们难为时,他说哭就哭。
楚嫣逗弄他玩儿,他伸出肉嘟嘟的手指头晃悠,咯咯咯的笑起来。
料理孩子吃完,等他呼呼大睡了,三个大人才聚在一张桌上吃晚饭。
用过晚饭,宴云特意去楚嫣、楚婉睡觉的房间仔细检查过门窗,吩咐她们一定要将门闩好再睡觉,这才分头入睡。
宴云从照顾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孩子开始,便睡眠不足,今晚孩子闭起大大眼睛,嘴里含着自个儿的大拇指睡得香甜,他也松了一口气,倒头就睡,连个梦都没有。
隔壁的楚嫣和楚婉则不同,她俩千里跋涉,总算是来到了京城,在安全的地方落脚,精神头都不错。
楚嫣坐在桌边,一面梳着半干的头发,一面微笑着对她姐说:“阿宴太好笑了,你看见没,刚才小宝喝奶吹出个大奶泡,他伸手就戳破了,小宝瘪嘴想哭,可把他吓坏了,鼓着腮帮子吹了半天。”
楚婉抱膝坐在床头,也笑,“他都多大的人了,怎么可能吹的出来?”
两姐妹是孪生子,虽性格大有不同,却从小便熟知对方心意,两人说着说着对视而笑,脸颊都有些发红。
“姐……”楚嫣放下梳子,坐到楚婉身旁,小声说:“其实我觉得,小宴那人还不错,虽比不上穆家的泼天富贵,但他非常可靠……”
楚婉也怪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耳语道:“他长得也很讨喜,依我看,比二爷可爱的多。”
……
楚嫣和姐姐楚婉是在孙妈妈彻底失势、被刘夫人赶出将军府后才决定另谋出路的。
楚婉原本还有些犹豫,问她真不再探一探二爷穆长钧的口风了?
她俩从十六七岁开始等二爷回西宁城,蹉跎了六七年的年华光阴,就这么彻底放弃了吗?
那时楚嫣撇嘴,说:“前阵子城里传的风言风语的,都说二爷是恋上他大哥的女人,如今明媒正娶的颜家小姐了。颜家小姐还在酒楼和他深夜私会,也不知做些什么,最后惊动了许久不曾露面的穆大将军,将颜家小姐带了回去。”
“我还以为那颜家小姐犯下大错,哪怕不被大将军休弃,也会被他厌恶。谁知探孙妈妈的口气,大将军竟是丝毫也不介意她的风流,反倒更加爱她了。”
楚婉迟疑着说,“这么看,二爷竟是又犯病了。他若只惦记着真嫂子,恐怕再也想不起来我们,更不能将咱们接回将军府了,成何……体统呢?”
楚婉说的是大实话,穆长钧的院子里若从妻到妾都是大哥穆长沣的女人,真没法看了。
楚嫣气急败坏,甚至用手边多余的布料做了个娃娃出来,不住往那娃娃头上身上扎针。
“她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不谨慎言行,浪荡放纵。有了大将军还不够,还要勾搭二爷,真是可恨!”
楚婉并不信什么厌胜之术,神怪之说。她摇头说:“事已至此,你糟践这么多布料又有什么用?”
其实两姐妹不论是被派去穆长沣的房里当通房丫鬟,还是转而投向穆长钧的怀抱,都不是为了情情爱爱,争风吃醋。
她俩只是不肯辜负了青春韶华,如花美貌,想给自己挣一个好前程罢了。
孙妈妈被赶出将军府前后,皇帝先后两道诏书已经送了过来。
西宁城里暗流涌动,和穆家军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人家并不少,他们不管世事如何变化,誓与穆家军、将军府同生死。
也有不少人暗暗揣测,穆大将军这是犯了皇帝的忌讳,恐要给西宁城招致大祸,便连夜变卖家产、收拾细软出城逃命。
楚嫣和楚婉便和这些出城的人一起,带着金银细软,打算去京城另谋生路。
她俩本就是人牙子卖来西宁城的,在这儿没有根基。
定下京城这个目的地,也是楚嫣打听来的。
“姐姐,以咱们的年纪,在西宁城和远近地方,都算是未嫁的老姑娘了。”
“稍微靠谱点的人家都不会考虑咱俩,留在这儿没什么意思。”
“我听说京城繁华富庶,外来的人多,随便做一点小生意就能活下去。有些人娶妻也只讲究眼缘,不管来历身份。疼爱闺女的人家,也有不少把闺女留在家老大还没出嫁的。”
楚婉沉吟点头,“是啊,颜家小姐也是被她的侍郎父亲留在闺中,拖到十九岁才嫁了过来……”
没出过远门的两姐妹,竟没想到西宁城到京城,千里之遥竟有重重险恶。
还没走出十分一的路呢,她俩就被一伙下山打劫的山匪逮住,绑的像两只粽子般挣扎不得,打算带回寨里献给老大。
往回走的半路上,那群山匪口渴,见路边有个卖稠酒的老汉,身边蹲着个白净小哥,背上还负着个睡大觉的白胖娃娃,他们抬脚便要踹,那小哥却似背后长了双眼睛,旋身而起,避开山匪无端的为难。
也一眼便看见了山匪扛着的两个垂泪女子。
楚嫣和楚婉那时都绝望了,不觉得那身形单薄的小哥能帮上什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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