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极度仓惶,再后来那抹仓惶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慌乱。
姜行光很快镇定下来,朝着照碌问道:“你身上的衣服还没干,为什么要穿着?”
“我哪知道。”照碌顿时懵了。
不仅是姜行光在自家卫生间看到一个湿漉漉的人时会慌,他以这副模样被姜行光撞上时心里更是惊慌。
“我......”
照碌再度望向镜中的自己,眼神里满是困惑。
他也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是被姜行光说的某一句话给刺激到了,一时想不开。
又或者精神障碍发作,即姜行光之前讲过的PTSD。
“先把外套脱了,我把它送去烘干。”
姜行光顺势将手搭在了拉链上,轻而易举地把外套取了下来。
“我待会再回来。”
“好。”
沉重的外套被挪走后,照碌急促地喘了几口气。
长袖衫被水泡湿了上半部分,那里颜色最深,水痕逐渐往下渗,使得衣摆处湿透了。
“我现在帮你把身上吹干。”
走回来后,姜行光举起摆在架子上的吹风机,对准了照碌。从吹风口涌出的气流吹平了衣服上的褶皱,又在表面吹出了深浅不一的纹路。
照碌看着镜子里的姜行光用那只缠着绷带的手不停变换着风向,将热风源源不断地送到他身上。
时间一长,照碌耳边就只剩下了吹风机运行时的嗡嗡声。他注意到暖黄色的灯光聚拢到了自己身上,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暗淡了下来。
无论照碌眨多少次眼睛,他能看到的只有姜行光模糊的身形,却看不清对方的面孔。
渗透出衣服表面的水珠或是滴落至瓷砖缝隙当中,或是升腾成水雾的一部分。光线穿透过飘散着的雾气,将衣服表面的色彩展现得淋漓尽致。
长袖衫不是涤纶材质,潮湿的部分一直和皮肤粘在一块。被风吹干后,与身体黏连着的布料逐一开始脱落。
如果真要让照碌来形容这种感觉,他会觉得自己正在蜕皮。
没有撕扯声,也没有任何痛觉,一切像是水到渠成。
原本积压在他胸腔前的衣物已然坠落,照碌用力呼出一口浊气,接着抢过了姜行光持握着的吹风机。
“够了!”
尽管照碌吼得并非声嘶力竭,可镜面还是颤动了一下,蒙在镜子上的雾气越来越重,里面映着的人影变得模糊不清。
只留下一道黑影,像是照碌,也像是姜行光。
吹风机停止了工作。
姜行光用双手掐住了照碌的喉咙。
一侧的手臂被绷带缠住,另一侧的手臂青筋凸起。姜行光显然很讨厌照碌,不然不会这么想置他于死地。
照碌拼命地抵着姜行光的手腕,可他的力气比不上姜行光,哪怕双手并用,也没法挪动姜行光的胳膊分毫。
缺氧使得照碌精神恍惚,他只能更加频繁地喘息,但他完全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脑中能感受到的只有脖颈被钳制住的疼痛。
疼痛还在不断加剧,直至突破了照碌所能承受的阀值,他的意识也因此濒临破碎。
(脏话)
照碌从梦中惊醒,他试着睁开眼睛,面前却全是黑蒙蒙的一片。
在提起扑在脸上的外套后,照碌转了个身,发觉自己仍然躺在沙发上。
背后倒是湿透了,照碌不清楚那是从衣服里渗出来的水,还是他在做梦时冒出来的冷汗。
姜行光不在客厅,也没传来任何动静。
照碌抬头望向卫生间,不仅玻璃门紧闭着,从沙发通往门口的路上也没有留下任何一滴水渍。
那刚才梦见的一切......
照碌还是决定再去趟卫生间,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钻进去后看见吹风机被扔在了洗漱台上。
它原先不应该放在这里。
照碌将吹风机安置在了储物架的第二层,这样的摆放位置跟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镜子表面光洁无尘,照碌凝视着镜中的倒影,他依稀记得梦中的一些细节,包括没有被整理平整的衣袖。
他有些心慌意乱,总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仿佛再下一刻,姜行光会出现在镜中,成为骇人的一道黑影,再将他的喉咙紧紧掐住。
胆怯的念头越积越深,照碌的视线变得模糊,他隐约在镜子里看到了一道扭曲的身影。
......姜行光?
照碌一转头,只看到卫生间的门敞开着,再望向镜子,确认那道黑影真实存在。
“真别吓我。”
他举起右手,向着镜中的黑影挥去。
拳头与玻璃镜面相撞,碎裂声接踵而至。无数条裂纹以拳头的落点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将镜面分割成了若干片。
照碌还能透过破碎的镜子看清楚他的样貌,右手指节并没有被玻璃碎片划伤,只是稍微有些疼。
随着一声清响,余下的镜面从镜框脱落,重重地砸在了洗漱台上。玻璃破碎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听着既尖锐又刺耳。
卫生间外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姜行光出现在了过道的拐角处,并且还在往这边赶。
洗手盆里载满玻璃碎片,有几片还落到了地上,泛着光的颗粒散落一地——根本来不及收拾。
等姜行光走到他面前时,照碌只好坦然承认他在卫生间的所作所为。
“玻璃是被我砸坏的。”
他本能地想往后退,想到那些玻璃碎片,只侧过身,给姜行光让出了路。
姜行光观察完洗漱台附近的状况,脱口而出道:“你疯了?”
“我没有!”照碌瞪着姜行光。
姜行光的穿着打扮跟照碌梦见的一模一样,这令照碌不禁回忆起姜行光的所作所为。
只是姜行光接下来的话又让照碌打消了无端的忌惮。
“你没有受伤吧?”
姜行光似乎一点都不在乎碎裂的镜子,反倒检查起了照碌的两只手,像在确认需不需要处理伤口。
除了担忧和负责,照碌看不出别的情绪。
在确认照碌安全无恙后,姜行光嘱咐道:“这里由我来打扫,你先出去。”
见照碌磨磨蹭蹭,完全没有出去的意思,姜行光有些不耐烦,用手指了指门外。
“你马上给我出去。”
照碌被逼无奈,站在卫生间外干看着姜行光手提扫帚在卫生间内外来来回回地清洁。所有玻璃渣都被姜行光扫到了一块,甚至让承载垃圾的簸箕看上去闪闪发光。
姜行光玻璃倒进了垃圾桶,怕倒不干净,提着簸箕晃了好几下。
趁着对方在忙,照碌肆无忌惮地打量起了姜行光。
大概姜行光给所有人的第一印象都是正面的,毕竟他长得就不像是个坏人。
照碌对姜行光有些了解,但只是学会了嘲弄着喊出“好人”这一称呼,觉得姜行光坏但不认为他会害人。
掐人应该只是梦中的幻象,假如姜行光真对他动手了,总会留下一些迹象。照碌观察下来没找到任何露馅的地方,断定整件事完全是他多虑了。
这还是照碌首次在梦里见到姜行光,可惜一见面就闹了矛盾。
等等。
这是否说明他还在憎恨姜行光?
要是梦与现实截然相反,照碌或许可以认为自己对姜行光恨之入骨,甚至想要亲手掐死对方。
管他呢,不去过度联想,照碌很快就会忘了梦的内容。
还有些解释不了的是那场梦出现得莫名其妙,梦境与现实交织在一起,致使照碌辨别不清哪些事情才是真实的。
照碌轻轻叹息一声,看向了客厅的窗户。
日光已经不如睡醒前那么明媚了。大概照碌睡了很久,过度了整个下午。如果不是临时做了场噩梦,他可能可以睡到晚上。
矢车菊的颜色变得更加暗淡,不只是光照变化的原因,那些花瓣看起来也更蔫了。
照碌想着在花彻底枯萎前给再它浇点水,拿起放在窗外上的浇水壶,把里面剩的水一股脑地倒进了花盆里。
虽然矢车菊本身没有明显的变化,但浇了水总比没浇要好。照碌可不希望明早起来看到花全谢了,那得多扫兴。
姜行光把扫帚和簸箕放回原处,挥着手催促照碌过来。
“晚上我们出去吃,餐厅已经定好了,之后还得去买些东西,比如挂在卫生间里合适尺寸的镜子......”
照碌没兴趣听姜行光啰嗦,只听明白晚上要出门。
“带我出去吃?是那种看着就气派的地方?”
“可能算是。”姜行光没再往下解释。
照碌因姜行光敷衍了事的态度而闷闷不乐,很长时间没给姜行光回应。
姜行光给手机设置的定时闹钟响了,他往后延迟了一小时。
“还要过一小时再出门。”
照碌时不时地看向墙上的时钟,似乎在注意离整点还有多久。
这在姜行光那里是默认赴约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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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餐厅之夜
如果不是被姜行光带来这里,照碌怎么也没想到城市里会有这样一座僻静的人工湖。
黄昏已过,湖畔的灯都亮了起来,在漆黑如墨的湖水上照出一圈圈光斑,看起来蛮有意思。
沿着湖畔的小路一直走,能见到一家坐落于湖边的西餐厅。摆在落地窗内的是几张精致的黑色餐桌,桌上还摆放着装饰用的玫瑰花。
姜行光说他们要在这里吃一顿晚饭,照碌只好奉陪。
预订好的位置靠窗,照碌转头就能看见与自己相隔一面玻璃的湖畔。
看了一会,照碌觉得窗外的景象有些乏味,靠在椅子上专心看起了坐在对面的姜行光。
“这玫瑰花——”
姜行光嘱咐着服务员将花瓶挪走,并点好了他和照碌需要的饮品。
等服务员离开后,照碌用力敲了敲桌面。
“你刚才点单的时候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
“你能接受咖啡还是鸡尾酒?”姜行光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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