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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小时后，三人拿着拍照设备走出大厦。
关绪一眼就看到停在门口的迈巴赫，驾驶座的车窗降下，一双修长的手夹着烟撑在门框。
关绪米色的羽绒服外套没有拉上拉链，大敞着露出里面的衣服。
高中每天要穿校服，不论春夏秋冬又只有一套，所以冬天通常会让学生自己在外面套衣服。关绪又是怕冷的体质，时常校服里套三件打底，校服外披个厚厚的羽绒服，硬生生把自己纤细的体型裹成一团球。
走得近了，感觉有道实现牢牢粘在自己身上，令他颇为不自在地低着头闷头走。
关绪坐进副驾，裴断便把烟熄了，合上车窗，将空调又调高两度。
“这是迈巴赫吧？”向念打量着这辆车的内部，显得非常唏嘘，“这几天把这辈子的豪车都坐完了。”
裴断笑了一下：“你们如果做得好，每人一辆。”
“我靠！真的假的！你再说一遍，我录个音。”
“这不好吧裴总……我可以自己选吗？”
裴断笑呵呵地陪她们闹，关绪知道裴断不是开玩笑，一辆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贵重的东西，送一部车就和一般人送个水杯篮球一样。
关绪发了会呆，忽然开口问：“你烟瘾现在怎么这么重？”
“嗯？”
“我每次看到你都在抽。”
裴断笑笑，“重么？我只是情绪有波动的时候会抽。”
关绪不太理解他的话，情绪没有波动的难道不是机器人吗。他问，“怎么波动？”
“很开心，或者很不开心的时候。”
“那你……”关绪下意识地问，发出两个音节又猛地停住，尴尬地抿着嘴。
裴断转头看他一眼：“很开心。”
“见到你的时候，我很开心。”
拍摄地点在一个高中，因为放寒假，学校里空无一人，只有对外人开放的篮球场传来年轻男孩的笑声。
他们挑了一间教室，关绪下意识地往最里面一排走去。
窗外是干枯的树杈，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尽数洒进空旷的教室，越过空气中漂浮的尘埃，斜斜落在课桌上，落在关绪干净的侧脸。
关绪的发丝都发着光，暖光使他像玉一般白皙冷透的皮肤带上暖意。垂着眼时纤长的睫毛被染成金色，阴影柔柔地印在笔直纤细的鼻梁，看上去安静又圣洁；抬起眼时阳光直直照进眼底，映出他像湖泊一样的琥珀的亮色，漂亮的不可方物。
关绪已经非常习惯拍摄，他不用像一般网红一样努力凹着同一个角度，他随便动动就已经超过大部分网红了。
可此时他却没有往常的自然，因为裴断没有走，还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多拍点视频。”谭尚竹一边打光一边嘱咐，“表情自然点。”
关绪没法自然，于是低头翻看起道具书本。
“在录视频了。”向念看着取景器，“看我。”
关绪抬头看她。
“笑。”
关绪笑。
“啧，别笑得这么僵硬。”
关绪瘫下脸。
谭尚竹适时地插嘴进来，引导他的情绪：“好好好，现在开始快问快答。你最喜欢的季节？”
这时他们的惯用方法了，每次关绪情绪表情不到位，谭尚竹就会用这个方法让他忘记拍摄。
关绪乖乖回答：“冬天。”
“最喜欢的游戏？”
“消消乐。”
“喜欢喝的饮料？”
“鸡尾酒。”
“最喜欢的动物？”
这个问题他纠结了一阵：“猫。”
“猫怎么叫？”
“喵？”
耳边响起几个短促的笑声，关绪知道自己入套了，微微红了耳朵，露出羞赧的神色，余光里好像看见站在门口的裴断低下头也笑了一声。
“最长时间的微信置顶是？”
关绪顿了顿，笑容淡了一点，没有说话。他一沉默下来整个教室就蓦然沉寂，窗外的笑声和喊声占领了这个空间。
关绪不受控地移转视线。
裴断倚在门框上，目光沉静地和他眼神交错，如果不是他身上沉稳的西装，他真的会恍惚，自己只是在课间做了一场悠然长梦。
他站在门口笑着问他要不要去小卖铺，而他反问你去哪了。
关绪收回目光，直直地望向镜头：“文件传输助手。”
关绪听向念的指示不断变换姿势，在教室里满场走，还是不能令她满意。
向念低声自语：“嘶，总感觉差了点，虽然很好看，但是没有白月光的感觉。”
关绪戴着道具有线耳机趴在桌子上，听着歌真的开始昏昏欲睡了，只要向念不拍他起来，他真的能就这么睡着。
耳机里放着周杰伦的《晴天》，因此他没能听到那人逐渐走近的脚步。
裴断站在关绪桌旁，从上往下盯了他侧脸几秒，对向念说：“你坐在他旁边，从他侧面拍，机位比他高大概半个头，过会喊他起来，让他写会作业，然后转头看你笑。”
指导完他便又转身拂去功与名，向念照他说的做了，拍完嗷嗷叫着“有了有了！”
谭尚竹微微一笑，看他们俩就这一幕拍好几遍，便走到裴断身边，轻笑道：“你很有经验嘛。”
裴断看着被向念高涨热情激得有些不耐烦，撅着嘴无声抗议，又很快被哄好的关绪，很轻地笑了下：“这个角度，他很漂亮。”说完，他又反驳道，“不，他每个角度都很漂亮。”
谭尚竹翻了个白眼：“虽然我认同你的话，但你的语气让我很恶心。”
裴断似笑非笑：“你说话方式倒是和向念越来越像了。”
“没办法，太恩爱了。”谭尚竹道，“不过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她没有指明“你们”是谁，但是都是聪明人，裴断也就没和她绕弯子：“他还没原谅我。”
谭尚竹诧然看了他一眼，道：“这么多天了还没搞定？！”
裴断无奈道：“你以为他很好哄么。”
“也是，你做的这个事放其他人身上，关绪看都不会再看你一眼了。”谭尚竹啧啧道，“不过，你要和他说吗？”
“不说。”
“为什么？”谭尚竹皱着眉不解道，“你难道就想一直维持这个关系吗？”
“这个关系不好吗？”裴断淡淡道，“总比再也不见要好。”
“你为什么要这么悲观呢，你肯定也看得出来关绪对你很特别，又不是一般朋友，万一……”
“没有万一。”裴断打断她，目光始终落在关绪身上，低声道，“我不想赌。两年都已经很难熬了，我不敢想象永远失去他的感受，这样就很好。”
“你们真的是……一个笨蛋，一个胆小鬼。”谭尚竹低骂道，“要气死我。”
裴断被她骂了也不恼，反而扯起嘴角笑了起来：“谢谢你。”
关绪靠坐在窗户上，百无聊赖地晃着脚，听从向念的指示往楼下看，可能是操场发生了什么好笑的事，看着看着他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嘴角也弯弯，看上去明净又单纯，好像世界上的一切黑暗都不曾接近过他。
裴断看着他，忽然开口道：“我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很漂亮，眼睛很亮，皮肤很白。那时候他还不爱笑也不爱说话，你记得么？”
说到最后他语气里带上笑意。谭尚竹回道：“记得，当时他让我可头疼了，得亏他好看，不然我话都不想和他说，唉，我也是没想到我会以貌取人。”
裴断低笑一声：“对美好的事物宽容是人的本能趋向。”
谭尚竹恍然大悟一般啊了声：“所以你以前天天哄着他、迁就他，现在又给他买房买车的，就是看上他好看？”
“漂亮只是构成他自身的某一面。”裴断道，“我不止爱他哪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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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初见
第一次见到关绪的场景，裴断以为自己不会记得，可每当回忆起来，却发现比很多重要时刻都清晰得多。
那是他高二的夏天，他回国不久。
七月流火，夏蝉叫嚣，云城如同一个大火炉，长久地燃烧蒸腾、咕噜咕噜冒着虚度的白烟。
高三七班的教室里充斥着嘈杂无力的早读声，突然，声音轻了下去，同学们伸长脸脖子，好奇地往后看。
女生领着裴断走进教室，把他带到靠近窗边的最后一排，指着教室里唯一空着的座位，温和地笑着：“你先坐在着吧，班主任这两天在外出差调研，我是班长，就坐你前面，你有事可以问我。”
他的座位旁有一个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男生，一截白皙的后颈露在外面，起伏平稳。裴断对女生笑：“谢谢。”
女生道：“他叫关绪，他……”她卡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怎么介绍人，“他不太搭理人，你别管他就好。”
“好，谢谢。”裴断礼貌道，“请问你是？”
女生笑道：“我叫谭尚竹。”
裴断把书包放在桌上，淡淡地扫了一眼偷瞄他的同学。他想转学的事情班主任应该早就通知过班级，他们看他的眼神有好奇和探究，但是没有惊讶。
距离高二上学期开学过去一周了，他本不是这个引人注目的时间来的，奈何他出发之际签证出了些事情，便拖了些时间。
同桌安稳地睡着，脸埋进臂弯，从校服里透出的肩胛骨形状，看得出来他很瘦，也很白。裴断扫了一眼他，拿出手机给父母报平安。
早自习很快结束，铃一打，班级哗啦趴下去四分之三的人，教室里蓦地安静下来。
裴断没见过这阵仗，觉得有些好笑。
就在这时，身边那位长睡不醒的人却动了。
他在校服下发出动物呜咽似的呓声，蠕动两下，半张脸朝向裴断。
皮肤很白，但不只是白，还很透亮，从内而外透出血色的光泽，脸上有几个小痣，长而密的睫毛耷拉着，丰润的唇微张。
哪怕仅仅是一个侧脸，也能看出这是一个很好看的人。
好看的人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醒了，似乎还没完全醒，眼神失焦，满是困意。
过了一会，视线移到了裴断的身上，于是裴断亲眼看见他从迷茫到清醒的眼神变化。
他缓慢坐起身，直勾勾地盯着裴断，把裴断都快看得不自在起来。
于是裴断主动对他打招呼：“你好，我是插班生。”
关绪蹙了蹙眉，但不是不耐烦的意思，倒像是疑惑不解。
“你为什么坐这？”他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哑和黏。
“教室里只有你旁边没人，我就坐在这里了。”
关绪垂下眼，抿了抿唇思索了一会，一言不发地站起身，似乎要出去。
“陶玲出差去了，你找不到她的。”谭尚竹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适时插嘴。
关绪停下动作，看着她，露出一个五雷轰顶天都塌了的表情。
裴断有些好笑，至于么。
“他就暂待两天，你不愿意，等陶玲回来再调位置，行吗？”谭尚竹似乎和他关系不错，见他这个神情于心不忍，耐心哄道。
关绪看向裴断，似乎在挣扎：“就两天？”
“两天是个虚词，意思就是陶玲回来的时候。”谭尚竹无奈道，“不过估计也就这两天。”
关绪低头忖度。
裴断想到她说的“不爱搭理人”，也开口承诺道：“你放心，只要你不找我，我一定不会多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关绪很小声地说，上课铃响了，他叹了口气坐下，似乎妥协了，“好吧。”
这便是他们的第一面了。裴断扫了一眼他又趴下去睡成一团的背影，想这人真有点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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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的时间于裴断很快，上午两节数学课过去。倒是没有人来主动和他说话。因为到了下课班级里一般人都趴下去睡觉了，教室里比上课还安静。
他记得自己转来的这个班是恒北高中最好的几个班之一，而恒北高中又是云城最好的高中，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氛围？
第二节大课间是周一例行的升国旗，教室的人都走光了，剩下裴断，和他呼呼大睡的同桌。
裴断靠在椅背上专注地看生物教材，抽屉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妈妈给他打来电话，说这个周末他们来云城看他。
他父辈一家都是首都人，但是他奶奶是云城人，嫁到北方生活了几十年，前几年爷爷去世，奶奶身体变差，于是有了落叶归根的想法，回到云城。
裴断正敲着字，关绪忽然坐起来，垂着头呆了一会，转身戳了戳裴断的肩膀。
裴断会意，站起身给他让路，目送他摇摇晃晃走出教室，转身消失在转角。
后来他就一直没回来。没有同桌，也没有人来打招呼，裴断乐得清闲。
一直到中午午休，裴断走出教室的时候差点撞上一个男生，往旁边让了让，但是男生反应不及踉跄一下，裴断环着他肩膀托了他一把。
那男生比他稍矮半个头，留着中国男生惯有的寸长短发，仰着头眨巴眨巴眼睛，就直勾勾盯着他，看着有点憨。
裴断道：“小心。”
“……噢，噢。”男生可以意识到自己盯人家太久了，忙撇开目光，尴尬地挠了挠头，“谢谢啊。”
裴断笑了一下：“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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