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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意抿唇看着陈光明，似乎是想要透过他的表情来辨别那藏在背后的真相，可惜陈光明不动声色的时候，那道蜈蚣状的伤疤只会让他的脸显得凶相，其余不会再有其他表情。良久，向晚意才好似无奈地般地叹口气道：“好吧，我承认我确实知道沈明非晕倒前究竟看到了什么。”
李侠把水放在他的手边，陈光明问：“是谁？”
“丁大国”，话一说出口，向晚意好似大大地松了口气，道：“我在门诊大楼找到沈明非的时候，他就是一副呆呆的样子，我感觉不对，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那个人，我看过去就发现他一直盯着人的是丁大国，然后他就晕倒了，但是丁大国并不知道这回事，你们当时问我我没说，是因为我担心你们会对丁大国施压，他已经病入膏肓了，经不起这些惊吓，而我只是出于好心，绝对没有其他的想法”。向晚意后半句的话让人听起来颇有点急于撇清的样子。
陈光明问：“你说丁大国并不知道自己的出现让沈明非受刺激晕倒了？”
向晚意道：“是的，当时沈明非晕倒了，现场特别乱，我本来想过去问问怎么回事，可是我后来就被领导叫走了，等我想起来问这回事儿的时候，他又被你们带到这儿了。”
陈光明问：“你有没有想过，沈明非看见丁大国为什么会出现这么激烈的反应？”
向晚意脸上也是一副迷茫的样子，闻言他摇头道：“我不清楚，或许是因为丁大国不苟言笑，看着比较凶，吓到沈明非了吧。”说完，又觉得这个说辞过于勉强，自己讪笑了两下。
陈光明问：“你小学是在城东县，哦，也就是现在的城东新区大平小学读的书吧？”
“大平小学？”向晚意想了想，而后忽然反应过来：“你说的是煤矿厂子弟小学吧，是的，我的小学的确是是在那儿读的，怎么了？”
陈光明问：“丁大国知道你的这些过往吗？你有和他聊过这些吗？”
向晚意不太确定：“我不记得了，我和他没见过几次面，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陈光明笑笑：“不重要，我就是想到这儿了，随口一问。”
向晚意点点头，目光状似无意地往墙上的挂钟一掠，陈光明看明白了他那一眼的意思，他合上笔记本，对他道：“今天我们就谈到这里，因为案件还在侦办过程中，我们今天的询问内容希望你能保密，并且后期还需要你继续配合协助我们的调查。”
向晚意也笑了：“没问题，配合警方提供线索是每个公民的应尽义务，我没有二话的。”他说完这句话，笑容淡了点，看着陈光明和李侠欲言又止。
陈光明道：“向先生，有话就直说。”
向晚意便直接问道：“丁大国果真杀了沈家全家？你们是已经掌握了丁大国杀害沈家人的证据吗？我始终有点不敢相信，毕竟他年纪这么大，没这个能力可以把沈家都给杀死吧？”
陈光明目光深邃地看着他，看着向晚意一阵不适，他为自己解释了句：“我可能太惊讶了，所以才多问了几句。”
陈光明轻轻一笑，意有所指地道：“看来你们果然是忘年好友。”
向晚意不太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不由得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陈光明走在他身侧，李侠走过两人直接将门打开，走廊上的动静传了进来，让向晚意有种重回人间的错觉。陈光明语气平静地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感叹下你们的友情，毕竟在审讯时，丁大国和你一样，也在维护你。”向晚意浑身一僵，但很快他便恢复如常，脸上笑了笑并没有对这句话多说什么。
结束了向晚意的询问，五组分开行动的人马也陆续返回了消息。一是周启贵和周民一大早就前往了城东新区的大平小学，大平小学前身是城东煤矿厂的子弟学校，在该学校就读的大部分是煤矿厂职工的孩子，后来煤矿厂破产，子弟学校被政府接手对外招生，并改名为大平小学。从大平小学那里反馈的消息得知，丁大国在去年五月份捐了两万块钱给小学，学校问了感谢这些好心人便统一制作并邮寄感谢明信片，而当时捐钱的手续是一个年轻人办理的，姓名不知，只有一个手机号，经过查证，该手机号正是向晚意，证实丁大国和向晚意之间的联系再次加深；二是甘霖和任思齐去了城东新区的大元外贸公司，意外发现该公司经营内容之一是采购进口化工原料，沈明非在该公司实习期间正是负责这一块的采购员，其中在12月份曾经替公司采购过一大批氰化物化工原料，沈明非正是经手人之一。此外，走访大元外贸公司的员工时得知，沈明非在14年12月至15年1月两个月一直都居住在公司集体宿舍里，但是每天晚上八点都会准时外出，他对外的说辞是要出去见人，这一块甘霖和任思齐还需要继续深挖下；三是区人民医院精神卫生鉴定中心的范主任传来消息，沈明非已经苏醒，脑部活动活跃，证明他已经恢复了部分记忆，但是他始终不说话，无论你是谁都不开口，只有在向晚意来时他才会主动开口，范主任建议如果要对沈明非进行询问，可能需要向晚意的帮助，毕竟他只对向晚意表现出了极强的信任。
陈光明在办公室里听完了所有人的电话，然后逐一做出了后续的安排，脑子里有点乱，想找人说出来梳理梳理，又发现手下的人都出去了，李侠又在忙着整理询问笔录，赵宇忙着负责各个配合单位的联络沟通，索性把老周一个电话给叫了过来。
老周本来就在办公室里研究沈家灭门案，为第二次审讯丁大国做着准备，此时陈光明喊他，恰好是正中下怀。十分钟后，他拎着一袋子零食，晃悠悠地走进了陈光明的办公室，陈光明知道老周爱喝极浓的茶，倒是已经泡好了茶，此时见到那一袋子花花绿绿的包装，一下子就乐了：“你还吃这些呢，这不全是些女的爱吃的嘛！”
老周一听就不乐意了，张嘴就批评他：“你这是刻板印象啊，谁说只能女人吃零嘴，男人就不行啊，我这人不抽烟不喝酒，就爱这一口，你可别管了。”
陈光明笑着摆手：“我错了，我错了，我不管你了。来，我给你说说刚才返回来的最新消息，咱俩交换下想法。”说完，便将刚才手下几人的情况简要的说了说。
老周听完后，满脸地震惊，而他震惊的点主要在于沈明非，他手里刚撕开一袋酒鬼花生，半晌也没有吃，他说道：“沈明非不是是受害者吗，怎么他也掺合在里面啊，如果沈家人中毒的氰化钾来源和他有关，那他是不是也有问题啊——等等”，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激动地道：“我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你想，沈明非在医院看到丁大国时直接刺激晕倒，而他又在两个月前经受过一批氰化物，这是不是说明沈明非和丁大国之间本来几存在交易，这个交易就是提供氰化钾，这毕竟是犯罪，所以他在看见丁大国时，才会吓到晕倒。”
陈光明想了下老周所说的这种可能性，逻辑并不通，他说道：“不对，丁大国恨透了沈家所有人，包括沈明非，他既然决定都沈家下手，就不可能不知道沈明非是沈德的小儿子，他怎么可能和沈明非有合作，况且沈明非是沈家人，他也没有理由提供氰化钾，让丁大国杀死自己的家人。”
“可是，沈家人中只有他被凶手刻意保了下来，这怎么解释？是不是可以认为凶手对沈明非有不同于沈家人的情感。可是这样一种情感放在丁大国身上实在是太怪异。”老周已经将案卷谙熟于心，此时更是信手拈来。
陈光明也认同他的说法，此时说起来更是觉得一团乱麻，就好像明明已经看见了真容，却发现那真容依旧掩映在浓雾中，模模糊糊的一团阴影，始终看不真切。
第57章 苏醒
区人民医院精神卫生鉴定中心大楼，还是上次那间病房里，沈明非头靠着墙坐着，手里拿着一个手机，那手机页面正停留在一个新闻报道上，上面的赫然是“沈家灭门案真凶疑似落网！”新闻里详细报道了疑似真凶的许多生平经历，他来来回回看了无数遍，越看越觉得心惊，越看越觉得痛彻心扉。从那日在医院里突然看见那一张脸之后，他脑子里的那些记忆碎片就开始像是正在粘贴一般慢慢拼凑在了一起，透过这七零八落的拼图，他看了很多被刻意打碎的记忆，先前噩梦中那个藏在车灯背后的脸庞终于露出了真容——居然正是那个老人。
陈光明和李侠联系好范主任后，在28号早上就来到了鉴定中心，先是问过了沈明非的情况，范主任略带忧心地道：“经过我们的唤醒治疗，他的脑部活跃程度加强，我们试探性的将沈家的事情讲给他听，发现他的心电图出现极大波动，可以判定他恢复了一定的记忆，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他恢复了记忆，而是他不愿意开口，只有向晚意来了，他才会开口说话。你看——陈队长，要不要？”
陈光明拒绝了这个提议：“暂时不用，我们与他先谈一谈，他在病房里吗？”
范主任在前面带路：“是的，这两天他都醒的很早，醒来就坐在床上，也不说话，比起之前的无知无觉，现在更像是无欲无求。”
三人来到病房前，透过房门上的玻璃窗户看进去，就只能看见沈明非的侧面，不过两天而已，他的头发好似更长了一点，遮住了后脖颈，病号服套在身上也像是大袋子似的，能听到里面叮铃咣啷的声音。陈光明推开门，嘎吱的开门声响起，沈明非转过了头，眯眼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辨认这两人的模样，良久他神色不变地又抓转回头，不发一言。
陈光明和李侠先后走进了病房里，范主任也跟着一道进来，被李侠礼貌地拦住了，范主任明白办案的纪律要求，提了几点病人的注意事项就把空间留给了三人。
陈光明拉过一张凳子，直接坐在沈明非的面前，笑道：“又见面了，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
沈明非看着他，动了动嘴唇，最后吐出一个简单的“嗯”字。
陈光明对于他的反应出乎预料，他以为沈明非压根不会有任何回应，没想到他会有反应，这是不是说明沈明非的恢复情况远比想象中的要好得多。他继续问：“我听范主任说，你的记忆已经恢复了大半，想起了些什么，可以和我么说说吗？”
沈明非慢吞吞地抬起眼眸，黑亮的眸子只是看着他，并不答话。
陈光明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又说道：“向晚意今天什么时候过来？他昨天下午刚来了刑侦大队一趟，压了很多工作，估计会晚一点才会来看你了。”
瞬间，沈明非目光闪了一下，下一秒他就开口询问：“他去刑侦大队做什么？”语气里有点着急，似乎对这事很在乎。
陈光明很简单的一笔带过：“没什么事，就是配合警方调查一宗刑事案件。”
沈明非瞬间坐直了身体，继续追问：“刑事案件？他有什么可以配合你们的，他长期都在领导身边，他也没有其他朋友，怎么会牵扯进去这些事情的，不可能！”他说的极其肯定，好似对向晚意的事情非常了解。
李侠忽然打趣道：“你好像对向晚意很了解啊，他之前开始一直说你们之间没什么交情哦！”
沈明非默了会儿，垂下眼眸，而后抬头平静地道：“是，我们确实没多少交情，他这么说也对。”
陈光明说：“你想知道向晚意在配合警方哪一宗刑事案件吗？”
沈明非并不是个笨人，他早就看出来这个警察队长始终在故弄玄虚，吊着他的胃口，要是其他人他压根都懒得上心，可是....“陈队长，按照你们的纪律要求，可以说吗？”
“当然！”陈光明像个终于等到了鱼儿上钩的渔翁，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我之所以可以告知你，是因为这案子与你有关，这当然都符合办案的纪律要求。”
沈明非心里一动：“和我有关？”他愣了不过几秒，很快就反应过来：“沈家灭门案？”
陈光明点头：“是的，需要找他了解情况。”
沈明非急切地问道：“不是先前你们已经去过了他家，都已经了解过了吗，还有什么是需要了解的？”
陈光明笑而不语，李侠开口解释道：“纪律要求，涉及案情无法透露。”
沈明非腰身塌陷了下，而后又说道：“那天你们来他家里的时候，你们之间的对话我都听见了，我....我是第一次知道我大伯对他做得那些事。但是这么多年来，他和我们家的来往确实很少，我不认为他有多了解沈家，所以我刚才才会很好奇你们还会找他了解些什么。”
陈光明不打算再纠结这些问题，既然现在沈明非已经开口说话了，那么此时可以切入正题了，他递了个眼色给李侠，李侠立刻笔记本里拿出一张照片，举起来对着沈明非的脸，问道：“这个人认识吗？”
一看见照片中的这个人，脑海中的那些记忆便排山倒海般的涌来，他面色倏地变得苍白，像是刷上了一层白色粉底，他得心里咯噔一下，惨白的脸皮绷得紧紧，连同声音都仿佛套上了皮筋：“这....这不是....我在门诊大楼.....”
“这是你在门诊大楼看见的那个人，你能告诉我你看见他为什么会吓到晕过去，是他让你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吗？”陈光明没有给他喘气的机会，只是也示意李侠随时关注着他的状况。
沈明非木然地点头：“是，是他！”
陈光明让李侠把照片放在沈明非的手边，问道：“他让你想起什么害怕的事情吗？”
沈明非双手在无意识地颤抖着，他的耳边再次响起一阵又一阵呼啸而过的寒风，寒风凛冽，刀割般地割开他的皮肤，两束昏黄车灯照进他的眼眸中，他迎着那两道光向前不停地走，藏在车灯后的人影越来越清晰，他能看见他佝偻的身影，他能听见他低沉的喘息声，他能闻到他身上带着的血腥味.....越来越近，他终于看清了那张脸——那是怎样的一张脸？沟壑遍布满脸，每条皱纹里都填满了人生的苦难，头发稀疏花白，闪烁着点点银色光芒，穿着一袭和黑夜不相上下的衣服，好像整个人就是黑夜的一部分，唯有一双本应混浊的双眼在黑夜里哟如星子般明亮，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明非，里面溢满复杂的情绪。画面一转，他看见他正吃力地把一把刀插入男人的后背，那男人像一条死鱼一样挣扎了几下，就翻了白眼，他看见那人慢慢站直了身体，忽然转过头看向他，还是那张脸，只是脸上布满了瘆人的腥红色，他一步一步向他走过来，他看见倒在地上的男人有一张熟悉的侧脸，几乎是在瞬间，他举刀刺向他和他的尖叫声同时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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