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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非！！”两个声音同时响起，陈光明立刻上前控制着沈明非，李侠立刻呼叫范主任，并倒了杯热水给沈明非。沈明非浑身上下不能自已的抖动着，他的嘴里发出无意识般的呢喃——不要！不要！不要！
“沈明非，清醒一点！”陈光明凑到他耳边低声安抚着。似乎是陈光明天生自带煞气，硬是击退了沈明非那满心的害怕。他的眼中慢慢有了焦点，最后将目光聚焦在了陈光明的脸上，他猛地坐直了身体，一双手紧握着被子，那些记忆已经把他骇得连声音都有些隐隐发抖：“是他，他杀了我大哥，我看见他拿刀直接刺入我大哥的后背.....大哥流了很多血.....很多血.....”
陈光明松了口气，光凭沈明非的指证，丁大国的罪行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但仍有很多细节需要了解，他正想继续问下去，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外响起，很快脚步声就停在了病房外，范主任微喘的声音响起：“陈队长，我可以进来吗？”
陈光明冲着李侠点头，李侠立刻走去开了门，范主任手里拿着药品站在门外，一开门目光就直接投向了沈明非，见他虽然脸色苍白身体颤抖，但总体精神状态还算稳定，只是她仍旧不放心地问道：“陈队长，你们这是....还要继续？”
陈光明不想中途而废，点头道：“是的，我们时间有限，还有些情况需要向沈明非了解。”
范主任多看了沈明非两眼，实在是不愿意他的病人在病情未完全好转的前提下再次受到外界刺激，可是在重大刑事案件面前，她的这一点担心还真得往后退一退，她便没有再进病房，只是对沈明非说道：“沈明非，不舒服就给陈队长说，别硬撑。”
第58章 惊骇
沈明非已经对整个温柔的像是大姐姐的范主任非常熟悉了，闻言乖巧地点头。陈队长感谢范主任的理解，他也不能不领情：“范主任，你放心，我们会考虑到他的状态。”
范主任离开病房后，陈光明让沈明非喝了热水，等他情绪完全稳定后，便继续发问：“你还记得这人是谁吗？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会来你家？你能想起多少就说多少。”
沈明非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手捧着纸杯，似乎纸杯的热度能够给他带了勇气，他慢慢地说道：“我只记得20号那天，我妈说家里有客人要来吃饭，我周五就已经回家了，我在市里读书，平时没事很少回家，那个周末我被喊回家了，问家人这客人是谁，我妈说是...说是别人介绍来的....说是水利局的离休干部，以前是水利局的大领导，让我们好好招呼下.....晚上八点我们开始吃饭，那老头就来了，还拿了一瓶茅台酒，他的话很少，我爸和我哥以为他是个大领导，就都捧着他，他们喝了很多酒，只是到后头我就不知道特别的困，本来想去三楼我的房间睡觉的....但是我实在是困得走不动路，就随便进了二楼的一间客房，就在客房里睡过去了。后来....后来我迷迷糊糊的醒了，就听见楼下有动静....那动静好像是椅子倒地的闷响声，我当时头晕眼花，实在是起不了身，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然后我就感觉到了楼下好像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我...我就下楼去看....就看到....”，沈明非胸口激烈的起伏着，泪水在此时彻底决堤而出，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始终连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我....我看到....那个老头....正握着一把刀....那把刀已经完全刺入了我大哥的后背....我看见大哥的双手向门外伸着，好像爱过你是在求救，可是我好像连....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眼睁睁看着大哥在我面前咽气.....我后来才发现我爸我妈，还有大嫂、二哥二嫂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我想要跑过去，可是我全身好像是被胶水粘在了原地一般，我....我看着他们睁着眼睛看着我，看着他们死不瞑目....我的脑子嗡嗡乱叫，那人转头看向我，他只是对我笑了笑，我眼前一片模糊，不知道怎么的，我就....我就完全失去了意识了，只知道要活下去.....不能死在他的手里.....我要活着指证他.....”
听完后，陈光明敏锐地察觉出沈明非话语中的模糊点，他问道：“你之前见过这个老头吗？”
沈明非摇头：“不认识，我是第一次见到他，他说他姓刘，我叫他刘叔。”
陈光明又问：“你母亲说是别人介绍给你家的，还让你家要好生招待这位客人，你知道这个介绍人是谁吗？”
沈明非停顿了下，而后果断地摇头：“我没问过，所以不知道是谁介绍他到我家来的。”
陈光明察觉到他那一刻短暂的停顿，他记在心里，知道这里面藏着猫腻，他继续问：“这个人名叫丁大国，他的姓名与身份都是伪造的，现在我这样说，你会有曾经见过或者听说过这人的印象吗？”
沈明非的身体仿佛被人点穴了一般，脸色变幻不定，他努力压抑着心底的汹涌，对陈光明说：“上次....上次在向晚意见的家里，我好像听见你们提起过这个名字.....丁大国....你们问向晚意是否认识这个人...所以....”，他的话没有说完，停留在此处等待着陈光明为他将后半句补充完整。
陈光明将他后半句的话语续完整：“向晚意和丁大国之间是彼此认识的，而且关系并不一般。”
咚！咚！两道擂鼓般的声音重重地敲击在沈明非的心口上，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陈光明，似乎不相信这话，再次开口求证道：“你说，丁大国和向晚意认识？”
陈光明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沈明非抬手捂住心口，他感到心口一阵要命的绞痛，那痛来得非常猛烈，一下子就输送到了四肢百骸之中，他失去了所有的知觉，耳边只有那句话在不停地浮动：丁大国和向晚意认识。
陈光明和李侠对视了一眼，双方都认为此时沈明非的反应有点微妙和古怪。陈光明继续深入问话：“丁大国和你们沈家的纠葛你是否听说过？”
沈明非点点头，而后又立马摇头，他把掉落在被子里的手机递给陈光明，声音低落地道：“我原先什么都不知道，上次你们找向晚意家里来找他的时候，我是第一次知道我大伯对向晚意做过的事情，这一次我从上面知道了我大伯对丁大国女儿做的事，但是我家里没有一个人对我说过，我一直都以为我的家人是善良纯朴的，没想到.....”，说到这里，露出一个嘲讽又迷茫地苦笑。
陈光明接过手机，页面上正是早先时候沈明非看了好多遍的新闻报道，他大致浏览了一遍，虽然大部分内容都是猜测，但对于其中化名为“丁某”的凶手与沈家的纠葛却报道得八九不离十，陈光明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子就起来了，他把手机扔给李侠，声音里隐含着怒气：“你立刻联系下这个网站，要求他们马上撤下这条新闻，这都是从哪里泄露出去了！”李侠看着手机上的报道也觉得十分愤怒，他起身立马走出病房联系这家网站。
陈光明把手机还给沈明非，问道：“丁大国的女儿丁玲在20岁的时候，被沈涛拐回家当做媳妇，在四年间丁玲不停地怀孕不停地流产，后来在一场山城市公安局开展的打击非法拐卖妇女儿童专项行动中被无意间牵带出来，警方在惠民村发现了被囚禁了四年的丁玲。丁大国在丁玲失踪后，从来没有停止过对女儿的寻找，那一次解救丁玲，丁大国也是一同去过的，所以他是认识你大伯和你父亲的，丁玲被解救回去后，因为常年被囚禁，她非常容易受惊，而且很害怕男人，再加上她的身体在四年里因为不停地流产而完全虚空耗尽，她在沈涛入狱后一年就去世了，年仅25岁。丁玲去世后，丁大国性情大变，变得沉默寡言，阴沉压抑，我们对他进行讯问，他始终都表示对沈家恨之入骨。这就是丁大国和沈家的纠葛。”
沈明非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殊不知其中的恶人角色正是自己的至亲，这是不是最大的讽刺。沈明非语气不稳地问道：“所以，丁大国就把我的家人全部杀死了，可是他为何不把我一块杀了呢？”
陈光明目光复杂地看向他，沉默了会儿，还是决定告诉他：“你在上楼睡觉前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还能记起来吗？”
沈明非拧着眉头仔细回想，他能想起一阵笑声，一阵杯盘的叮当声，他坐在靠着楼梯的一侧，那瓶老人自带过来的茅台酒在他的杯子里浅浅的覆盖在了杯底，家里人说他酒精过敏，不能喝酒，老人便重新递给他一杯果汁，那是一杯橙汁，喝一口有点酸涩，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点心不在焉，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而后一阵困意渐渐袭来，他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他起身开始往楼梯走去，到了二楼他就已经走不动了，径直推开房门直接倒进了床里，然后沉沉睡去。
“你确定那杯果汁是丁大国给你的？”陈光明向他确认道，他实在是疑惑丁大国为何会这样做。
沈明非很肯定地道：“是的，是他给我的。”
陈光明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我们在三丰村的乡道发现你光脚在路上瞎跑，然后把昏迷的你带回了医院，然后我们为你进行了抽血检验，之所以要有这一步，是因为——”，他抬眼再次看了下沈明非的脸色，似乎是在评估他的状态能否承受住接下来的真相。
也许是看出了陈光明的担心，沈明非双手交握，这是一种自我暗示的动作，然后就听见他说道：“告诉我吧，陈队长。”
陈光明见面前的男人故作坚强的样子，也只能轻叹一声如实相告：“是因为沈家七口人的体内全部检验出含有氰化钾，除了你大哥是刺穿心脏失血过多休克性死亡外，其余六人死亡的直接原因都是氰化钾中毒，而我们也对你的血液进行了毒理检验，发现你的体内没有一丝氰化钾，反而你的体内有安眠药的成分，说直白点，丁大国给你的那杯果汁里已经下了安眠药，所以你才会如此困倦。所以，你自己觉得丁大国为何为独独放过你？”
第59章 不信
这话一出口，陈光明就看见沈明非的脸刹那变得毫无血色，他的手脚开始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好像有无数的刺痛在身体上爬行，他能听见的声音好似在半空中漂浮：“为什么？为什么？”没人知道他口中的“为什么”究竟是在探求何种原因，只知道此时的沈明非好似七魂去了流魂，整个人呆滞地像是直接被吓傻了。
陈光明能够理解沈明非的反应，作为任何一个正常人来说，当得知自己恰好是苟且偷生的那一个，他的情绪会有质疑、逃避、羞怯.....其实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找沈明非求证，但此时他的状态显然不适合再继续询问，陈光明给李侠打电话，让他不用回病房，直接在鉴定中心等着他就行。陈光明对沈明非嘱咐和宽慰了几句，然后将沈明非的情况告知了范主任，主要是提醒她们要注意他不要有轻生的举动，作为沈家灭门案的唯一目击者和幸存者，他的人身安全关乎重大，范主任自然满口应下，不敢有丝毫怠慢。从病房离开后，李侠边走边将刚才了解到的网站报道情况告知给陈光明，原来这篇报道的撰稿人是个网站的签约作者，平时就爱走街串巷打听些奇闻异事，此次听闻了沈家灭门案，不知怎么就给他打听出来丁大国和沈家的那些事，为了博眼球他在报道里将沈涛的罪恶大肆渲染，让看客对于沈家灭门案都抱着一种死有余辜的心情，而对“丁某”这个凶手却给予替天行道的评价，陈光明生气的点就在于这里，一旦案件中掺杂了过度的社会关注，那么在侦办中的一举一动都会别过度解读，影响案件的正常侦办。尽管现在这篇报道已经从网站上撤了下来，但舆论的压力已经在无形中施加在了各个办案人员肩上。老周打来电话，询问丁大国第二次讯问的时间安排，陈光明虽然觉得有关氰化钾的来源存疑，但沈明非明确的指证已经完全可以拿死丁大国了，决定下午三点开始进行审讯。
而此时，病房里的空气好似凝固了一般，沈明非已经保持着一个姿势半个小时没有动过了，他的眼前是一片白色的床单和被子，可是这片白色抓紧开始变色，渐渐染成了红色，还散发着腥臭味，他的胃一阵翻涌，早上吃下的一切都尽数吐了出来，被子上很快就被吐满了酸臭的污秽，曾彤进来查房时大吃一惊，又是叫人来换被子又是把他推进洗手间里让他自己冲洗，热水流过肌肤，血管与水流交错密布，像是无数条缠绕着身体的藤条，眼泪与热水交织着，分不清谁也谁。从洗手间里出来后，他的头发不停嘀嗒着水滴，后背很快就被浸湿，可是他现在有更急切的事情要做：他要立刻马上见到向晚意！
曾彤见他情绪不稳，不停地劝说让他休息，可是沈明非犹如吃了秤砣般，完全不答应，曾彤只好给向晚意去了电话，把沈明非要见他的事情告知了他，向晚意正随着王副市长在荣城考察调研，原计划是明天一早才会赶回山城，可曾彤的下一句话让他临时改变了主意，因为曾彤说陈光明在沈明非病房里待了一个上午。
向晚意在28号晚上七点钟才急匆匆地从荣城赶到了医院，他这一路急赶慢赶，连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要这般着急。暮色降临，医院鉴定中心的白楼被黄桷树的倒影映衬得鬼影重重，无端让人有几分心悸。向晚意怕冷，这是小时候街头流浪时留下的习惯，只要一到冬季，他总会让自己穿多穿厚一点，就怕再次经受那种刺骨的寒冷。走到走廊尽头，一道斜长的光影投在水泥地面上，静悄悄的，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沉睡般。
他上前一把推开了门，病床上并没有人，沈明非坐在凳子上，听到他的脚步声，目光早就锁在了他的身上，比起以往那亲近信赖的目光，此时他的目光有点冷又有点深，看着他从进门，到挂衣服放皮包一系列工作，始终不发一言。
向晚意正觉得纳闷，开口想要问他是因为什么事把他叫回来，忽然就感觉到了身后一阵急急涌来寒风，在他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拳头直接就痛击上了他的面门，他愣了会儿，看见面前一张脸涨成紫皮色的沈明非，一把火直接就把他给点燃了，他抹掉嘴角的血，大吼道：“你干什么，沈明非？！你发什么疯！你他妈发什么疯？！嗯？！”
沈明非继续冲上前来一把薅住大吼大叫的向晚意，再次上手冲着他的脸又是一拳，这下彻底把向晚意给惹毛了，他直接就拎起沈明非的衣领把他摁倒墙壁上，抬手也是一拳打在了沈明非的右脸上。两人就这样你一拳我一拳开始了互殴，动静之大直接就惊动了护士，几个护士急匆匆地跑过来，看着满地狼藉的病房还有两个满脸青肿的男人，都是气不打一出来。几个女护士弄出一身的汗才算把两个男人给分开，护士给范开琼打过去电话告知了此事，范开琼可谓是十分震惊，她怎么也无法想象两个人因为何事才会大打出手，本想赶过来亲自看下情况，护士这边又说两个人都没事，只是互相脸部有淤青，这样的话范开琼就决定暂时不管，明日再详细了解是何种情况。
这边病房里，沈明非和向晚意各自占据着一张凳子，两人脸上都涂抹上了紫药水，互相看对方的眼神好似双方之间有深仇大恨似的。向晚意迎着这样的眼神，再也忍不住大声质问道：“沈明非，你今天给我说清楚，你哪根神经搭错了？我看你不仅失忆了，你脑子里问题还有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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