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以后,一老一小两个人之间开始靠着这部手机有了联系,渐渐地,他对向晚意有了无条件的信任。在他的眼里,向晚意是一个看着风光实则苦命的孩子。有一天,向晚意在电话里忽然就哭了,他说今天是妈妈的忌日,他又想起了那暴雨倾盆的一天,他的妈妈上吊身亡,留下他一个人,他恨所有害死他妈妈的人,他要他们得到应有的报应!他无法安慰,只能陪着他一起叹气,只是那一天之后,他总会告诉他沈家人如今过得有多好,他们有多贪婪、有多恶毒等等让人越听越心寒与心惊的话语,那深藏在心底的怒火终于像一株小火苗一样窜成了一把大火!凭什么他和向晚意两个被沈家害得如此之惨的人要永远活在愤怒与仇恨当中,而罪魁涡首的沈家人却享受着安逸富贵的生活,这不公平!这绝对是不公平!既然老天爷迟迟不惩治这一家人的罪孽,那就让他亲手了结这一切吧,反正他也已经活够了!!
“丁大国,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在一片黑暗之中,陈光明的声音仿佛是一道闪光,丁大国的身体轻飘飘地在空中晃荡,想要循着陈光明的声音从黑暗中逃离出来,良久他才终于像是回魂了一般,整个人大汗淋漓,满目迷茫地看向陈光明:“你....你说什么?”
陈光明看出他的不对劲,他再次问道:“我问你,你还有什么要交代?”
丁大国悲凉地摇摇头道:“没有了。沈家人该死,我不后悔,反正我也该死了,死之前拉着沈家给我陪葬,给我丁玲谢罪,我已经很满足了!”
今天的讯问即将结束,陈光明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丁大国,轻言细语地问道:“再问一次,你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丁大国露出一个解脱般的笑:“没有了,该说的我都说了。”
陈光明道:“你所说是否属实?”
丁大国答:“属实。”
陈光明起身递给他一个本子,道:“你看一下本子上面的记录,与你说的是否相符?”
丁大国扫了一眼,就还给了陈光明,道:“和我说的都相符。”
最后在讯问笔录上签完字,丁大国好似卸下了所有包袱,有一种奇特的轻松感洋溢在他的脸上,他甚至还开起了玩笑:“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成为阶下囚,哎,只跟说人生真的很奇妙啊!”
陈光明在这时忽然说了一句话:“向晚意应该会很感谢你,毕竟以你的一己之力替他也报了仇,摆脱了沈家人的多年贪婪。”
这话说完,丁大国脸上的笑容开始一点一点凝固。他看向陈光明,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有话想说,最后也只是轻轻叹息一声结束了这个话题。只是,在走出讯问室时,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人生中的那些悲欢离合的场面就像电影一样,带着灰蒙蒙的颜色。他右脚刚刚跨出讯问室,深深的痛苦和忧郁便铺天盖地而来,并没有因为自己大仇得报和向警方坦白交代而失去踪迹,反而在此刻犹如刀刻斧凿般的深刻,他手扶着门框,望向前方,他看见在前方的走道上,一个身穿背带碎花裙的小女孩伸出双手,笑吟吟地走向他。
陈光明和老周望着脚步缓慢的丁大国,心情沉重,只觉得有一股沉闷之气盘旋在心底,左冲右突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出口排解出去。等到丁大国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视野里,陈光明和老周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取了一支烟,站在讯问室外面走廊上的垃圾桶狠狠地抽完了这支烟。
将烟头扔进垃圾桶之后,老周扯了扯的衬衫,笑道:“后背全是汗水,一场硬仗啊!丁大国还有在乎的人,否则无法从其打破心防,万幸啊,你也别闷着,终归是认罪了。”
“罪倒是认了,可很多细节却在可以模糊警方,这些细节不补充完整,检察院那里就过不了关。”陈光明显得有点兴趣索然,继续抽烟。
老周心里也是清楚这些问题,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丁大国是灭门案的凶手是毋庸置疑的,无论细节如何补充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他确实也是个可怜人,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用沈家这么多条无辜人命来陪葬,确实可恨残忍。”
陈光明按灭香烟,拍了拍手上的烟灰,道:“丁大国犯罪,而且是重罪,我们抓他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他明显在很多细节地方一带而过,这不正常,如果他不是一个人作案呢,那另一个人是否也应该承担自己的那份罪责。”
沈家灭门惨案是由山城市公安局上报给省公安厅的重大刑事案件,从案发到凶手归案只花了九天时间,可谓是取得了阶段性成果,各大媒体开始拥挤在枫林区刑侦大队就是想要获得第一手完整的案情资料,廖副局长征求过陈光明的意见,是否要接受记者采访并向社会公布案情,陈光明考虑了会儿,还是拒绝了,理由很充分,案件仍在完善调查中。
1月30日,案发后的第十天,沈家灭门案专案组所有人员在大队会议室参加第七次案情分析会。相比之前的会议内容,这次会议的主题更加明确与突出。陈光明开门见山地道:“首先,我要感谢在座的各位同事,正是有了你们的辛苦付出和无私奉献,沈家灭门案才有了今天的成果,在这里廖副局长让我向大家转告一声他的问候,‘大家辛苦了!’好,刚才我说过我们取得了沈家灭门案的成果,但是这个成果是阶段性的,为什么说是阶段性的?因为我们在审讯丁大国时发现他在很多关键点上存在模糊回答的情况,比如氰化钾的来源;比如他是如何取得沈家人的信任;比如他是为何要提前给沈明非下安眠药让他避开这一切;更比如他和向晚意之间是否存在合作的可能性。”
陈光明语气一顿,随即站在白板前,拿起马克笔就在白板上画出一副关系图,白板上有沈涛、沈德一家、丁玲、丁大国、向晚意、向阳、江梦庭的名字,他在每个名字后面画上了连接线条后,这些名字就变成了这样的关系推导图:(1)沈涛—丁玲——丁大国;(2)沈涛—向阳—江梦庭—向晚意;(3)沈德一家—向晚意—丁大国。这些人在图中渐渐构成了一个整体,宛如一根鱼竿,其中沈涛做下的恶事成为鱼竿中的鱼饵,鱼竿是丁大国,而向晚意就是操纵鱼竿的钓鱼人。这是综合多条信息推导出的结果,从这个关系推导图中可以看出,目前丁大国这个鱼竿已经被警方逮捕并交代了罪行,但是对于钓鱼人是否是向晚意他却三缄其口,警方如果不掌握充分的证据证明与向晚意有关,那么向晚意极有可能会成为此案的最大瑕疵。
“我们的下一步重点工作就是做实刚才我所说的那几个模糊的焦点。我们的压力会很大啊!一定要把这个案子办成铁案,否则就是老鼠钻风箱,两头不是人了,甚至后果会更加严重!”陈光明额头竖起印迹深刻的川字纹,显示出其深深的忧虑。
随后,参会人员对案件中的钓鱼人“向晚意”的性格进行了分析,认为向晚意既然能从福利院一路考进重点大学,并且毕业后凭借自己成为了领导身边的贴身秘书,不仅是能力强,更具备高情商与老练圆滑的处事手段,这样的人一般都是戒心重,思维缜密,甚至会不择手段。在他与丁大国的相处中,目前说不清楚他究竟是有意接近了他,还是无意间碰见了他,总之在丁大国的面前他刻意展现了自己从沈涛沈德一家遭受到的伤害,不停地放大了丁大国心中对于沈家人的仇恨,或许向晚意根本就没有出手,丁大国就谋杀了沈家人。从这个行为模式来看,向晚意放大了丁大国的缺点和弱点,让其缺点和弱点最终成为杀死鱼饵的鱼钩,这份心机不可谓不深,唯一的不解之处就在于:沈明非在其中扮演了何种角色?这是目前最大的疑团。散会前,陈光明和大家讨论一下,结合众人的意见,将专案组重新分成了四个小组,各自行动,各行其是。
第64章 后续(1)
第一小组,由周启贵和周民组成。他们再次前往城东煤矿厂家属区,向曾经的煤矿工人了解沈涛与向家之间的全部旧事。向晚意曾经表示过他的母亲江梦庭在父亲向阳去世后,虽然精神不振,但从未表现出轻生的念头,江梦庭的去世比较突然。同时在江梦庭火化下葬那天,沈涛究竟是用什么威胁向晚意,让他心甘情愿能够跟着他走,连母亲的葬礼都没有参加。最了解真相的沈涛已经去世,另一个向晚意显然不会轻易开口,那就只能从周边人物去打听。同时,江梦庭按理说已经死亡多年,为何向晚意始终不向公安机关申报死亡,注销其户口,还使用着江梦庭的银行卡进行交易。这些问题都要从侧面逐个了解清楚。
周启贵和周民这一组搭档在此次沈家灭门案中表现优秀,周启贵曾经也是刑警,刑警的思维方式已经深入骨髓,心思缜密,惯常从细小之处发现破绽;周民是基层民警出身,具备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处事灵活,和群众能很快打成一片,常常可以从群众中获得意想不到的收获。可以说是互相取长补短,共同进步的一组搭档。
第二组,由甘霖和任思齐一组,两人主要负责再次摸一遍所有学校、医院的氰化钾去处,同时前往大元外贸厂摸清楚沈明非在这里实习的情况,包括他在后面住宿的两个月内每晚八点的确切去向,要把这个去向和邮件中的那个神秘的MR.X联系起来一起调查。沈明非在沈家灭门案中是否无辜,有待于他们进一步查证。
第三组,由陈光明和李侠一组,两人一直都在跟进沈明非本人,从昨天与沈明非的谈话结果来看,沈明非和丁大国之间并不认识,对于警方提到的很多事情他都是震惊过于悲伤,同时沈明非的一个表现与丁大国存在相似,那就是两人对于向晚意都存在有意无意的维护,这是何原因需要当面向沈明非了解。此外,沈明非在12月份负责的化学原料采购中,原料清单中就有氰化物,这里的氰化物是否和导致沈家中毒的氰化钾是否来源一致,如果查证来源一致,那沈明非究竟做了何事,真还是让人细思极恐。
第四组,就是赵宇,当然还有陈光明。赵宇负责后保障事宜,陈光明负责总体指导、联络协调。
周启贵和周民再一次来到城东煤矿厂,熟门熟路地联系了上次见过面的煤矿厂老员工老赵、李志和张伟峰。三人一见到周启贵和周民就立马问起了沈家灭门案如今的情况,老赵更是说道:“上次你们走了之后,我们三个也帮着想了想当年的那些事,那时候我们这个是私人老板承包的煤矿厂,矿上条件差,但是工资给得高啊,所以即使知道条件不好有危险,还是有很多人愿意下井,向阳就是一个,他两口子都是以前城东村的人,所以就近就在矿上工作了,沈涛是后面来的,都知道他是坐过牢的,可是他是老板朋友介绍过来的,矿上的人虽然没人和他交往,但也没人敢惹他。”
周民递烟给三人,周启贵此时抬手打断了老赵的回忆,问道:“你说他是老板的朋友介绍古过来的?”
老赵没有立刻抽烟,而是凑到鼻尖嗅了嗅,才道:“是的,老板是个混社会的,黑白两道都认人,有靠山所以才敢整煤矿厂,那朋友听说是老板的哥们儿,具体是做什么的不知道,以前听沈涛自己提过,叫什么‘杨哥’”。
杨哥?这是在之前走访调查中从未出现过的名字,这个人需要进一步核实调查,周启贵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了这个名字,并在名字下方打了几个着重符号。他接着问:“这个杨哥来过你们煤矿厂吗?他和沈涛的关系究竟如何?”
老赵摇头:“我不认识他,也就是听沈涛提起过那么一嘴。”
周启贵又问:“你们老板叫什么,煤矿厂解散后人去了哪里?”
老赵道:“老板叫王利民,煤矿厂关停后听说是离开山城去广州了,后来在广州开了个服装加工厂,王总是个重情又念旧的人,很多之前矿上的老工人去广州投奔他都得到了很好的安置。”
周启贵问:“能打听到王利民的联系方式吗?”
老赵忙点头:“能打听到,我这儿还有之前几个好哥们儿的联系方式,两位警官稍等。”说完,便起身去里间翻本子找联系方式去了。
这边,周启贵则继续和李志、张伟峰聊下去。周启贵问二人:“江梦庭下葬那天,沈涛为何会突然要把向晚意带走,这事儿你们事后怎么看?”
李志道:“向晚意被沈涛突然带走,这事儿我们刚开始都觉得莫名其妙,可后来仔细想想又觉得很正常,这是沈涛能干出来的事儿。”
周启贵道:“怎么说?”
李志回答:“沈涛本来就不是个东西,向阳死后,他在外面老是胡言乱语,说向阳是他的好兄弟,兄弟死了,他理应照顾她们孤儿寡母,那时候有人就笑话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是沈涛就说江梦庭已经是他的人了,他成为这家的主人只是早晚的事情。”
周启贵瞬间坐直了身体,问道:“江梦庭是他的人?这是他亲口说的?”
李志见状,有点紧张地点头,道:“是...是他亲口说的....当时我们都不相信,说他这是在败坏江梦庭的名声,可他赌咒发誓说是真的,这话弄得我们也不好再问下去,再问下去谁知道他会说出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侮辱江梦庭呢!”
周启贵看了他一眼,道:“这些话有没有传进向晚意的耳朵中?”
李志愣了下,显然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不太确定地转头与张伟峰对视一眼,有点结巴地道:“这....这个.....我....我们还真不知道....”
周启贵点点头,没再追问,这时候老赵颤颤巍巍从里间出来了,手里拿着张纸条递给了周启贵,有点激动地道:“要到了!喏,王老板的电话!”
周启贵笑道:“谢了,老赵。”他将纸条递给周民,看向三人,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向晚意这么多年来,有回到过这里看看吗?”
三人齐齐摇头表示不清楚。周启贵也没再问话,告别了三人回到车里,周民立刻联系了王利民,王利民今年五十六岁,利用早年煤矿厂的原始积累为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后来去了广州开办服装加工厂,也算是混的风生水起,询问起煤矿厂的陈年旧事,他几乎是信手拈来,可见在他的心目中煤矿厂的那段岁月算是他人生中的高光时刻,问及沈涛这个人时,王利民几乎是破口大骂,原因无他,就是因为沈涛是个好吃懒做、惹事生非的人,可是因为是人介绍来的,他总得卖人面子,不好赶人。至于这朋友是谁,王利民倒是没有隐瞒,老老实实地告诉了警方:九几年山城市是一个典型的能源型城市,许多私人老板开设煤矿厂,钢材厂,与此同时还催生了许多黑社会团伙,其中一个叫做杨树林的人就是专在城东煤矿厂收取保护费的一个地头蛇,这人算是比较讲信用,只要给了钱绝对不会让其他团伙来闹事,一来二往王利民还把这人当做了朋友,然后杨树林就介绍了沈涛到他的矿上工作,后来山城市打黑扫非,杨树林就被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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