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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点燃一支烟，道：“向晚意目前已经失踪了四个小时，就算他逃出了山城市，但要前往德国还是难如登天，他只能在国内四处躲藏寻找合适的时机，但是我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他会像只丧家之犬一般被警方追逐，向晚意如今拥有的身份地位都将被剥夺，连他的自尊都将被践踏，你既然老想着要补偿他，何不让他体体面面的回来，堂堂正正地坦诚自己的罪行，让他的后半辈子没有任何牵绊的活着，而不是再次回到十五年前的那种流浪生活？”
沈明非听完，动了动身子，看起来似乎把老周劝解的话全部听进去了，又好像没有听进去，此时的他就像一具雕像，丧失了所有的反应。
沈明非固执己见的选择了不配合，以沉默来对抗警方的讯问，试图要彻底掩盖向晚意的行踪，老周和周启贵都感到自己真的是遇到了硬茬儿。沈明非传唤至今已经有十个小时了，再有两个小时他不开口，就会让他离开。沈明非离开以后，老周和周启贵相对无言，各自狠狠抽烟。几口之后，香烟便少了一大截，抽完一支烟，周启贵这才开口：“向晚意绝对不是临时起意要跑的，应该早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计划好逃跑路线了。沈明非为了保护向晚意，也是拼了。如果事情败露，他也得吃牢饭，后半辈子也照样废了。”
周启贵在讯问室来回走动，越走越快。终于周启贵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李侠的来电。陈光明带着一批侦查员将整个小区跑遍了，终于发现了向晚意逃跑的路线，但如何出的小区依然是个谜。周启贵对老周说了这些情况，老周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托着下巴，道：“这一切都是经过设计的，总导演和演员都是向晚意，沈明非给他的这通电话，一定是逃跑的信号，不然他不会在接了电话之后才选择动身，沈明非的暴露一定是为了能够吸引和转移警方的注意力，为向晚意的逃离留出足够多的时间。陈队下一步要怎么做？”
周启贵苦笑道：“沈明非已经给我们指出了重点，重点就是不见了踪影的向晚意，甘霖负责二十四小时监视向晚意，我带走沈明非的时候也没有对他打电话的事情重视，这一次大家都要被骂惨，日子不好过啊！”
老周道：“不仅仅是不好过啊，甘霖原本很有希望再进一步，如今有了这个低级错误，会影响其进步，确实不应该。刑侦体系就是这样，一层一层大浪淘沙，留下来确实都是精兵强将，很多年轻警察冲劲强干劲足，就是因为一些小错误而导致原地踏步，再想起来就难上加难了。”
而此时，在富力花园小区四栋的顶楼上，陈光明几人看着被警察从角落里翻找出来的铝制梯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谁也没想到向晚意居然会选择这样一种方式逃离。而后负责再次查看监控视频的任思齐也回话了，他的声音里有着忐忑，报告了在今天早上从小区内开出去的汽车一共有十七辆，其中十六辆都是可以查到驾车人和车辆去向，唯有一辆老年代步车驾车人不知且在中途失去失踪，嫌疑直线上升。
听完这个报告，陈光明终于再也忍不住发了火，指着甘霖的鼻子道：“你们都是老侦查员了，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我让你们去监控向晚意，就不能简单的用眼睛盯着，还得防止他改头换面迷惑你们的眼睛逃离，结果你们果然就中计了！”
甘霖忍不住辩驳道：“我们二十四小时监控，每班两组四个民警，他一直都规规矩矩的。”
陈光明烦躁地摆手道：“我不管你放了多少人，向晚意跑了，这是事实，更滑稽的是他从四栋出来之后，直接开车从你们眼皮子底下跑的，如果不是茬监控，他什么时候从哪里跑的，你们都不知道！我们警察成了睁眼瞎，真是丢脸！”
陈光明火气不减，越说越气，手指几乎戳着甘霖的鼻子了。甘霖退后了一步：“陈队，我立马改正，改正！”
陈光明收回手，叉着腰，强压下怒火，道：“好，犯了错就犯了错，咱们都不找借口，下一步怎么，你说！”
第86章 追捕（1）
甘霖被骂得灰头土脸，说不丧气也是不可能的，但此时如何补救才是正事。他说道：“我们查过监控，三个小时前，富力花园小区共有十七辆汽车从小区的四个大门驶出，这十七辆车其中十六辆为私家车，已经查到了去向和驾车人，只有一辆老年代步车在驶出小区后径直右拐进入旁边的橄榄郡小区，从监控中可以发现驾车人头发花白，穿的衣服是没有什么特点的黑色外套，后背塌陷，看不清楚身材，司机究竟是不是向晚意，由于看不清楚面部，无法确认。如果向晚意想要逃离小区，又不驾驶自己的小车，这是最好的途径。所以，我们下一步就是要追踪这辆老年代步车。”
陈光明望着这个年轻的刑警，道：“你考虑过一个问题没有，老年代步车最快时速也只有二十码，向晚意见已经离开接近四个小时了，你认为他会开着这辆龟速的老年代步车跑路！动动脑子！追踪老年代步车没问题，但是要注意代步车行踪消失的同时是否有其他车辆从同一个地方驶出，那么这辆车就极有可能是向晚意真正使用的车。明白了吗？”
甘霖被说的面红耳赤，喏喏地不知道该如何回复，陈光明看着他这副不敢开口的模样，知道自己说话太重，来回踱了几步，控制住情绪，道：“好了，也别垂头丧气了，我这是对事不对人。沈明非目前还在我们手上，他充当了庇护者的角色，你们赶紧去查看那辆老年代步车的行踪，剩下的人联系市交通局，将向晚意的照片发到港口、飞机和高速路口。向晚意心思细致，设计出来的方案复杂，方案越复杂，就必然会有无法盖住的破绽。要把周边的视频全部调出来，狠劲查！”
离开富力花园小区后，陈光明没有马上回到办公室，而是径直来到了枫林区公安分局廖副局长的办公室，准备报告下今日出现的重大失误。敲门而入，陈光明原本以为廖副局会一脸怒容的迎接自己，谁知道廖副局一脸平静，脸带笑意。陈光明开门见山地道：“向晚意跑了，没影儿了！”
廖副局道：“你也别哭丧着个脸，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如果向晚意不走出这一步，光是靠着从丁大国和沈明非这两个明显维护向晚意的人入手，那是狗咬乌龟—无从下手！如今向晚意跑了，说明我们的侦查方向没有问题，调查对象也没有问题。”
陈光明道：“明确是明确了，可是向晚意究竟会跑往哪里，还在不在山城市，压根现在还是未知数！”
廖副局道：“没有线索难道就不追了吗？我们必须尽全力去追，这样才能弥补失误。失误已经造成，只能尽量弥补。”
从廖副局办公室离开后，陈光明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办公楼的讯问室，见到了依旧坐在讯问室内的沈明非，见到陈光明来到后，他一点都没有惊讶，陈光明点燃一支烟，慢慢抽，不动声色地看着沈明非，道：“沈明非，向晚意会去哪里，你知道吗？”
沈明非道：“他不是在家里，就是在上班，其余地方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陈光明自然不吃他那一套，他继续按照他的想法问：“向晚意的计划应该就是逃往国外，但是他一旦出了国，极有可能将不会再回国，你就舍得让他这样离开？还是这个逃亡计划也包含了你，你会与他在国外碰面？”
沈明非张了张口，然后冷冷地道：“陈队长，我懂法，没有证据的话我不能乱说，不想给别人造成负担。”
陈光明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来得快也去得快，他盯着沈明非强自镇定地面容，道：“你是不是认为这种牺牲自己补偿他人的做法能让你或者能让向晚意接纳你，你错了，沈涛对向家做过的恶事岂止是你所知道的骨灰盒一件，还有一件事直到现在向晚意对谁都没有透露过，只要有这件事，他就不可能真的原谅且接纳你。”
沈明非露出茫然地神色，显然是完全不知道，他本来不想追问，可心里头总塞着一团棉花，上不上下不下，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终于忍不住问道：“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陈光明抬起眼皮看他一眼，脸上的那道伤疤好似活了一样，像一条真正的蜈蚣泛着瘆人的寒意，他的声音里带着某种诱惑：“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得说出向晚意会去哪里，我们这个交换很公平。”
沈明非没料到陈光明一个警察会这样，满脸的不可置信，而后又快速地转为了愤怒，他抬高声音道：“你是警察，你这是在威胁我！我可以不说！”
陈光明目光一沉，指了指天花板角落里依旧闪着红点的监控摄像头，毫不客气地道：“沈明非，我们的对话全程录像，我可以坦坦荡荡地接受任何质疑和调查，但是你呢，向晚意这个嫌疑人，值得你面对父母兄嫂惨死的真相也视而不见！你不说也可以，我们的天网监控系统很快就可以挖出他，那个时候你就得为自己掩盖他的行踪而付出沉重的代价，代价是什么，我们之前的警官也苦口婆心给你说了很多，你听不进去，我也不重复，我只告诉你一点，从今以后，你的名字将会是沈家人的耻辱，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
这番话不可谓不诛心，他的额头上满是冷汗，牙关紧咬，像是在做最后的痛苦挣扎，终于他有气无力地开口了：“我想知道，我大伯对向家还做了什么？”
陈光明道：“沈涛在向阳去世后，曾经打着照顾兄弟妻儿的主意出入向家，但是都被江梦庭，也就是向晚意的母亲拒绝了，可后来沈涛自己在外面说江梦庭已经是他的女人了，再后来江梦庭就自杀身亡。我们走访了当年矿厂的老人和沈涛认的大哥，都说了这件事，但更为准确的是沈涛强奸侮辱了江梦庭，江梦庭不堪受辱自杀身亡。这件事藏在向晚意的心中，盗爱你在都没有说出来，说明他极其在乎他母亲的清白，同时也非常痛恨毁了他母亲清白的神啊几人，这个沈家人自然也包括你。所以，不管你掩护他逃到天涯海角，你都不会得到他的原谅和接纳。”
沈明非感到自己耳边好像有数百只小虫在嗡嗡不停地鸣叫，他觉得手脚冰冷，好像是坠入了极寒的冰窟窿里了，他以为沈涛藏匿起江梦庭的骨灰盒并以此为要挟就已经是罪大恶极了，可他万万没想到真相竟然如此的血淋淋，他闭上眼睛不愿直视那些事实，他感受着体内血液的冰冷，他痛恨自己的姓氏、痛恨自己身体上沈家人的血液，甚至痛恨自己对向晚意的那份感情，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没脸没皮的烂人，自己有一次重蹈着沈涛的覆辙，用自以为是的感情再次侮辱了向晚意。他仿佛听见了心里头有什么东西开始轰然垮塌，浑身的力气被抽空，他睁开眼睛，里面就像是燃尽的蜡烛一般，没有了丝毫光亮：“我不知道他会去哪里，他只说....到了一个地方，会给我说一下.....”
陈光明问:“你们计划是怎么联系？”
沈明非声音苦涩地道：“我有几个QQ小号，我们就约定用QQ联系。”
陈光明很满意沈明非的配合，他点头：“好，把号码写下来给我们，你就可以先离开回家，但是这段时间不能离开山城，知道吗？”
沈明非木然地点头：“知道了”，他在纸上面写下了那几个QQ小号，然后递给了陈光明。在从椅子里站起来后，他的眼前黑了又黑，差点就要摔倒，全凭着最后一点的意志力撑着，和陈光明一前一后离开讯问室，沈明非站在走廊上，久久挪不动脚步，他转头看向走廊窗户外那依旧绿意盎然的黄桷树枝，只觉得恍然。
陈光明没有听见脚步声，站住回头一看，就见到沈明非整个人就像是蒙上了一层厚灰一样，年轻人的活力朝气瞬间抽空，他心里面隐隐涌上来一阵不安，可这阵不安很快就被沈明非接下来的话给抹去了：“陈队长，谢谢你一直都在为我家的案子奔波，我却还帮着犯人给你们添乱，很抱歉。”
陈光明看着他的目光倏地柔和下来，道：“你遭逢人生巨变，能扛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我明白你对向晚意的感情，可是有些人就像是罂粟，不能碰，碰了就是个自取灭亡。你人生路还很长，等案子了解了，你可以继续深造，校园毕竟单纯，有助于帮你心理上的恢复，以后遇到什么事儿，也可以来找我，我走的路过的桥见过的人还是比你多。”
沈明非点点头，冲着陈光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然后越过陈光明径直往门外走，他的背影看起来就像是秋天的落叶，摇摇欲坠。
第87章 追捕（2）
2月2日，傍晚时分。向晚意深一脚浅一脚地探出乱草丛生的山径。一顶黑色鸭舌帽遮住了大半容颜，黑色长款羽绒服遮住了大半身形，在浓重的暮色之下，只露出半截高挺的鼻梁，干燥发白的唇色和紧绷的下颌。他站在半山岗上，迎着坠落的夕阳向山脚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正是一片忙碌的景象，这片景象曾经是那么的熟悉，父亲向阳每到这个时候就会从矿井里走出来，黢黑的脸庞上挂着下班后轻松的笑容，他会和矿上的兄弟一起去澡堂洗澡，洗去满身的煤灰，然后再去街口切点猪头肉，这是儿子向晚意最爱的下饭菜。只是，这里并不是曾经的城东煤矿厂，而是毗邻荣城市的松原煤矿厂。他在山荣高速中途就拐下了主干道，沿着松原县城的方向行驶，终于在路上避开监控摄像头弃车，而后换上实现准备好的衣服大摇大摆地隐入了这座县城里。
没人会知道他就行要去向哪里，那些警察一定会百思不得其解，摸不着头脑。他之所以会选择这里，完全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向阳曾经短暂的在松原煤矿工作过，那个时候他恰巧陪伴在侧，所以即使时间过去十几年，但对于松原煤矿厂的一切依旧印象深刻，以至于煤矿厂附近的每一条路通向何方都被他铭记在心，这样一来，警方想要把他的确切行踪找出来无疑于大海捞针了。
他往山上走了几步，抬头遥望着灯光逐次亮起的松原煤矿厂，仿佛是离人近乡情怯，这一路来无比笃定的脚步竟然带了几丝颤抖，他停了下来，而后又等待了几十分钟，终于再次抬脚往山上走，他知道只要翻过这座山，迎接他的就将是崭新的人生。
此时，甘霖正把一段剪辑梳理好的监控视频在刑侦大队大会议室播放着，自从向晚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跑了，他就卯足了劲非要将向晚意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他和组员睁着血红的双眼看了四个小时，终于把向晚意逃离的路线摸清楚了。
“陈队，目前我们已经弄清楚了向晚意逃离的路线”，甘霖声音沙哑疲惫，仿佛被砂磨过的粗粝：“据调查，向晚意在今天上午八点二十分乔装成一个老年人驾驶一辆老年代步车驶出富力花园小区，通过向小区物业了解，该车为四栋一名老人所有，后联系该老人证实为一个星期前三栋一名年轻人以四千元的高价购买所得，购买理由为给家里老人使用，购买后一直将车停在原位。驶出小区后，该车右转进入五百米距离的橄榄郡小区，进入小区时间为八点四十分，老年代步车在进入小区后径直驶入地下停车库，由于该小区的地下停车库正在全部更换高清摄像头，所有原来的监控摄像头全部处于关闭的状态，我们一方面调出该小区八点四十分之后的所有监控视频，另一方面联系在八点四十至九点时间段内停在地下停车库所有车辆车主调出的行车记录仪，通过以上两种途径发现，向晚意在当日八点五十分进入车库，然后在十一栋车库位置停车，而后换了一辆银色五菱面包车驶出小区。通过询问橄榄郡小区物业，他们也不清楚这辆车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该辆银色五菱面包车无牌照，在驶出小区后沿着城东快速路直接上了高速，通过轨迹跟踪，发现该面包车是沿着山荣高速的方向行驶，在行驶了三个小时后，该车选择在松原收费站下车，驶入松原县城后失去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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