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改头换面逃离山城到被警方发现追捕,打的不过是时间差,现在说不定警察早就寻踪到了松原县,他们一定以为自己会借机进入毗邻松原县的朝阳县,可惜他们绝对想不到自己并不是要去朝阳县,而是打算先在松原县下辖的一个名叫隆盛村的地方落脚,这里正是父亲向阳曾经停留过的地方。多年前他曾经来过这里一趟,对这段路从头到尾走过一遍,此次选择这条路线,他早就备好了必备药、刀具和压缩饼干等基本用品,再加上母亲江梦庭的骨灰盒,一个书包完全够用了,多年来的锻炼让他此次进山简直是轻车熟路,钻山沟、踩小溪,进密林,穿野坟甚至于.....他低头看着掌心里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心里头涌上一阵烦躁,他抬头看向黑黝黝的天空,忽然就想到了沈明非,昨天早上那通电话来得措不及防,差点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没想在昨天就逃离山城,他原本计划将江梦庭葬在父亲墓地旁再离开,可是没想到警方的动作这么快,在接到沈明非的电话后,他立刻就行动了起来,那一瞬间他只与他约定在安全之后会给他报信。可是,直到现在他才想起沈明非,一时间心情复杂,忍不住拿出手机,才发现这密林中手机竟然没有任何信号,他苦笑一声,这可这真是什么都做不了。
他将已经破了还几个洞的羽绒服裹紧,索性直接倒在草丛中,这草丛常年肆意生长,长得极其茂密松软,人一躺进去就好像要陷下去了,这让他有种还睡在自己蓬松舒适的大床的错觉,有种一早醒来照样
西装革履上班的错觉....他扯了扯嘴角,鼻尖全是被一种好闻的青草味道包围。
“啪!”不远处的草笼里忽然有了动静,他眉心一跳,将他整个人从思绪中惊醒,目光犹如鹰隼般紧盯着发出声响的方向,右手却已经紧握住了小刀。那草笼摇晃了一阵,忽然就安静了下来,他却不敢掉以轻心,想到之前在野坟堆发生的事情,他仍然心有余悸,那血腥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直到那处完全没有了丝毫动静之后,他周身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像是干了重活一般大口喘着粗气。躺在草丛中,他再次拿出手机,调出那张重新翻新的全家福,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用指尖轻轻蹭了蹭照片上人的脸,眼神柔和。然后再熄灭屏幕,他想要眯一会儿,才趁着夜色赶路。只是,当眼睛一闭上时,那从来不会出现在脑海中的脸忽然就变得清晰无比,清晰到连眼角的细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鬼使神差下,他拿出手机,对着他的号码编辑了一条无法成功发送的信息——我已经顺利离开,谢谢你!
晚上十点钟,此时天色大黑,整座松原山一旦被黑夜笼罩就变得如同蛰伏的野兽一般,藏着无尽的凶险。夜色已深,今晚再进山已经不太现实。陈光明联系周启贵一组原地待命,凌晨四点天微亮就即刻进山搜寻。
凌晨四点,冬季的白昼亮得极晚,白昼缩短,黑夜拉长。陈光一行人昨晚直接就歇在了松原煤矿厂的住宿楼里,此时走出宿舍时,时间还早,天却已微微亮了,东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远处隐隐传来鸡鸣声。晨风微凉,白色的薄雾宛若晃动的轻纱,衬着橙红色的朝霞,竟有几分温柔旖旎。 他边往外走边缓缓吐息几次,凉风一吹,萦绕在身边的郁气都去了几分。
陈光明和王和伟一起把保卫科姜科长叫上一起进山,这位姜科长昨晚就百般找理由推辞,可奈何两个“煞神”把他给架着,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下来,此时天不过微亮,就被叫起来带路,心里头一万个不愿意,可一看见两人凝重的神色,还是犯怵得很。
“走吧,姜科长”,王和伟放松了面部表情,看起来在努力和群众打成一片。
姜科长抖了抖脸上的肌肉,僵硬地点点头:“走吧,其实这段路我都只是以前好奇的时候走过一次,但是到了坟堆那儿我就没敢走了,大白天硬是一点光都没有,阴森森的。”
王和伟乜斜了他一眼,笑道:“我们这么多阳气旺盛的警察护着你,你还怕什么,你不会有什么事儿做贼心虚吧?”
姜科长一听,忙拨浪鼓似摇头:“不不不,我是守法公民,王队长是知道的啊,我们矿上一切都是依法经营的。”
王和伟点头:“那就废话少说,好好带路!”
松原山北面虽然说植被不比南面少,但多年来人迹罕至,植被疯狂生长,倒也十分得有规模。一行人按照姜科长的指挥在无路的半人高杂草丛中穿梭,一边走一边将道路清理出来,不过一个小时几乎所有人衣服都被汗湿了,但此时还未抵达姜科长提到的野坟堆。
王和伟看着气喘吁吁的姜科长,问道:“老姜,是朝这个方向走吗?”
姜科长此时心里也没少底了,他那是七八年前自个儿闲的没事儿想进来挖点野菜误入的,此时完全是凭着模糊的记忆力在带路,眼下王和伟问他,他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王和伟脾气爽利又暴躁,看着姜科长扭捏的样子就要甩脸色,陈光明忽然出声道:“没走错,这条路有人走过。”
王和伟顿时被他的话吸引了过去,问道:“有人走过,哪里看出来的?”
陈光明抬手往前指去,还未说话,就听见王和伟恍然大悟的声音——啊,那里的草丛向左右两边倒下,有人往那边走过去了!
一行人立刻往那边草丛走过去,只是越往里走,树木越茂盛,眼下分明已经是天色大亮的十点钟,但阳光仍被树荫遮挡,凭空多了几分阴森寒意。再往里面走了一段距离,眼前骤然出现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小土包,这里应该就是野坟场了。此时,陈光明才明白,“野坟场”的“野”字,并不是说这里尸横遍野腐肉横行,而是分布乱头无序,一座座坟包横七竖八,看上去乱糟糟的。埋葬此地的多是无名尸骨,而坊间传言,不入祖坟的人死后会变成孤魂野鬼四处游荡,所以才叫野坟场。
只是,眼下一行人并不是被终于出现的野坟场所震惊,而是有一具男尸面朝下趴在了两座小坟包之间!他的脑后烂了大半边,凝固的暗红色血迹流了一地,把上衣和地面染成了诡异的深色,空气中浮动着浓浓的血腥味,却没有腐臭。
王和伟面色大变,看着那具男尸身上穿着的印有“松原煤矿”的工作服,忙把姜科长拉到跟前,问:“是你们煤矿厂的制服吗?”
姜科长早就被这具尸体吓得两股颤颤,此时更是脸色苍白,说不出一句话,只知道点头。
王和伟嘱咐人看好姜科长,走到陈光明跟前,低声道:“我立刻安排人手到矿上排查失踪人员,先确定死者身份。”
陈光明知道这是对方的管辖地,并没有开口干涉,只是提醒了一句:“眼下是冬季,晚上虽然很冷,但是白天日头足,这具男尸的尸身尚未腐坏,说明死去没多久。甚至,极有可能是昨晚刚死。可以把失踪时间缩短到昨晚。”
王和伟立刻安排下去,之后询问陈光明的意见:“没想到这野坟场会遇到案件,接下来怎么办,是继续往里走吗?”
陈光明略一迟疑,而后果断地道:“分开行动,时间紧急。你先处理这里的事情,我带人继续往里走。”
王和伟同意,两人便在此处分开,考虑到向晚意是有备而逃,极有可能会携带护身的刀具,王和伟将三个擅长擒拿的手下给了陈光明,于是陈光明四个人一行往里走,稍晚时间,周启贵一组和甘霖一组也将汇合进山。
陈光明在离开前最后远远地看了一眼现场,在尸体周围有很明显的几枚歪歪斜斜的脚印。昨晚这一带下了一点小雨,地皮微湿,但夜里很冷,地面被冻得梆硬,所以脚印非常浅。野坟场平时鲜有人至,脚印尚未被破坏。除了脚印,野坟场外圈还有一溜向前倾倒的杂草,显然是有人面朝草丛狂奔而形成的。他心中一定,冲着身后的人,道:“走这边!”
第90章 追捕(4)
陈光明一行人继续往松原山深处走,王和伟也不是什么扭捏性子,见陈光明安排妥当,再加上眼前自己辖区内就发生了一起命案,着在一个小县城的里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轰动性的新闻了。他叉着腰站在案发现场不远处,拧着眉头想事情——昨天陈光明他才到松原县追凶,推断凶手就有可能通过翻过松原山进入朝阳县,从而离开。今天就在这条人迹罕至的山路中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这其中是否有联系呢,凶手是否就是那个陈光明追缉的人呢?
半个小时后,松原县刑警队勘察室和法医室的人员来到现场,拉上黄色警戒线,给倒在地上的男尸身形洒上石膏粉,法医室的人先进行现场尸检,勘察室的人对现场的痕迹和物证进行插标照相。很快,一个戴着黑框眼镜,长相偏古板的中年男人冲着王和伟招手,现场的人都已经戴好帽子手套和鞋套,看见他在招手,王和伟忙走过去,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男人名叫谢征,是松原县刑警队的一名资深现场勘查员,他做事认真,可就是因为太过于认真,难免说话做事显得一板一眼了点。
“那应该就是凶器了”,谢征指着不远处一块沾着血迹的石头道,“凶手是个男人无疑,而且应该还是个很壮很有力气的男人。”说完,他看着王和伟,见对方微微颔首,似乎在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凶手拿石头行凶时,血溅了出来,有些直接染在石头上,有的却被他抓石头的手挡住了。”谢征用木棍将那石块拨弄了下,露出边缘清晰的手指空白。这是一只右手。
“这石头少说也有三四斤,而这具男尸身长一米六三左右,误差不超过两公分,”他张开自己的手,“我的身高和他差不多,我的手在男人中并不算小,却也无法单手握住后多次击打,说明凶手身高一定比我高。”如果是男人,那么必然是个身材极其高大健壮的男人。如果是女人,那太罕见了,在案件侦查过程中并不会做首要考量。
“而且这男人脖子和两只手腕上都有瘀痕,衣服也很凌乱,”谢征语速飞快道,“想必一击不死,开始挣扎,或是试图反击,凶手上去将他压制。能单手制服一个成年男子的,力气可见一斑。”
王和伟正想说话,就听见一阵踉踉跄跄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喊声就传过来了:“王队,人来了!”
王和伟站起来,看着打头是一脸丧气的姜科长,身后跟着三个身穿蓝灰色工作制服,满脸惊恐的年轻男人。姜科长一看到王和伟,莫名觉得腿软,可是硬撑着,几乎是要哭出声来地道:“王队长,这几个小子说知道是咋回事,哎,我先问了下,真是气死我了....他的死,可和矿上没关系啊....都是这几个小子自作孽....”
王和伟摆手制止了他的解释,看向那三人,道:“你们是什么人,也是矿上的矿工吗,他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一连好几个问题噼里啪啦地问出来,再加上三人虽然看不清躺在地上男尸的具体情形,但那僵硬的双腿刺入眼中还是让人瘆得两股颤颤。王和伟并未多么疾声厉色,但那几人却莫名觉得对方像是随时会翻脸一样,连慢一秒回答都是冒犯,于是急忙忙垂了头,老实道:“我们三个都是松原煤矿厂的矿工,我叫江远洋,他们俩叫胡大志和刘小海。他....他叫罗福光,我们是一个班组的同事...”
他正说着,一个日常负责管辖这片区的民警上前与王和伟耳语道:“王队,这个江远洋我认识,以前是县城里头花园街一带的混混,没有什么正经工作,每天都是四处浪荡招惹是非,后来因为偷东西抓进去过,出来后就由街道给他找了个矿上的临时工作。”
王和伟嗯了声,示意江远洋继续说。江远洋只好接着说:“我们几个人性格脾气都比较接近,平时就爱凑在一起玩儿,老三这个人,哦,老三就是罗福光,他是我们这里头性格最火爆的人,平时就爱好强斗勇,他都被姜科长逮着扣了好几次工资了”,他忽然抬起眼角,飞快地
偷觑了姜科长一眼,又被烫着似的缩回去,哼哼唧唧道,“昨天下午我们刚出井,洗完澡吃饭的时候,不知道说起什么来了,就开始打赌....”
王和伟忽然看过来:“为什么要打赌,打的什么赌?”
江远洋身体一僵,兀自嘴硬道:“没,没打什么赌。”说完还小心翼翼地又看了一眼姜科长,姜科长在听了后早就气血上头,忍不住呵斥道:“矿上不允许赌博!三令五申了多少次!你么这几人休想再在矿上待下去!”
王和伟也不开口打圆场,只是盯着江远洋三人看。他和陈光明一道都是从警二十余年的一线刑警,一身气势做不得假,之前和陈光明站在一起,他的气势难免被他陈光明压住几分,此时就他一人,他这样面无表情的看人时,压迫感便滚滚而来。
不消片刻,江远洋便败下阵来,突然就朝着男尸的方向,跪下砰砰磕了几个头,瑟瑟发抖道:“老三,我们几个对不住你,知道你性子暴躁,经不起激,还故意激你,我们对不住你啊!”
现场的警察闻言无不皱眉。因着这个插曲,江远洋彻底萎靡,将昨天的经历事无巨细说了个遍——
昨天下午他们四个人上井后洗完澡吃完饭,就没什么正事可做,便蹲在矿上的废渣堆上瞅着往来的年轻矿工们说笑。也不知怎的,四个人就比起胆量来,这个说能单手骑摩托,那个说单挑松原县老大,总之没个收敛。
就在这时,老三忽然就站起来说:“我敢在野坟场睡一晚,你们敢吗?”
其余三个人便都哄笑起来:“那野坟场阴气太重,去过的人几乎都别吓得半死,说晚上有好多孤魂野鬼出没,这矿上的矿工几乎谁都不会主动去沾染这些晦气,你也只会说大话!”
这矿上乃至以前住在松原山附近的居民都听说那野坟场埋了解放前许多的穷凶极恶之徒,死后不得轮回,都化作厉鬼嚎叫,白日里都阴森森的,平白比别处冷几分,夜里还有鬼火,怕不是真有鬼哩!哪个敢去?
如果说老三罗福光原本只有五分要去的意思,可吃了这一激,当即热血上头,露出了十二分要去的意思。罗福光当即志气满满地冲着三人叫嚣起来:“我叫你们瞧瞧爷爷我的本事!”老三涨红了脸,唾沫飞溅:“今天晚上我就去,也不怕你们不信!我往野坟场里面儿选一座分头,将我包里头的这包红塔山放在坟头上,明天一早你们来检查就知道了。”
说道这里,江远洋还指了指自己工作服上面的口袋:“就放在这个兜里的。”
几人当时并不相信,可眼见老三在昨天晚上天一黑就出了厂,就开始犯嘀咕了。老三真的敢去?三个人等了一夜也不见老三回来,又去他平日睡得地方找,竟不见人影,就有些怕出事,结果左等右等反而等来了姜科长和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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