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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审讯（3）
向晚意脸上盛满了对沈德的怨恨，那眼神锋利犹如实质，继续道：“我那没有打出去的一拳成为了沈德认为我怂的证据，他认为他手里头捏着我母亲的骨灰盒就可以要挟我，是！我承认，我刚开始确实想着只要满足他们了，就能拿回我母亲的骨灰盒。可是，人的贪欲是没有止境的，一旦揭下面具，露出里面恶心又狰狞的面孔！三年！整整三年！沈德把当成了提款机，露出他毫无底线的贪婪，我忍了，我真的一直在忍！可是，我是个人！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们一再挑战我的底线，一再在我面前推诿侮辱，我受不了了！所以我开始计划如何既能拿回骨灰盒，又能给沈家一个教训。就在这个时候，我在陪同王副市长前往，老农机厂调研的时候，竟然无意间听说了老厂里一个老员工的故事，这个故事触动了我，我通过居委会辗转了解到了这个老员工的经历。你们也猜到了，这人就是丁大国。我本来计划找个时间亲自上门拜访他，可谁知道我会和他就在医院碰见呢！这可真是天意弄人！”
“那晚我有个酒局，喝高了点，有点酒精中毒的症状，便去急救中心医院输液，在输液室里我刚开始并未把丁大国认出来，是听见护士在叫他的名字，这才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接近机会，自然不会错过。我刚开始和他打招呼的时候，他对我是爱答不理的，但是当我说过‘沈涛’这个名字时，他对我的态度立马就不一样了，就像是....就像是找到了依靠一样，我提出支付他的医疗费并将他送往养老院去疗养，丁大国确实是个好人，即使遭遇不公，他依然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后来我告诉他，我们的计划只能避人耳目进行，他的家目标太大，不利于计划的实施，他这才同意。”
陈光明插/进入一句话，问道：“你的报复杀人计划是何时形成的？”
向晚意不紧不慢地道：“以前只是有这个想法，可我不愿意自己动手，就一直没落实。直到我知道了丁大国这个人，了解到他所经历的事，我才找到了完美的合作伙伴。他是不是特别完美，尤其是我知道他得了重病，命不久矣，这更是天时地利人和！他是我独一无二的合作伙伴！我们有着同样的仇人，怀着同样的深仇大恨！如果不是时间紧急，我原可以将这个计划部署得更加细致，到那时你们压根无法找到与我有关的证据！”
陈光明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道：“这不是时间问题，从你找到丁大国开始，你就已经在犯罪的边缘疯狂试探了，如今不过是尘埃落定罢了。”
向晚意没否认：“是，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复仇计划是在犯罪呢！我拼了命地才让自己拥有了如今这一切，你说我舍得抛弃吗？我舍不得！可是，我能怎么办？！我的良心每天都在折磨着我，一闭上眼睛就是我妈躺在床上眼睛紧闭的样子！这种前所未有的矛盾也曾让我踟蹰犹豫！但是，人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代价，哪怕仇者已去。曾经的罪恶不该随着生命的终结而被掩盖。有些人有些事，总该大白于天下。就这么杀了，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我就是要看着沈家那些人身败名裂，也让他们眼睁睁看着一生费尽心机得来的荣华富贵化为乌有！
他们将晚节不保，子孙后代也会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被人们戳断脊梁骨，无颜再见沈家自己的祖宗！”
说到最后，向晚意几乎是嘶吼出声，双阳充血，全身上下因为极端愤怒而在激烈颤抖。老周和陈光明对视了一眼，都决定暂停审讯。两人退出审讯室，站在走廊上抽烟，留出空间让向晚意平复心情。
寒冬里的天色，阴沉沉的。从走廊上的窗户往外看，却见远处高楼大厦间升腾起薄雾，许多略矮一些的建筑已经被雾气遮盖，看不清了。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刮来的寒风中带了凉意，俨然在酝酿一场大雨。轰隆一声，天边炸响闷雷，紧接着就是被捂住的爆竹似的，一连串由远及近响过来。风越发大了，刮得院内小树东倒西歪。
一刻钟后，两人再重新进入审讯室，老周重新给递给向晚意一杯水，语气温和地道：“喝点水，慢慢说。”
向晚意垂眸看向冒着热气的水，良久才开口，他的神色变得冷静，道：“我把丁大国送进养老院之后，借着五月份劳动节领导要前去视察慰问的机会，和他见了一面，将我的计划告诉了他，其实我没有底，毕竟这不是什么小事，是人命啊！可是我没有想到，丁大国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个‘不’字，我知道他这是恨毒了沈家人！谁不知道沈家其他人无辜呢，但是这里面谁不无辜呢？！你们既然享受了沈涛沈德无耻霸占的金钱带来的安逸，就该承受它可能会付出的代价，包括付出生命！丁大国没有对我的话提出任何的质疑，也没有动摇过的动手的决心，我们就这样开始了报复沈家的杀人计划！”
“本来我们的时间很充足，可谁知丁大国的病情急剧恶化，硬生生地将计划提前了，医生说他最多只有一个月的生存期了，他慌了，很慌，也很愤怒！他说他不能就这样死去，他一定要拉着沈家人一起去死！否则他无颜去地下见丁玲，他会死不瞑目！所以，我们就决定在1月份动手，运气好的话，也许我们俩还可以一起过人生中最后一个新年。不过，现在看来，虽然无法在一起过新年，但总归是了却了人生大事，死而无憾了！”
向晚意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说实话，在一线刑侦部门待久了，他们见多了太多太多表面光鲜，内里肮脏的事，追根究底都是人性在作祟。
一时间，审讯室里谁都没有说话，唯有外面的疾风骤雨。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陈光明问：“案发当日，你在什么地方？”
向晚意已经完全卸下了心理包袱，对于两人的提问是有问必答：“案发当日我就在家里等着，哪里都没有去。”
陈光明问：“沈明非手机上曾经有两个网络虚拟号码，是否是你的？”
向晚意点头：“是，我故意没有用自己的手机联系沈明非，提出我有个朋友今晚会去他家的农家乐用餐，让他回去帮忙招待下，他很惊喜，或许是因为我很少拜托他做什么事情吧，他几乎是一口答应。”
陈光明问：“丁大国手里头的氰化钾是你提供的吗？”
向晚意道：“是，我一直很苦恼该用什么方式杀死沈家人，丁大国年纪大了，力气不够，很容易被沈家人反过来制服，我绝对不允许有这种不确定因素的存在！后来我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个故事，里面的战犯就是误吃了含有氰化钾的食物才中毒身亡，这个氰化钾无色无味，完全不会引起沈家人的注意，但它是国家管制的化学制品，并不好获得，我私下找了很多渠道都没有弄到，结果兜兜转转间，居然让我得知沈明非正巧在一家化学原料进出口的外贸公司实习。对于沈明非，我刚开始并不知道他的心思，但我又不是傻子，他连续两个月都在我家小区外面晃悠，见到我一张脸就通红，然后磕磕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就知道他对我是有话要说的，我就故意试探了他几句，结果，他....他竟然对我说什么，他在挣钱了，让我以后不用再这样满足沈家了，他还替沈家人给我道歉....我哪里需要他的道歉，需要他的付出！”他低吼出声，眼睛酸涩不止：“我想骂走他，冷脸撂给他，可是他好像是看不懂，还这样粘着我，说着一些自以为是的话，可是他呢，他可真是越来越来劲，那正好，他既然这样想帮我，那就把他拉进来吧！我就骗他说，我需要点氰化物来给家里的金属装饰物电镀，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但后来我才知道他这是偷的，还被公司调查了，早知道，我....”
“早知道，你就不会把沈明非拉进来了，对吗？”陈光明接过话来，道。
向晚意凄凄地笑了声，道：“是，我哪里知道他真的这么傻呢！”
陈光明又道：“沈明非体内的安眠药是否是你要求提前给他下好的？”
向晚意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点头，没有说话。
“为什么单单避开他？”陈光明似乎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向晚意沉默了许久，才抬头，道：“他和其他沈家人不一样，他....他不应该....”，他说不下去了，和沈明非短暂相遇相识的经历就像是电影画面在脑子里滚动播放，一向能言善辩的他第一次感到了自己言语的匮乏。
第97章 审讯（4）
“向晚意，你其实是——”，陈光明说话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疯狂汹涌的思绪像受到召唤的倦鸟，退潮海水般迅速回归脑海。
“我不是！”他剧烈的喘着气，坚定地摇头否认道：“我不是，我不是！”
陈光明眯眼看向他：“你不喜欢他？但你又偏偏利用他对你的这份感情，让他迟迟不说出真相，甚至包庇你的去向，你确实是做到了报仇雪恨，将沈家人全部都给毁了。”
向晚意激烈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他叹口气道：“这是他的命，也是我的命，造化弄人罢了！”
陈光明又道：“案发当日，丁大国按照你的要求从大运村顺利逃离后，为何还要单独见面？”
向晚意道：“我需要和丁大国对一遍作案过程，免得漏了什么地方，好及时弥补。我也需要和丁大国商量下后续如何应对。我们俩自然不能在对方的家里见面，只能找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见面，寺前镇我来过几次，对这里还算比较熟悉，也知道粮站这段路监控少，是个掩人耳目的好地方，所以我就选择了这个地方见面。只是丁大国刚刚杀了人，整个人精神高度紧张，见到我一下子松懈下来立刻就撑不住了，当即就犯病了，所以你们才会发现那些可疑痕迹。”
陈光明问：“你和丁大国商量好了，一切都由他出面认罪，是吗？”
向晚意听到这个，脸上难得严肃起来：“这不是我的本意，我知道他是个苦命人，放手一搏也是为了了却毕生心愿，谁愿意死呢，即使只有一个月的生存期。可是你们的动作实在太快了，我其实可以和他一走了之，在你们还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一出国门，你们也奈何不了我们！可是，他不走，他要陪着丁玲长眠，我是不能走，我妈的骨灰盒还在沈家，我苦苦忍耐了十几年就是要让她的入土为安，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不想前功尽弃！可是，天不遂人愿！”
陈光明问：“你母亲的骨灰盒现在在证物室里，我们按照你的要求进行处理。”
听到这个话，向晚意显然有点惊讶，他倏地抬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干涩地道了声谢。
冬雨越下越大，刑侦大队大楼院的地上一时排水不畅,积水成团，哗哗流淌。大风猛烈吹动窗扇，连接处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陈光明缓缓吐了口气，给他递过去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松原山野坟场案发现场的那具倒地男尸，问道：“见过这个人吗？”
向晚意只轻轻扫了一眼，便道：“见过。”
陈光明收回照片，曲指叩了叩照片上的男人，道：“这人死了，现场找到了几枚脚印，还在他的指甲缝里找到了部分人体皮屑，脚印分析为一个身高在一百七十五至一百八十公分的成年男性，人体皮屑的DNA分析则进一步明确嫌疑人身份。向晚意，凶手就是你。”
这是肯定的陈述句，向晚意也没否认，干脆利落地承认道：“我小时候跟着父亲来过一次松原山，这条路是我父亲当年带我走过的近路，那时候野坟场里头的坟堆比现在还多，我很害怕不敢从里面过，我爸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印象很深。所以，这一次我目标很明确地直奔松原县松原山，本来我以为野坟场并不会有人出入，可没想到我会遇到一个无赖，那人或许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人，我看见他身上的工作服，知道他是矿上的人，我怕他出去胡乱嚷嚷，把我的行踪给泄露出来，就主动说给他几百块钱，让他去买烟，让他别对外说见过我，我知道这种乌来混混都是靠不住的，我也不过是需要一点时间，只要跑出松原山，你们就算找到这里来，也无济于事了。可谁知道，这人居然心生歹念，嘴里还威胁我，不把钱给全部掏出来，立马送我去见警察，呵呵！我是吓大的？！这种混混我在街头当流浪儿的那几年里，不说遇到一百也有几十个，我会怕他！我拒绝了他。他以为我是软柿子，拿起石头想要吓唬我，可惜啊，没想到，我也会拿起石头砸了他的脑门儿，砰！那个声音之响啊，他自己个儿都吓愣了！直到死之前，还睁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呵呵，所以说啊，人真不能贪心啊，沈家人是这样，他也是这样！”
陈光明心中叹息，这可真小巫见大巫。他继续问：“你原本的逃跑路线是怎样的？”
向晚意道：“原本计划从隆盛村直接去丰盛镇，镇上有直达山城市和荣城市机场的黑车，我和黑车司机已经联系好了，他们会来镇上来接我去荣城机场，到了机场我会先去上海，再从上海直飞德国，当然这是在考虑你们不会在出入境控制我的情况下，如果出入境已经出不去了，我就会选择从陆路走，照样可以到达德国。”
陈光明无不讽刺地道：“你倒是挺有自信心，可是还是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警方了。”
向晚意的眼睫猛地抖了下，一根睫毛落在了他的脸颊上，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最后才悲凉地一笑，道：“其实我没有低估你们。我从走出这一步开始，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陈光明问：“你对于你策划杀害沈家六口人的犯罪事实，是否承认？”
此时的向晚意就像个普通的年轻人，卸去了所有的骄傲自尊风采，只剩下冷冰冰的一具躯体，他的声音也平静到可怕：“我承认所有犯罪事实。”
陈光明起身将审讯笔录递给他，指着签名处，道：“你自己从头到尾看一遍，没有问题就签个字吧。”
向晚意接过来，看都没看就签上字了。至此，向晚意和丁大国同谋犯罪事实清楚，证据完整，待刑侦大队将所有案卷资料整理完毕后，将会移交人民检察院。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一百六十条规定，公安机关侦查终结的案件，应当做到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并且写出起诉意见书，连同案卷材料、证据一并移送同级人民检察院审查决定；同时将案件移送情况告知犯罪嫌疑人及其辩护律师。
当向晚意签下自己名字的最后一笔后，直到此时此刻，他还有些恍惚。总觉得一切是不是一场梦，梦醒了，父亲好好的，母亲也好好的……但理智又告诉他，不是梦。而是现实真的就是这样糟糕且残酷，父亲死了，母亲没了，而他也将走向死亡……也不知过了多久，向晚意的思绪才被另一道声音打断：“对于如何处理你母亲的骨灰盒，你有什么要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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