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洵把那堆文件放到桌上:“这些是今天就要的,您看看。还有一些是不那么急的,我整理好再给您送来。”
楼里暖气很足,沈书临脱下大衣放到一边,随意翻了几本,便道:“好,辛苦了。”
林西洵离开,掩上了门。
沈书临拿出眼镜戴上,手机震动了一下,进来一条消息。
沈书琴:身体好了?
沈书临失笑地摇了摇头,什么事都瞒不过大姐。小时候和妹妹一起扯谎,能唬过父母,但大姐一个眼神扫过来,他就知道露馅儿了。
他回复:昨天胃不舒服,今天已经没事了。姐,别担心。
手机又震了两下。
沈书琴:多喝热水。
沈书琴:按时吃饭。
大姐的风格永远是这样简洁明了。
沈书临回复:好的。最近降温,你和姐夫也要注意保暖。
沈书琴没再回复。她基本不回复这些嘘寒问暖。
正要将手机收起,手机又是一震,沈书临瞥了一眼,眼神微顿。
沈书琴:昨晚的那个男孩子,和你是什么关系?
在大姐面前说什么勤工俭学、雇佣关系是没有意义的,她这样问了,就是想知道最直接的答案。
沈书临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略一思索后,斟酌着词句回复:他是一个朋友的儿子,我偶尔帮朋友管教,最近是走得比较近。
想到那碗甜得发齁的粥,昨夜的同床共枕,夜里滚烫的手心。沈书临手指一顿,而后点击了发送。他没有说应该,也没有说不应该。
沈书琴回:了解了。
处理完文件已经到了中午,沈书临拨了内线电话,林西洵很快过来,抱走签好字的文件,又拿来一份下午的会议材料。
电话响了起来,沈书临示意林西洵把材料放在桌上。他走到落地窗前,接通了电话:“喂?”
“哟,这么快就接了,看来今天没开会。”姜一源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困意,“打电话就是提醒你该吃饭了,十二点了现在。”
沈书临看了眼腕表,恰恰好好十二点。他说:“该起床了。”
“考完试的第一天,不准我多睡会儿吗?”姜一源说,“快去吃饭,记得拍照发消息给我,我要看你吃的什么。”
沈书临说:“姜少爷,你好像管得有点宽。”
“不管宽点能行吗,你又把自己饿得犯胃病怎么办。”姜一源理直气壮。
沈书临无奈:“昨天只是太忙。”
姜一源说:“忙也不能不吃饭啊!身体最重要!”
秘书又抱来一摞文件,沈书临便道:“好。”又闲话了几句便挂断了。
姜一源下午回到学校,参加大班会,寒假算是正式开始。宿舍最多再开放三天,他往家里搬了好几趟东西,磨蹭到最后一天,才不情不愿地住回家里。
回家后要收拾房间和画室,等一切整理妥当,已经到了周末。
正想着想个理由去找沈书临,对方的电话却先来了:“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吧。”
姜家一家人正在吃晚餐,继母为了表示欢迎,让保姆做了一桌丰盛的海鲜。
接到电话,姜一源立刻扔下筷子,拿上外套就往外跑,把姜猛龙骂兔崽子的声音扔在身后。
沈书临约在一家法餐厅,订的靠窗包厢。这种餐厅最会打造氛围,吊灯调成昏黄的暖色调,桌上的老式唱片放着低沉悠扬的钢琴曲。
“你这几天忙不忙啊?”一坐下,姜一源就问。
“还行。”
沈书临点好了菜,把菜单递给姜一源,姜一源摆手:“你点就行。”
“有忌口吗?”沈书临问。
“没有。”
沈书临便又说了几个菜名,把菜单递回给侍者。
“唉,我真讨厌寒假,一点也不想回家住。”姜一源撑着下巴,玩弄着餐巾,抱怨道,“也不喜欢过年,我想快点开学。”
沈书临静静地听他说着,问:“为什么?”这是他第一次问这样涉及到隐私的问题,但对方说出来,便是想让他问的。
姜一源耸耸肩:“就那些破事儿呗。那女人老是担心我爸把公司给我,天天防贼似的防着我,我爸扔个苹果给我,她都要给她儿子讨个更大的苹果。有意思吗?就当我在乎似的。”
沈书临无声地笑了笑:“那你心里,到底在乎吗?”
“不在乎啊,我对我爸那破公司真没什么兴趣。”姜一源叹了口气,“你会不会觉得我特没进取心啊?”
沈书临说:“不会。人各有志。”
姜一源心里一动,伸过手去握住对方的手:“你怎么这么懂我啊。”
包厢的纱帘一动,沈书临抽回了手,端着托盘的侍者开始上菜。
菜上齐后,酒侍娴熟优雅地开了佐餐酒,往两个高脚杯中倒入少许。客人品了一口后,酒侍开始介绍该酒的酿酒师、酒庄、年份和品牌。他没有注意到,两位客人变得异常沉默起来。
“请慢用。”介绍完后,酒侍微微鞠躬,离开了。
姜一源喝了一大口酒,偷偷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却发现对方神态自如,眼神沉静。
“喂。”姜一源忍不住,用膝盖蹭了蹭对方的膝盖。
沈书临抬头看他:“嗯?”
“你……”姜一源犹犹豫豫,“你……还记得这个酒不?”
沈书临动作优雅地切着牛排,眼睛都没抬一下:“记得什么?水木年华?还是你扮成服务员来灌我酒?”
水木年华是那家会所的名字,这支佐餐红酒,恰好是两人用同一个杯子分喝完的那一支。
那晚他还乱说话把人惹生气了,被颠下了地。
姜一源有点尴尬,又灌了一大口酒,没话找话,生硬地转移话题:“这几天没来陪你,想我没有?下周一我就来陪你上班,顺便监督你吃饭。”
沈书临放下刀叉,轻抿了一口红酒,道:“明天我要出差,去半个月左右。”
姜一源惊愕地瞪大眼:“什么?!你之前怎么没说?”
沈书临耐心地说:“C市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我得去一趟。这个项目标的太大,牵扯到很多,得花些时间斡旋。”
姜一源脑中一片混乱,重重地把叉子往盘中一戳,发出尖锐的刺响,他质问道:“不是,你要去半个月,你都不打算跟我说一句吗?你当我是什么啊?”
沈书临不赞同地看了眼他手里的叉子,略微加重了语气:“放下。”
姜一源不甘心地和他对视,慢慢撒开了手。
沈书临便道:“我现在不是正在告诉你吗,你有什么话可以说出来,我们好好交流。不要摔东西,这样不好。”
姜一源动了动嘴唇:“我……”
他想要的是提前的告知和交流,而非出发前夜不痛不痒的知会。可是……他又有什么立场要求对方那样做?他们算是什么关系?
他们抱过,亲过,在一张床上睡过,可他们算是什么关系?姜一源第一次认真地思索这个问题。
为什么有今天这顿饭?因为前几天他帮沈书临送了妹妹,带了粥。所以沈书临感谢他,请他吃饭。
他们是连举手之劳的帮忙都无法坦然受之的关系。
姜一源的质问便憋回了口中,他的肩膀无力地垂了下去。
沈书临耐心地等着他说话,却见他一言不发地开始吃菜。
包厢里只剩低沉的唱片声音,姜一源闷不做声,把沙拉里的两颗虾挑了出来。
沈书临看了他一眼:“不喜欢虾?”
姜一源顿了顿,说:“过敏。”
沈书临说:“好。”
好什么?过敏好?还是“好,记住了”?
姜一源抬头看了沈书临一眼,却见对方正目光沉静地盯着他。他的心就渐渐地软了下去。
两人的腿都很长,稍一伸过去就能碰到。姜一源用两腿夹住沈书临的小腿,又用膝盖蹭了蹭,感受了一下,闷声道:“你没穿秋裤,C市很冷的吧?”
沈书临被他这天马行空的思绪惊奇到了,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他说:“还行,不是很冷。”
吃完饭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餐厅。姜一源还沉浸在莫名的难过中,闷声说了句路上小心就转身想走,被沈书临叫住。
“阿源。”
姜一源顿了顿,转过身来。
沈书临走到他面前,语气温和:“这半个月,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你在做什么、说什么。”
姜一源抬头望入那双眼睛,原来对方知道他在想什么。
沈书临说:“去吧。”他从烟盒中拿出一支烟含在唇间。
姜一源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上前一步,啪地一声按响。
沈书临挑了挑眉,略带疑惑地望着他。
“我说了,只能我为你点烟。”姜一源加重语气,强调。
第十四章
C市地处北方,今天正飘落初雪。
飞机降落前,透过舷窗向下看,街道和房屋都沾着星星点点的白。
出了机场,黑色商务车早已在路边候着,助理拉开车门,沈书临冲他略一点头,坐上了车。
“沈总,这儿比A市可冷得多吧?”助理跟着上了车,笑着问。
沈书临道:“确实,不过碰上下雪,也算是运气好。”
助理道:“下雪不是更冷了嘛!”
沈书临笑笑:“我是南方人,很少看见雪。”
他关掉手机的飞行模式,果然见姜一源已发来了消息:“到了吗?”
他回复:刚下飞机。
很快,一个视频请求发了过来。
沈书临从来不用视频功能,更不可能在别人面前接视频,挂断后回了一句:不太方便。
姜一源发了个撇嘴的表情,又让他发张自拍,照例遭到了拒绝。
连续被拒绝两次,姜一源立刻不干了,拨了个电话过来。
沈书临接起,便听对面的人大声道:“咱们才分开半天,你这就视频不接,照片也不拍了!你是不是想穿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听他说得粗俗,沈书临皱眉道:“好好说话。”
姜一源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又问:“你是不会自拍吧?”
“没有必要的事情为什么要做。”沈书临不想和他瞎扯,“好了,你……”
“怎么没有必要啊,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缺斤少两,咱现在隔了两千公里呢。”姜一源打断他,“冷不冷啊那边?我看天气预报说C市在下雪,你穿秋裤没有?”
“不冷。”
黑色商务车驶入酒店停车场,沈书临便道:“好了,我这边忙,先挂了。”
项目组、法律团队和财务团队早已在酒店里候着,沈书临去房间放好行李,来不及休整,便立刻开始了会议。
接下来的好几天,除了吃饭睡觉,项目组都在酒店的会议室里讨论和调整方案。沈书临和当地的相关部门应酬了好几次,忙得连轴转,一周后事情才稍微有了些进展。
这一周的时间,姜一源大半时间都呆在房间里,除了画画就是给沈书临发消息。对方很少回他,即使回复也只是寥寥几个字,还有好几次是凌晨两三点才回复。
他知道对方忙,却又忍不住一次次回想法餐厅外对方说的话。
“这半个月时间里,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你在做什么、说什么。”
他在做什么?他在想什么?
其实他也不知道。
他不过是觉得,每日的聊天打趣已成了习惯,关心对方每天中午吃的什么,也成了习惯。
说起来,沈书临已经连续三天没给他拍午餐的照片了。姜一源趴在床上,气闷地一遍遍翻着聊天记录,“好”,“好的”,“晚上说”,对方的回复不外乎就这几种。
这个时候,一个陌生号码拨了进来,缀着一个陌生的区号。
姜一源百无聊赖地点了接听,一个标准的普通话男人腔在对面说:“您好,这里是博艺画廊,请问您……”
自从大二时的一幅作品被业内一位著名收藏家高价买下后,姜一源就接到过太多这样的电话。甚至在接起之前,他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他快速搜索了这家画廊的信息,这是一家刚开业两年的小画廊,和他之前办展的知遇画廊不是一个档次的。
但是……
“你说你们画廊在C市?”姜一源夹着手机,十指快速地在电脑键盘上敲击,搜索着今天的机票信息。
对面的男人似乎没想到他会考虑,当即提高了声音,激动道:“是、是是,姜先生,请您考虑一下,我们画廊虽小但精,每卖出一幅画只收取10%的抽成,若您答应过来,还可以再谈。”
姜一源说:“不用考虑了,我马上来C市。”
“啊……啊?”对面的男人被他的爽快惊到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姜一源说:“我会带上最近的作品,你们准备好装裱。其余事情你们决定就行。”
他说着,从衣柜里拿了两件衣服,往书包里一塞,直接去了机场。
到达C市已是傍晚。姜一源打车去了沈书临住的酒店,坐在大厅里等。
他想给对方一个惊喜,于是没有发消息,也没有打电话。
半个小时过去,一个小时过去,前台的迎宾小姐过来了两次,问他是否需要帮助。姜一源说不用。
他掏出手机发消息:猜猜我在哪里。
不出意料,没有回复。
他又发:我再等一个小时,你不来我就走了!
照例没有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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