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难买我愿意。”他说。
手被握住,沈书临没有低头去看,只是加重力气,把人从地上拉了起来。他往门廊下走去,漫不经心地道:“为什么不试一试?”
姜一源心里砰砰直跳,他看见沈书临抓着他的手,用他的食指覆在指纹识别器上。
验证成功。
门开了。姜一源的心几乎停止跳动,他颤抖着伸出手,凭记忆找到方位,按亮了玄关灯。
他看见了那一扇叶状的风铃,看到了客厅里那幅黄澄澄的柿子,还有墙上的塔状挂钟……一切都与上一次来时一模一样,屋里的陈设没有变过,好像他们没有分开过。
两人在旋转楼梯上亲吻,几十级的木阶那么长,好像走不到尽头,他们的唇没有分开过。
然后一同跌倒在了卧室的大床上。
洁白的墙壁上,那幅春色灿烂绽放,画里的玫瑰比一年多前更艳,更妩媚。
玫瑰花和红酒被带入了卧室,鲜红的花瓣散落满床,像一场深红的梦境。红酒被口腔的热度加热至滚烫,流连在两人的唇舌间,又顺着下颌滴下,流落在身体上,满室都是红酒的醇香。
只拉上了一层洁白的窗纱,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在地上铺出一道银河。
夜已很深了,好几次从天堂坠落人间,沈书临却仍保持着清醒,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保持着这一份清醒。
他还记得一年多前的事情,那些矛盾和隔阂,他并没有忘记。
沈书临手指轻扯,系在一起的领带又紧了几分,在对方的手腕上勒出一道红痕。但他并没有心软,只是用指尖摩挲着绳结,低沉道:“告诉我,那个时候,你在想什么。”
有些东西是心照不宣的,姜一源忍着手腕上的痛感,恳求道:“哥,明天再说。”
沈书临低头望着他,声音冷淡:“这不是询问,这是命令。”
听到最后那两个字,姜一源条件反射地一颤,听话地坦白:“我……我以为你只想和我玩玩,你没有正面承认过我的身份……你对旁人介绍,总是说我是你朋友的儿子……我就以为……以为你只把我当炮友……”
沈书临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后来……后来我听我爸说,你对他说你喜欢男人,还有那一个百分点……”姜一源说得断断续续,“还有……你母亲和大姐家里的画,我才知道,原来……原来我想得太错了,错得太离谱。哥,我错了……”
沈书临听他说完,只道:“原来是这样。”
姜一源凑上去吻他,不住地说:“哥,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沈书临任由他亲吻着,放松了领带的绳结,唇分开时,他又说了一遍:“原来是这样。”
他俯下身,手指划过姜一源的下颌,似狎玩,似调情,语气却漫不经心:“那么,两年前,你想听我说情话,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姜一源抓住他的手指,喘息急促,追问道:“可以吗?”
“我说过了,坐下来好好谈,能解决大部分的问题。”沈书临说,“还是说,你认为我不会?”
姜一源望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薄唇,心道,怎么可能不会,他说起情话来,一定比全世界的人更动听。
沈书临却低笑了一声,眼里带着几分戏谑:“已经晚了。过时不候。”
姜一源并不气馁,他灵机一动,立刻活学活用:“哥,商量一件事儿呗。”
“说来听听。”
“我想听你念书,就现在。”姜一源跳下床,走到卧室南面的书柜前,随意挑了一本书,回到床上。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金边眼镜,为沈书临戴上,又把书翻到某一页,递过去,讨好地说:“哥,好不好?”
沈书临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接过了那本书。
天边已微微泛白,但室内的光线仍是不足。沈书临靠在床头,指节曲起推了推镜框,目光落在书页上。
“纵然这样……”他的声音沙哑低沉,轻声念道。
姜一源看着男人那随着说话微动的喉结,扑上去抱住他,两人侧脸相贴,温度传递。
沈书临按住他的后颈,将书拿远了些。
“我只要看你一眼你那忧郁的面容……”
姜一源吻着他的下颌线,低沉的声音通过相贴的肉和骨,在身体里传递。
“听一听你那年轻沙哑的声音……”
沈书临放下书,单手抬起男孩的脸,望着那双热烈明亮的眼睛,轻声念出了最后一句话。
“……我仍会万般柔情翻涌。”
第五十一章
天已经大亮了,暮春的阳光铺洒在白墙上,为墙上的玫瑰镀上了金光。
一整夜的疯狂后,两人的身体疲惫又敏感,在被子下面依偎着,皮肤相碰,不时激起一阵电流。
沈书临困顿不已,好几次浅睡了过去,又被姜一源捣乱的手给弄醒。几次过后,他握住那只乱动的手,稍用力捏了捏:“好了,睡觉。”
姜一源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又刚刚经历了久别重逢,正兴奋着,哪里睡得着,一双眼睛亮得跟两百瓦灯泡似的,嘴里不停地絮絮叨叨,翻来覆去地说话。
“哥,去年除夕,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啊?”他趴在沈书临耳边叨叨,“我在你家外面来回走了好多趟,看到里面的灯光,然后十二点了,我给你打了电话。”
去年除夕,他买了去云南的机票,带着行李箱打车去了郊区别墅,一遍一遍来回地走。
那时的他是在故意自苦,用来消解内心更深重的苦,对那时的他来说,苦是解脱。可现在和好了,他就像走失又找回的小狗,对着主人摇尾巴撒娇,诉说分别时的苦难。
沈书临道:“手机静音了。”
姜一源高兴起来:“那你不是故意不接的?”
沈书临微阖着眼睛道:“我为什么要故意不接。”
姜一源更高兴了,但随即一个想法涌上心头,他立刻警惕起来,问:“那其他人分手后打来电话,你也会接吗?”
“不知道。”沈书临困得不行,伸手在他腰上拍了拍,“睡了。”
姜一源心里猫抓狗挠的,哪里肯睡,追问显得不太成熟,他便换了个角度旁敲侧击:“哥,去年六月咱俩在医院遇到,我陪着你输液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新的不如旧的,老的不如年轻的?你看啊,你都去医院了,现任都不陪着你,还是我这个前任最管用,是不是?哥,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沈书临睁开眼睛,凉凉地扫了他一眼,道:“我在想,你怎么黑成那样子了。”
“……”姜一源郁闷地盯着他。
沈书临却又悠悠地道:“一听你说,我才知道,原来你是去海南摘椰子、捉螃蟹去了。”
姜一源:“……”
他被沈书临两句话堵住了,愣了几秒,猛地又扑上去,咬住男人的喉结,用牙齿轻轻摩擦啃噬。他凶狠又委屈:“那时你还说什么祝我前程似锦!我的心都碎了!”
沈书临捏住他的后颈,把人提溜开,望着他道:“这句话有什么问题么?”
姜一源挣脱他的手,凑上去蹭他的脸,低声道:“话没问题,但你那语气——像是巴不得我滚远点,永远别出现在你面前。我的心哇凉哇凉的,碎成一地渣渣。”
“是吗?”沈书临转过身,和他面对面挨着,两人的鼻尖相贴,眼睛在咫尺间对视。
姜一源眨了眨眼睛,期待地望着他。
沈书临微笑了一下,声音低缓:“阿源,祝你前程似锦。”
他这一次说得又低又慢,声音磁性悦耳,眼神也是温柔如水的,似乎带着数不尽的绵绵情意。姜一源脑袋嗡地一声,耳朵也麻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哥,你、你……”
沈书临却翻身躺平,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好了,睡觉,不许再说话。”他说完就困极似的闭上眼睛,呼吸渐渐绵长。
姜一源心里痒得像是有蚂蚁在爬,他全身发热,简直像犯了热病,恨不得蹦到屋顶上去。一边兴奋,一边又满心醋意,他缺席的这一年多里,沈书临是和谁睡觉呢?
他翻来覆去,一会儿脑热,一会儿嫉妒得全身发冷。他用手肘撑着床,观察着浅眠中的人。他知道,人在半睡半醒时最容易说真话,犹豫了好久,他凑到沈书临耳边,引导似的问:“你在和谁睡觉?”
沈书临半睡半醒,被他烦得不行,忍无可忍地并起两指,在他大腿内侧纹身的位置一抓一拧。
“嗷啊啊啊啊啊啊!哥我错了,我错了!”姜一源惨叫出声,跳下床去,“我保证不说话了!”沈书临没睁眼,声音低沉:“不睡就出去。”
姜一源抓起浴袍穿上,蹲在床边看他,一鼓作气问了出来:“哥,最后一个问题。和我做爽还是和他做爽?”
问出来之前还控制着情绪,话一说完,他发现语气已经酸得能流出汁了。他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如果答案不是他想要的,他就带着麻袋和棍子,去给那姓许的一顿闷棍。
沈书临叹了口气,睁开眼睛,望着他道:“我怎么知道?”
他说完就又闭上眼睛,打定主意不再说话了。
姜一源愣了愣,随即,他听明白了这句话——因为没有做过,所以不知道。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心里的怪兽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细细安抚,平静了下来。
他轻轻地为男人掖了掖被子,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卧室。
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忍着嘴角上翘的弧度,几秒钟后放弃了,嘿嘿地笑出声来,快步往楼下走去。
这个时候,大门突然开了,一位中年大婶提着肉菜进屋来,嘴里还哼着歌。
姜一源惊了一跳,王嫂看见他也惊了一跳,歌声戛然而止。两人隔着半个客厅和十几级台阶,狐疑地对视着。
“你是谁?”
“你是谁?”
两人同时问出声来。
王嫂把肉菜放在茶几上,爽快地说:“您是沈先生的客人吗?我是沈先生的保姆,姓王。”
姜一源松了口气,快步走下楼梯,自来熟地说:“王嫂你好啊,我不是沈先生的客人,我是沈先生的……爱人。”
他看了看茶几上的肉菜,道:“沈先生今天有点累,还在休息。王嫂你这菜买得真好啊,他就爱吃红烧梭边鱼和芹菜炒牛肉。还有秋葵,刚好他出差累着了,吃秋葵也能补补阳气。王嫂你做饭叫我啊,我给你打下手。”
王嫂还在震惊地盯着他,还没从“爱人”两个字中反应过来。
姜一源愉快地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您不信啊?沈先生之前是不是有个当教授的男朋友?为什么分了您知道吗?因为那人太老了,沈先生喜欢年轻的,最喜欢的就是比他年轻十岁的,巧了,我就是。”
他又指了指客厅上那幅柿柿如意:“还不信啊?沈先生家里的每一幅画,都是我为他画的,特别是他卧室里那一幅。我要不是他的爱人,他会同意我把画挂在他家里吗?”
从昨晚到现在,他的快乐一直堆砌,在那句“我仍会万般柔情翻涌”后,达到了一个小高潮,更在那句“我怎么知道”后,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巅峰。他幸福得连手指都在发抖,他需要抖落出来,让幸福慢慢流出,不然他迟早会憋疯。
王嫂终于反应过来了,她看姜一源身上穿着沈先生的浴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便用带着浓厚乡音的大嗓门说:“你好,你好!原来画是你画的,我特别喜欢这幅黄柿子。”
姜一源听出了她的口音,乐得一拍手掌:“哎哟王嫂,老乡啊!我也是半个云南人!”
他望了眼茶室,炫耀似的又道:“王嫂你整理房间的时候应该发现了吧?沈先生有一整屋的普洱茶,是咱云南的特产,他这两年喝的所有茶,都是我特意给他做的。”
“……”王嫂看着他,只觉得他像个开屏的花孔雀。但她喜欢聊天,姜一源又自来熟,两人很快聊得火热。
到了中午,两人在厨房忙活了一个多小时,热气腾腾的四菜一汤出锅了。
“我去叫沈先生起床。”姜一源在门口的帕子上擦干沾水的手,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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