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临倒满酒杯,提了第二杯酒:“老哥,我和令郎的事情,前年本来想告诉你,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说出来。总归是瞒了你这么久,很抱歉。”
姜猛龙终于忍不住,他放下酒杯,长叹了一口气:“沈老弟,这是啥时候的事情啊?前年到现在这么久,我是一点也不知情!”
姜一源趁机又转了道菜过去:“爸,别急,吃这个陈皮鸡丁,降降火。”
趁着倒酒,他又对姜猛龙低声说:“爸,毕业典礼那天,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别忘了。”
那天他说:“爸,以后你要是知道了我曾经和谁交往,希望你把所有的火往我身上发,而不是对他。”
姜猛龙自然记得,当然,当时他嘴上答应,内心想的却是要同时打断两人的腿。现在真相水落石出,他当然不能打断沈书临的腿。一来他们两人是多年好友,交情极深。二来,他总觉得是自家儿子去纠缠了人家,他实在想不到沈书临会如何容忍自家儿子的脾气。
本来就百感交集了,此时听到姜一源这话,姜猛龙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吼道:“滚回去坐着!”
姜一源面不改色地坐回去,又给沈书临夹菜:“别光喝酒。”
沈书临在桌下握了握他的手,以示安抚。然后看向姜猛龙,道:“老哥,上一次在这个包厢吃饭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姜猛龙回想了一下,那是三年前,他想介绍沈书临给儿子认识,便约在这里。他不敢置信:“那个时候,你们就?”
“就在那个时间点前后吧。”沈书临打开烟盒,递了一根过去,姜猛龙接过。两人点燃了烟。
沈书临向后靠着椅背,缓缓吐出一口烟雾,道:“在那之前,我们已经见过一面。后来分分合合的,前年十月分开了一次。今年五月初又在一起了。”
“不是……”姜猛龙实在忍不住了,指着姜一源,问沈书临,“沈老弟,你怎么能忍他的?他这臭狗屎一样的脾气,我这当亲爹的都忍不了,恨不得一天打十顿,你怎么忍下来的?”
“喂喂喂。”姜一源不干了,“爸你说什么呢,什么叫忍我?我和沈哥相亲相爱,相敬如宾,一天天恩恩爱爱把家还,可开心了。”
姜猛龙吼他:“你给我闭嘴!”
沈书临笑了笑,在烟缸里掸了掸烟灰,道:“倒也不用一天打十顿,偶尔打一顿就行了。”
姜猛龙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调侃,和一股隐藏的亲密,转头一看,姜一源果然满脸的嘚瑟。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闷不做声地喝下了第二杯酒。
沈书临倒了第三杯,他端起酒杯,神情郑重起来。
“老哥,第三杯。”他道,“我和阿源,这一路分分合合,总归还是想定下来的。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姜一源偏头看他,在桌下握住了他的手,摩挲着他的掌心和指尖。
包间沉默了一会儿,姜猛龙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杯酒下去,算是默认了。
白酒还剩大半瓶,姜猛龙瞪着眼睛望向姜一源:“愣着干什么?倒酒!”
接下来,饭桌上没再谈这件事。三人说起平日里的趣事,姜一源讲了这半个多月在茶山的生活,包间里的气氛算是松快。
一瓶白酒见底,夜已经深了,饭局也该散了。
从松涛园出来,姜一源却不上自家的车,而是跟着上了沈书临的车。
姜猛龙叫住他:“你去哪?”
姜一源道:“送我男朋友回家。”
眼见着姜猛龙要说什么,姜一源又道:“爸,你家里有老婆,我哥家里又没人,他喝酒了,我当然要送他回去。”
姜猛龙说:“送完回家,账还没算完。”
开车回别墅的路上,姜一源忍不住嘿嘿直笑,沈书临坐在副驾,微阖着眼睛养神,问他:“笑什么?”
“高兴啊。”等红灯的间隙,姜一源伸手摸了摸他的侧脸,“好烫啊哥,难受不?”
“还行。”沈书临睁眼看他,又问,“高兴什么?”
“哥,你这是明知故问。以后咱俩就不用搞地下情了,三姑六婆都见证了我们的关系,这还不高兴?”
沈书临微笑起来,道:“你等会儿,会挨打吗?”
姜一源回想起他爸的语气,心里不太确定,但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挨呗,能跟你正大光明地见家长,挨几顿打算什么。”
“哥,放心吧。”他又道,“你已经帮咱们解决了大部分的问题,接下来交给我就行,你只负责回家好好休息,不用操心。”
到家后,姜一源拿出书包里新做的秋茶,泡给沈书临喝。喝了几泡茶水后,沈书临的酒意渐渐消退,便道:“如果有解决不了的事情,打电话给我。”
姜一源给他满上茶:“嗨,哪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交给我就行。哥,今晚真的辛苦你了,你好好休息就行,明天我来找你。”
他凑过去亲吻,沈书临收拢手臂,揽紧他的腰身,两人躺倒在茶室的木地板上。
“哥。”姜一源轻声叫他,“想你了,这都十八天了。”
沈书临摸了摸他的头,声音带着些醉酒后的慢吞吞:“不早了,你早点回去。”
“好,等我好消息。”
回到家已经过了十二点,姜猛龙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见到人进屋,冷笑一声,一副马上要揍人的样子。
姜一源面不改色地递过去一根鞭子,这是他在路上买的。他老老实实地走过去蹲下:“爸,抽吧,我知道你有气要发。”
姜猛龙瞪着他:“你以为我不会抽?”今天的这一通先斩后奏,他着实气得不轻。
他接过鞭子啪啪啪抽在姜一源的身上,姜一源一声不吭,等他抽完才道:“爸,你可是答应了的,不能反悔。”
姜猛龙气得更凶,又是一顿抽,T恤上出现了裂缝。姜一源仍然一声不吭。
他把鞭子一丢:“你这臭狗屎一样的倔脾气,你沈哥真能忍得了你?”
说到这个,姜一源立刻来劲了:“他怎么忍不了我?他对我可好了,我俩爱得死去活来,要不是你非要我回来,现在我和他正在滚床单呢。”
姜猛龙指着他,咬牙切齿:“你……!”
“爸,而且这也不能怪我们啊。是你拉着我去松涛园,把他介绍给我的。”姜一源说,“在那之前我们见过一面,本来不太愉快。但你硬要拉红线,我俩只好再续前缘。”
听到这满口胡言,姜猛龙捡起鞭子还要再抽,却见他衣服上渗出血来。到底舍不得打坏他,扔下鞭子,骂道:“放屁!”
姜一源瞅着他的神色,又道:“反正你已经答应了,反悔也没用,趁现在还有机会,多来几鞭子。”
姜猛龙抄起沙发靠垫往他身上砸,怒吼道:“闭嘴!你给老子闭嘴!”
姜一源却还要故意激他:“爸,说好了,今天过后,我就要和他纠缠一辈子了。要挨的打,我今天一股脑全部挨了,你抓紧时间。”
“%$^&#$……!”姜猛龙骂了几句脏话,对着二楼指了指:“滚!”
姜一源站起身来,叹了口气,声音轻但肯定:“爸,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会一直走下去的。”
许久之后,一声长叹,姜猛龙的声音平静了下来:“去吧。”
又过了一周,这件事情完全平息下来。姜一源开始忙另一件事,他要开一家自己的画廊。从大二开始,大大小小的画展办下来,再加上他爸给的零花钱,姜一源攒了不少的钱。但要在市区办一家高端精致的画廊,钱仍是不够。他只好向他爸化缘,说可以打借条,分期还款。
姜猛龙让他写一份发展规划书,看了后又让他改了好几回,才勉勉强强地给了钱。
“不是借款,是投资,我是股东,你赚了钱每年得给我分红。”
有了钱后,姜一源就开始选址,画图纸,亲自设计画廊的每一处细节。门口要有半圆形的门廊,他画出浮雕的样式。要有长长的廊桥形展厅,墙壁乳胶漆的颜色他自己调。要有莫兰迪色的灯带,浅灰色的磨砂瓷砖。还要有会客的休息室,和一个单独的茶室。
有一天晚上沈书临问他:“装修快开工了,还能追加投资吗?”
姜一源道:“你要给我投资啊?”
两人正依偎在沙发上看电影,不时共分一口酒喝,姜一源在毛毯下抓住沈书临的手,问:“为啥啊,哥?”
沈书临道:“作为一个商人,我看好你未来的发展。”
他顿了顿,微笑地又说:“当然,作为你的爱人,在你事业的起步阶段,我自然会无条件支持你。”
这话太动听了,无比熨帖。酒是温热的,却比不上身体的灼热。没人再去管电影讲了什么,身体贴得紧密。
过年前,画廊装修完毕,办了第一场画展。
这一场展,只发出了少量的门票,来看展的都是熟人朋友。展出的画也不算多,画面多是林间生活。展厅的最醒目处,挂着一幅名叫《陌上花》的画。
画的是一簇寒兰,开得格外热烈,让人一看便满心柔情。
寒兰只开一季便会凋谢,但若是在画上,便能年年岁岁永不凋零。
不少人围在《陌上花》前观看,低声交谈着。在那群人中,姜一源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忙和工作人员说了一声,跑了过去。
“姐!”姜一源喊了一句,又没话找话道,“今天不上课啊?”
沈书琴的目光从画上移开,看向他道:“今天没课。”
姜一源点头,抓了抓头发。之前沈书琴把许斌介绍给沈书临,后来他跟沈书临复合了,他怕她对他有意见,在她面前总是有些拘谨。
他见沈书琴一直看着画,便主动道:“姐,你喜欢这幅啊?我送给你好不好?”
沈书琴淡淡地道:“不用,这幅不是非卖品么?”
《陌上花》的画框外,贴着一个“只展不卖”的标签。这幅庭院里的寒兰,姜一源确实是打算自己留下的,他想等画展结束后,用这幅换下客厅里的柿柿如意。
听到沈书琴拒绝,他有些紧张,拿不准对方是不喜欢这幅画,还是不喜欢他。
却听沈书琴又道:“那边有一幅山里的桂花,我很喜欢。”
姜一源立刻笑得无比灿烂:“那我送给你啊,姐!那幅是今年秋天,在云南的茶山画的,我哥也特别喜欢。”
沈书琴略一点头,又看了一会儿,就准备离开。姜一源送她出去,心里乐得开花,对方接受了他送的画,那他之前担心的就全部不是问题。
大年三十,沈书临去姜家吃了午饭,和姜猛龙聊了一下午的天。晚上,他带着姜一源去郊区别墅过年。
年初的时候沈书兰去国外念书,腊月二十八才回国。回国后陡然听说两人复合,兴奋得大喊大叫。“哥啊啊啊啊,我终于能说了!我讨厌死那个教授了!”她不停叨叨,“天天就说些艰深晦涩的东西!无趣死了!最重要的,长得也不咋地!”
沈书临不赞同地望着她:“背后不说人。”
沈书兰笑嘻嘻地道:“好啦,哥,我知道,我也不稀罕说他!对了,我还没跟你说吧,我在云南的时候被偷了,是师父帮我买了机票和手机,办了临时身份证,我才能坐飞机回来。”
沈书临略微惊讶地挑了挑眉,他不知道竟还有这样的缘由。若他那个时候知道姜一源在云南,他自然会猜到一切。
可是……
一切都在一个最恰当的时机,恰恰好好地来了,不早也不晚。
人生中最好的事情,就是因缘聚会,不掺杂错综的人力。
大年夜晚上,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春晚。沈母拿来了那二十多个假手镯,让姜一源看,她笑道:“小姜啊,你看看他,全给我买的假货。唯一的两个真的,他说是你帮他选的。”
姜一源惊奇地看着那一堆假镯子,笑出声来,对沈书临道:“哥,你不是吧。”
沈书临无奈:“妈,说这干什么。”
沈母冲姜一源眨了眨眼,又道:“最好玩的是,他买的假货,比真货还贵。”
姜一源笑个不停,凑到沈书临耳边道:“没事,以后我教你。”
春晚还没结束,大家都撑不住去睡了,客厅里只剩下沈书临和姜一源。电视里还放着节目,歌声喜气洋洋。
姜一源拉着沈书临出门,寒气扑面而来,昏黄的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握住沈书临的手腕,盯着腕表。
“3,2,1……”
倒计时结束,深黑的夜空绽开满天的烟花。
“哥,新年快乐。”姜一源说,“谁是你今年抱的第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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