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的话堵了回去的百里千月很是不满,哼唧了几句,皱着眉,看了看附近,又问:“我要回去了,你们呢?”
唐书哉看向锦摇光,只见她目光柔和了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
正好来了京郊。
到洛京这么久,现在才第一次出城。
再回想过去,一开始被游戏洗脑的时候好像是在很久之前了。
锦摇光想起一个人,回头问唐书哉:“我还有个地方想去看一眼,一起吗?”
唐书哉自然是笑着应了。
百里千月没有多问,点点头:“虽说那群人短时间应该不会再追杀过来,你们还是要小心为上。我先走了。”
“好。你自己也小心。”
“放心,我可是第一凌尘。”百里千月运起轻功纵身往城门方向跑去,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锦摇光目送他一会儿,也收回了目光,带着唐书哉往记忆中的地方走去。
时近晌午,那个没什么标志的小山头行人寂寥,山脚下却支着一个茶水摊。
两人都出了些汗,便坐了下来要了茶水歇歇脚。
锦摇光向那卖茶老伯搭话:“大伯,这山叫什么名啊?”
那老伯从破草帽底下眯缝着眼瞅她,又咧着嘴慈祥地笑起来:“山野乡民哪会给土坡坡起名字,那都是路过的人叫嘚!”
他一指身后的小山:“就这座山来头大些,呐,都叫他将军山,说是有个好大的将军埋在里面哩……可惜没人来祭拜他,就咱们路过的给将军老爷奉个茶送点野果……”
老伯又一拍脑瓜,想了起来,对锦摇光说道:
“哦对咯!有倒是也有,和姑娘你穿的差不多,有那么两三个会来看看他。”
是龙骁营的兄弟姐妹们。
锦摇光心下一软,只觉得鼻头发酸,忙点点头,留下茶水钱拉着唐书哉就走,怕多说一句就要哭出声来。
卖茶老伯还在她后面追着喊:“姑娘你给多啦……老汉一口茶哪就值这么多哇!”
锦摇光不说话,只是冲后面摆摆手。
日头看着烈,走进山里也不燥热了。
不知哪吹来微风,很是舒适。
唐书哉似是猜到了一些,并不多问,只陪她慢慢地走着。
山头的墓碑似乎是哪位师兄姐随手捡的大石,歪歪斜斜地立着,那上面用不知什么利器刻的字也歪歪扭扭,看得锦摇光想笑。
上书:邢天河大将军之墓,只有个生卒年月,也没有署名谁写的。
也不知是谁的字,和自己有的一拼,真是丑。
她使力把墓碑扶正,却没想到这样一看,字更歪了。
便只好把墓碑放回了原来的角度,有些挫败地单膝跪在墓碑前,叹了一口气。
唐书哉低俯下身,轻轻捏了下她的肩膀安慰:“等回去我给他写,我的字比这个好看。”
锦摇光仰头看她,趁机把眼中泪意逼回去,努力扬起嘴角:“好……谢谢你。”
又默默地看了眼墓碑,珍重地抚上墓碑那虽丑,但用力颇深、清晰可辨的“邢天河”三个字,没忍住眼眶一红。
一滴蓄了很久的泪到底还是砸进了墓碑前的泥土里。
两人默哀了会,空着手过来,总是不够意思,于是捡了根树枝扫去墓前腐烂的野果,随手采了些附近的花插在了上面,给这处荒凉的野坟多添了些生机。
其实,锦摇光也不知道,这座墓底下会不会是空的。
毕竟是这座由数据构成的世界,给她凭空添了个义父,就算之前的感情或有嫁接现实中对父母的孺慕之情,也算得上是真情实意。
就算墓底下空空如也,真的找到这个地方时,那些情感还是爆发了出来。
她的情绪因为这方小小的坟墓得到了宣泄,发自内心地渴求着一些思念能够通过这里传达去另一个世界。
一个终会重逢的世界。
终端响起了提示音,是客栈的朋友们来催她们回去了。
再割不断终究也只是念想,她还是起了身。
“锦左卫……就要回去了么?”
一个久违的称呼惊得她汗毛倒竖,慌乱地掏出长枪对着来人,一手将唐书哉拉至自己身后。
这方亮了兵器,那边也齐刷刷地列出了队伍。
只见十几个皇室禁军形成半包围,分列两侧,由中间缓缓走出一个人。
此人容貌艳丽,却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妆饰华贵,一身赤红宫装衬得她威严大气。
头上虽没有名字,这身装束却明明白白地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来人。
此人,正是长公主——司马灼。
锦摇光不敢大意,正想燃起战意,手腕却被用力扼住。
是唐书哉。
只见她露出了惯常的笑,对着长公主恭敬说道:“我等只为扫墓而来,意外得见长公主尊颜,一时失仪,还望长公主见谅。”
眼中并不见多少笑意,手下还在悄悄用劲制止。
锦摇光仍是紧张,但还是听了她的话顺从地收了长枪,眼神勉强收起了几分戒备。
只见长公主身边的侍女出列高声喝问:“既知是长公主,缘何不拜?!”
锦摇光肃着脸,沉声道:“义父长眠处,多有打扰,心中难安,不敢跪拜。”
那侍女看起来还想斥责几句,见长公主做了一个手势,便立刻低头退下。
长公主看似宽厚地笑了笑:“锦左卫仁孝,此处确实不便行礼,罢了。只是不知左卫将军心中为何不安?”
“此处荒凉,未能亲手安置义父尸骨,又未能好好拜祭,心中有愧,无法报答义父养育之恩,难免不安。”
锦摇光垂着眼,看着地上纷纷乱乱的脚印,心中有气。
刚刚摘下的花有几朵就这样被糟蹋了,乱糟糟一片,实在难看。
“左卫将军可有曾恨过孤?”
这个自称是东宫太子专用。
锦摇光抬头看了一眼她,心下默想之前得知的背景,太子虽然天生痴呆,但仍尚居东宫。
只怕东宫之位名存实亡,实权早已易主。
她不再多想,低头,口中称道:“不敢。”
“锦左卫就从未想过查清你义父死因?还有你父母的案子、被牵连亲朋好友的案子,都不去查明吗?”
锦摇光想,系统没出声,这应该不是NPC在发布什么支线任务,于是也不接这话,只说:“摇光乃罪臣之女,得长公主赏识提拔至左卫将军已是荣幸,前尘往事并不愿追究。”
“呵呵……”只听长公主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既然如此,锦左卫又怎会无召前来洛京城?”
--------------------
第三十九章
这便是江中源劝她留下时的托辞了。
她就把那时跟江中源说的话又告诉给司马灼听:
“边防将士擅离职守,摇光自知犯错。辜负长公主信任,还请长公主收回此令。”
说罢,她将腰间令牌解下,单膝跪地,双手呈上。
这枚令牌仅是她作为左卫将军的身份令牌,并不能调动兵士。
当时为了强行开青州城门用过。
当初为了摆脱江中源,就想过把这枚将军令还给长公主,现在也算是遵守诺言了。
司马灼垂眸看着那枚将军令,又看了看现在才对她行半跪礼的人,收了笑意,
“锦左卫既然如此不看重权势,当时青州城,若没有这方令,你又怎么救人?”
锦摇光闻言并没多想。
毕竟司马灼贵为长公主,身居高位,自然手眼通天,更何况当时青州城还有姬溶月这个她的“手中之剑”——监控探头在,知道这件事也不稀奇。
她只是思绪跟着沉浸到那时的情景中,只恨系统消息通知得太晚,没能救下更多的人。
她这样想着,不由也这样说了:“承蒙长公主恩德,当时才能用此令牌救人,只是……明明可以救下更多的人……”
她沉湎于伤感之中,余光却见身后唐书哉向前一步,声音有些急:“长公主为何知道我们当时是在‘救人’?”
“啊?”
锦摇光抬头看她,脑子还没转过来。
只听她继续说道:
“于长公主而言,于大斐而言,那一晚,根本没有大斐子民伤亡……又有何来‘救’不‘救’?”
锦摇光脑子“轰”的一下,茅塞顿开。
是了。
《倾寒问月》那天晚上,就算是被屏障隔断的残尸也复活了,复活后被强制取下了终端,成为了NPC中的一员。
真正死亡的玩家是正巧只剩最后一条命,又正巧被屏障隔断的那种倒霉蛋,事后细算也仅仅一两个。
所谓的“伤亡”只是作为玩家群体而言,成为NPC后的人依旧属于这个世界,减去一两个并不会引起这个世界太多的震荡。
就连青州城当时的守军也只知道她锦左卫滥用职权放进来了一些人,并不知道城门外玩家的身份转变。
既然如此,身为NPC的司马灼又为什么会知道呢?
她想到了系统MOON说起过,长公主司马灼是设计者花费最多心血的NPC,有时候作为一个模因的它也无法完全控制住司马灼。
司马灼此举,是否就透露了她是能够意识到“玩家”这个身份概念存在的?
那么她,又是有什么目的呢?
锦摇光惊疑不定,抬头看向司马灼。
只见她看着唐书哉,目露欣赏之色:“不愧是唐门之人,果然机智敏锐。”
却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
跪在地上的锦摇光瞬息之间心思百转千回,只觉得司马灼此人果然心机深沉。
她还在想司马灼的意识究竟发展到了哪一步,呼延焱又是否是她试探玩家的一枚棋子时,只觉手上忽然一空。
司马灼拿起了那枚将军令。
她涂着丹蔻的长指甲拂过刻在上面的“锦”字,似叹息:“你明明知道这个身份有多便利,即便如此也能随手丢弃么?”
锦摇光不知该怎么回话。
世人谁不爱争权夺利,青州一事后她更是知晓了这身份的便利之处,显得之前她对江中源甩下的豪言壮语仿佛是个笑话。
更何况,没了左卫将军之位,她只能回到罪臣之女的身份背景。
邢天河无后,他也不愿让锦摇光跟着他的姓,所以接下来要想继续生活下去只能选择去推翻当年锦家的冤案……
但太麻烦了。
陈年旧案难以追溯,涉及上层的权力倾轧,寻找线索更是困难。
连位至大将的邢天河都无能为力,更何况是成为白身的她。
而如果将此事求诸于其他友人……
狼王boss战近在眼前,她不可能为了无关紧要的个人剧情浪费大家的时间和精力。
更何况“桃灼”是排名第三的帮派,不管狼王boss击败需要次数是多少,“桃灼”必然需助上一臂之力。
身为“桃灼”帮主,她又怎能临阵脱逃。
两难之下,她难得迟疑了起来。
义父就长眠于此,要是说出什么不顾父母冤案的话,多少有些令九泉之下的义父伤心了。
她还会有一丝微妙的、对不起现实中父母的心虚。
见她迟疑,司马灼的神情却放松了不少:“既然无法舍弃……”
“不,可以舍。”
锦摇光下了决心,目光灼灼,
“等事情一了,锦摇光自当入宫奉上将军令,届时一己白身周游人间,过往皆可弃之不论。”
36/65 首页 上一页 34 35 36 37 38 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