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摇光怒而解下背上长枪,枪尖指地,
“你们一个个是在威胁我吗!”
“主帅,”何副将跪地请命,
“请主帅体谅,单凭主帅一人实无法拖住三万匈奴之众,既然主帅一心保全岳城军民性命,还请主帅让我等留下,如此才可拖延足够的撤离时间。”
锦摇光目光滑过他、江中源的花白头发、还有跪在地上一应士兵清澈坚定的眼神,不忍再看扭过头去,
“既然如此……剩下的兵士中龙骁营战士随我列阵前方御敌,其他押后。”
“主帅这是……”
“江湖与朝堂不和已久,若是此战死的只有普通兵士,江湖依然会无动于衷,只有龙骁营有所损失,才能惊动江湖与朝堂联手一致对外……
“走吧!走出城外之前还有反悔的可以立即回头,我绝不会阻拦!”
“誓死无悔!”
旌旗猎猎,战鼓铮铮,大漠上的西北风卷起黄沙刮得人脸生疼。
呼延焱觑眼望去,堪称敢死队的一众大斐士兵列队站在城门外,前排一眼望去俱是持枪士兵,和阵前主帅一样。
似乎这是大斐的一个江湖门派,叫什么龙……?
呼延焱目光再次聚焦到那主帅身上,停留在那张娇嫩秀气,与这大漠格格不入的小脸上,伸手缓缓摸过卷曲的胡茬,露出一个淫邪的笑来。
他拍马向前,执鞭遥遥一指,
“兀那女娃,这沙场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不如趁早归降,叔叔我还可以让你进帐篷暖暖身子?”
那方匈奴列兵闻言哄笑起来,锦摇光却并不答话。
等他们笑完,持枪运气,用力一挥一立,枪尖破空发出呼啸,红缨划过带起一道赤虹,整个人也随之披上一层红光。
——龙骁功法专门用来承伤的武功路数:“潜龙勿用”。
宛如下了一道无声的指令,紧接着,前排龙骁营战士们也都挥舞长枪,战甲上披上一层红光,战意冲天而起;
又听他们齐声大喝一声,枪柄撞击地面,发出一阵闷响。
这方大斐士兵进入战斗状态,对面呼延焱也缓缓套上了他的武器——一副精钢锻造的指套,连着护腕,伸展自如又锋利无比,指尖幽幽闪着寒光,削铁如泥。
只听他桀桀笑了两声,
“不知死活的小虫子,套上一层甲壳就能抵挡我了吗……看我一手就能捏死你!”
锦摇光挥枪,破空又带起一声呼啸,锋利的枪尖遥遥指着他的脸,
“你大可来试试——”
枪尖指向,呼延焱也沉了脸,沟壑深深的脸上横肉抖动,他竖起右手并指往前一曲,战鼓见令变调,号角响起,
“铮——”
匈奴铁骑应声肃整,铁甲碰撞,两方人马顿时发起冲锋,瞬间厮杀在一处。
锦摇光一马当先迎上呼延焱,长枪挥舞间只见红缨闪过,银光忽地一闪,却被呼延焱伸出狼爪架住,往旁边一送便卸了她的力道。
近战不是呼延焱的对手,力气与招式都太吃亏了,连续几招都被呼延焱轻松化解。
锦摇光面容仍是冷肃,心却一慌,手上便乱了一瞬,长枪被他抢去,瞬间缩短了距离,那张有如恶鬼的脸上浮现出令人恶心的狰狞邪笑凑了上来,
“怎么,这么急着想给我暖床?”
太近的距离实在不利,锦摇光根本无心去听他说了什么,注意力全在他的那副狼爪上。
这个距离不能不防一手黑虎掏心,就算是有战意护体也根本挡不住……
可又不能弃了枪,不然就只剩赤手空拳了……
只见呼延焱右手微微一动,锦摇光随即瞳孔一缩——
危急关头斜刺里左冲右突出来一个人影,弃马一跳,正正好挡在锦摇光面前,锦摇光下意识接来那人扔过来的枪,趁势将手中长枪往前一送,还来不及拍马回身——
“噗——”
锋利的、闪着寒光的狼爪轻松地刺穿了那人的胸膛,鲜血溅了她一脸。
挂在狼爪上的,是从小看护她长大、比黄妈妈还细心、被戏称为龙骁营所有人的“妈妈”的——
江中源。
“江叔——”
锦摇光双目赤红。
江中源奋力撑起眼皮,看了她最后一眼,嘴角微微勾了勾,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耷拉下头颅,彻底没了气息。
还没等锦摇光做出什么反应,江中源的尸体便被呼延焱嫌弃似的往地上一甩。
锦摇光跟着心一沉,抬眸看着呼延焱那沾着还温热的鲜血的狼爪冲她挑逗似的勾了一勾,歪了下头,
“再来?”
悲愤交加之下,她被挑衅得失了理智,提着江中源的枪就往前冲,战意熊熊燃起,一时之间倒是压制住了呼延焱。
——只是可惜一昧莽进终究会失了后劲,手上一软还是被抢过了枪去。
这次再没听到呼延焱说任何废话。
枪被夺走手中一空时,呼延焱右手一把扼住锦摇光颈部,她只觉喉间一紧。
被控制住的身体尚且挣扎着,缺氧的窒息感还未传达出来,对方左手扔了枪就袭了上来。
一记黑虎掏心,龙骁战意和穿在身上的胸甲毫无抵挡之力,有如筷子戳进豆腐般轻而易举。
她茫然地低头看去,那只狼爪实实在在地刺入胸膛,紧接着,连疼痛都还没传达到大脑,她就已经被掀翻在地。
她仰面看着那马背上的呼延焱嘴角勾起嘲讽的笑,看着他漫不经心地甩了甩狼爪上挂着的鲜血,那嫌弃的表情和方才杀害江中源时如出一辙。
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黄沙,又迅速被风沙掩埋。
心脏处后知后觉开始抽痛,带着破碎内脏的血液涌上喉间,可她连咳嗽的力气也没有了……
最后的视野中,是大漠昏黄的天空,没有一片云也没有一只鸟。
战鼓号角厮杀声都渐渐隐去,只有远处似乎传来秃鹫尖锐难听的叫声,和风声混在一起,倒像是在悲鸣……
眼前浮起一阵柔和的白光,锦摇光惊醒过来,记忆有如泉涌,繁杂庞大令人头痛。
她伸手想撑头,看见了腕间终端亮着的白光。
后知后觉伸手摸上胸膛,那里心脏正有力地跳动,她这才惊觉不过是一场幻境。再抬头环视四周,自己仍站在青州城墙上,但其他玩家却不见了踪影。
眼前出现一双精致的白靴,锦摇光抬头望去,药倾寒也正低头注视着她,任由她坐着,似乎并没有想伸手拉她一把的打算。
飘然若仙的凌尘宗宗主药倾寒是个洁癖。
正因为不愿接触病人,而溶月阁又只招收女弟子,这才结合本无医学的凌尘宗固有玄术,开创了不碰触病人即可实施治疗的宗门秘术“万药生尘”。
凌尘宗位于远在东海边的桑洲,遗世独立,不争不抢,如非必要并不会对江湖之事插手。
如今江湖与朝堂矛盾越发尖锐,倒是逼得这位宗主不得不现身了。
这位洁癖严重又性格孤僻的杏林圣手站在锦摇光面前,堪称无礼地用淡漠的浅色眼瞳将她上下扫视之后,掀起薄唇毫不客气地嘲讽道:
“方才你的幻境之中解脱之法千万种,你却选了最蠢的一种。
“——你是没有脑子吗?”
锦摇光闻言震怒,但发现确实无从辩驳。
她也确实常常意气用事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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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0:今天先修到这章。自己做个记号哈哈哈
第九章
“所以,倘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是会坚持方才的选择吗?”
锦摇光努力使自己忽视这欠打的语气——毕竟要真打起来也打不过——认认真真回想了一遍幻境中的情景。
诚如药倾寒所言,方才幻境中她确实有许多选择可以逃离当时的困境。
正如她逃脱游戏一开始框定的身份环境时对江中源说的那样,边疆不缺她一个左卫将军,江湖也无所谓少一个小小的龙骁,在无关紧要的情况下所有的位置都可以被顶替,
但是——
但当时三万匈奴兵临城下,锦摇光是主帅,手握调度重权,手下仅八千兵马,再加上岳城未能逃离的百姓,一念之差伤亡便会不计其数,
而她总想着能将伤亡降最低、最低。
她没有诸葛亮的“智多近妖”,摆不出足以迷惑敌人的空城计;她亦硬不下心肠,用士兵的血给自己铺一条生路。
就连最后跟何副将说的,利用龙骁营战士之死敲山震虎,令江湖与朝堂联合御敌,也不过是劝说无果下做出最好的结果。
——如果可以,她希望不要有任何伤亡,哪怕代价是她的性命。
于是锦摇光昂起头,直视药倾寒,认真道:“倘若再来一次,我亦会选择身先士卒。”
“不后悔吗?”
“我问过追随我的士兵们,他们在走上战场那一刻都未曾悔过……”
锦摇光想起两军对峙时身后感受到的熊熊战意,也想起江中源奋不顾身以命相护的情状,深吸了口气缓了缓心神,坚定地看着他,
“我不后悔。”
药倾寒似乎愣住,此时锦摇光面前的光幕又出现了字幕,系统响起:
【药倾寒发布的[凌尘妙境]中,给予少侠两个选项:
1→为天下之人舍生取义
2→为江山大业苟且偷生
少侠请注意~以上两个选择将会产生不同的结果~
因此系统将会十分贴心地提供非——常久的思考时间~
不过,请一、定要在[卯时]之前给出选择哦~
为了推进剧情,卯时后系统将会强制做出选择~】
系统说完之后,面前的药倾寒也有了动作。
他转过了身不再与她对视,说道:“不用急着给我答复……天亮之前,我会再问你一遍。”
“不用。”锦摇光站了起来,“无论什么时候我的答案都不会变。”
说罢,迅速选了光幕上第一个选项。
刹那间胸口又历经一遍被穿刺的痛楚,她口中喷涌出鲜血,在听到动静回身的药倾寒震惊的眼神中缓缓仰面软倒在地。
——但眼神始终明亮,仿佛盛满了夜空中的皎皎月光。
药倾寒半蹲下身,伸出手去沾了些她的鲜血。
莹白如玉的指尖沾染着血色,一向嫌脏的药倾寒却并不在意。他将那滴鲜血紧紧握于掌心,淡色的眉眼似乎终于染上了一丝温度。
“为天下人吗……我明白了。
那就如你所愿罢。”
说罢飞身而起,向溶月阁而去。
也算是体验了一次死亡的锦摇光原地复活之后发现面前的光幕实在是热闹得很,可刚死了一次心情实在有些复杂,她先关了光幕没做理会。
叹了口气站起来,环顾四周依然是一个玩家都没有。
大家可能还被困在那个【凌尘妙境】中。
她决定先回青云客栈等着。
一路上寂静非常,城门已经关闭,守卫军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太对——也许以后叫开城门就不会这么容易了——可她也不想管。
胸口闷闷的钝痛,但应该只是幻觉。
锦摇光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家人朋友。
她确实意气用事,真正体验一遍死亡其实有些后悔。
她还没来得及向自己的妹妹说声抱歉。
妹妹交了个女朋友这件事,她其实并不打算干涉,一开始只是想让妹妹认真谈恋爱,别为了迟来的叛逆去因为好玩做些特立独行的事日后让自己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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