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谁的法器?”裴轻尘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
我沉默了一瞬后,冷冷回他四个字:
“无可奉告。”
第15章 亦正亦邪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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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正亦邪01-10
01
裴轻颖悟绝伦,有过目不忘之能,又是万里挑一的上乘灵根。他有一招绝手,便是任何一套剑法只要教他看上一遍,他便能仿出个八九分相似,以招拆招。掌式拳式,他大略也能仿个六七分相似来。因此他的剑术造诣颇深,玄门之内的剑修,无人不眼红,说他真是英才天纵。
也有人说,他这样年纪轻轻便少负盛名,声誉累身,迟早会走向歧路。
然而这样风光恣意的裴轻尘,却死活打不过一个人,是那人的手下败将。
02
的确,裴轻尘一向清傲,他很难容许旁人压他一头。
但若说裴轻尘全是靠着上乘灵根,坐享其成走到今日,我并不认同。
旁人或许不知,但我知道,裴轻尘这一身剑术造诣,绝非与生俱来,乃是无数个日夜苦苦修炼出来的结果。
凛冬腊月,同门师兄弟个个两手冻得木僵,没人愿意去练剑。只有裴轻尘不惧酷寒,一身单薄劲装,自廊下跃起,那梯云纵使得出神入化,身形轻若白鹤,转眼间翩然落入中庭簌簌雪幕当中。裴轻尘闷头一通狠练,通宵达旦。
我原在廊下抱着手炉陪他,后来实在太冷,我冻得回了房中。孩童时期怠惰,哪里有裴轻尘这样的坚韧意志。我裹着被褥,透过窗子去看,不知不觉就睡着过去。次日转醒,朦胧间睁眼朝窗外一瞥——裴轻尘犹在练剑!
我因自己怠惰惫懒而极为心虚,忙灌了个手炉出去喊哥哥休息,连唤数声,他才回头,朝我一笑。回了廊下,他剑未回鞘,只是右手一挽,草草收剑在背后,是左手单手去拿的茶杯。这动作让我觉得有些怪异。
我定睛一看,悚然发觉他竟是将手掌与五指牢牢捆在剑柄上的!那五指早已青胀红肿,麻绳已勒出了血迹。
03
我当时才七岁,眨巴着困惑又迷惘的眼睛,想着平素教我写字的哥哥手竟冻成这样,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年年岁岁入了冬就发作。我立刻心疼地哭了起来。
同时我又很好奇,边哭边问为什么。
裴轻尘跟我玩起了清高,死活不说。
我向玉蝉真人告发:“呜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哥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呜呜!”
玉蝉真人看我泪流满面,就告诉我,裴轻尘打小心高气傲同人比剑从未输过,谁知上回巧遇武当山一名玄衣少年,将裴轻尘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外门弟子。裴轻尘自觉颜面扫地,一气之下就开始和自己过不去了。
我抽噎着问,如今道门四大派,武当最末,他们家外门弟子怎么这么厉害?
玉蝉道人也只是摇头,说那玄衣剑修方入武当不过两个月,还是个少年人,内力却意外得深厚。和裴轻尘比试一场,偶然间扬名武当,被武当收入内门了。
……竟有这样的奇人?
我虽年纪尚小,却也很好奇。
15
又两月,春风描翠。
武当来了十名剑法卓群的内门弟子,到华山听学论道,与华山一派彼此交流讨教。
听闻那玄衣少年也在其列。
我听到这话很是兴奋,当场将手里的书胡乱一扔,飞快跑去论道坛边围观。
很巧,哥哥又和他打了起来。
两人缠斗得正是激烈,与其说是切磋,在我看来,和厮杀并无区别。这是我头一回见到传闻中的“玄衣剑修”本尊,遥遥一看,莫名觉得他身上有一股与道门修士那种淡泊格格不入的煞气。
这场比试,胜者可得一法器,乃是一柄灵剑。
听闻那是从前三清天尊的心爱玩意儿。那剑汲取仙宫紫府日月灵光,居然养出剑灵来了。
至于剑叫什么……我忘了。
毕竟华山的法器实在是多如牛毛,我根本记不住那些繁琐的名字。
16
和裴轻尘那种流风回雪的剑法路数不同,这玄衣少年一招一式,都利落干脆,步步紧逼,狠绝无情。
我站得远,看不清他面目,但瞧得出来他目光死死锁住对手,很是专注。
裴轻尘很快处于下风。
我很气,又很着急……我怎么能看着哥哥输了呢?!
17
年仅七岁的我隔空大喊;“武当的小师哥——你背上有条毒蝎子!”
18
这一喊之下,果然那玄衣少年分了神,身形微微一滞。就在这一刻,裴轻尘瞅准时机,陡然暴起,一剑劈空如贯长虹,直刺他面门而去!剑意带起一阵凛风,玄衣少年意识到对方猛攻而来,反应亦很快,刹那间抬剑格挡,险险挡住这一击。
金铁相击声乍然响起,真气涤荡如同浪潮般摧往众人坐席,满座哑然,只见台中两人长剑交错,无声对峙如同静止,衣袂猎猎翻飞。
……
两人分开时,各自气喘吁吁。
半晌才平静下来。
19
裴轻尘一派君子之态,拱手忿忿地道:“若不是我弟弟顽劣,我赢不了你。承让。”
裴轻尘将灵剑让给了玄衣少年。玄衣少年只是一礼,面上始终冷漠疏离,没有半点表情。
……哥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他却还这样作态!我这个旁观者很是看不过去!
后来我听得玉蝉道人私下开导裴轻尘,说那玄衣少年本家是皇亲国戚,目中无人了些,也是情有可原,叫裴轻尘不要放在心上。
裴轻尘却始终一言不发,并不似平时那般谦逊。
时隔太久,我不记得其他,只记得那场比试结束后,玄衣少年接过灵剑时,朝我所在方位回头,漠然瞧了一眼。
哥哥都打不过他,我更不是对手!
见他回头,我连忙闪身躲在藏身的石碑后头。
时至今日我已记不清那人的容貌,但犹然记得那一道目光。夺魂摄魄,令人心悸。
很奇怪,他明明眉目英挺,容色平和,却让人有这样凭空不安的感觉。
日落时分,武当十名弟子一一辞别,下山回去。那晚,裴轻尘没有吃饭。他一直在廊下闲坐,出神地不知在想什么。
我端着一碗野菜汤去找他时,他忽然回头望着我,怔怔地说:
“你信吗,他没有金丹。是个魔。”
“他?”我满头满脑的疑惑。想了片刻才明白裴轻尘说的是击败他的玄衣少年。
照常理来说,那少年剑法已达至臻境地,起码是个结了金丹的剑修,怎么可能没有金丹呢。
裴轻尘很认真地说:“我能辨出他的魔息。”
“师尊一定觉得此事荒谬无比,不会相信。所以我没和师尊说。”裴轻尘继续道,“无论他将魔息藏匿于何处,我都能辨出是他来。”
……原来哥哥有这等上乘灵根,能让鼻子比狗鼻子还灵。
20
裴轻尘从不说谎。
比如现在,他就盯着我腰间的洞箫死活过不去了。
没关系。如今的我,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只会抱着他哭哭啼啼的小师弟了。
“哥哥,数年未见,今日若是为了叙旧,你我大可把盏谈欢。”我冷笑,“但若只是为了破镜功法……我只能喊人送客了。”
毕竟我也没有这个东西。
他不答,我便懒得僵持。正在我回身准备迈出门槛那一刻,裴轻尘凉森森地开口道;
“云中真人羽化仙逝,你们同门师兄弟亦不和睦,师尊尸骨未寒,你们三人便在后山大打出手。难不成,只靠你一人,振兴一派?”他顿了顿,才又继续说:“青城一脉如今很是萧索。清贫苦寒,香火寥寥,远比不上华山。不如两派合二为一,你我结为道侣,你将破镜功法交予我师尊玉蝉真人,他即将飞升,只差这一点。这于你、于青城而言,显然是利大于弊。”
他说得好有道理。
只可惜,我没有这东西……我总不能告诉他我已经堕入魔道了!
几经辗转之后,我道:
“我身负重任,无暇顾及道侣一事。恕难从命。”
裴轻尘陷入沉默。
良久之后,他冷笑了下,意味不明地说:
“弟弟,你身上有股味道。”
“是男子元阳的味道。”
我不言。房中一片难捱的寂静。
裴轻尘在这寂静中逐渐失去平素稳重,逼问道:“你和人双修了,是不是。”
“是又如何。”我笑得惨然,“世事无常。哥哥又何必苦苦相逼。”
不知为何裴轻尘平白起了怒,他低声念诀,只听得一声铮响,一抹幽白弧光闪动,便见得他的长剑自行出鞘。看样子是要同我过招,逼我使出‘破镜功法’了。
我今日不宜动手,眼下实在不想同他打这一场。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腰间的洞箫忽然轻颤,旋即妖芒四射,顿时屋内弥漫出诡谲的殷红雾气。裴轻尘登时警觉,飞身持剑在手,将要破开那一团鬼般的血雾时,那雾气骤然幻为有形长剑,飞旋不定,凌空缠住他!
裴轻尘以为这妖雾是我所召,顿时晓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打算给我一下痛击,逼退这难缠的妖雾,哪知他剑锋刚朝我调转而来,便被不知何物侵袭,身形陡然一顿,竟呕出一口鲜血来。
我看这血沫颜色浅淡,大略不是内伤,只是被真气所伤。
只是裴轻尘的脸色十分不好看了。他警惕地看着周遭尚未散尽的妖雾,难以置信地念出两个字;
“……梅宵?!”
*
裴轻尘走了。
身为玉蝉真人的座下大弟子,他诸事多忙,横竖明日我们还要再见,今日就不必再费口舌。
我关上房门,感到很是疲惫,坐在椅子上莫名拿出那支洞箫细细赏玩。闭上眼,无意识地抚摸着箫。可跃入脑海场景却纷杂凌乱,一时是许多年前那个玄衣少年,一时又是行事乖张的魔君梅宵。不多时这两个身影缓缓重叠,直至严丝合缝嵌在一处,合二为一。箫管此刻已寒凉如初,又光滑如玉,手感珍奇。我在这把玩之间,莫名其妙想到这动作颇似抚慰男子阳具。
这等奇怪的联想使我骤然睁开眼睛。
良久过去,心口仍是一阵莫名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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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v1
裴只是悲情男二_(:з」∠)_
第16章 意动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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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动01-10
01
裴轻尘人虽走了,他的剑气却还在房中弥留不定。
剑意正似其人,清净纯正,浩气凛然,颇有降魔除祟的压制之意,与我相克。我如今已入魔道,方才同他过了几招,虽无外伤,但内里受创是肯定,只能将房门一栓,谁也不见,打坐调息。
正午时分,风南端了斋饭过来,叩门数次,都不见我回应,大略是有些担忧我的情况。他开始隔门唤我,语气略显焦急。
青城一派可以内斗,但绝不能让旁人骑到自己头上来。
我早晨同裴轻尘反目,起了争执,风南和文笙都略有耳闻,大略是怕我在裴轻尘那里吃了瘪,又狐疑凭我如今功法怎么还落败那姓裴的。
“……掌教?”风南又唤我。
我挥手拂开房门,放他进来。他见了我不由惊讶地后退了一步,旋即立刻稳住身子,搁下饭菜快步走来:
“你怎么面色这般惨白,没一丝血气?哪里不舒服?”
我不过是魔息与裴轻尘的真气冲撞,有些难受而已。正打算开口宽慰风南几句,叫他别大惊小怪,没承想,刚开口就呕出一口鲜血来。
02
风南见了更是大惊失色,正要开口,我便拦住他:
“歇一会儿就好。”
若是从前,风南必然要为我传渡真气了,可如今他内功已不如我,想帮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又犹疑了一会儿,他还是被我劝走了。
我独坐房中,苦苦挨着体内这一阵疯涌的魔息,吐息逐渐急而紊乱,四肢百骸都隐隐作痛。这又让我回忆起了自毁金丹的那一日,那种难以言喻的无尽痛苦攀上心头,犹如筋骨剥离,外有肉灵撕裂般的剧痛,内里是心口漫出的刺痛,仿佛千虫啃噬,万虿蛰心,登时吓得浑身一抖,肝胆脾肺都在打战。
我眼前走马灯一般,俄而闪过裴轻尘厉声痛斥我叛教堕魔、大义灭亲将我毙于剑下的冷漠神色,俄而又是年少时期,父母惨死在我面前,那僵冷的一具具尸首……凡此种种,俱是藏匿于我魂魄深处的心魔。
他们叫嚣着,似乎要冲破从前道心的禁锢封印,将我二十载故作淡泊的肉身撕个粉碎。
就在这时,忽然房中有了异响。
“咯铛咯铛……”
诡异的动静使我遽然睁开双眼。
循声一看,是那支洞箫在桌上兀自颤抖起来,极不安分。魔息波动,这法器属于魔君,大略是与主人魔息相连,自然有感应。
我大口喘息着,心中总是无端惊悸。
03
从前护我周全的兄长裴轻尘为了功法秘籍与我反目;从前一道练剑一道领罚的师哥风南文笙,为了掌教之位筹谋算计。
六岁时起,我便痛丧双亲,一直承蒙这些兄长的关爱照顾;后来我有了真正的师尊云中真人,他对我不嫌不厌,视我为亲传弟子,委我重任……如今也羽化仙逝了。
二十载似水流年,到头来金丹尽碎,堕入魔门,身侧再无一人可依。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声回荡在房内,愈发凉薄惨然,越听,越不像我自己的声音。
04
一念之间,心魔频生,我犹如徘徊在冰火当中,一时冷,一时热,如同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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