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漂浮在光线里的细小尘埃, 丁玉缓缓放下手中相机, 慢慢走过去伸手, 任由那些漂浮旋转的小星球撞上指尖。
如果他也能这么消失就好了。
猝不及防的,当大脑里出现这句话时将丁玉都吓了一跳,他怎么能出现这么不好的念头?
阳光落在他身上简直白得反光,连带纤长睫毛都变成了金棕色,丁玉任由自己身体下滑靠在墙壁上。
从商场一别, 汤亚总觉得丁玉的状态不太对, 可在不知道云修然处于何处时冒然跟着丁玉, 只能凭借他行动踪迹坐地跌去了别墅区。
等她来到房门口,才意识到不对:丁玉甚至都没有锁门,大门虚掩都能看到玄关。
直到汤亚拉开门站在玄关,才注意到躺在后门的青年,远远看上去连胸膛似乎都没了起伏。
“丁玉?!”
吓得她连包都扔在地上,几乎算得上是滑跪到青年身边,对上那双被阳光照得微微眯起的眼睛,她才意识到丁玉并没有昏迷。
可心中传来的阵阵后怕令汤亚冷汗直冒,顾不得太多伸手去摸丁玉额头,被上面传来的热度顿了顿呼吸:“退烧贴在哪?”
似乎听到了熟悉的词,躺在地上的人偏头,对上汤亚正好垂落的卷发。
“...你们都喜欢烫卷发么?”
长久未得到滋润的嗓子疼痛,像刀刃划刻在钢板般沙哑,丁玉呼吸都带了火星火燎的热意。等汤亚将人扶在沙发上,才注意到他眼睛都因为发烧有些微红。
自从小时候在雪地里冻伤,丁玉变得极其容易发烧,只要热度上来没个两三天是彻底下不去。
想到他刚才还去了商场,汤亚又气又急,下手按退烧贴的力度也比寻常大些。
“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在家?明天还有期末考试,我看你怎么办!”
她的声音落在丁玉耳中,轰轰烈烈像是天边传来的雷声,令人本就难过的情绪更加降低到极点。
身上薄毯还是当时李墨安送到学校的那张,丁玉蜷缩起身子,将自己埋在这片柔软里不吭声。
本就没有让他回应的意思,汤亚明天也有考试,到晚上还要去参加李家举办的酒会。
今天也还看在丁玉叫她的面子上才出来,却不知道搭进去这么久,汤母打来的电话少说也有五个。
“你们家里还有什么米,我去帮你煲上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在汤亚心中这里已经默认是丁玉与李墨安的住处,“不要告诉我你们每天都喝——”
她打开了冰箱,被里面用保鲜膜覆盖住的三菜一汤堵回剩下的话。
这不是丁玉做的,他会的也就那几道菜。厨房也不像是有帮佣的样子,那只能说明是另一人做的。
想到那个恨不得眼睛长在头顶,心气比天还高的家伙,汤亚眼皮一跳,不敢想象李墨安穿着小熊围裙的模样。
身后传来布料在地上摩擦声,回头看是丁玉不知道何时走了过来。
“怎么不好好躺着,你还明天真的想挂科啊?”
装作不在意的口吻,汤亚刚想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却被丁玉有气无力叫住。
“咳咳...不要动那些菜...咳咳咳。”
见他连话都说不利索,汤亚也真的是服了:“这些都过夜了还能吃?”
说来也奇怪,她没有在客厅看到另一人生活的痕迹,要不是厨房里成双结对的碗筷,汤亚还以为这里就丁玉一个人住。
见汤亚不再管那些东西,他压下咳嗽开口:“别动。”
喘口气缓和呼吸,丁玉接上方才未说完话:“不用做了,我想睡觉。”
笨拙到极点的逐客令,要是汤亚再听不出来那简直不用混。她用力关上冰箱门,靠在上面抱臂盯住青年的眼睛:“他人呢?”
青年别开眼不吭声,收紧身上毯子往回走。
“丁玉!”
像是找到宣泄口,汤亚上前拽住毛毯,力气大到差点让丁玉前扑过去。
“他觉得跟人合租太麻烦,搬出去了?”
“还是说,他对你总是模棱两可的态度伤到,不想再跟在你身后转?”
虽然这些话难听但是事实,丁玉站在原地没有动,良久才转身看向厨房门口的汤亚。
见到他这种眼神,汤亚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装作无所谓耸肩:“别这么看我,你小时候丢了个毛绒娃娃就是这个眼神。”
脸上表情要哭不哭的,让人恨不得捏捏他的小脸蛋。
即便是长大了,也有种想要揉揉他脑袋的脆弱感。
“他离开了,对吧?”
汤亚总结简短有力,让丁玉的痛苦与狼狈无处可躲。
所以他没回答这个问题,默默走回沙发边坐下,用毯子将自己滚成团缩起。
又是这种逃避态度——汤亚气得有些头疼,明明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可变成闷包子也不吭声,就是让人去猜他心底乱七八糟的东西。
懒得管丁玉乱成麻线的感情,她接通汤母打来的电话,嗯了声后抬手揉住眉心,转身去玄关换鞋准备走。
“等下我会给他打电话,剩下的就看你怎么做。”不理会青年瞬间坐直的身子,汤亚甩上门离开。
若是旁人,丁玉肯定以为对方只是放狠话而已,但汤亚完全是说到做到,夸张一点甚至都能将李墨安从画廊绑来。
想到这里他赶忙起身,将随意丢在地上的相机重新包好放进礼品袋里,又担心不够正式,丁玉比着教程叠了串歪歪扭扭的丁香花。
或许丁玉自己都没察觉心底的开心,顾不得还有些低烧的身子,他又将那些菜热好摆在茶几上,要不是生怕咳嗽传给李墨安,丁玉都想再做一份新的菜。
这些都是李墨安做的,他不在自己也吃不下。
明明都快由李墨安调理好的胃,在这短短两天时间里,再次被丁玉折磨得不成样子。
以往不吃饭顶多会有些饿,可现在却疼得丁玉冷汗直冒。
顾不得还没藏起来的礼物,他匆忙上楼换了身干净衣服。
画廊闭店时间是五点,从交通站到别墅这里需要半个多小时的车程,那么抵达家里就剩十几分钟。
他将装有相机的盒子放在茶几下面,丁玉生怕没有让李墨安感到惊喜,又将家里所有大灯关掉,只剩朦朦胧胧的小壁灯。
光线笼罩住客厅,为了不然自己脸色过于苍白,他又将退烧贴撕下,手放在脸侧使劲搓出血色。
生怕错过来电提示,丁玉还将常年静音状态的手机调高音量,将屏幕朝上放在茶几边。
可是十分钟过去,半小时过去,两个小过去了。
直到丁玉将那些菜热到看不出颜色,汤煲里蛋花汤因为加热少了大半不止,叠起来的丁香花散架成碎片,丁玉都没等到那扇门打开,也没等到少年轻轻唤他哥哥。
——
饶是见过无数次夜景,当李沫站在一整面落地窗前,还是忍不住端起酒杯对着月亮微晃。
“你哪来的钱卖这个?”长时间未说母语,导致她发音有些奇怪。
李墨安正将衣服挂起,听到她这么说有点无语:“是买。”
“哈哈。”
说话间李沫摘去脸上墨镜,露出与李墨安如出一辙的冰蓝眼睛:“在画廊,你一开始是想画个男生。”
像是发现什么惊天秘密般,她端着酒杯凑近这个被家族老人喜欢的弟弟。
“那个男生是谁,我的弟妹?”
懒得搭理这个不着调的姐姐,李墨安拿起遥控开了家中所有的灯:“弟妹是称呼女生的,严格来说,你应该是喊他弟夫。”
话音刚落,女人挑眉吹了声口哨。
虽然她母语不好,但也能明白夫的意思,想不到这个处处压人一头的弟弟,还有心甘情愿被人......
“收敛点你脸上的猥琐,”李墨安用脚指头都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抬手将新买的睡衣扔她手里,“怎么突然回国了?”
“明天。”
女人耸肩,毫不避讳说出明晚的酒会由她引导李墨安,顺便将不合理之处上报给李老爷子。
“监视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哈哈。”
李墨安翻了个白眼伸手:“我手机玩够了?”
“啊这个,”李沫边说边递给他,“有个人一直跟你打电话来着,好像是说丁玉生病。”
第108章
? 零点
◎“哥哥,祝我生日快乐。”◎
李沫发誓, 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这个弟弟脸上,流露出震惊到失语的表情。
“什么时候?!”李墨安夺过手机,顾不得女人不知所措, 抬手调出都是未知号码的通话记录, “你怎么不告诉我?”
“咦——”
看人起身拿起外套往门口走, 李沫撑住下巴靠在椅背,眨眨眼睛回想:“我说了啊,你说那都是肉包电话。”
“什么肉包...”李墨安顿住,想到从画廊出来时的话, “那叫骚扰电话。”
几乎不给女人开口的时间,他提上鞋子准备离开,却在出门时被人叫住。
李墨安回头,房间里灯火照得李沫脸上神情清楚,上面不再是漫不经心的调侃。
“你知道自己的行为吗?”
她边说边从包里掏出文件夹, 示意李墨安看李老爷子近况:“就算李家有小辈在国内, 但他们酒会根本不会有人监视。”
直接将话摆在台面,李沫将一页写满行迹的资料推到李墨安眼前:“云修然是吧?他是我父亲那边的旁支,跟那边的小儿子达成合作关系, 连城云氏集团就是李家的公司。”
这个弟弟最近就跟失了智似的, 从回国便总围着同一人转, 李沫虽不解但还是将事给李老爷子往好了说。
“我暂时帮你瞒过去了,明天晚上连城有头有脸的人都会来,你可别闹。”
对李墨安在酒会上惹出来的乱子心有余悸,李沫生怕他一个不开心将人都端了。
眼下只能听得进去丁玉生病,李墨安顾不得她喋喋不休, 直到他拉开门准备出门, 总被无视的李沫皱眉提高了声音:“李墨安!”
总算让人顿住脚步, 可少年人眼中的躁怒令李沫忘记接下来要说的话。
“说够了?”
她太久没有见过李墨安,再加人在画廊又好脾气的模样,才让李沫错以为他换了性子。而现在他完全不掩饰身上威压,已经有李老爷子年轻时的魄力与气势。
“我不管你明天扮演的角色,”李墨安勾住头盔单手握住,面容冰凉让人不敢直视他双眼,“但没有人能阻止我要做的事。”
“可——”
不等她开口,银灰色大门在李沫眼前闭合。
桌面资料仅仅被人翻开扉页,这都是李墨安短短两个月在国内做的东西,除了李墨晟偷偷塞给他的工作,剩下全是靠他自己折腾。
尽管他很容易喜怒无常,但就算李沫也不得不承认他堪称恐怖的经商天赋。
如果他下决心要争夺李家掌权,那么连她在内所有人都不是他对手,唯独父辈还能跟他一较高下。
——
现在已经是十一点,不知道丁玉烧退了没有,有没有好好贴退烧贴。
焦急之下李墨安手心都微微出汗,生怕人烧糊涂,他将油门踩到最大。
平日要近个把小时的路程,硬生生被李墨安压缩到半小时。
别墅区住的大部分都是老人,小区里面早就陷入安静,所以李墨安在几十米开外便看到家里亮起的小灯。
有灯光就好,说明丁玉还没完全烧糊涂。
起初,李墨安是这么想的。
可等他拉开家门,第一时间选择上楼,在二楼里里外外找了两遍都没见到丁玉,才想到被他遗忘的客厅。
壁灯昏暗,才导致李墨安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趴在茶几边的青年。
他身子因最近接二连三的生病,瘦的简直就剩骨头,就算睡着了也睡不安生,额头布满了细细密密薄汗,眼角也因咳嗽泛红,时不时会因为不能顺畅呼吸而打颤。
原本披在肩头的毯子不知何时滑落,堆在脚边正好遮住放在一边的礼品袋。
将动作放到最轻,李墨安悄无声息走到客厅,扶住沙发慢慢跪坐在青年身边,用纸巾吸去他额头上的汗。
明明从离开到现在也不过只是一天,可丁玉浑身疲惫的模样令李墨安都不敢伸手触碰,生怕稍微用力便折断了他过于敏感的神经。
当李墨安刚想开口,兜里手机突然传来震动,又是未接电话发来的信息。
【他今天去画廊给你送生日礼物,那相机花干净他最近生活费。如果你不喜欢他直接告诉他,不要再像对待小猫小狗一样,开心了就去逗逗,不开心一脚踢开。】
就算没有署名,李墨安也能猜到是谁。
破天荒的,他没有同往常一样无视所有不是丁玉的消息,而是点出对话框对其回了简单道谢。
手机没有静音,动作间吵得人身形微晃,李墨安屏住呼吸看着丁玉抬头,对上那双浸满水光的桃花眼。
不敢出声吓到他,李墨安默默伸手,食指落在面前手腕,轻轻点在过分凸起的骨头。
可青年没有任何反应,眼睛眨也不眨直勾勾盯住同一个点。无论李墨安屏住呼吸多少次,他都听不到那个小小的童声。
似乎并没有认出他,许久过后桃花眼才缓缓闭上。
“哥哥?”
生怕打扰人休息,李墨安都不敢高声讲话,伸手小心翼翼环抱住丁玉肩膀,被手下的骨头硌的眼酸。
他手中力气很大也不见怀中人挣扎,但也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借了力气靠在桌边。
这样一来一往,李墨安看到被人藏起来的生日礼物。
蓝白配色的拍立得晃眼,可掉在水库里那款为定制并非联名,就算有人出高价都是有市无价的东西。
上面系着的丁香花早已散架,碎纸片落了满地。
碎纸片落在丁玉脚边,淡紫与深木色地板形成鲜明对比,衬得青年脚踝愈发白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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