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瑾觉察到村里的变化,含笑对沈舒道:“不若含璋撇了这村子,与我去别处享福?”
沈舒面容清冷,淡淡道:“不去。”
顾怀瑾又说了一句:“我看这村子里的人愚不可及,不值得你为他?们付出?。”
沈舒反问:“顾怀瑾,难道你以前就没?遇见?过类似的情况吗?”
顾怀瑾忽地一默。
类似情况?
那当然有?过,且不少。
他?奉皇兄的命令驱赶碣勒,初到边境就被原来的将帅算计,险些没?了性命,彼时他?不知道那将帅为何要与碣勒勾结,卖国求荣,直到事败那人哈哈大笑地道:
“我等在边境拼死拼活,你等在京城歌舞升平,如此?朝廷,不配让我效力。”
顾怀瑾问:“难道你就从未考虑过边境的百姓吗?难道你就不想想自己的妻儿?”
闻言,那将帅极其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好?似他?在说什么见?鬼的笑话,毅然自刎死去。
后来,他?亲自上阵,力战碣勒,才发现碣勒多年未除不是因为碣人有?多么神勇无敌,而是我方百姓里总会出?那么几个?奸细,给碣人泄密,为碣人指路,大肆残害自己国家的百姓。
甚至有?一次,他?命副将守边境城池,自己去突击碣人总营,还未抵达对方营地,就收到了副将的求援。
原是军机再?次泄漏,碣人倾巢而出?,攻打那座城池。
他?自是在赶走碣人以后,揪出?了背刺自己的奸细,那奸细是军中刷马的士卒,有?心为碣人提供情报,所获得的好?处不过是一次情报黄金十?两,粮食百石,会在事成之后派军营医治他?病重的妻儿。
黄金十?两,粮食百石,一个?军医,就能?以边境数万将士的性命为代价为碣人卖命。
顾怀瑾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人一旦受穷受难,就会滋生出?无尽的恶来,最终他?命人将这奸细处死,派军医医治了他?的妻儿,给他?的妻儿送去抚恤金。
能?怪他?否?
当然不能?。
手握重权,没?能?安定一方是他?的无能?。
身居高位,没?能?让百姓安居乐业是他?的失职。
此?时此?刻,经得沈舒这么一问,他?想起这些往事,顿时明白了沈舒的想法。
顾怀瑾微微惋惜一叹:“含璋,你当真是让人心动,又心动。”
沈舒乜他?一眼:“心疼可以,心动就算了。”
可别想趁虚而入引诱他?玩什么虐文play。
顾怀瑾又笑了:“含璋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他?相信他?一定帮得上忙。
然而,一连半个?月过去,沈舒都?没?有?找他?帮什么忙,让他?颇感意?外,暗自忖着?是不是游商的身份太过低微,使得沈舒觉得他?无用。
沈舒却于某日早上醒来,告诉他?他?要去县里一趟。
闻言,顾怀瑾心念一动:“我与你一块儿去。”
沈舒无情拒绝:“你在家里好?好?照顾小萁,晚上给我留饭。”
顾怀瑾当真无奈,乌眸黑黝黝的,表面应了,转过头就让暗地里一直守着?他?的下属十?三?去跟踪沈舒,看看他?究竟要去县城做什么。
十?三?去了半天,回来禀告:“回殿下,沈公子去了一趟县衙,然后跟着?清河县县令姜哲生去了辖内的村子,似乎……在种地。”
顾怀瑾挑了下眉头,神色变得有?些微妙,“种地?”
这个?时候他?不应该为村里的菌菇酱生意?发愁么?
怎么还有?兴趣跟着?姜县令去别人村子里种地?
奇怪,真奇怪。
想了一圈,顾怀瑾都?没?想明白沈舒到底在谋算什么,不由自嘲一笑,枉他?平日自诩聪明,竟连心上人做的事都?看不懂。
默了默,他?下令:“这段时日不必跟着?我了,便跟着?含璋,若他?遇到难题,尽力为他?解决。”
十?三?恭敬低头:“是。”
第94章
顾怀瑾这才慢悠悠的进灶房, 给?沈舒做饭留饭,他得等他披星戴月的情郎回家。
一连多日,沈舒都在县里和村里来回奔波, 人变得又黑又瘦,从一块水嫩嫩的白豆腐变成了一根黄澄澄的豆芽菜, 姿色都削减了许多。
村里的姑娘见了都觉得这落差忒大, 偏生顾怀瑾怎么瞧都顺眼, 今个儿煨藕汤, 明个儿熬猪蹄, 一心想把他?养回来似的。
而如此这般持续了七天?, 沈舒总算不再去往县里,省去劳累, 好好的在家休养。
他?讶异地看着顾怀瑾料理新杀的老母鸡,满手血腥, 漫不经?心中透着戾气, 不由问:“这鸡哪儿来的?”
顾怀瑾将?掏去内脏的鸡随手扔进菜盆里,优雅的净了净手, “村子里的人送的,倒是有两个有良心的,见你成日这么辛苦,执意送上门来让我收下。”
沈舒面色一缓,笑了笑:“他?们有心了。”
好在,好消息很快就要来了,平梁村将?迎来新的机遇。
隔日, 沈舒人在家里难得安宁, 又有村民找上门来,急得不行?地道:“村长, 你快去看九叔公吧,沈民田不小心把九叔公也给?打了。”
沈舒神情一变,顾不得等顾怀瑾从学堂里回来,连忙跟着村民去了事发现场。
只见一大群村民挤在一条小路上,刺头村民沈民田站在人群中间,左手边是鼻青脸肿的沈柱子,右手是摔了个屁股墩儿还没爬起来的沈谷堆。
大约是众人一致等着他?过来解决问题,地上的沈谷堆被人扶了也不肯起来,生怕回头他?来了不占理儿,而沈民田梗着个脖子犹如?好斗的雄鸡,一脸凶狠不耐烦,浑然没有反省之心。
只有腿折了刚好又遭殃的沈柱子露出一副懦弱的表情,拉着大家给?他?说理,被沈民田瞪了一眼,又闭上了嘴。
沈舒拨开人群,蹙着眉头:“怎么回事?”
沈柱子如?获救星,大喊着扑了过来:“村长,沈民田又打我,还把九叔公也给?打了!”
沈舒扫了四周围观的村民们一眼,才把视线落到沈民田身上,冷声道:“民田哥,你不觉得你做得过分么?”
上次他?打了沈柱子,他?见他?心中有怨实在不忍故而没有坚持罚他?,这回他?连沈谷堆都敢打,下次是不是连宗老们也一块揍?!
沈民田望向沈舒,却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态度,口吻不屑道:“过分又怎么样,你还想把我赶出村子?我沈民田可是在平梁村里长大的!”
说着,他?的目光在沈柱子身上转圜,鄙夷地道:
“你以为村长来了就能帮得了你?九叔公都帮不了你,今个儿天?王老子来了也是一样。”
地上的沈谷堆见沈民田油盐不进,终是捂着自己?的老腰阴恻恻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沈舒身旁,低声道:“舒娃子,他?殴打同乡,不敬尊长,说到太公跟前去也是咱们有理,你可不能轻易饶过他?。”
沈舒闻言面无波动,仍是淡淡看着沈民田,“民田哥,你是不是非要这样知错不改,肆意欺负乡里乡亲?”
沈民田转眼又盯了过来,狠狠啐了口唾沫,极其恶劣地道:“是又怎么样?沈舒,你今年比老子还小几岁,没点本事老子不服你,老子就是不听你的,有本事你跟老子打一架……”
谁都知道,沈舒天?生体?弱,不与?人打架还不现,跟人打架只会落于下风。
沈舒自是不会傻到拿自己?的弱项去跟人硬碰硬,故而纹丝不动,淡抿薄唇。
沈民田嗤笑:“孬种,让你当上平梁村村长真是老子倒了八辈子霉!”
言讫,他?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石子蹦到沈柱子的脸上,沈柱子吓得一慌。
却也是这时,从人群之外忽然传来一道陌生的激动的嗓音:“沈公子,成了,成了!”
所有人不禁循着声音来处望去,包括欲要嚣张离去的沈民田,只见小路的不远处,一个紫色的圆滚滚的身影奋力拱了过来,跑一步腮帮子的肉就颤几颤,好像随时会力竭似的。
然而,他?双脚生风,脚步极稳,没过一会儿就跑到了沈舒跟前,气喘吁吁地擦去脑门上的大汗,又一遍欢喜地说道:
“沈公子,成了。”
成了。
什么成了?
成什么了?
几乎在场每一个村民听到这个消息都是一脸迷惑、茫然。
原本不太开心的沈舒却是瞬间松开了紧蹙的眉宇,眼底透露出清亮的笑意,问:“真的么?”
林富贵狠狠点了点头,第三遍肯定地答:“是的沈公子,成了!”
沈舒的笑容方才扩得更大一些,神采肉眼可见的飞扬起来,“成了就好,辛苦林管事了。”
至此,平梁村村民才终于按捺不住发问:“村长,究竟什么成了?你说出来,让我们大伙也听听。”
沈舒与?林富贵对视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意味。
林富贵咳了一声,主动替沈舒答道:“哈哈哈恭喜平梁村的诸位,你们村儿的沈公子与?我家老爷达成协议,垄断了清河县附近所有山头的菇子,以后你们平梁村以后光凭卖菇子就能发财啦!”
“当然,我们林家也从沈公子这里得了不少好处,以后平梁村与?林家乃是一家,有什么问题尽管去县里找我林富贵!”
轰——
晴天?白日,似有一道惊雷从天?上劈了下来,正正砸在他?们的头顶。
所有平梁村村民顿时呆若木鸡、瞠目结舌,好像木偶一般傻愣在那儿。
不是……
林富贵他?……他?说什么?
不用做酱就能发财是什么意思?
平梁村又双叒能发财啦?!
所有人都忍不住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生怕听错了这一句,傻不愣登的转头看向沈舒本人。
沈舒伫立原地,清澈的面容含着恬淡的笑意,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
直到过了整整一盏茶的功夫,才终于有人回过神来,问:“村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们完全听不懂?”
所有平梁村村民如?同小鸡啄米般点头,眼里透露出深深的好奇。
沈舒方才不徐不疾地解释道:“因?为我在县衙被人诬陷一事,县里百姓有人知道了鬼菇可以做酱,所以费尽心思做出同等的酱品来,搅得咱们与?周家的生意都不成了。所以,我想着与?其同越来越多的酱铺争菌菇酱市场,不如?直接将?把控做酱的材料,于是我找了林家合作?,请他?帮忙买山采菌菇,林家答应了。”
如?今清河县七日脚程以内的山头要么归林家所有,要么上面一棵菌菇都看不见,这也是他?辛苦进县城替姜县令解决土地问题的结果。
任何企业的发展都离不开政/府的支持和帮助,他?看姜县令为辖内几个村子荒芜的土地愁得面色发黄,还往外贴了告示寻找治地能手,特意去帮姜县令解决问题,姜县令自觉有了政绩,对他?十?分满意,便准了他?买山的事情。
这会儿,姜县令正拿着林家垫付的大笔进账,美滋滋的筹谋着是把县里建设搞一搞更能光辉自己?的政绩,还是干脆花重金买关系以求早点脱离这个穷地方。
而林家则将?成为清河县唯一一个不受食材掣肘的酱商,将?会在清河县开起最大的酱铺,且比周家更能向游商提供大量的酱货,赶在所有人之前占据外地市场。
林家主更是个铁血人,在沈舒说清河县的酱铺太多不利于发展时,就利落下了决断,只打算在县里开一家酱铺作?为根据地,所有的劲儿都将?往外使。
继而,沈舒向他?提议,周家人脉广可利用,不如?将?周家发展为加盟商,让他?跟在屁股后面捡漏。
估摸这个时候,林家主应该已经?往周家去了吧。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儿,村民们听完却已经?傻了,这这这……这是人能想出来的主意吗?
在村里人都想着要怎么把周家的生意拉回来时,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为村子谋得了别?的生路,想起他?们这几日在暗地里说了好些“村长怕也没办法了”的话,这脸真是火辣辣的疼啊!
接着,林富贵又对众人道:“再等两天?,等县里各大酱铺卖完货,我林家就会放出消息,告诉他?们只有平梁村有菇子可以做酱。介时,还请诸位辛苦则个,自个儿去山上采些菇子给?他?们,我们林家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说完,他?对沈舒揖了一首,提出告辞,转身离去。
村民们齐齐望向沈舒,既兴奋又尴尬,兴奋是兴奋在平梁村终于又有路子可以赚钱了,尴尬是尴尬在这些日子众人因?为赚不到钱都有小情绪,对沈舒的态度不似之前做酱时热络,现在想想真该死啊!
而沈舒显然也很理解他?们的心情,微微一笑:“这次,我总算对大家有个交代了,希望未来咱们能齐心协力,共同富裕!”
村民们霎时泪目,只觉这世?上再没有比沈舒更好的人了,他?是如?此聪明如?此宽容,若下次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他?们绝不会再不信他?!
第95章
而这时, 村民们?也想起?了沈民田,刚才还口口声声骂沈舒没本事,现在……
沈民田一张凶悍的脸迅速怂了下去, 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讷讷地喊:“村长。”
沈舒看着他万分无奈地一叹, 道?:“民田哥, 当初是我先食言于你, 你骂我, 我不咎, 但你打了柱子哥和九叔公的事, 必须要受到惩处,这样才能?服众。”
沈民田“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对?着沈谷堆的方向磕头,“九叔公, 是我错了。”
本来沈谷堆心眼小, 是不想轻易原谅沈民田的,结果没想到这小子?忒能?屈能?伸, 说嗑就嗑,把他搞得都没话说了。
索性他只是轻微的腰痛,没伤到哪根骨头,不然他非要让沈民田挨板子?不可,于是也只能?不情愿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一把年纪,不能?跟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计较。”
顿了顿, 他尤又不甘, 摆出以理服人的架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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