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谕停下了,“斯蓝,你好些了吗?”
“……冕下,”斯蓝的嗓音更加的低沉,他有一把远超于同龄虫的好嗓音,“我觉得很舒服,谢谢您。”
“没事的,”言谕的嗓音相比之下就很温柔,轻轻的说,“能够帮到你,我也觉得很开心。”
他看见斯蓝把拉着他的那只手拿到前面来,低下头,轻轻亲吻了他的手背,那是一个规矩又亲昵的吻手礼,只有一下。
斯蓝望着他的眼睛,“冕下,还会有下一次吗?”
“会的。”言谕点点头,又抿着唇笑了,“只要你想要,随时都可以。”
言谕渐渐的发现,他几乎可以让每一只雄虫都觉得精神放松,放松精神力的媒介有很多种,像这样直接的触碰,或是疏离精神力,还有在精神链接网里找到对方,都可以,他也很乐于尝试新办法。
斯蓝像得到了什么珍贵的承诺一样,弯起眼睛笑了。
言谕垂下眼帘,看见斯蓝双膝都跪在地上,妥帖的黑长裤沾上了白灰尘,勾勒出弧度匀称漂亮的臀腿线,斯蓝也并不在意,仿佛很习惯跪下这个动作。
言谕想,这可能是白塔的规矩。
温室植物园里,树隙间筛下的金叶子零碎地注在他身上,斯蓝修颀高瘦,露出一截净白的颈和两段嶙峋的锁骨,他看起来就是一只被训导的很标准的雄虫,那种神态透着浓浓的服从,但是长得很好看。
他的眉眼隽美中透着英气,嘴唇很软,眉毛有棱有角,头发是蓬松自然的茶色,轻轻盖到眉底的位置,是有些长的刘海,修建花枝的时候,他很认真,衬得面容的美丽锋利而慵懒,手臂肌肉却很结实有力量,非常反差,很轻松就能把言谕抱在怀里哄。
自从把斯蓝从白塔带回来后,他每天都比前一天状态更好,身上狰狞的伤恢复的差不多,从外表上看,他完全是一只健康的雄虫了。
斯蓝是一只很坚强的虫,他的粉丝也正是喜欢他这一点,在看见斯蓝出现在虫母冕下身边之后,他的名气似乎在悄然复苏了,现在到处都看得到直播截下来的生图,尤其是言谕张开翅膀低头去拉斯蓝那一张,神圣纯净,点赞量最多。
落魄的大明星还是很招虫们喜欢。
虫族很流行这样的明星偶像,他们站在哪里都是青春的画报,本质上都是矜持而鲜活的,清爽而浓烈,信息素是浑然天成的好闻味道,闻到了,五脏六腑都跟着灼烧起来。
言谕记得曾经在一些路过的雌虫身边见过斯蓝这样风格的雄虫,可那些雄虫也不像斯蓝动不动就跪,白塔对于雄虫的调.教还是太严格了。
言谕把斯蓝拉起来,“不要跪下了,我不是你的……”
那个词叫什么?
言谕迷茫的想不出来。
斯蓝温驯的望着他,耳环摇摇晃晃。
“雌主。”
即使在温暖干燥的温房里,他身上依然散发出毫无温热的冷寒,淡粉的唇色让他看起来有一些疲惫,眼下一片鸦青,但是仍然温柔细致地补充道:“冕下是想说这个吗?”
言谕看着他,点点头,轻声说:“嗯,是的,你不要那样说,既然离开白塔,就换一种生活方式。”
雄虫骨子里的臣服,很难不让被爱着的那一方想要依赖,放肆,斯蓝是他一枚欧加买回来的,更是自由的。
言谕克制自己想要被爱的情绪,就像他希望斯蓝能不要把一生赌在他身上,他真心期盼斯蓝的未来能过的开心快乐,不管那时他们都身在何处,斯蓝是否在舞台上大放光彩,他都很开心。
斯蓝低头,摸了一下言谕的头,又放松了语气,“也没什么的。”
言谕仰着头,看着斯蓝,这让斯蓝突然想起星网上流传过的照片,年幼的言谕站在虫流成潮的街道上,慕斯元帅半跪下来替他换磨坏了的鞋,他也是这样,仰着头看慕斯。
或许他喜欢这样。斯蓝想。
斯蓝学着慕斯的样子,改成半跪着的姿态,从这个角度能看见言谕的眼睛,让他疲惫的心也跟着软下来,怜爱道:“好吧,我听您的,以后不会随便就跪了,但是在您面前,我还是有一定的自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对吗?”
言谕轻轻点头,“当然。”
斯蓝默默的想,那么,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去爱言谕,不论到时间的哪一个尽头,不论要等待多久才能得到一点点回应。
言谕这才有一点开心起来,又回去把蓝色小水壶和铲子之类的小工具洗干净,原模原样放回植物工坊,才擦干净手,坐上轮椅,和斯蓝一起慢慢的走出植物园。
斯蓝把花束都装进手提袋,交给黑豹,黑豹迈着稳健的步伐,碧绿的豹瞳明亮威严,雪狼和白狮这回终于愿意老实一会儿了,跟着黑豹屁股后面懒洋洋的走,没事儿就张开嘴打哈欠。
言谕边走还能边摸摸它们的毛发,微风拂过,带来惬意的讯息。
斯蓝双手推着轮椅,离开植物园,走了大概半个小时,来到了宴会绿坪。
已经有许多虫族的权贵们在喝酒聊天了,哈苏纳在吩咐雄侍们的工作,忙里偷闲看了言谕和斯蓝一眼。
随后,哈苏纳轻轻拧着眉头,金色长发遮挡住他的眼尾,把黄金瞳中其中一点情绪遮盖。
他们俩离得太近了。哈苏纳默默的想,不过也应该让斯蓝照顾冕下的。
斯蓝不熟悉帝国内部的贵族们,对于他们的阶级和喜忌也不了解,容易做错事,说错话,但他脾气很好,而且身体好,少年时一直混迹在娱乐圈里练就了一身好舞艺,对于乐器也很擅长,所以他不如自己那么肃杀,却可以是冕下优雅的玩伴。
什么都不能做的雄虫,却能陪伴在冕下身边照顾他。这不公平。
哈苏纳这样想着,心里却有一丝淡淡的难过。
宴会花园里刚好有一架钢琴,却无虫弹奏,可惜这样庄严的日子,适合来一首应景的音乐。
言谕看见了钢琴,也看见了身穿中央星系王庭服饰的侍者们,他倒是没看见伊黎塞纳,估计他也是很忙了。
斯蓝说:“中央星系也来了不少贵族和议会官员,带来了恭贺的文书,伊黎塞纳殿下吩咐了要鸣笛开始仪式,这样的话,连垃圾星断网的囚犯也会知道今天这场典礼。”
言谕点点头。
斯蓝把轮椅停在钢琴旁,把言谕抱坐在钢琴凳上。
言谕的手指搭在钢琴键上,指头和琴键一样白,骨头细长,指尖红润,像是很会弹钢琴的模样。
但是言谕抬起头,有一点哀求,小声说:“斯蓝,我不会弹钢琴。”
强行弹会很丢脸的。
周围的虫们都把目光投向这里,他们之中雌虫居多,雄虫也不少,王室有规定,阶级在贵族以下的虫都不能离冕下太近,那样他们的精神力也会给小虫母带来很大的压力。
所以,只有少数一些权势地位很高的虫才走近了一些,他们温柔的说:“没事的,冕下,您随便弹弹,钢琴怎么弹都很好听。”
言谕轻轻摇头,还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钢琴如果是星兽和机甲就好了,他就有办法面对这架雪白又冰冷的古典机器。
他对音乐一窍不通。
听障的他如果摘掉助听器就是个聋人,小时候他一直都不会讲话,聋人说话大多数是模糊不清的,言谕一直到了四岁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研究员们对他有些失望,但没有苛责他,对他们而言,基因带来的附属疾病不可避免,这只是因为凡事都要有代价,出现在一个试验品上,无需太在意。
可这对于幼年的言谕来讲非常无措,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恐惧发音,恐惧说话,一直到研究院来了一位心理医生,她鼓励言谕说话,并且总是对他微笑。
就这样,言谕渐渐学会说话。
可是,在她离开那一天,言谕不被允许出实验室,就搬来小板凳,站在上面垫着脚,静静地通过玻璃窗看着她,独自一个人说着非常标准的,“再见,阿俄伊得。”
阿俄伊得是神话里带来声音的女神,言谕就这样悄悄的唤她,尽管他只是一个终究被遗弃了的试验品。
但他感谢阿俄伊得曾经带给他的短暂相逢。
言谕回过神,看着眼前的钢琴,想要离开琴凳,“对不起,我还是不能做到。”
但是斯蓝又拉来一个琴凳,坐在他旁边,温和地说:“冕下,我们弹一首很简单的歌曲好不好?我教您。”
言谕望着他的手指,很修长,刚好能跨过12个白键,言谕只能跨过6个,他的手虽然长,也还很小。
“好。”
他还是重新把手放在钢琴上,随着斯蓝的步骤,在左边的低音区,笨拙的轻轻弹奏。
不算流畅的音乐流淌出来,连言谕自己都听得出来不太好,但是周围年长的虫族们都用一种很慈爱的目光看着他,言谕觉得自己在给斯蓝丢脸,就把手停下。
虫族们却仿佛会错意了一样,纷纷鼓起掌来,言谕有些慌张,想告诉他们不是的,不是弹完了,而是自己不会,觉得难听,所以不弹了。
他只是没意识到,年长的虫族们见多识广,怎么可能听不出一首音乐的好坏呢?
他们只是在爱着他们的王。
他们希望小冕下能觉得自在一点,不要拘束。
“音乐没有好与坏之分,”一些虫说,“每一个音符都是一种表达,虽然现在还不成曲调,但谁都不是天生就会的。”
“冕下已经弹的很好了,我连手指都掰不开呢。”
听到他们的安抚,言谕的心脏也就不再那么揪紧了。
钢琴也不再是他想象中那么冰冷的机器,它现在变得有温度了。
斯蓝见他战胜了内心的恐惧,嘴角不由得扬起来,他起身,恭顺的站在虫母冕下的半米之外,毕竟在虫族的观念里,雄虫们都不能离冕下太近,否则有不尊敬的意思。
除了虫母冕下亲自认可的雄侍,才有资格靠近冕下。
言谕想要站起身,可是他不小心把自己的皮鞋给踩掉了,他弯下腰,想要去穿。
哈苏纳远远就看见了,从不远处走过来,不过他很快就停在了不远处。
斯蓝正在给小虫母穿鞋子。
他用了很古典的半跪式,细心的摘掉言谕鞋内的碎草屑,然后一只手握着小冕下巴掌大的脚,一只手稳妥细心地把鞋穿回言谕脚上,还用手帕擦了擦鞋尖。
也许是为了这场仪式,斯蓝好好打扮过自己,现在的他看起来无比迷虫,熠熠生辉,细软的头发被打理过,从侧面看,身穿黑色燕尾服的斯蓝和身穿雪白宫廷服的冕下相映成画,他体贴的照顾着小虫母,好像一个最称职的管家。
……可他明明只是临时担任的副总管不是吗?
哈苏纳就静静地一言不发的看着斯蓝。
言谕扶起斯蓝,这个动作意味着冕下同意了斯蓝在身边侍候,在场的虫族们都露出原来如此的眼光,看向斯蓝的目光也变得很心满意足,似乎也很满意斯蓝的外貌、背景、作风。
只有哈苏纳知道冕下根本不在意虫族宫廷里的繁文缛节,他想扶就扶了,原因只是担心斯蓝的膝盖会脏,根本不是喜欢他做贴身雄侍的意思。
但是看着虫族们眼里就是这样的——冕下很宠爱这只温柔清新的S级雄虫。
尽管哈苏纳知道,他依然控制不住自己不去这样想,他已经很艰难地在保持理智了。
他垂下眼眸,一直压抑着思绪,直到天边传来鸣笛声。
整个虫星系都听见了这道鸣笛声,无数媒体同时开机,将摄像头对准王座下的红毯,那个高台之上的白玫瑰花王座还是空荡荡的,但是几分钟之后,那里将会迎来一只柔软而坚韧的虫母冕下。
自此之后,整个虫族找到了他们的王。
斯蓝松开手,看着言谕走上红毯,另一边的哈苏纳便出现,扶着他的轮椅背,同他走上红毯。
斯蓝愣愣的看着,就这样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他低着头,黑裤包裹外的雪白球尾弹了弹,触角耷拉下来,濡湿的鼻尖吸了一下,有些垂头丧气。
他也很想推着冕下,但是冕下明显更依赖哈苏纳,他看着冕下的眼神就知道,那双温柔干净的桃花眼里,满是对哈苏纳管家的信任。
斯蓝只想注视着冕下的背影,面上不动声色,袖子里的手却攥得很紧。
哈苏纳推着言谕停在长阶下,两旁鲜花簇拥着盛开,香气扑鼻,他绕到轮椅前,望着言谕的时候,眼神是很温柔的,但也是很心碎的。
“冕下,”他尽量放柔了声音,“要我扶您上去吗?台阶太高了,我怕您会摔跤。”
《虫母法典》允许雄侍扶着冕下上王座,通常虫母冕下的第一位雄侍都异常优秀,百里挑一,出身名族,能外出打仗,能统领内务,还能伺候夜里的事,所以哈苏纳此刻扮演的角色是一位内务大臣。
哈苏纳先生的邀请太过诚恳,也太过温柔,言谕点头说好,然后被哈苏纳抱在怀里。
这时候才发觉,哈苏纳的手臂在抖,但是抱着自己的力气非常大,好像怕这一松手,自己就会掉下去一样,上台阶的速度也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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