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的投资……】顾青意味不明冷笑了一声,【你手上的东西叫做‘守家’,以前在南方流行过一阵子。年头乱的时候,很多人不得不背井离乡讨生活,但又怕家里没人打理,落败。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缺人守着,会进野鸡狐狸黄鼠狼什么的。在墙上打洞锅里下崽,房子很快就不能要了。】
【所以懂这些手段的师傅,就会去同乡的坟地上找没后人的孤魂,用供奉换对方帮忙看家。互惠互利,没什么害处。】
听他这么说,宋时清有些惊异地看了眼那个挂着笑脸的小人。这是这么多天来,他听到的最温和也最接地气的手段。
“那我要接着供奉它吗?”
【可以留着。】
顾青淡淡,【不过宋时清,你知道守家为什么后来没人用了吗?】
宋时清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摆出一副要考考自己的样子,明明他对玄学领域的概念毫无了解。
不过,不等他回答,顾青就接着说了下去。
【因为当年给人办事,办着办着不是得罪东家就是得罪东家的仇家,还有同行竞争加害,总之不太平。而守家又守宅子又守主人,顺着它很容易就能找到屋主。】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宋时清不解,顺着顾青的话略做沉思,但不等他想出什么,手机那头突兀地响起了一阵尖锐硬物缓慢敲击在地板上的声响。
【……滚出去。】顾青冷淡说道。
这是宋时清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接着,电话就被顾青挂断了。
顾青老师是养了宠物吗?听刚才的声音……像是只没剪指甲的小狗……?
宋时清收起手机,松了口气。
房子没有问题就好,也不知道上一任主人是什么身份,居然会在家里放这种东西。
谢司珩从刚才开始就守在他身边一起听,见宋时清挂断了电话,拎了下皮人,“留着还是扔了?”
“你决定吧,你家的东西。”宋时清随意说道。
没了刚才因为恐惧突然紧绷起的急迫感,他低头打了个哈欠,眯了眯眼瞳。
说起来,他这两天格外嗜睡。虽然以前坐飞机坐车长途旅行时,他也会在上面睡觉,但一般都是迷迷糊糊的浅眠,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一上去就睡得人事不省,全靠谢司珩叫他才没留在上面。
是时差原因吗?
楼下的装修工人在检查过地板受损的情况以后,拿出工具开始撬开受潮的部门。谢司珩看了眼,伸手拦住还要下去的宋时清。
“别下去了,睡一会。”
“现在?现在才三点。”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宋时清又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整个人慵慵懒懒的。不过这种淡淡的困意和往常下午上第二节 课时的精神差不多,宋时清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谢司珩好笑,“你下去能干什么?帮人家钉钉子吗。睡一会,晚上醒了咱们再去吃饭。”
宋时清朝里看了眼。
二楼一共就三个房间,一个书房,一个带阳台的卧室,还有一个朝北的房间,里面全是用布盖着的家具,看样子是杂物间。
虽然一楼还有很多地方都没有弄好,但二楼的卧室却已经被收拾得妥妥贴贴,住人完全没有问题。
其实想想也是,房子是谢司珩的,怎么装修拆改他定就行了。
外面还热。
谢司珩关上卧室门,锁舌在他手下发出咔哒一声。他转身朝楼梯走去,在螺钿漆盒前停下,弯腰攥住盒身微微用力。
只听一声很轻微的断裂声响起,那只漆盒就被他拿了起来,露出下面没装地板的地面和地面上用浆糊沾着的一枚铜钱。
他将铜钱也捡起来,装进盒子里,然后朝楼下走去。
谢司珩没管三名正在工作的装修工,径直走向一楼入户门廊。
如果刚才宋时清仔细观察过这里,就会发现,在鞋柜边不起眼位置的地板上,同样镶嵌了一只螺钿漆盒。
谢司珩垂眼打量着手中的两只盒子,少顷,他笑着叹了口气。
确实过去太多年了,他都忘了家里还请过这两个守家。
他走到客厅的斗柜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将盒子并铜钱放了进去。
外面,付英兰家院子里。
付英兰的大儿子付聂打开水龙头,拉着水管走到院子中央,给小花园浇水。
宋时清和谢司珩所在的房子就处在他的正对面,对于妈妈口中那个和家里照片上长得一模一样的房子主人,他是有点好奇的。
听说家里照片上的那个小男孩,是当年从华国来m国的留学生。一百多年过去了,现在这个住进来的青年,得是他的孙子辈或者曾孙子辈。
如果可以,他挺想去交个朋友的。
就在付聂饶有兴味打量对面那栋建筑时,一个青年闯入了他的视线。
按理说是不应该的,这一片所有别墅的卧室窗台用的玻璃,基本都是隐私性极好的单向玻璃。
他不应该看见宋时清的。
如果付聂去问问自己爷爷,就会知道原因。
对面这栋属于谢司珩的建筑,在六十多年前经过了一次修缮。当时暴风雨折断了一整棵树,树干倒下来,砸坏了好几扇窗户。付家找了人,帮忙换了新的。
毕竟是半个世纪前的老东西,没现在的技术。
付聂并没有想到这一层,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宋时清。
——是他看错了吗?
为什么他会觉得那个青年的腰腹……像是怀孕四五个月一样,鼓起了那么多?
宋时清在空调轻微的出风声中幽幽转醒。
窗帘依旧是拉起来的,房间里的所有陈设都在黑暗之中。他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撑着枕头坐了起来。
他好像做了好几个梦。
宋时清顺手抱着被子蜷起腿发呆,但想了十几分钟也没想起梦中的内容,倒是人清明了不少。
他拿起手机,想看看时间。当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八点零五分时,宋时清还愣了下,心想自己怎么一连睡了五个小时。
当意识到这个八点零五分不是晚上八点零五分,而是早上八点零五分时,宋时清整个人都懵了。
他睡了……将近十六个小时?
宋时清翻身下床,“谢司珩!”
“啊?”
宋时清抓着二楼的栏杆,不可置信,“你为什么不叫我?”
谢司珩站在客厅,手上正抱着一个大纸箱,不知道是电器还是家具。闻言,他笑了下,正想说什么,目光就落到了宋时清没穿鞋的光脚上。
“怎么不穿鞋就出来了?”
谁都不知道谢司珩昨天一个下午使用了什么样的超能力,反正在这个装修效率比不上国内五分之一的国家里,他硬生生重装完了两层的地板,换了空调暖气,还顺便补了浴室厨房的瓷砖。
宋时清朝下看,甚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眼见谢司珩拎了双新拖鞋上来,宋时清也没躲,好笑问道,“我要是睡三天三夜,你是不是就放任我在床上饿死?”
“胡说什么?”谢司珩走过来,“你只是最近太累了,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我看你睡得熟,就没打扰你。”
说着,他在宋时清面前半跪下来,示意他穿鞋。
宋时清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可谢司珩根本就没给他躲避的空间,直接抓住了他的脚踝。
“穿鞋。”谢司珩自下而上抬眼看他,像是有些无奈,“家里面上下都开空调了,小心着凉。”
宋时清有一点点不自在,但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对。
“谢司珩……”
谢司珩站起来,“嗯?”了一声。
——宋时清迟疑着摇头。
站在他面前的高大青年垂眼专注地盯着他,见状哼笑了一声,“下来吃饭。我昨天定了不少东西,你看看还有什么要买的,我再下单。”
宋时清随口说道,“不用了,吃完饭去一趟商场吧。”
谢司珩静了两秒。
两秒以后,他回头,耐心而贤惠地提醒,“今天外面有三十度,去最近商场来回车程要四个小时,咱们不能让人送来吗?”
宋时清茫然,“三十度怎么了,往年夏天四十度你不是照样往外面跑。”
宋时清淡笑垂眼,“来美帝国主义的第二天,谢少爷您就不能晒太阳了?”
谢司珩的手微微攥紧楼梯扶手,片刻后笑着收回目光。
不能晒太阳的人可不是他。
真头疼,家里面最身骄肉贵的那个人一点自觉都没有,还得让他成天提心吊胆地盯着。
宋时清下到一楼,轻轻嗅了嗅,稍微愣了一下,走向厨房。
经过重装修的厨房更换了一整套最新的厨具和电器,但这些都不是最让宋时清惊讶的地方。
让他惊讶的是,奶油白的料理台上,居然盛了两盘做好的菜。
一盘是番茄牛肉滑蛋,一盘是白灼鸟贝,旁边的锅里煮粥,粥上架蒸笼,温着一碟面饼。
“你……”宋时清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底的怪异,“你连午饭一起点了?”
要不然谁早上会吃牛肉和海鲜啊。
“给你点的。”谢司珩走进厨房,将盘子端了出来,声线如常毫无异样,“你做昨晚没吃饭。”
宋时清看着他走向餐桌的背影,迟疑着接受了这个理由。
他不知道那点微妙的违和感在哪里,就是觉得,即使自己昨天晚上错过了一顿正餐,谢司珩想给他补上,也应该点牛肉粉海鲜粥之类的东西。
……那种随意使用人力财力物力的到小事上的奢侈,和宋时清了解的谢司珩,格格不入。
两人坐到餐桌前,宋时清舀了口粥。
谢司珩挑出一块贝肉,“尝尝看。”
宋时清示意他放在粥上,一起含进口中。
——“咳!”
宋时清趴在桌边,将嘴里的粥全部吐进垃圾桶里。
舌尖上残留着淡淡的鲜味和米香,理智上,宋时清知道它是好吃的。但那股海鲜几近于无的腥气,却不知道为什么让他的胃部一阵翻涌。
“时清?”
谢司珩半跪在他身边,不断轻拍他的背。
生理性眼泪沾了一脸,宋时清狼狈地接过他递来的纸,声线细弱,“抱歉,可能是我睡太久了,头有点晕。”
“……我知道。”谢司珩轻笑,“我去给你倒水。”
第八十三章
“不吃了?”谢司珩问道。
宋时清面前桌上的碗里剩了小半碗粥,被番茄汁染成了淡红色。他整个人恹恹靠在椅子里,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眼见是胃还有些不舒服。
“嗯。”宋时清应了一声。
他尽量吃的这点还是看在谢司珩大早上点外卖的份上,要不然他一点都不想吃。
……只是好奇怪啊,他为什么会突然觉得贝肉腥呢?明明家里最喜欢吃海鲜的人就是他了。
宋时清怎么想都只能想到自己大概是睡太久了这一个理由,恋恋不舍地看向那一盘鲜嫩的白灼贝,叹了口气。
“快吃,我洗碗。”宋时清说道。
对面,谢司珩闻言抬头,“不用,待会有人来装洗碗机。”
“两个盘子而已。”
宋时清的家教一直很好。装机器的师傅毕竟是外人,外人来家里,就不能让人看见脏乱差没收拾的样子。这是礼仪。
——但另一方面,家里奴仆俱在,哪有让有孕的主子动手干脏活累活的规矩。受凉亦或者在湿滑处摔跤,上上下下的都别过了,等着被撵出去吧。
谢司珩跟在宋时清身后,靠在厨房门边看他打开水龙头洗碗。看的宋时清莫名其妙,拿着盘子无辜地和他对视。像是只站在猎人不远处,毫不知道猎枪威力的小鹿一样。
这么点小事,他由要是拦得太明显,宋时清反而会起疑……
谢司珩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到客厅将刚才拆下来的纸盒子叠在一起,神情晦暗不明。
“——以后做事利落点。这么点大的地方都打理不好,留着尾巴让时清给你们收,我养你们做什么?不如去外面请活人来。”
没人回应,只有客厅角落里摆着的一株天堂鸟叶片在他话音落下以后,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像是有东西噤若寒蝉地低头时,不小心碰到了它一样。
宋时清和谢司珩出门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阳光穿过院子里茂密的树叶,一块一块地投在草坪上,是晃晃悠悠的圆形。看着很漂亮。
宋时清从下面走过,被晒得眯了眯眼睛。
不是说俄亥俄州的夏天不是很热吗,他怎么觉得室外温度这么高?
“是不是很热。”谢司珩走上来,撑开遮阳伞,“跟你说了今天晒,你就偏要出来。”
宋时清往他身边躲了躲,“再热也不能把我晒化了吧。”
说话间,订的车停在了路边,谢司珩走过去拉开车门,示意宋时清坐进去。
透过车窗,宋时清看见对面院子的矮墙边,正趴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两人都是白金头发蓝眼睛的长相,跟两个洋娃娃似的。
看见宋时清注意到了她俩,小姑娘们高兴地朝他挥了挥手。
宋时清一愣,也笑着朝她们挥手。
车子发动,带着他的视野不断朝前。宋时清看见那两个小姑娘转头叫着谁,但在那人出来之前,车就已经转过了街角,挡住了他的视线。
宋时清回头,“谢司珩,隔壁阿姨的两个女儿是双胞胎,好可爱。”
“你喜欢双胞胎?”谢司珩帮他系上安全带,状若无意地问道。
谁会不喜欢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呢,但如果他和谢司珩一直在一起的话,就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见他不说话,谢司珩挑眉,用眼神问他为什么不回答。
宋时清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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