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在勃律的房门口敲了敲门,却没得到屋中的回应。祁牧安感到诧异,把门轻轻推开走进去,却发现里面昏暗一片,空无一人。
祁牧安愣了愣,赶忙走出来去到阿木尔和斯钦巴日的房间,逮着人问勃律在哪。
一听这,阿木尔的脸色当即僵住。他心里念了勃律好几声不是,又盼着他赶紧出现在他们眼前,但心中默念了很久都没等到期待的人影在他们的视野中出现。
阿木尔和斯钦巴日齐齐摇头,表示谁也没见过勃律。
阿木尔看着祁牧安的神色有些一言难尽,又似乎带着什么难言之隐,把原本想要离开的祁牧安又生生捞了回来。
瞧着阿木尔的神情,祁牧安拧住眉,心中不知为何莫名的忐忑不定,心神不宁。
他急切地肯定阿木尔的神情:“你知道他在哪。”
阿木尔皱住眉,斟酌了须臾,一口气破罐子破摔,叹道:“我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这两日很少见到他,但他每天都跟着东越使节出去。”
祁牧安眼神愈发疑惑,并不明白勃律为何要跟着东越使节出去。但很快,阿木尔就看见祁牧安往身后屋外看了看,又扭回来,之后眼神渐渐变得质疑。
阿木尔紧抿嘴,很快松开,对勃律说:“他之前说要给你偷回在李玄度那里的昌王令。”
他还是违抗了勃律的命令,他心里如何都不敢让勃律置身危险。
他说完,看见祁牧安被这句狠狠定在了原地,面上惨白,嘴唇嗫嚅了一下,吐出声:“你说……他是去了大庆皇宫?”
阿木尔舔了下唇,忽地心里犯怵:“大概吧,也有可能不在。”
祁牧安眼睛垂落,目光模糊地瞅着斜下方的地面,他听不清阿木尔又说了什么,头脑嗡嗡地震响,几响过后他猛然转身,不顾身后阿木尔的急喊,疾驰往驿馆外走。
他出了驿馆,外面已经早有先知地停了一辆马车。马车上四角挂着铃铛,整个车身富贵华丽。祁牧安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李玄度曾经经常前往祁府找他时所坐的马车。
他定定看着车身,呼吸急促,原来往昔的记忆和习惯在他脑海中根本没有遗忘,他还是能清楚的记起在大庆所发生的任何事,和李玄度之间的任何事,同样清楚的记得李玄度的微小习惯,并且潜在的也影响着他的习惯。
祁牧安晃晕地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的时候看到面前立着一个男人,男人恭敬的冲他俯身行礼,声音不冷不热道:“祁将军,属下是玄三,奉殿下之命前来迎您进宫。”
祁牧安听见自己的尾声颤了颤,问眼前这个其实自己并不怎么熟悉的李玄度身边的暗卫:“这一切都是李玄度料化好的?”
然而名叫玄三的男人并没有回答祁牧安的话,而是脚跟往旁迈了一小步,侧过身子,再次请祁牧安上车。
祁牧安攥紧身侧的拳头,眼睛直勾勾盯着马车看,他似乎能感觉到车壁中就是李玄度那深不可测的渊池。
但他还是坐上了马车,驶向了大庆皇宫。在宫门处出示了李玄度的玉佩,顺利进入宫道。
祁牧安的视线从车窗外收回来,沉重的闭上眼帘——时隔有六年,他又回到了这座压抑的他喘不过气的皇宫。
今夜的大庆皇宫异常安静,没有来往的宫人,也没有巡视的禁军,独有他这一辆马车吱呀吱呀驾驶在宫道上,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十分突兀。
他们并没有进东宫,马车在半途转了一个方向停下来。他被玄三带着下了马车,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一步步进入大殿。
祁牧安站在殿门处停滞下脚步,看着紧闭的殿门指尖颤了颤,没有打开。玄三没有在意祁牧安的举动,而是上前在他身边提醒了一句:“将军,剑。”
祁牧安恍然回神,看着玄三伸出的双手,抿了下嘴,把佩剑递到了他手上。
“他为何不在东宫见我?”他哑音问。
本来没指望玄三会回答,怎料这男人会沉声应一句:“殿下说,这里才适合与将军重逢。”
祁牧安默下来,视线重新转向面前的殿门,拳头握了握又送开。他抬帘在宫殿外四周的房檐房顶上扫了一圈,没有看见任何人,也没有看见或许潜入宫中的勃律身影,一颗悬着一路的心放下了一半。
他推开殿门踏进去,明亮的殿堂映入他眼中。他一眼就看到在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的背影。
听到殿门打开的声音,男人慢慢转过身,望过来。
似乎一直在殿中等他一样。
祁牧安在男人动身的时候蓦然咬紧牙关,气息不稳,垂在身侧的手微颤。
雕刻精美的顶柱前站着的男人身着一身华贵蟒袍,发髻梳的一丝不苟,丝丝盘进头上象征着尊贵身份的发冠中。他一切都一如祁牧安记忆中年少时的模样,儒雅,温和,看向他时笑起来和煦如阳,那双眼睛里不止有他,还有这广大的天下。
真的就像是当年初见那般将他从水中救出,以后一直暖着他的心一样。
现在一切的一切,让祁牧安恍如回到了年少。
然而祁牧安在看清李玄度的那一刻起,神思就格外的清明起来。他自打踏进来就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往前再迈一步,隔着十几步远的距离打量着许久未见的李玄度。
李玄度也站在那里任由人打量。双方相互注视了一会儿,他率先笑着对祁牧安开口。
他按照多年的习惯唤着祁牧安的名字。
“小安。”
祁牧安看见李玄度动了唇,听见李玄度润声唤他的名字,让他心中猝然攥紧。
李玄度眼睛淡淡扫过祁牧安垂在身侧的手上,一眼看出了他的紧绷和一星无措。他脸上的笑意绽开,双手面朝男子展开,往前小迈了一步。
他笑得就好像失而复得多年的东西重新回到了身边一样愉悦,欢喜,又分外珍惜。
“小安,今夜孤遣散了宫中禁军,因为孤知道,孤的小安一定会来见孤。”
“小安,见到孤,你开心吗?孤见到你很是欢喜。”
第二百八十八章
勃律原本思量这几日乔装跟着东越使节溜进皇宫,怎料半途他们谈判的地点改了方向,并没有踏入宫门,他的计策打了水漂,只能暂且整日伏在宫门附近,将周围的情况摸了个遍。
潜入宫的最后一步被宫门的禁军阻挡,无法潜入宫中深处摸清布局,如此一来勃律也无法知道李玄度究竟在哪个地方。
他在外找了几日时机都进不去,宫门各处都有禁军森严把手,皇宫严的一只鸟都飞不进去。本想着今日仍旧是无功而返,怎料刚翻身上到不远处的一座屋子高顶上时,意外注意到今日南面的宫门和前几日不太一样。
宫门虽然依旧有看守的士兵,但外面巡视的人少了许多,平日轮流接替的间隔非常短,而今儿他等了许久才看到拎着兵刃来换岗的禁军。
他趴在顶上在禁军的视线往这个方向扫过来的时候,身子往下压了压,不让自己的身形暴露。
此时天色略暗,宫门前的大街上仍有来往的百姓。禁军的视线在面前街道上走过的百姓身上一一扫过,之后转身的时候目光稍稍朝他这边扫过一眼,但并没有细看。
勃律一直屏着的呼吸在禁军挪开视线的时候才慢慢呼出来。待宫门前的人注意不到他这方,他微微抬起上半身,盯着宫门若有所思,思忖了会儿,抬头顺着宫墙往里望,发现宫墙上站着的人也变得零星。
他奇怪——李玄度这是突然改性不怕死了?
勃律沉下思虑,观察了阵今日禁军在宫外巡查的步数算着接替间隔规律,结果发现中间有将近半盏茶的时间换岗时间。他心里被拨动了一下,抬头望望逐渐暗沉的天色,心里盘算了许久。
他忽地又把头垂下来盯住宫门处,思绪和动作均蠢蠢欲动。虽然不知道李玄度在打什么主意突然调走宫门的一半禁军,但今日着实是让他撞上个潜入皇宫的好机会。
正这么想着,勃律正要转身从后跳下屋顶。然而就在他朝左手边转身的时候,眼睛一掠瞧见了一辆正驶向宫门处的华贵马车。
勃律顿住身形,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马车,也不知为何就这样站在屋顶上停了下来。
马车被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赶到宫门口就被禁军拦了下来。禁军向前走到车壁旁打量了一眼,似乎在奇怪里面坐的是谁,接下来,车中伸出一条手臂,手上握着一个白玉佩。
这个禁军背对着他,所以勃律瞧不清他的脸色,但能看到此人在看见那块玉佩后似乎蓦地恭敬起来,朝着车里人俯身行了个礼。
勃律蹙眉,愈发的感到奇怪。他身子往旁边探了探,借着撩起来翻飞的车帘,隐隐在车里面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隼?
勃律当即愣住,眼神忙不迭紧紧锁住马车,想再确认下里面坐着的到底是不是祁牧安。他身子伏着往前挪了挪,借着快要落下的车帘间隙终于瞧清了里面人的面容。
是阿隼。
勃律神色出乎意料,张张嘴又闭上。
——阿隼为何要进大庆皇宫?
青年心里又开始变得悬浮不定,上下忽悠的他一时难以平静。他眼睁睁瞧着马车重新被人驾驶起来,向着敞开的宫门内驶进去,很快被合上的宫门掩上了车身身影。
宫门口一切恢复如初,禁军该围着宫墙巡查的巡查,宫门关上后便没有再开启。
勃律并没有多想,在马车进入皇宫、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车身上的一霎那,他轻手轻脚地从屋顶上跃身跳下来,也不在脑中计划该如何潜入了,直接飞身向着皇宫动身,见缝插针地从禁军背后有惊无险地迅速越过宫墙。
就像是溜进了一只野猫或者是飞进了一只野鸟,无人察觉,更是泛不起波澜。
一切看似都很顺利,顺利的让勃律感觉这皇宫就像是大敞开欢迎他进来一样。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掉进了陷阱里,可再想起方才看见坐着马车进入皇宫的祁牧安,心中顿升一股无法言喻的情绪,让他对接下来油然而生起莫名而来的胆怯。
勃律深喘息一口气,没闲心想别的,心里眼里都只有方才在屋顶上看到的马车里的祁牧安。但早他进来之前马车就已经入了宫门,失了踪迹。
大庆皇宫内悄无声息,青年独自站在已经月升的夜色下,只觉背脊发凉,周身随着已经暗沉的天色阴森可怖。他没走几步,就警惕地停下来张望四周,直到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才再次迈步向前走。
他延着笔直的宫道约莫着走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却是前后都没有遇见任何一个过路的宫女太监,着实诡异。勃律竖耳听了听四周,同样丝毫没有感觉到周围有人气声。
他抬头望着高耸屹立不断往下压着人心的两侧宫墙,觉得这就如同是兽的血口,一但踏入若想逃出无比艰难。
但他不得不继续朝前走,他要搞清楚祁牧安为何会在这个时分出现在大庆皇宫外面。
他又走了几步,忽地停下来,余光瞧见旁边的拐道里面停了一辆马车样子的影子。勃律在墙后探头瞧了瞧,没有发觉前面有人,这才贴着墙壁飞快跑过去。
方才见到的那辆挂着四角铃铛的马车正停在这里,车上已经空无一人,就连赶马车的人也不见了踪影。
勃律把手从车帘上撤下来,指尖心神不定地来回捏搓了两下。
他越过马车继续朝前走,跨过一道门槛,斜前方灯火明亮的宫殿入他目中。宫殿四周依旧没有人影,殿外前面延伸的理石地砖一直铺到他左侧不远处的墙根处。勃律离开门槛往前走了好几步看过去,才发现那边根本不是什么长墙,而是另一道正门,他进来的这扇只是侧门罢了。
勃律正寻思着,突然察觉身后有沙沙作响的声音,惊得他飞快扭头望去,皱着眉观察了一会儿,才发觉是马发出的声音。
没有看到别人,青年把视线慢慢转回来,目光定在不远处硕大的殿宇上,沉了沉心思,悄无声息地跑过去,躲在殿外的屋檐下。
殿门紧闭,被遮住的光火却依旧耀眼夺目,他想若是殿门敞开,里面指不定有多么的璀璨辉煌。
勃律打量了下周遭,之后抬头看了看宫殿上头的匾额,上面写着“钦安殿”三个大字。
他瞅着匾额须臾,心中喃喃默念了三遍,越念越觉得心中咋咋都不顺畅,忍着把这块匾额踢下来的冲动,铁着一张脸悄悄跨步到宫殿的壁外,避开能映出人影的窗纸,贴在木板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他侧耳听了两息,里面如他所料传出祁牧安说话的声音。但是很快,另一道响起的声音让勃律滞住身形,不敢轻举妄动。
他不知道另一人是何人,但听那人称呼自己为“孤”——里面的人莫不是李玄度?
那他运气岂不是好极了,一进来就能遇上李玄度,周围还没有禁军把手,可谓顺风顺水。
勃律倚在墙壁上,分神寻摸着该怎么袭进去顺道再把祁牧安带出来,质问他为何会一个人来这里。思索之后正要有所行动时,他刚抬起的手在听到里面传出声音后又蓦然顿在半空,整个人定在原地。
——“小安,见到孤,为何迟迟不说话?”
里面的人笑声都传了出来,听起来温柔极了:“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孤,听孤一个人说,莫不是和孤生分了?还是思念孤至极,说不出来话?”
他声声笑道:“孤也对小安朝思暮想。”
殿外人垂下手,站在夜幕中迟疑了许久,恍惚地动了动身子,贴耳让自己听的更清楚一些。
李玄度在说完这句仍没等来对面人的嗓音。他一滞,抬手微握,轻轻在唇边抵了抵,略一揣度之后,落下后的语气有了几分哄溺:“莫不是小安还在生孤的气?”
李玄度落了落眸:“是孤不好,孤只是想小安一直陪在孤身边罢了。”
“你是孤最信任的人,是孤最重视的人。你我之间经历了十五载,小安应该也不想离开孤吧?”
钦安殿内,祁牧安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的时候垂在身侧的手已经全然松开。李玄度似是注意到了,目光微不可察地偏移了一寸,脸上的笑意却对此丝毫未减。
他那双泛着温柔的眼睛仿佛依旧轻易地就能把祁牧安看穿。
男人见对方仍然盯着自己不开口,微微侧了侧头,收回展开的双臂,审视着这座大殿。
“你还记得这里吗?”李玄度怀念道,“儿时你就是在这里陪孤完成课业的,我们还在这里叠过纸鸢,还——”
男人这时涩难地张开嘴,重着气息吐出不远处人的名字,打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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