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她在左贤王妃那里还没回来。”
符燚一听,扭身要重新上马。这幕恰巧被黑着脸出来的勃律撞个正着,少年扬声问他:“刚回来,你这还想跑去哪?狼师留不住你了?”
符燚苦丧着脸:“我没有……我去大帐接宝娜回来啊。”
勃律说:“我让表兄送宝娜回来,你在这等等,一会儿人就到了。”
符燚坚持不肯:“那怎么行,不用麻烦特勤了,我亲自去接人。”
阿木尔见他劝不住,两眼一翻:“人都说会送回来了,你急什么急。”
“特勤都快要成亲了,怎么还能送别的姑娘呢。”符燚摇头。
勃律头疼的挥手,没让人再管他:“让他去让他去,念了几个月了,走了这里也清净。”
第一百零四章
阿木尔叫的人很快把阿隼曾经那间帐子打扫了出来。里面的配置还同几月前一样,书卷仍规矩的放在架子上,为数不多的两三件衣服整齐的摆在柜中。
少年在帐中阿隼的眼睛下绕了一圈,最后扣掉腰上的物什,绕回小几前慢悠悠坐下。
勃律朝阿隼伸手:“狼符。”
自他把原本的狼符交付给阿隼后,就一直揣在他的手中,自己没有要回来。
阿隼默了默,从自己怀中掏出了那个一直贴着里衣存放的硌人的令牌。他迟疑了一下,把东西轻轻搁在少年手中。
勃律收了五指,将这枚令牌摆在几面上,然后默不作声地从自己腰间那块狼符上轻易地扣下了狼眼,转而按在原本的那块狼符上。
阿隼站在他身边看了一会儿,缓缓俯身坐了下去。他知道小殿下的心情自从大帐出来后就不好,跟人说话都强撑着,也听到了勃律和海日古的对话,此番回族的结果是交出狼符。
男人盯着少年略显疏离的脸庞,陪他坐在帐中许久,久到勃律经不住这道炙热的视线,他才向阿隼瞥过去,笑出声:“这么看着我作甚?”
“你当真要把这东西交出去?”阿隼说,“你说过,这是你在大可汗那里的赌注。”
“可惜了,这玩意儿现在在父汗那里一文不值。”勃律叹息,拿起原本的狼符在眼下手指间转了几个来回。
“你没了狼符,会怎么样?”阿隼问。
“谁说我没了狼符?”勃律斜瞧着他,嘴角勾出一抹微小的弧度,落下食指在另一块上面敲了敲:“如今这个才是我接下来真正的掌中物。”
勃律撂下手中的令牌,靠在椅背上不值一晒:“这玩意儿在我手里,早就不作数了。”
阿隼放下心:“原来你早就打算好了。”
“以前真以为父汗宠我,怎料如今发现却是把我当刀子,得亏我给自己留了后路,不然我现在就身处悬崖边了。” 勃律托腮看着阿隼,迷了眼睛说:“我从来只相信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东西……可惜你是个例外。”
阿隼一怔,以为小殿下是在变得花样让自己表忠心,很快否认了他的话:“我也是你的。”
勃律低笑出声,肘在几面上,伸手去撩拨垂在阿隼脸侧的碎发。他缓缓拿指尖缠绕着几缕发丝,再勾开。
少年瞧他的眼神似是瞧见了苍穹:“你是飞禽,是我拴不住的雄鹰,不是我的囊中物。”
阿隼“啪”地抬手狠狠抓紧少年未来得及撤开的手,摁在自己脸侧沉声一字一顿纠正他:“我是你的。”
“你信任我完全可以像信任你的狼师一样,因为我也在你的手中,被你掌握。”
阿隼静静端详着他的面庞,忽然凑近:“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阿隼呼吸着骤然离近的小殿下的气息,动了动嘴唇,想贴上去,忽然帐外一声愈发重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心思,叫他先一步松开了握着少年的手。
勃律正不满着,就瞟见符燚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站在那里对着他俩刚想开口说什么,但下一刻见这二人离这么近,到嘴的话卡在唇边怎么都吐不出来。
勃律不悦,折回身坐好问:“你怎么回来了?什么事?”
“哦……特勤来了。”符燚缓过神说。他还没跑到大帐的地盘,就在半路撞见了和海日古一起回来的宝娜。他还没和宝娜说上几句话,听海日古说还要找勃律说些事情,于是他带着人问了一圈才知道小殿下在这里。
勃律站起身要往外走,然而帐外刚驻好的马背上飞快闪下来一道人影,紧接着这道纤细的影子就窜进了帐中,直向着他本来。
“殿下!”许久未见的宝娜哽咽着扑进少年怀里,思念至深。
勃律被似是被撞到了腰上的伤,冷不丁后退一步,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猝然皱的极深。
“殿下!您有没有事?您的伤怎么样?”宝娜急忙离开勃律,焦急的在少年身上去探伤口。
“你别急,我没事。”勃律缓和表情安慰她。
宝娜紧紧攥着少年的衣袖,诉说着这段时间的事:“殿下,我本来是想求特勤下次带我一起去昭仑泊的……但谁知竟出了这么多事,没能帮上您的忙。”
“不用你帮忙。”勃律拍拍女子搭在自己胳膊上不安的手背,轻声说:“这些日子在左贤王妃那里可好?听说延枭对你无礼,之后他可还去寻过你?”
“左贤王妃待我很好,二殿下也并未再寻过我了。”宝娜点点头又摇摇头。
勃律听后,眸中的冷气消褪掉。他看了宝娜身后的两个男人一眼,对她说:“我饿了,正巧也想喝你熬的汤了,要不再让我尝尝你的手艺?”
宝娜胡乱擦掉脸颊上淌着的泪水,笑起来:“好,我这就去给殿下做。”
勃律冲符燚点头,示意他把人带下去。等二人走后,帐中只剩下他和阿隼,还有海日古。
“有些事还需要和你说说。”海日古从打开一个包裹住什么物什的布匹,从里面朝他递来一个仅剩半个狼耳的狼符。
海日古看了一眼少年身后没离开的阿隼,习以为常,只是声音沉了几分:“你之前是不是派狼师的人给我传信了?”
勃律接过来,神色有些黯淡。他在手中颠了颠,确实是狼师的狼符,于是故作镇定地抬帘说:“人没了?”
海日古点头:“狼符是我的人在族外发现的,现在看来是被人杀了。尸身应该埋在族外,你现在若不方便去找,我替你去,找到尸首应该能看出点什么线索。”
“我知道了,那先谢过表兄了。”勃律将那半截狼符用布匹重新包好,想要握在手中,却被身后的人从他手心里悄悄夺走了。
勃律回头看了阿隼一眼,无声落寞了目光。他从几面上用空下来的手拿起狼符,最后摩挲了几下。
和阿隼说的那么轻松,看起来并不在意这东西,但实际上他比谁都清楚,虽然狼师现在在人后认的是他身上的那块狼符,但这块毕竟是当初父汗给予他的厚望,他到底舍不得。
父汗收回了他赐予的兵符,相当于是把他这些年的恩宠也一并收回了。
勃律自嘲一笑,将物什递给海日古:“你替我把这东西呈给父汗吧。”
海日古看了他一眼,点头接过来。少年把情绪掩藏的极佳,他没瞧出来。
狼符已经好几年未见天日,今日他算是离狼师最近的一次,真正摸到了这块能操令让整片草原都忌惮的兵符。
“我会完整的交到可汗手里。”海日古向他保障,“可汗不会把狼符从你手里收回太久,穆格勒和狼师都需要你。勃律,别担心,大可汗只是一时震怒,很快就会召你重新进大帐的。”
勃律没说话。如果是以前的他,估摸着会抱着这种希望,但现在他不想在做那把指哪砍哪的利刃。
“还有一件事。”海日古收好狼符,把视线转到阿隼身上,语气不善:“在大帐你也听到了,其其格说,是你领的兵和她一起救的勃律。”
阿隼不知道他这话是想表达什么意思,站直背脊点头承认:“是我带的兵。”
海日古半阖住眼睛,视线从阿隼身上移到面前的少年身上:“他之前不是说不会武吗?这带兵又是什么意思?”
勃律笑了笑:“就是‘带兵’的意思,这次的功还当真要算他一份。我们阿隼不仅武功好,头脑也好,之前你们都小瞧他了。”
“勃律,你之前给我保证过他不会有威胁。”海日古瞪向阿隼,“我不管他哪里出彩,我只知道现在看来,此人是不小的麻烦,你还要留着他吗!”
“表兄,他现在是我的人,我从一开始就说过,他不会有任何威胁。”勃律冷声提醒他,点到为止。
海日古似是被少年骤然四射的冷意震住了,也似是愕然于少年从没有这般对过他。他楞楞看着勃律,张张嘴,忽而沉下气。
他闭了闭眼,心知讨嫌,不再管这件事,转身要离开。
海日古临走前想起来什么,侧首对少年说:“你的生辰快到了吧?”
勃律一愣,想了想点头。这月仲夏,再过一个月,到新秋的月初,就是他的生辰了。
第一百零五章
海日古走后,阿隼看着勃律的背影,像是怕被抛下,突然上前一步握上了他的手掌。
然而只才抓了一下,还没捞严实,手心里的这团炙热就如鱼一般滑了出去。
勃律抽开手,嘟囔一声:“麻烦。”
阿隼一顿,手尬在半空落也不是收也不是,有些可笑。但很快,勃律就回头看了他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把手重新抬到他面前,笑着支使他:“没说你——赶紧去烧点水,我要沐浴。”
阿隼瞅了眼被少年怼在他眼前的手,从新握过来捏了捏,脸上反倒一本正经地说:“你现在的伤不能见水。”
勃律稍稍挤眉皱皱鼻子,揪住自己的衣服闻了闻,满脸嫌弃:“方才在帐中染上了风流味儿,现在整个人难闻死了。”
“那也不能见水。”阿隼说的极其认真,绞着死理。
勃律凝噎,松开衣料抬头,转着眼珠想了想:“那我就擦擦——擦擦总行了吧?这味道真的难闻,你没闻到吗?”
少年把衣袖往他鼻子下面凑:“还是说你晚上忍得了怀里抱着个有胭脂味儿的男人?”
话头越说越扯。阿隼刹然松开他的手,舔舔下唇快速说:“我这就去烧水。”说罢,转身逃一样的往外走,任凭勃律在后面叫他帮着拿件干净衣裳都没听见。
勃律觉得这人真好玩,又不是什么都没做过,怎么听见这话就被吓跑了呢。
他在帐子中又打量了一圈。这帐子比他的主帐要小得多,不过后面设个挡风还是绰绰有余的。他寻思了片刻,身上有伤不太方便去浴帐,便吩咐人把东西抬进来立在帐中偏后,等人离开放下了帐帘。
阿隼烧完热水回来叫勃律,奇怪看着垂下来的帐帘,走进去后又眨眼发现帐中多了块东西。他脚下一滞,绕过小几往挡风后面走,将从木屏旁侧过身子,就看见少年背对着他已经解完了外衫,正在解里衫。
阿隼移开目光,看了眼身旁不高不低的浴桶,有些不太高兴:“你不是说擦擦吗?”
勃律听见声音,侧首向他挑了挑眉:“怎么,要不你帮我洗?”
果真是个骗子。阿隼沉下脸色,一声不吭地折身提热水去了。
勃律把解开衣带的里衫用手松松裹好,靠在木桶旁津津乐道地看着阿隼忙来忙去,等他把水都抬进来,抬抬下巴对他说:“放那就行,我自己来,你出去吧。”说着,他就要拢开里衣。
阿隼站着没动,直勾勾盯着他身上露出来缠绕的细布,扫了眼少年略微紧绷的脸,把怀里的几个瓶瓶罐罐放在了挡风旁的一个小架子上。
勃律把上衫褪完,露出常年动武的臂膀和腰身,随手把里衣扔挂在挡风最上面。他面朝着同挡风站成斜角的男人,一圈圈去解身上的细布。
“你这样子根本没法洗。”阿隼说。
“我给你机会了,你可以帮我洗啊。”勃律低头自顾自说。
阿隼拿他没办法,叹口气扭身去找细布,打算亲自帮小殿下擦身子换药。等再回来时,少年上半身已然赤裸,身上未愈合的伤口狰狞的横在肌肤上,尤其是腰上那道缝合后又被人划开的口子,可怖至极。
得亏是命大。阿隼想,这要是换做别人,早咽气了。
他捡了瓶药,卷着细布走上前,要给他换药。谁知少年扔了旧的缠带就要去勾亵裤,叫他当即睁圆了眼,磕了脚根,整个人红着脸大喊:“你别动!”
勃律手上停下来,懒懒散散地抬眼瞄着他,似是在责他喊什么喊。
阿隼抽了下嘴角,握紧手上的瓶身看了看周围的物件,对他说:“你站在那别动……或者你先坐下,我给你换药。”
“换好药了我还怎么洗。”勃律不肯,垂头继续解亵裤。
阿隼急得头昏脑胀:“我帮你洗!”他止住少年的动作,低着一张快要滴血的脸,窃窃重复一遍:“我帮你洗。”
勃律偏头看着这个突然离近的人,这次爽快答应:“好啊。”
阿隼捂了捂脸,在心里羞愤地骂骂咧咧,慌张地飞快给少年上好药,缠了一圈较细的细布条,之后就去往木桶里倒热水。
倒完了两桶,回手要去拎第三桶的时候,扭过脸发现小殿下已经扔了亵裤进了浴桶里。
少年坐在里面,水刚过膝盖,蒸着从底而升的热气靠在木桶边缘舒了口气。他斜眼去瞧阿隼,搭在桶边的指尖敲了敲浴桶,催促着让他快一点。
阿隼手上这一桶没倒完,水线快到腰上细布的位置的时候就停了下来。他把剩余的水搁到一旁,取了只小舀,站在桶边慢慢舀水往少年身上淋。
勃律笑着用指头点他攀在木桶上的那只手:“你怎么这么细致,倒是叫我越看越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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