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飞了老远,被冯凡龙这一声给喊了回来,齐乐洋平复心情,深深叹了口气:“没关系,其实我应该谢谢你。一直以来我都很懦弱,害怕这事说出去了会带来我承受不了的后果,比如当初因为太过年少,害怕萧衍因为我父……那个男人的事对我有不一样的看法,现在想想,简直就是不必要的担忧,如果真的喜欢,应该并不会被外界所影响吧。再说这本来就是我该自己去面对的事,现在你推了我一把,反而给了我去面对的勇气,真的,我由衷地感谢你。”
“啊?啊?你不生气啊?”冯凡龙酒醒了,整个人都愣怔了。
“没什么好生气的。”想到萧衍刚刚带点哽咽地叫他“宝宝”,他便知道,冯凡龙所说的话应当是奏效了,萧衍或许已经把心结解开了,但心里的那根绳子还是杂乱的,他得去帮他捋,用他的真诚与坦诚,“明天演出结束后我会去找阿衍解释清楚,把所有过往都告诉他,接受他最后的审判,不论结果是好是坏,我都应该接受。”接着,他挂了电话,在冯凡龙的哑声中。
他没听到的是,挂了电话的后一秒冯凡龙对着手机自言自语说了句:“可,结果已经是最好的啊。”
演出结束齐乐洋赶了最快的一趟高铁回了海市,他先回家换了身衣服,稍稍收拾了一番才开车前往中心医院。
不知道萧衍昨晚是不是喝断片了,从今天他们的聊天中齐乐洋没有看出半分尴尬的情绪,萧衍也没提起过关于冯凡龙说的关于他过往的任何事情。
他上舞台前告诉萧衍演出结束后会尽快赶回来,萧衍嘱咐他要注意安全,不要太过着急,他会等他。
萧衍说话的语气仿佛他们已经是走过七年之痒的老夫老妻了,他们之间没有经历过那年的分别,也没有经历过这九年的空白期。可后来转念一想,冯凡龙有刻意在故事说完后叮嘱萧衍不要让齐乐洋察觉出其实事情已经被他知晓了,所以现在萧衍是在极力克制。
到了医院门口,齐乐洋解开安全带,坐到副驾驶上,透过副驾驶的窗户他能更精准的在人群中找到萧衍身影。
他回已经回到海市这事儿还没告诉萧衍,一来是故意不说,想直接到医院门口给萧衍一个惊喜;二来就是他其实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即便萧衍已经知道了,但他自己本人还是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这个结果。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齐乐洋等了半个多小时也不见萧衍的身影。难道还在加班吗?可他分明记得童忆发给他的排班安排表里萧衍今天有上班但没有手术安排。还是说,萧衍因为昨晚宿醉没来上班?
齐乐洋猛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萧衍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允许自己放纵一天,更何况萧衍今天还和他正常聊天了,在自己提及要赶回来时没有明确告诉他今天没上班。
那,难道出什么事了?想到这齐乐洋莫名感到心慌,他给萧衍拨去电话,无人接听,挂断后又给童忆打了一个,也同样是无人接听,不安感在此刻愈演愈烈。
齐乐洋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于是下了车,熟门熟路地赶到科室门口。他站在门外往里瞅,发现里面不知为何围了一圈人,并且每个人的神色都凝重无比,有几名他眼熟的医生此时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像刚经历了一场恶架。
他不敢上前打扰,默不作声站在门边等候。
不知等了多久,里面的人群渐渐散了,最先出来的小护士看见了齐乐洋,惊讶地发问:“小齐,你怎么在这儿?”
齐乐洋伸长脖子往里看去,却没看见萧衍人:“来接萧医生下班,他人呢?”
小护士支支吾吾半天,还没回答出来,贺易就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小齐,你怎么来了?”贺易的表情也略显惊讶,并且语气没有了之前的轻松,反而给人一种麻木的抗拒感。
“哦,我来找萧衍,他今天没来上班吗?”说着,齐乐洋的视线落在了贺易胸前的扣子边沾了几块红色的血渍上,鲜红的,像是刚沾染上去的,再仔细一看,他的袖口更是被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齐乐洋刚想问发生什么了,但想想医生身上沾血渍是常有的事,用不着感到惊讶,他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说出一句:“贺医生,衣服弄脏了。”
贺易低头看了眼袖口,下意识往身后藏:“哦,没事儿,待会儿洗洗就好。”
齐乐洋点点头,“萧衍呢?”
“呃……”贺易指指身后,“在里面呢。”
齐乐洋告别了贺易,才踏进已经空了的屋子,环顾四周,也没发现萧衍,他轻声叫了一声:“阿衍?”
“我在这。”声音是从角落里的蓝色帘子后方传出来的。
齐乐洋循着声音走过去,掀开帘子,萧衍就坐在放置在这用来给病人做检查的病床上,他的上半身裸着,小臂上缠了几圈绷带,绷带的长度一直从手腕延伸到手肘,鲜血渗透了乳白绷带的气孔,明晃晃地落进了齐乐洋的眼里。
齐乐洋几乎是被绷带上的红刺了一下,立刻松了手握的蓝色帘子,半蹲下身轻轻扶住萧衍受伤的手臂,问:“阿衍,你怎么受伤了?”
萧衍摸了摸他的头,“没事,我自己不小心的。”
可从绷带缠绕的长度来看,这个伤口肯定不小,并且出血量过大,否则绷带上不会有明显的血迹。出血量大……忽然,他想到了贺易胸口和袖口的血渍,想到他提醒贺易时贺易下意识的遮挡,瞬间明白了,这道伤并不是像萧衍所说的这么简单。
可萧衍不愿意坦白,他再怎么问也无济于事,或者可以直接去问贺易,但想到他的动作,多半问了也是白问。
齐乐洋沉默片刻,站起身来,问萧衍:“吃晚饭了吗?”
萧衍摇头,齐乐洋看了眼绷带,说:“那你在这儿等我,我去给你买。”
医院走廊里拥挤如潮,没有床位的病床大剌剌地摆在过道边,病人闭眼躺在上边,陪同的家人在旁边的空地上打了个地铺,乱七八糟的生活用品堆了一地。
齐乐洋穿过走廊,往出口走去,却在尽头的等候椅边听见几名年纪稍大的病患聊天。他本无意去偷听他人的谈话,只因经过这里时恰巧听见了“萧医生”三个字,前行的脚步也就因此停下。
“哎哟,刚刚那场景可真是吓人,那个男的拿出那么长一把刀就朝萧医生砍去。”那人夸张地说着,两手比了一下刀的长度。
齐乐洋看那人比划的动作呼吸一滞,心瞬间像坠入无间地狱,身子都开始发冷,整个人都陷入惊惧之中。
几人似乎没察觉到他的存在,另一个人捂着心口,心有余悸道:“是啊是啊,得亏其他医生反应够快,萧医生才没伤到骨头。”
“我听说那人是一个病人的家属,那人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病,腿必须截肢,否则就保不住命,那人的老婆签了同意书。那个病人做手术的时候那个男人在外地,等赶过来的时候,他儿子腿已经没了,他打听到主刀医生是萧医生,后来就偷偷去买了一把刀,藏在衣服里,幸好被制止了,后果可不堪设想。”
几人聊得唾沫星子横飞,颇具村头情报站的感觉,根据她们的描述,齐乐洋心中已然有了答案,这是一场情节严重的医闹,而他们所说的那个“萧医生”就是萧衍,萧衍被那个病人的父亲持刀行凶未遂,最后伤了小臂。
明明是无比清晰的前因后果,可他还是忍不住凑上前去礼貌地问了一句,似乎是不相信这种曾经只会在电视里看到的情节竟然真的出现在了萧衍身上:“诶,姐姐们,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们刚刚所说的萧医生是骨科的那个萧衍医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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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更到完结
第六十一章
齐乐洋拎着给萧衍打包的晚饭回到科室的办公室时,萧衍已经穿好衣服坐在办公桌长看资料了。
办公室里的医生都已经下班了,只剩两个值夜班的小护士窝在角落里休息,齐乐洋小心翼翼地走到萧衍身边,把餐盒放到萧衍的桌子上,拉开他旁边位置的椅子坐下,凑过去小声地说:“阿衍,要不要去别的地方吃?”
萧衍合上资料本,看了一眼齐乐洋,点了点头。
齐乐洋没说带萧衍去哪里,而是迎着月色开往城市边缘开,窗外的霓虹高楼渐渐消失,前方是无尽的黑暗与旷野的晚风。
开了不知多久,他把车停在一条河边,打开天窗,繁星点缀夜幕,风声寂寥,河边的野草发出簌簌声响,萧衍隔着窗望了眼外面,乌黑一片看不清所处的环镜,“这是哪儿?”
“淯河岸边。”
“怎么想着来这儿吃?黑乎乎的。”
齐乐洋没有回答,他把餐盒提到面前来打开,递给萧衍,“先吃饭吧。”递过去才发觉不对,又收回手,拿出勺子舀给萧衍吃。
萧衍伤的是左手,还没有到不能自理的地步,他让齐乐洋把餐盒放到他的腿上,自己也去吃,齐乐洋保持着举勺的动作没动,萧衍没法,听话地吃了一口,随后在咀嚼的过程中用没受伤的右手接过餐盒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吃过晚饭,齐乐洋问萧衍要不要下车去看看,萧衍说好。
齐乐洋从后备箱的工具箱里找了两把小巧的手电筒,给了一把给萧衍。他打开手电照了照路边的杂草,从中找到一条隐藏极深的小路,小路通向河岸边,齐乐洋先下去,站稳后朝萧衍伸出了手,萧衍愣怔了一瞬,握住了齐乐洋的手。
穿过小道,他们到达了一处无人修剪的杂草丛,草丛正中央有一小片空地,脚下是陷入泥地里的野草,这个地方看起来像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萧衍用手电扫射一圈,惊叹不已:“没想到海市还有这样的地方。”
齐乐洋关了自己的手电筒:“嗯,阿衍把手电筒关掉。”
萧衍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他说的去做了。几乎是关闭的一瞬间,萧衍就发现自己身边的草丛里、半空中都在不断地发出绿莹莹的光,光源很小,但很密集,而那些绿光的来源,是一只只小小的,他很久没见的萤火虫!
萧衍记得第一次看萤火虫还是在自己7岁的夏夜,萧栉带他去小渔村唯一的后山上,他们爬过矮坡,翻越怪石,最终到了一处平坦的、野草横生的地方,萧栉关闭了手中的光源,无数只萤火虫瞬间亮起尾灯萦绕在他们身边,那一点点的微弱绿光汇聚在一起,瞬间照亮了深黑的夜空。
随着城市不断的发展,高楼拔地而起,工业化进程加快,适合萤火虫生存的环境已不多。可他没想到,海市郊区边缘地带竟然会有这么庞大的一片萤火虫群。
萧衍今夜被二次震惊了:“你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齐乐洋伸出手,手指接住了一只尾灯不停闪烁的萤火虫,“以前和冯凡龙刚来海市的时候,迷过一次路,阴差阳错就发现了这儿。”
“运气很好,我从8岁那年开始就没在看见过萤火虫了。”
齐乐洋没有接他的话,自顾自地说:“萤火虫的寿命很短,只有3-7天,可它们的幼虫需要10个月才能长成,它们美丽的生命短暂且壮观。”萤火虫从齐乐洋的手指上飞走,他转过头看萧衍,黑暗中只能隐约看见他的轮廓,他凑近了一些,握住萧衍的手,说:“人类的一生,其实也很短暂,短短几十年的光阴白驹过隙般,有时候意外甚至会比明天还要来得更快。”
萧衍察觉到他话里有话,便没有动,也没有接齐乐洋的话,定定地看着齐乐洋,他的眸子在黑夜里显得更加深沉,齐乐洋哪怕是凑得再近也看不清楚。
“阿衍。”齐乐洋很轻声地唤他,混着蝉鸣,夹着夜风。
“嗯?”
“医闹事件经常发生吗?”
齐乐洋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当他从那几名病患嘴里听到了确切的答案后,他思考了很久该怎么去和萧衍提起这件事。
贺易的遮掩很明显是萧衍特意让他不要说的,而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就是不想让齐乐洋知道,或许是怕他担心,又或许,是别的原因。
可齐乐洋怎么可能不闻不问,即便是普通朋友,他也会前去关心一番,更何况萧衍之于他,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了。
萧衍身子僵了片刻,知道事情已经藏不住了,良久的沉默后他问:“你怎么知道的?贺易说的?”
齐乐洋摇摇头,把视线投向不远处平缓流淌的暗黑色河面,耸了下肩膀,略显无奈:“阿衍,人言最不可遮掩。如果只有一个人知晓这件事,那你可以想办法让他闭嘴,再也不提及此事。可如果很多人都知道呢?你能让每一个人都闭嘴吗?”
“你可以要贺易、童忆或者其他的医生都对我隐瞒,可医院里还有那么多患者、家属,甚至不认识我的人,他们都会毫不遮掩的在我面前谈论此事,事情闹大了,还会有媒体介入,我总会知道的。”
齐乐洋说的没错,这场医闹确实发酵得很快,从事情发生到现在,萧衍不光做了笔录,还差点被闻声赶来的记者采访一番,如果不是贺易帮他推脱,恐怕齐乐洋在高铁上就要知道这事了。
“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只是不想让你了解我这个行业比较灰暗的一面。”
齐乐洋很快打断他:“可每一个行业都有灰暗面,被人歌颂的人民教师会侵犯学生,高官会贪污公款,甚至为国贡献的人也会叛变,出卖国家机密,这并不是行业的灰暗,是人性。”他突然苦涩地笑了一声:“就连我爷爷曾经带过的一个学生都和我爸搞一起了呢。”
萧衍虽然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件事却还是有些惊讶,他没想到齐乐洋会主动提起,甚至是有些刻意,他不确定冯凡龙是不是已经对齐乐洋坦白了,也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抿着唇没说话。
齐乐洋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为难,解释道:“冯凡龙已经和我说了,你不用再替他保守秘密,事已至此,我将毫无保留的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你,但我也希望你听完之后不要有任何负担好吗?”
萧衍脑子不会转了,像生了锈的齿轮,他呆呆地点头,看不清齐乐洋脸上的表情。
齐乐洋没有了心理压力后松弛了许多,他把身上的衬衫脱下,垫在被压弯的野草上,整理了边边角角后叫萧衍坐下。
衣服摊平的大小对于两个成年人来说有些小,两个人紧紧挨靠在一起,皮肤贴着皮肤,仲夏夜的晚风吹来,汗渍的黏腻感被吹散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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