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赶上了下班高峰期,回家的时间被延长了十来分钟,萧衍到家时已经过了六点半。他在楼下的水果店挑选了好几种水果,又取了提前订好的蛋糕,一路提上来,出了点汗,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其实他也并没有那么在乎身上的汗味是不是太过浓郁,只是恰巧今晚齐乐洋要来,所以他想变得干净清爽一些。
进浴室之前,萧衍看了眼手机,确保没有齐乐洋的信息或者电话后,才拿着衣服走了进去。澡洗得很快,大概就是水流在身体肌肤上淌了一遍,然后迅速擦干穿上衣服,整个过程才短短几分钟,连沐浴露都没有出场的机会。
手机就放在浴室外的柜子上,出来一伸手便能拿到,萧衍把湿漉漉的手往裤子两侧擦了擦,拿起手机,除去几条App的通知外,再无其他。萧衍其实是个不太会和别人在网络上聊天的人,这几个月来,和齐乐洋的聊天次数可以算得上比他去年一整年的还要多。萧衍似乎也习惯了齐乐洋在微信上叽叽喳喳地说着他的生活、工作、开心与烦恼、以及平日里的所见所闻,现在这么长时间没有一条信息发来,他反而有些不太习惯了。
盯着齐乐洋的头像看了半晌,萧衍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去问他现在在哪?到哪儿了?大概什么时候到?他自己也说不清他到底是在别扭什么,或许还是安全感使然,齐乐洋突然离去导致他现在没法交付真心,所以他会希望现在的这段感情,会是齐乐洋主动多一些。
一直到晚上10点,齐乐洋依旧没有出现,也没有再发来任何信息,萧衍腿上的书页数字保持在两个小时前,反倒是手机电量因屏幕反反复复的亮起又熄灭而降到了最低值,充电提示框弹跳出来,萧衍抬起头望了眼天,深黑的,没有一颗星做点缀。
明天大概是个坏天气。
萧衍回到卧室,给手机充上电,在熟悉头像的对话框犹犹豫豫许久,还是发了条询问的微信过去,只不过,信息一直没有得到回复。萧衍的心渐渐沉下去,最初的期待与激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化作泡沫,如今占据他心头的很多的是愤怒与被欺骗感以及深深的失望,仅存的一点理智被夹杂在这些情绪间拉扯着他。
半个小时后,萧衍拨通了齐乐洋的电话,得到的回复却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萧衍大脑瞬间宕机,一时间不能理解电话里的机械女声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猜想了千万种可能,是齐乐洋的惊喜、齐乐洋还在飞机上、手机没电了、手机坏了,最严重的可能还想到了出了什么事故,但当思绪渐渐回笼后,他恍然明白,这些事情都是概率极小的可能性时间,而最可能发生的,就是齐乐洋再一次离开了,毫无预兆、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萧衍垂下手,手机从手掌滑落,被充电线扯着坠在床边晃晃悠悠,他彻底心灰意冷,明白了自己给齐乐洋机会这件事本身就是这个错误的决定。
是啊。
人的本性怎么可能说变就变呢?骨子里的东西不可能轻易说丢就丢。齐乐洋也还是那样,随便许诺又不兑现,把别人的期待当作玩具,玩腻了,就像扔垃圾一样,眼睛都不眨一下地丢进垃圾桶。
萧衍在床边静静坐了一会儿,拿起即将坠落的手机删除了齐乐洋的微信,拉黑了齐乐洋的电话,把手机关机后打开了生日蛋糕盒,自己给自己戴上礼帽,插/了两根蜡烛,拿打火机点亮,闭着眼在微弱的烛光中许愿。
莹莹火光下,几颗晶莹的泪珠无声从他眼角滑落,那是心酸和痛苦情绪的实体表现。他许了很久的愿,再睁眼烛光早已熄灭,烛液在蛋糕表面凝固成一块块蓝粉色的烛斑,像是眼泪的痕迹。
萧衍擦干眼泪,拿勺子舀了几口蛋糕吃下,随后猛地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他把蛋糕连同包装盒一起丢进了垃圾袋里,连同冰箱里的水果,齐乐洋在这住的那一晚所使用过的牙刷、漱口杯、带有齐乐洋味道的他的睡衣,他统统都一股脑丢进了垃圾袋里。
他要把和齐乐洋有关的所有东西都扔掉。
连同齐乐洋这个人,他也不要了。
门铃忽然响了,连续不间断的“叮咚”声很是急促,萧衍打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齐乐洋。
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黑色的发一缕一缕贴在额前耳后,白色的衬衫也紧贴着肌肤,身旁立着一个沾满水珠的黑色行李箱,手中拎了一个蛋糕盒,意外的,盒子表面很干爽,和他现在的狼狈模样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萧衍震惊到说不出话,心里五味成杂,好不容易理清的思绪再一次拧成了一团乱麻。
齐乐洋气喘吁吁:“抱歉,阿衍,我来晚了。”他举起蛋糕盒轻轻晃动:“生日快乐。”
在齐乐样赶往机场的路上,忽然下起了大暴雨,毫不意外的,因为这场雨他的航班延误至了第二天,可第二天雨还是没有停的意思,航班最后也取消了,齐乐洋只能通过转乘高铁回到海市。
高铁路线所经过的好几座城市都正在经历暴雨,高铁到站时间也因此推后了不少,齐乐洋到海市时,已经九点多了,他的手机由于一直赶路的原因没电了,直到下了车,需要用到网约车软件时才发现,好在他身上有现金,齐乐洋想也没想报了萧衍家的地址,中途还去蛋糕店取了蛋糕,到了萧衍家楼下,不知道哪一层不讲道德的人忽然泼了盆水下来,正正淋在了他身上,本以为他这样风尘仆仆而来已经足够狼狈了,结果这一盆水让他更加狼狈,简直像只落汤鸡,但这个点再回去换一身衣服已经来不及了,齐乐洋也就只能以这般模样出现在萧衍的面前。
不过幸好当时蛋糕放在一边没被淋到,否则他真的要没办法面对萧衍了。
萧衍心中寂静的湖面忽然掀起轩然大波,所有的情愫皆随着翻涌的湖水露了头,他一把揽过齐乐洋,把人用力地拥在怀里,头埋在齐乐洋的肩膀,不在意他身上是被淋了什么水,干不干净,有没有什么异味,声音略微颤抖地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齐乐洋呆愣住了,同时还不忘把蛋糕盒拿的离自己远一点,他腾出一只手轻轻拍在萧衍宽阔的背上,“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来陪你过生日,不论用什么办法,都会出现在你面前。”
萧衍接过齐乐洋手中的蛋糕,催着人赶紧进屋去洗澡,齐乐洋换鞋时瞧见了客厅里那个巨大的黑色垃圾袋,疑惑地问道:“那是什么?”
萧衍很老实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以为你不来了,有些生气,就把和你有关的东西都扔了。”
齐乐洋一愣,忽然想起了他们之间的约法三章,第三条明确写道:齐乐洋不可无缘无故消失。大概是以为自己不会再来了,所以心里才会因为失望而感到愤怒吧。齐乐洋感到心疼,他想伸手去触摸萧衍的脸庞,却在即将触及时退缩了。
约法三章的第一条限制住了他。
可谁知他退缩的手猛地被萧衍抓住,萧衍把他朝自己面前带了带,低下头凑近他,鼻息喷洒在他的脸上,睫毛都像经历了一场龙卷风,狂风结束,他听到萧衍压抑又克制的声音说:“今晚第一条作废。”
紧接着,萧衍俯身吻住了他。
第五十八章
这个吻代表着什么?齐乐洋不知道,不敢去开口问萧衍,他只能呆愣愣地立在原地,眼神惊讶又不可置信地看着萧衍,可萧衍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齐乐洋一时也摸不准他的想法。
萧衍的手还覆在齐乐洋的手腕上,掌心的热意源源不断输送至齐乐洋的四肢百骸,齐乐洋感到气血冲上头顶,有什么不可言喻的情绪即将冲破围栏喷发出来,大脑无法思考,所有的动作都是下意识的产物,他凑近萧衍,眼眶通红地看着他,下一秒想要去亲吻他的嘴唇。
萧衍却不动声色地推开了他:“先去洗澡吧。”
水流从头顶淌下,齐乐洋仰着脸感受,他水温调的很高,滚烫的水柱滑过脸颊,流经躯体,最后噼啪落地时,他脑子里在反反复复回想萧衍的那个吻。谁也说不清那时萧衍为什么会有那个动作,因为感动?还是什么,他无从得知,但这个吻或许是一个好的开端,至少萧衍没有再抗拒和他肌肤接触,即便萧衍最后还是推开了他。
洗完澡出来,齐乐洋发现客厅明显的被收拾了一番,至少立在正中间黑色垃圾袋不见了。蛋糕被放置在茶几上,边缘撞烂了一点,但好在不明显。齐乐洋拿出生日礼帽给萧衍戴上,又拿出他特意打电话给商家要的数字蜡烛,想要点燃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打火机,最后还是萧衍从抽屉里拿了一个给他。
说来也奇怪,这些年他学会了很多在纸醉金迷场合里才能见到的东西,却唯独学不会抽烟。第一次抽,是在大学的时候,一个澳洲的同学递给他一支澳洲特有的香烟,他学着同学的模样,猛吸一口,却被呛出了眼泪,自那以后,他再没抽过。后来听人说,思念一个人感觉到痛苦时,就用抽烟来缓解,他后来在梦见萧衍醒来时尝试过几次,均以失败告终,尼古丁入肺的感觉并不好,呛出眼泪后那些泪水真的会止不住地流,他感到了欺骗,最后把买来的香烟一股脑扔进垃圾桶,连带着打火机一起。
“许愿吧,阿衍。”数字蜡烛被点燃,他说话的气息扑在蜡烛上,火苗窜动了一下。
萧衍盯着蛋糕看了一会儿,双手握拳抵在鼻尖,闭上双眼,作许愿状。隔着火光,齐乐洋看到萧衍因礼帽而被压塌的部分头发,耷拉在眉毛上,眉峰的那颗痣在跳动的火苗中若影若现,像蜜果一样诱人。他趁着萧衍还没睁开眼,稍稍拿出手机偷拍了一张,然后点击多年未打开的朋友圈,选中刚刚拍的照片,快速编辑了一条文案发送出去。
几乎是朋友圈发出去的下一秒,萧衍睁开了眼,他吹灭蜡烛,齐乐洋对他说:“生日快乐,阿衍”,然后把礼物递给他。
他想问问萧衍许了什么愿,却又在即将开口时放弃了,总觉得这样的问题像是废话,就算问了他得到的答案大概也会是“说出来就不灵验”这样的,索性直接闭嘴。
萧衍收下礼物道了谢,把生日礼帽摘下,给齐乐洋切了一块完好无损的蛋糕,自己则吃掉那块因为撞击而不太完美的。
礼物盒就放在他的手旁,齐乐洋边吃蛋糕边瞄萧衍,发觉他没有要打开的意思,于是提醒:“不打开看看吗?”
“吃完蛋糕再看。”
“哦。”齐乐洋于是不再看萧衍,低着头吃蛋糕,放在桌上的手机不停震动,他放下蛋糕拿起来一看,短短几分钟冯凡龙竟然给他发了数条信息,他一一查看,均是问他照片中的那个男人是谁,是不是萧衍之类的话。其实照片他拍的很隐晦,蛋糕占据整张照片的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里最为明显的是萧衍握拳的双手,以及光影交错的下颌线。
齐乐洋不明白,冯凡龙是怎么看出来对方就是萧衍的,但想了想,通过他最近的种种行为,是个傻子都能猜到吧。
齐乐洋也就没有否认,承认了照片里的那个人就是萧衍,冯凡龙似乎是守在手机边,回信息的速度很快,像植物大战僵尸里强化版的豌豆射手,不间断地输出炮弹。齐乐洋咬着叉子,皱起眉看他频繁发来的微信,萧衍生日?什么进度了?和好没?什么时候吃喜酒?等等……
齐乐洋挑了其中最正经的一条回复「还没有。」
对方沉默了片刻,抛来一句「那你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是啊,是什么关系呢?如果说没有进门的那个吻,或许齐乐洋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他自己还只是个追求者,但那个吻模糊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界限,他们之间是暧昧的,又是疏远的,是放纵的,又是克制的。
他也想搞清楚,并不是急不可耐的想和萧衍和好如初,只是想知道自己追求的这条路进度如何了,如果还差的远,至少他还能再去加把油,更努力一些。
他拿掉嘴里的叉子,把手机盖在桌面上,手肘靠在桌沿边,撑着脸看着萧衍,萧衍见他这样,似乎是猜到他有话要说,于是也停下来,抽了张纸巾擦干净嘴,好整以暇地说:“有什么话,说吧。”
十年时间,没有消除他们之间的默契,萧衍依旧能在齐乐洋莫名其妙的动作中察觉到他下一步要做的事或者想要说的话。这样的反应让齐乐洋信心大增,但开口之前又有些踌躇犹豫,退缩不前。虽然他们还对对方的行为习惯保持着熟悉的感觉,这却不是一项非常确定的信号,它仅仅代表着,有机会,有希望,而非百分之百。
萧衍看出了他的犹豫,知道两人如果真的想要打破误解,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是必不可少的,于是语气也就变得更加柔软:“今晚有什么,都说出来吧。”
“今晚的那个吻,代表着什么?”他问的很委婉,也小心翼翼,好像怕多了一句语气重点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像易碎的玻璃花瓶一样,横生裂纹。
萧衍低下头,摸了摸头,因礼帽被搞乱的翘起的头发忽然间就被抚平。他以为齐乐洋会问“我们这算是和好了吗?”又或者“我们现在算什么?”却没想到齐乐洋用了一个最柔和的词——代表,他想不到更好的回答,却又不愿意欺骗齐乐洋,沉默良久他说:“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
齐乐洋戳动盘子里的蛋糕,奶油被糊的到处都是,即便他猜到了不可能因为他这段时间的俗套追求,只陪萧衍过一次生日就能破冰这几年的空白期,但真的听到了还是会有些失落。
这一点差在哪儿?齐乐洋问。萧衍说大概是因为他们生活没有交轨的这几年里,改变了太多,他早就不是几年前那个只求纯粹感情的少年,他有更多的欲望、贪恋、掌控欲,其实说白了,他只是害怕,害怕再一次经历当年的痛苦。他说的那样平静,可齐乐洋知道,越是平静,心里的痛越是像海上的暴风雨一样汹涌。
这场谈话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为了不在萧衍生日这样值得庆祝的时刻提起那些黯然往事,齐乐洋生硬地打断了萧衍想继续说下去的话,于是两人都不再说话,沉默地吃着蛋糕。
蛋糕买的太大了,两个人吃不完,萧衍把剩下的打包起来放进冰箱,转身便看见齐乐洋斜靠在厨房门边,手里还拿着那个他还没来得及拆开的礼物盒。
礼物盒很小巧,像某种饰品的包装盒,打开一看,确实也是一件饰品——一条银色的项链,吊坠却是一枚戒指,戒指造型简单,素圈上镶嵌了一颗很小的红宝石。萧衍决定那颗红宝石很眼熟,像那年他送给齐乐洋那枚胸针上的,只不过,这颗比较大,色泽也比他送出去的那一颗更加透亮。
“喜欢吗?”
萧衍笑了起来,没说喜欢,但说了谢谢,齐乐洋知道他这是满意的。
“对了,冯凡龙约我们吃饭,你……想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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