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离渊听到这话,无奈地微弯了下嘴角。
“有些事情,不知道是好的,知道得越多越难过,会影响你们的感情。”
“懂了。”洛锦点点头,“那就是什么都做过了。”
穆离渊没有接这句话。
停顿了片刻,缓缓说:“我师尊是个不喜欢被束缚的人,你如果想拥有他,就给他点自由,我知道你很喜欢他,但独占欲不要太强了,那样你会很痛苦。”
“魔尊大人教育得好啊。”洛锦斜着眼,满脸敌意。
“我没这个意思。”穆离渊的口吻很平和,“我只是认识他早一点,多了点了解,现在说给你听,希望你以后能陪他久一些。”
洛锦靠在椅子里,半晌没有再说话。
过了许久,才道:“八月十五,你来吗。”
“当然,就算做不成他的爱人,我也是他的徒弟。”穆离渊说,“我给他准备了新婚礼。”
洛锦抬起头,看着穆离渊:“他为什么不喜欢你呢,是因为你犯过‘独占欲’太强这个错吗。”
“没有。”穆离渊笑了,摇摇头,“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不是我的。”穆离渊低头从怀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圆盒,“就比如这个新婚礼物,我就送过不止一次了。”
洛锦手攥紧了拳头。
他抓过茶杯又灌了两口,还是压不住满腔心烦意乱。
这人说得没错,有些事不应该去问,知道随风曾经有过很多爱人时他心里拧着难受。
“你要送他什么。”洛锦盯着他手里的圆盒,“先给我看看。”
“放心,不是什么定情信物,只是几张纸。”穆离渊把圆盒放在了洛锦手旁的桌子上,“实际上是送给你的,上面写了我从小记下的师尊的喜好,他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吃哪样点心、喜欢什么款式的衣服......都是些琐事,刀圣想看了就看看,不想看也没关系,”穆离渊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轻微哽咽,“师尊喜欢你的话,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第90章 静窗影
“道侣当然要同住啊。”
银屏阁四面临水, 淡红色的纱幔透过淡红色的光影。
地板像是波浪微漾的水面。
“刀圣做甩手掌柜很舒服啊,”江月白放下了手中的笔,“烂摊子全扔给我。”
洛锦跨进门槛, 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圆盒子,拇指一直摩挲着盒盖。
“我什么都听你的。”洛锦低着头, 进门的时候也不看路, “你怎么安排,我就让他们怎么做。”
“拿的什么, ”江月白道,“心不在焉的。”
“礼物。”洛锦托着圆盒看, 看了好一会儿, 才抬起头,“我第一次收到这种礼物, 送礼的人祝我与有情人终成眷属, 相伴到白头, 我第一次听到这样好的祝福。”
江月白坐在桌后, 淡红色的光影映在脸上, 却没有给这张脸染上颜色。
他依然眼神平静地看着洛锦。
“谁送你的。”
洛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缓缓走上台阶。
“你呢,曾经有没有人送过你这样的礼物, ”洛锦停在江月白身侧, “有没有人祝福过你与别人新婚快乐。”
江月白道:“我记不得从前的事。”
洛锦抱着盒子, 挨着江月白坐下来:“萧玉洺说你有一本记录,上面记着所有和你有过旧情的人。”
“旧交情, ”江月白语调淡淡的, “不是旧情。”
洛锦侧过身, 右手搭在江月白的椅子后面:“能不能给我看看。”
江月白沉默了片刻, 语气很平和地道:“可以啊。”
洛锦微怔,没料到江月白答应得如此随意。
浅浅的银光顺着江月白放在桌边的手飘起,交错成几根起伏的银线,汇聚成一本书的模样。
江月白没说话,只抬了下手,示意他自己看。
洛锦犹疑了一瞬,伸手拿起了这本银色的册子。
他捏在手里,没有立刻打开:“这本记录,都有多少人看过。”
“不多。”江月白微垂着眼睫,没什么情绪,“两三个。”
“什么交情才能有看这个的资格?”洛锦手指缓缓摸过封面的字迹。
“没刻意衡量过,”江月白淡笑了一下,“随缘吧,有时候我想写下一件关于某人的事时,那个人恰好就在我身边。”
洛锦试想了下那个画面,心立刻拧着疼了一下,呼吸都不顺了。
他掐断那幅画面的思索,吸了口气:“你的那个小情人,他看过吗。”
“没有。”江月白说。
洛锦感觉呼吸稍微顺畅了些,胸口没那么疼了。
自己一个人当受害者很难受,多一个同病相怜的,这痛苦好像就分出去了几分。
他低头翻开这本册子。
每一页都只有寥寥数句。
他快速扫着,不敢细看,生怕又看到什么让他心口痛的东西。
可是又忍不住一页页继续往后翻。
最后合上册子的时候,他靠在椅背闭眼轻呼了口气,心跳还是乱的。
鬓角有细汗渗出来,手心的汗已经把纸页浸湿|了。
缓了很久,洛锦睁开眼:“怎么没有我的名字......”
方才他看的时候紧张害怕,但又怀着一丝隐隐的期待,想看对方是怎样用寥寥数言描写自己的。
可是根本什么都没有。
“写进这本册子里不是什么好事,生离死别我才会动一动笔。”江月白说,“你不在里面,说明我离开你的时候,知道你往后余生会平安无事。”
江月白的嗓音很轻,语调平淡缓慢。
明明没什么语气的话,洛锦却听得心弦微颤,眼睛都微微酸了一下。
每一次他和随风在一起的时候,都是这种感觉。
对方只在说一件很平常的小事,他却听出了很多种缱绻的意味。
洛锦忍不住,撑着椅子扶手倾身,在江月白侧脸吻了一下。
江月白想要站起身,洛锦伸手搂住了江月白的肩膀。
“这几天就像梦一样,”洛锦额头抵着江月白的侧脸,低声说,“我其实激动得想要昭告全天下、想要普天同庆、想要高喊着告诉每一个人......可我不敢,我怕我的高兴过头了,声音太大,把这场美梦惊醒了。”
江月白平稳的呼吸落在他发丝间。
他不知道江月白是在耐着性子等,还是在安静温柔地听。
也不想抬头去看。
“我以后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洛锦喃喃,“你相信我。”
* * *
中秋前夜。
傍晚时分蓝紫色的夜空挂着皎月,微风习习,吹得灯笼轻轻摇晃。
日月山庄的侍从们在洛锦的寝殿前来来回回忙碌着,摆放盆景摆件、悬挂红绸装饰......
穆离渊穿着普通弟子的衣服走过院前,停了一下。
抬眼看着晃动的红灯笼。
周围的侍从见到他,问道:“你是哪家的弟子?”
“我是......”穆离渊话音微顿一下,随意说了个门派,“赤霞山派的弟子,有事想见一见刀圣大人。”
门口的守卫道:“今日不行了,已经戌时了,刀圣大人与道侣在寝殿内休息,旁人不能去打扰。”
穆离渊心脏像是被重锤猛敲了一下,闷疼的瞬间有些上不来气。
他脱口而出:“不是明日才成婚吗,怎么今日就同住了。”
周围人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都笑起来:“刀圣大人与随风仙君是道侣啊,道侣当然要同住啦,哪还真有等到大婚当夜的啊?而且明日刀圣大人还要主持中秋庆典和山河器开启仪式,肯定没空洞房呀!”
穆离渊缓缓点了点头,低声喃喃:“这样......”
周围的侍从们都继续忙碌自己手边事。
穆离渊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早先见洛锦的那日,他给了圆盒后,问洛锦日月山有没有萤火虫。
洛锦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最后告诉他夜晚的金玉仙林有很多。
夜色包裹,金玉仙林草木幽深枝叶茂密,照不进月光。
只有朦胧晦暗的金雾。
穆离渊行尸走肉一般慢吞吞向密林深处走,心里很乱,但又很空。
感觉双腿发软,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直到差点一脚踏空——
面前是巨大的深坑。
像一口墓穴。
穆离渊望着深坑。
忽然想要任凭自己坠下去。
他深吸了口气,极力想要让自己想些什么。
最后终于想到了。
他要给江月白做一盏萤火灯。
北辰仙君什么都不缺。
他送什么都没法让江月白惊喜。
只好送带着小时候回忆的礼物。
起码还能一厢情愿地留在童年。
穆离渊在金玉仙林折了树枝树叶,坐在深坑边缘缓缓编着......
这是他小时候做过很多次的东西,手法娴熟到不用经过思考手指就能流畅地进行下一个动作。
可是今夜他做得很慢。
树枝崩断了好几次,甚至还把手指腹扎出了血。
做好的萤火灯很漂亮。
几滴血渍像几朵点缀的小花。
穆离渊提着这盏灯回到了日月山庄洛锦的寝殿前。
夜深人静,到处都是死寂的漆黑,所有灯笼全都熄灭了。
只有他站在一小团萤火里。
僵站了一个时辰,他才终于动了动。
掐了个隐身诀,绕过结界,穿过庭院,走近了寝房。
房内灯未熄。
窗纸映着模糊的人影。
他这样在夜色里描绘过很多次江月白的身影。
这是最艰难的一次。
他的心上人有很多种模样,在不同的时候有不同的魅力。
那是一种复杂的感觉,蛊一样诱人深入,又雪一般冰凉让人不敢奢望。
从容淡漠的,若即若离的,冷冽与温柔交错的......
即便只是影子,也无比优美。
房中有极轻的耳语声。
穆离渊不敢凝神细听。只敢听自己错乱的呼吸和心跳。
仅仅是这样一墙之隔站着,就已经够残忍了。
他前些日子与江月白同睡过很多晚,但除了情难自禁地含吻江月白身体的各个地方,没舍得做过别的什么。
年少时幼稚的行为他不敢再重复,那时他只觉得占有求而不得之人的滋味让他疯癫又着迷,现在却完全不同了,即便爱欲难忍,他心里想的也只有怎么能让江月白开心舒服。
比如他此时此刻甚至在想:
洛锦到底有没有经验,会不会把江月白弄疼。刀圣性格那样焦躁,到底会不会有耐心多吻一吻,对他舍不得碰的人温和一些。
他就这样在屋外站了一夜。
天快亮时他提着不亮了的萤火灯,昏昏沉沉地停在金玉仙林里的熔灵深坑边。
浓郁聚集的金色雾气流转着光华,像一面不平整的镜子。
他看到自己的眼角和嘴角都是干涸的深红色痕迹。
他竟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流了这样多血。
第91章 中秋宴
“这次我就不去师尊的婚礼了。”
八月十五张灯结彩。
这是每年除新春外仙门最大的节日。
日月山庄本就红色装扮多, 挂上红绸红灯笼后,更是水天一色的大红喜庆。
两人在金玉仙林最蜿蜒细窄的一条小路上遇到了。
相顾无言一瞬后,穆离渊率先笑了笑:“这么重要的日子, 师尊怎么没穿喜庆些。”
“衣服不重要。”江月白道,“况且这里红色够多了, 不差这一件。”
穆离渊走近了几步。
停在距离江月白很近的对面。
江月白身上淡淡的冷香交缠在两人的呼吸里。
“师尊这些日怎么样......”穆离渊低声问, “还好吗。”
“很好啊。”江月白的嗓音很轻,因为轻而带着一丝迷人的微哑, “怎么这样问。”
穆离渊垂下眼睫,视线顺着江月白衣衫的弯曲抚过身体的线条, 又缓缓看上来, 对视着江月白的眼睛。
“昨晚睡得好吗。”他问。
江月白轻微地挑了下眉。
“不是很好。”
这四个字似乎被有意放慢了,尾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可江月白脸上没有笑。
让穆离渊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听到江月白说不好, 穆离渊的心揪了起来。
“洛锦他......”心疼江月白的时候他顾不得再用模糊的词句遮掩了, “是太生涩还是太着急了。”
“生疏啊。”江月白语气很随意地说, “第一次做这种事, 难免紧张。”
见江月白口吻轻松地说这句话, 穆离渊的心放了下来——那应当没有让江月白不舒服。
可随即又开始绞着痛。
“紧张......正常......”心口作痛影响到了说话, 穆离渊努力压制着呼吸里的抖,维持着脸上的表情, “以后慢慢就好了......”
江月白瞧着他, 语气里有一丝慵懒随意的意味, 只回了一个字:“嗯。”
穆离渊低下了头。
他有点不敢再和江月白对视。
以前看着江月白的时候,他总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翻来覆去地描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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