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掌门不要污人清白。”
一道低冷的嗓音穿过晚风而来。
云桦转身,看到远处一道人影逆着月色走来——在四周的鲜血迸溅中显得静谧,静谧得格格不入。
雾山暗蓝色的蒙眼缎带没有沾染半分血渍,满身的蓝袍像是披着星光。
他一步步走近云桦,嗓音低缓:“我在呢。”
云桦微愣,感到自己看到了幻觉。
周围巨兽带起的狂风肆虐而过,掀倒一片修士。
云桦摔进人群乱潮,被拖拽到远处。
可等他挣扎着爬起身时,却恐怖地看到——
雾山居然仍静立他对面。
无数恶兽在奔腾,将周围的修士撕成粉碎!
但那些恶兽却像没看到雾山一样——仿佛雾山只是此间腥风血雨里一幅虚假的画。
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恶兽不去咬雾山!
如果雾山吸走了所有的灵海灵息,那他就是灵海气息最强的人,为什么恶兽感觉不到?
云桦身受重伤,已经没法移动步子,只能看着雾山一点一点走近自己。
他深吸口气,猛然召出了天机剑!
天机剑似乎感受到了主人濒死的绝望,剑灵震颤,居然亮起了剑光!
碧蓝色的光芒霎时照亮漆黑茫茫的夜晚、照亮漫天遍地的尸山血海!
也照亮雾山的脸。
云桦惊喜交加,剑身里还有灵力!
他立刻双手握剑,将剑锋对准了雾山,试图阻止对方的靠近:“你已经吸走了全部修士的灵息......你还想如何!”
可雾山并没有被天机剑的剑风吓到,面色如常,步履依旧向前。
云桦拖着残破的右腿,艰难地向后挪,换了口吻:“你......你还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
他拼命地想着自己可以和对方交换的东西,却发现自己现在一无所有。
正当绝望之际,他忽然想到什么,大喊:“我有宝灵坛!宝灵坛里还有灵息!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能带我出去......”
雾山徒手握住了天机剑的剑刃!
云桦感到一股强大到可怖的力量,顺着剑笼罩了他全身。
“我不要什么宝灵坛。”雾山的嗓音依旧冷冷淡淡。
“那你......那你要什么?”
云桦看到天机剑的剑身在扭曲颤抖——若这不是无坚不摧永不断裂的天机剑,恐怕早就熔化在雾山的掌心了。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想要这把天机剑?”
但云桦没有松开剑柄。
他为了这把“千古第一剑”,费尽心机用尽筹谋。如今他终于靠着这把剑登临绝顶!若他没了这把剑,一切风光无限都成了虚无缥缈的昙花一现,他就变回了什么都不是的废人、他就要重新跌落神坛!
可他还没享受够。
他还没看够那些人的欢呼致意、他还没做够“天下第一人”!
天机剑不会断。
只要天机剑不断,他就不会松手!
可在下一刻,他就看到天机剑离开了他的控制——
云桦呆愣了一下,才发现断的不是剑,而是自己整条右臂!
天机剑的剑身仍然完好,但他的右臂已经在雾山强大的灵息威压里碎裂!
他眼睁睁看着雾山将那把剑接在了掌心。
“还给我!”云桦猛然爆喝,用另一只手去夺。
背后一头恶兽忽然腾跃而来,将他扑到在血水里。巨掌踩过他的脊背,将他踩得喷出一口浊血!
恶兽奔腾而过,雾山却毫发无损。
天机剑被他插在脚边的泥泞里,碧蓝的剑身染上了脏。
云桦觉得难忍,他最讨厌别人把属于他的东西弄脏!
他用尽全力撑起身子,伸长了手,去够插在雾山脚边的天机剑。
“这是我的剑......”他喃喃地说,“谁也抢不走......你抢不走的!”
他就要碰到他的剑。
却在触及的前一刻,看到一只靴子踩在了他的手上。
将他的手指狠狠踩进血污里。
“云掌门是不是糊涂了,”雾山缓缓屈膝俯身,与地上匍匐的人齐平,一字一句说,“这明明是我的剑。”
云桦愤怒:“胡说八道!”
“我借师伯用了这么久,”蒙眼的缎带让雾山的鼻梁和薄唇显得极冷,他嘴角露出冷笑,嗓音阴森,“师伯不该对我感恩戴德才对么,怎么还破口大骂呢,嗯?”
云桦浑身一僵,满脸震惊错愕!
雾山露出的冷笑让他脊背发寒——他们二人相识的九年来,雾山永远是一副重病缠身、与世无争清心寡欲的神情,连说话的口吻都听起来缥缈无力、清清淡淡......
怎么会露出这样阴狠的笑!
他不是雾山!
他......他刚刚叫自己什么!
师伯?
穆离渊?!!
云桦猛然眼前一黑,感到天旋地转、坠入冰窟!
他不能相信......
也不敢相信。
他以为九年前那一夜,足够折断穆离渊所有的支撑——他跟自己比起来,不过是个心智未成的孩子,再如何坚强,也绝对扛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和算计、熬不过一次又一次的欺骗和失去!
况且他不仅是骗了对方,还要挟对方刺穿了关及命脉的魔心。谁能从那样身心皆受重创的夜里再次醒来?
他以为穆离渊断掉仙魔两界通道,多年闭关不出,是神魂俱伤,再难恢复。
没想到,竟是在酝酿这样一场报复。
“你......”云桦仍旧不肯相信,“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还这样好好活着?”穆离渊嗓音阴沉接了他的话。
“这要谢谢师伯啊,谢谢师伯那夜给我上的一课。”穆离渊说,“这九年来,我一刻都不敢忘。”
课......
什么课......
周围腥风四溢,云桦在漫天血海里回想起那同样漫天血海的一夜。
与此时此刻不同。
他那时才是居高临下的那一个。而穆离渊像一头绝望的小兽,满脸是泪地跪在他面前。
他没有给穆离渊玉碎的解药。他没能报复江月白,那就把压抑多年的火都撒在这个江月白最宠溺的徒弟身上。
他嫉妒这样受到偏爱的人——从小到大,师兄弟说他不如江月白、心爱的女孩说他不如江月白、师尊也说他不如江月白。
他从来没感受过,做最受宠爱的徒弟,是什么滋味。
所以他残忍地一句句告诉穆离渊:
“过得太顺风顺水不是好事,你师尊少给你上这一课,师伯今天补给你。”
“这世上总有你想要的东西,你求不来。总有你想得到的人,你得不到。总有你想做成的事情,你注定失败!”
“可你有什么办法呢。”
“你什么办法都没有啊!”
穆离渊将天机剑从泥泞中拔起,指向远处的尸山血海:“师伯看,我现在找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云桦听着那些哀嚎和惨叫,喘着气道,“难道就是要全天下给你的江月白陪葬!”
“对啊,没错!”雾山笑得狰狞,“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不配活着!我要用他们所有人当灵息的容器,来浇灌我的死生之花。”
死生之花!
原来那朵灵花!是死生之花!
云桦恍然之后,又惊愕无比。
他以为那句“我拿到了死生之花”只是穆离渊为了留下江月白编造的谎言。
毕竟谁能走过那条赤焰岩浆的鬼焰道!谁又能活着再从那条鬼焰道走回来!
谁会舍得生挖自己的灵元?!
那根本是无法忍受的痛楚、根本是无法完成的事情!
死生之花,九死回生!
是这世间最绝顶的珍宝!自然有着最极品的灵息!
只是这朵世间最美的花也极为凶邪——它会反过来吸食所有接触到的活物的灵息,好滋养它的花芯和花瓣。
“死生之花再次开花的时候,会长出新的花芯,可以凝聚散裂的魂魄,”穆离渊一字一句地说,“你就算毁了我师尊的灵体,它也能生出新的灵体!到时候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江月白的,仙家福地、灵流地脉、山川湖海,全都是他的!我要他在这世间长长久久、永世无忧地活着!”
“呸!你这个疯子!”云桦双目充血,声音嘶哑地骂道,“他根本不想和你这个疯子一起活着!”
他此刻已经不怕会死在这里——他已经知道他们今晚都要死在这里。
他只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
被欺骗了整整九年的愤怒。
刚走上高台就要从高台跌落的愤怒。
穆离渊不再掩饰浑身的魔气,手中长剑一翻转,狠狠贯穿了云桦的身体——但却没有直接捅破丹府,而是只把他钉在了地上。
“我要你最后一个死,我要你看着你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仙门,彻底毁在今夜。”
“我还要把你挂在魔界的灵花池前,要你亲眼看着我的死生之花再次盛开,看着你最不想看到的人,重新出现在你面前!”
【📢作者有话说】
小兔崽子忍了很多年的乱杀人的坏毛病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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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诛逆贼
山河明月升,夜深无人时
“你别做梦了......”云桦报复诅咒般, 嘶哑地说着,“你就算杀光了全天下的人......他也不会回来......”
“你不想想......你都对他做过什么?你哪怕当时直接杀了他......他怎么可能愿意回来和一个疯子——”
穆离渊握着剑柄的手猛然用力向下,云桦口鼻喷出大股鲜血!
穆离渊深吸口气。
他已经忍了很久没有痛快地杀过人。
但此夜, 他所有的仇恨与欲|望都汇聚在了顶点!
血海浮沉,腥风肆虐。
他闻到熟悉的杀戮气息。
让他觉得美妙, 让他无比畅快!
他从没有为过一件事一个人将欲|望隐忍如此之久。
除了江月白。
这么多年来, 他将修士们养成灵息器皿,甚至把自己也当做器皿——他的魔元没了, 全靠死生之花支撑,可那朵花也源源不断吸收着他的命脉。
他与花已经融为共生一体。
死生之花无时无刻不在侵蚀嗜咬他的经脉。
让最痛的那夜的余温, 延续了整整九年。
魔心撕裂, 他在失去江月白的那夜,失去了所有的五感。
但这朵花让他恢复了五感——除了眼睛。
可他不介意, 甚至很满意。
因为他不想再看这世间任何东西。
不想看那些丑恶的虚伪面容。
也不想看那些优美的世间风景......
他看风动, 会想到江月白手里随风飘扬的剑穗。
看云起, 会想到江月白柔软如云的衣摆。
看月色, 会想起江月白的眉眼。看雨落, 会想起江月白在他身下流的泪。
他不管看到什么, 都只能想到江月白一个人。
他很想他。但也不敢再想。
他已经太痛了,承受不住从想念里落空的痛。
所以他宁愿什么都看不到。
只用听就够了。
他听到近处脚下的人在谩骂、听到远方的修士在哀嚎和惨叫、听到无数恶兽在疯狂地撕咬肉|体......
他唇角渐渐扬起——
真好。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死了, 多好。
除了江月白, 谁也不配享用这天地间的灵息。
他才不会把得到的东西和谁平分。这里的人杀光了, 他现在就要去杀了那个和他做交易的沧澜门叛徒!
穆离渊转身,一步步向着灵海尽头走去。
云船的巨影在浓雾里浮现。
蓝衣侍从如点点幽火出现, 静立待命。
穆离渊低声说:“把那个人带出来。”
可是侍从却低头道:“回尊上, 那个人他......”
穆离渊:“他怎么了?”
跑了?
不可能。
从云船落地之后, 他就锁了那个人全身灵脉——对方将半朵花藏进了丹府, 他杀不得,也不能强夺。
可对方戴着藏金琉坠,此刻早该被吸空了灵息,任人宰割。
现在他不仅要拿回他的花,还要把这个要挟过他的人千刀万剐!
“他......”侍从回答,“他死了。”
死了......?
穆离渊沉默。觉得奇怪。
这么多年来,他见惯了各种各样不择手段的生意人。
唯独这个人让他觉得奇怪。
易宝雅会上,他因为那句平静的“来吧”,才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很多年前,他把江月白捆在刑架上,拿尖刀刺穿锁骨挂上仙奴银环的时候,江月白也用平淡的口吻对他说过一句“来吧”。
他知道交易无关感情,他不该因为一丝语气上的相似就轻易相信谁。
但他还是相信了。
他并非完全没有弱点。他的弱点就是江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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