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衣琴......?
就是......当年江月白砍掉郁行舟双手,为晚衣夺来的那张独幽琴?!
众人皆想起昔年往事:那年江月白吩咐秦嫣将沧澜令带出山,在天机秘境中夺到独幽琴后又花费一日一夜重新斫琴渡灵——独幽本就是完琴,若不是要给琴内留物,何须拆卸重做?
纪砚十九岁就离山自立门户、穆离渊也早早叛出师门......
晚衣,的的确确,是江月白座下,唯一的、名正言顺的,亲传弟子......
云桦觉得天旋地转。
什么叫“给过师伯机会”?
什么叫给过机会?他得来的这一切,难道都是靠别人的施舍吗!
远处的恶兽在奔腾逼近、空中的凌云禁制在缓缓压下、周围沧澜令的银光在熠熠生辉......
云桦忽然笑起来,从无声苦笑变作放声大笑。
他终于想明白了一切。
江月白其实一开始就没想过把这个位置留给他!
不过是他多年来鞠躬尽瘁尽心尽力的无声卑微乞求,让江月白动了恻隐之心,给他这个可怜的摇尾乞怜的狗施舍了一个随时都会破的美梦。
江月白根本什么路都没给他铺,天机剑给了穆离渊、风雪夜归是纪砚的、沧澜令留给了晚衣!
用一把假的天机剑将他扶上掌门之位,只是试验,若他没法以自己的实力稳住人心、坐稳掌门之位,这些埋好的线里哪一个都能将他一举击溃!
他多年付出,江月白心里却从没有半分兄弟情深,有的只是公正到冷血的......配,不,配,位。
云桦含血笑着:“晚衣......好孩子......”
他这些年来小心翼翼,防过所有人,唯独没有防过晚衣,对方从小就低调、不惹事、不争不抢,甚至在几次他掌门之位危机时,都那般沉得住气,从没有露出过任何野心气息。
却在这样万众瞩目、生死攸关的地方,给出最致命的一击。
今夜到底是潜伏多年的筹谋?还是不约而同的巧合......
都已不重要。
原来纪砚方才拦他时说得没错。
他在决定要登船逃脱的那一刻,就已经败了。
或者说,死了。
不论是在今夜的血海里丢掉性命,还是在逃出血海后丢掉一切。
都永远无法翻身。
......
星月暗淡,狂风极寒,云桦口中喷出一股浊血,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跌倒在了尸堆里。
远处晚衣琴急声阵阵,驱邪阵的屏障已经拉开,将奔腾的恶兽拦在结界彼侧。
云桦深吸口气,血水却呛得更深。
天机剑摔落在身侧。九年的风光像一场幻影,彻底碎在今夜。
他听到身旁脚步轻响,有人捡起了天机剑。
“鲛儿......”云桦没有转头,喃喃自语,“连你也......算计我......”
黎鲛骗他解开了宝灵坛的印结,却没有渡灵力给他,反倒去喊各峰峰主和晚衣。
这是他唯一真心相待过的女人,居然也在他临死前踩上他一脚。
为什么?
就因为他站在江月白的对立面?
江月白已经死了那么久,可这些人心里还是只有江月白......
凭什么?难道就凭江月白给他们留下了名兵珍宝?
黎鲛一言不发,举起了长剑。
云桦忽然笑起来,血水流了满脸:“杀了我......你们今夜也都一样活不了的......”
“知道这把剑是谁的么......”云桦缓缓移动充血的眼眸,看向抵在颈侧的剑锋,“这是......穆离渊的剑......”
黎鲛动作一顿,她想起自己回山那日,云桦在提起穆离渊时,说过一句“师弟执迷不悟,还把天机剑留给他......”
所以当年真正的天机剑,其实在渊儿手里?
秦嫣的猜测果然没错——玄魄试剑石那极为大胆的一招,根本不是云桦的手笔。
“他已经彻底疯了......他不仅要拿回他的剑......他还要杀光全天下人......给他的死生之花做肥料!”云桦一边吐血一边诡异地笑,混乱地自言自语,“他吸走灵海灵息,你们不是他的对手......他要杀得这世上一个人都不剩!好给他的江月白陪葬......你们、你们今晚全都要死在这里的!你们都活不了......”
“你是说渊儿?”黎鲛收回长剑,猛地拉起云桦的衣领,“渊儿在哪?”
“渊儿......”云桦冷笑着重复着这两个字,“也就只有你还把他当‘渊儿’,你要是知道他都对江月白干过什么事......你还......”
“我问你他在哪!”黎鲛第一次高声大吼。
“在灵海尽头......”云桦笑着抬起鲜血淋漓的手指,“你去吧......你看你能不能活着见到他......”
黎鲛起身就要走。
云桦却突然抓住了她嫁衣的裙摆——
“好鲛儿!我们死在同一夜,也算‘死同穴’......”他话音嘶哑,笑容扭曲,“不论生死......你都会永远记得我的......”
* * *
灵海彼岸是血腥残忍的混战。
但灵海尽头却是静谧悄然的月色。
穆离渊背对着远方的滔天杀戮,静坐在月下山巅。
暗红色的月如同一轮没有温度的巨日,将他的背影笼罩在血色的雾气里。
“他们怎么还在吵。”穆离渊抚摸着手里半朵花的花瓣。
他已经快要失去耐心。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与想念的人重逢在万里无人的月下。
可那些吵闹的修士还是不甘心乖乖死去,非要挣扎顽抗。
让他不悦。
“回尊上,”身后的侍从禀告,“似乎有人在带领修士们布阵阻挡......”
穆离渊沉默一瞬,叹了口气。
他指腹抚过花瓣的轮廓,嗓音低缓:“我本想留故人一条生路。既然如此,就一起葬在这里做花泥吧。”
“师尊一定会很欣慰的。”他唇角微弯。
夜晚的冷风吹过,吹得他的笑容渐渐泛冷,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因为,他的指尖,触到了一点褶皱。
穆离渊的的身形僵了一下。
他的死生之花,永远妖艳动人,从不会出现褶皱。
他压抑着心底的慌乱,用手指去碰半朵花余下的两片花瓣,发现每一片花瓣都皱起了裂纹!
指尖猛地颤抖,一声细微清脆、却又格外刺耳的声音响在他手里——
这半朵死生之花......
碎了。
穆离渊心内忽然一片空白。
良久的安寂之后,又猛地翻腾起怒恨的赤焰!
欺骗。
那个人......
骗了他......
那个人只是靠假死脱身,带走了那半朵真正的死生之花!
穆离渊五指猛然攥紧!
白色的花瓣彻底化作漫天的齑粉!
他从小就活在欺骗和谎言里、各式各样的谎言里、各种人编造的谎言里!
九年过去,他以为他已经不会再被谁欺骗,可还是有人利用了他的弱点,又一次用江月白掐住了他的软肋——
到底是谁?!
那个人到底是谁派来的......为何会知晓他对江月白的感情、还能一次次恰到好处地利用?!
是沧澜门还是玄书阁?
穆离渊忽然冷笑起来。
没关系。死生之花被拿走了半朵,可还有半朵在他丹府之内!
足够了。他要用剩下的半朵花,吸干所有人体内的灵息和精血!不留一滴!
既然仙门对他无情,他也不必再压抑忍耐多年的杀意!
他本身就是嗜血嗜杀的魔!他何必要忍!
死......
都去死,就好了啊。
穆离渊猛然转身,翻滚的魔气冲破蓝袍,张扬得到处都是。
“杀,光,他,们!”
凭什么只有他的江月白死得尸骨无存!
他要让让这世上每个人都尝尝,灵体被吞噬干净、魂魄拼都拼不回来的滋味!
蓝衣侍从们也不再隐藏魔息,无数魔雾幻化的魔兽从山巅俯冲而下——
上古凶兽们被魔气刺激,疯癫发狂,在本就支撑不住的人群中冲撞奔腾。
所到之处血肉横飞!
修士们刚结成的阵法被冲撞溃散。符篆灵文被血雨冲刷错乱,琴音被嘶吼彻底淹没。
“魔气!是魔尊座下的黑鹰!”修士们惊恐地喊道,“魔尊......魔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穆离渊远远站在腥风血雨刮不到的地方,听着他们徒劳无益的嘶吼悲喊。
觉得无比美妙。
干涸的灵海再次被填满,变作汪洋起伏的血海。
修士们被击溃了最后一道防线,再无求生的力气。惨叫着的活人们被吸成了黑瘪的干尸,成排成排地摔进暗红色的血海里,如同无数漂浮着的枯枝败叶。
此起彼伏的哀嚎声越来越弱,最后埋葬在阴风怒号之下。
万物逐渐陷入死亡的静寂。
穆离渊感到体内的死生之花终于吸满了灵息,在缓缓盛开......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来自遥远天际一声清脆的剑鸣。
气如银雷斩层云,声如利刃破疾风,刺骨寒意席卷而来——
穆离渊微怔。
是谁,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有灵力出剑?
【📢作者有话说】
小江切大号上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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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风雪夜归人
“师尊,是你吗......”
寒风掠千里, 浓云沉九霄。
滚烫血水翻滚的灵海之境,竟瞬间飘起了极寒的漫天大雪。
一声遥遥的剑鸣过后,万籁俱寂。
在血海里疯狂啃咬生灵的恶兽们皆怔怔抬首, 似乎都陷入了迷茫。
它们还未搞清楚周围骤降的冰雪到底是何物,忽然听到从四面八方传来悠长的琴音。
山谷幽冥起, 清水暗流风。好似有看不见的灵流在悄悄汇聚, 潜入夜色,润物细无声。
万里杀伐在轻雪里消散, 寒风过处,凉意徐徐。
修士们残破的身躯浸泡着沸腾滚烫的血海, 却不再觉得痛, 只在这段绵长的琴音里,感到浑身的伤口都在缓缓凝结、经脉里仿佛游过细微的灵息。
晚衣抱琴立在血腥味未散尽的浪涛里。
琴声在音不在弦。
她举目四望, 没有望到任何弹琴的手。
但她望到了春风。
白雪随风至, 落入血海, 荡起微漪。
她看到琴声过处, 鲜血里绽开千朵万朵雪色的花。
如同昔年, 白雪皑皑的沧澜山巅后的晚霞——
温柔的霞光抚过拨弦的修长指节、滑过如水起伏的琴弦、从白衣的背影淌下......
年少的她向着江月白的背影奔跑, 想要告诉师尊她已经练熟了曲子。
紫藤花在傍晚的风里旋转飘散,落满春风殿前的青石板、落在江月白的肩膀发丝、落在她小小裙子的衣摆......
“铮铮——”
温和细腻的琴音陡然转急!
强声震狂风, 仿如一把利剑猛然出鞘, 迸溅开凶光!
数万恶兽齐齐向后仰头, 似乎被一道无形的杀气斩过!
血海里挣扎的修士们皆同时为之一震!他们没有看到剑,却清晰地感到强烈的剑光凌空划过, 斩破苍穹夜色!
恶兽们被凶猛的杀气刺激, 从惊愕里回神, 重整旗鼓, 仰天怒吼,朝着凶气袭来的方向狂奔!
大地震撼,山摇海颤。恶兽们的巨掌掀起尘埃,争先恐后跃至半空,张开血盆大口,喷出炽烈的火!
眼前温柔的紫藤花雨被利刃刺破,白衣故人影猛地化作烟尘消散。
晚衣愕然回神!
她仿佛又看到那年闪电劈下山海、斩雷琴断作两半......
杀机与血腥重新席卷这片战场——她在刺耳的急弦声里回想起撕心裂肺的背叛与离别。
她想起陨辰岛上的孤寂星光。
琴是晚衣、她是晚衣,她不能也不必依靠任何人。
星辰月下,只有自己。
五年前元婴雷劫再落之时,她没有再痛,只觉身沐暖雨。
她早已从旧时梦魇挣脱。
“铮铮铮!”
急弦破障之音仍在响彻云霄。
方才春风拂面的轻雪、润物无声的水流,都好似一场空梦,在杀气里荡然无存。
唯剩刀光剑影!
铁马冰河万钧破,洪流奔腾雪浪翻。剑气纵横千万里,星光散做碎尘埃。
漫天银河落入血海,化成一望无垠的波光粼粼。
血海里沉浮的众人皆感心魂剧烈震颤,纷纷怔愣忘言——这样强悍的琴音到底来自何处?
不,这根本不是琴,倒像是弹剑作歌!
北去关山斩雨雪,南来花柳抚云烟——
剑带寒霜,杀尽一切妖魔。琴起风月,舒散灵脉痛楚。
恶兽们被如此强烈到极致的杀意所吸引,争先恐后地扑向琴剑之声传来的远方。
摔落血海里的修士们得以借机喘息,互相搀扶着起身。
大雪纷纷,倏忽不见。
雪花变作漫天遍地的符文咒语,如箭矢破风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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