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但见一眼,如那当年的裴汶,便知这金身神象绝非凡尘中物。
海上裴桓亦显出文帝具身神象,是他千年前广袖风流、长剑琳琅之模样。
断蓬剑虚影自高空斩落,直逼文帝神象而去。
剑锋划过的路程太过遥远,在渺小凡人看来仿佛有些迟缓的动作,却是真正的千里一刹,一剑万丈。
轰然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断蓬剑砍上文帝手中剑影,力重万钧,竟一时逼得文帝左手撑住剑尖,半跪在空中,艰难地接下这一剑。
神力气浪咚地炸裂,巨浪排空而起,把散落满海的刀枪棍棒砸入大洋深处,直插进坚硬海岩之中。
一道浪头扑向飞鸥岛,竟高出高耸的海崖数十米,谢邙当即结印列阵,将这足以淹没整座岛屿的大浪挡在屏障之外。
海浪跌落,水中稀里哗啦掉下不少人影,都是那些被大能打架震得脑子嗡嗡响的裴家长老、子弟、桐都卫和客卿们。
他们反应过来后,各自抢一把残兵剩刀就冲向岛中,去寻找另外两个需要被捉拿的叛徒。
打不过谢邙和魔君燃犀,总不会打不过裴汶和一个元婴期囚徒!
可还没跑两步,一道可怖剑光便自眼前划过,在山林中凿出一条深壑。
一抬头,浑身浴血的无涯仙尊手指鹿鸣剑立于其上,披散的白发被血浸得鲜红,他寒声道:“诸位若想入内,先来试一试我手中剑!”
飞鸥岛外波涛汹涌的洋面之上,明帝神象手中的断蓬宝剑不断下压,逼得文帝双臂都开始颤抖。
在两座神像金光之间,孟沉霜手中浮萍剑亦压向裴桓手中剑。
他持着裴从雪的梨水剑,这柄文雅细剑在浮萍神兵之力前根本不堪一击,刹那间崩出寸寸裂痕,裴桓虎口裂出道道血口。
金光寒芒将两人的面容映得一清二楚,孟沉霜:“你们方才便是这么对谢邙的?!”
浮萍剑的剑锋就快要斩上裴桓颈项了,他竟还不惧,咬着牙笑道:“如何?你要为他复仇吗?”
浮萍剑气猛然逼近三寸,高空中的断蓬剑亦不断压向文帝头颅,肆虐狂暴的剑意在裴桓身上切出无数深可见骨的血痕。
两股神力拉锯之间,裴桓命在旦夕,他却还在看着孟沉霜的眼睛笑:“只是这样?还是说,你想杀了我?可你根本杀不了我,你不是没有尝试过,难道还没明白这个道理吗?”
孟沉霜:“且等着我砍了你的头拿去盛酒。”
裴桓:“是吗?明帝的心思竟这般残暴。稍后你败了,我不会这样对你的。”
孟沉霜不欲多言,梨水剑已撑到最后一刻,他手掌一压,整把剑铿然碎裂成百片!
在破裂四溅的碎片中,浮萍剑锋斩向裴桓的头颅,每一片澄澈如水的剑都映出他毫无惧色的面容。
他忽然道:“你听,雷声来了,你又要输了。”
孟沉霜微然一愣,手中剑却不停,身后是有雷云闪电轰隆而至,可比雷声来得更快的是一道清光!
清光顷刻与浮萍剑刃相接,兵戈碰撞之声刹那作响,竟是裴桓的凤尾剑!
他的这把本命灵剑在文帝飞升后,真正化作一把神兵,那细瘦梨水剑挡不住的剑意,凤尾剑只需一击。
裴桓握住神兵凤凰尾羽般美丽的剑柄,向其中灌满神力,赫然一挑,浮萍剑剑啸如泣,随之而来的巨震直将握剑的手臂震得发酸,孟沉霜身形不稳,瞬间被打退数百米。
裴桓片刻不停,乘胜追击,飞身提剑直指孟沉霜而去。
巨大的文帝神象忽变作一只巨型金雕,扇动那不知几千米宽的双翼,敏捷地从断蓬剑下逃窜而出。
此正为具形神象!
金雕扇起飓风,海上波诡云谲。
孟沉霜控制不住身形,背朝下向海面坠去,凤尾剑紧随而至,裴桓持剑自上而下向他刺去!
那金雕亦啄向明帝的眼睛!
转瞬之间,明帝金影陡然一变,一只敏捷强壮的金豹砰然现身半空,身肢灵活一转,避开金雕的尖喙,利爪向上一挥砸向金雕。
金雕即刻闪避,却不曾想一条粗壮有力的长尾突如其来地出现,卷住它的右翅,把整只鸟往下一拽。
金雕啼唳,金豹嘶吼,声波气浪激荡,搅得夜空密布压低的云层愈发混乱可怖。
一猫一鸟打得金羽亮毛漫天乱飞,又被高空呼啸的狂风吹散。
孟沉霜将浮萍剑向上一送,剑身盘绕凤尾剑七转,叮叮当当数声后,震得裴桓手臂发麻,更不知孟沉霜下一击要如何,这顷刻之间,浮萍剑向左一击,凤尾剑和裴桓的手臂一齐被这力道带偏。
孟沉霜自剑风下脱身而出,稳住身形后重新冲破海浪,攻向裴桓。
高空中的金豹一掌把金雕拍进海里,张嘴露出利齿咬向金雕,金雕锋利的爪子往金豹脸上狂蹬不止。
裴桓再度接剑,裴从雪这幅躯壳根本撑不住两个神仙这样大开大合地打斗,早已血流满身,筋骨崩颤。
凤尾剑与浮萍剑死死相抵,双方都在比到底谁才能赢得这决定性的一击。
孟沉霜浑身血红魔气和金光神力一齐灼灼燃烧,映得他紧皱的眉目一片金红,他手中发力,压得凤尾剑锋直向裴桓脖颈割去。
裴桓的颈侧溢出鲜血,张开满是血水的齿列:“我不会骗你的,天雷真的来了。”
下一刻,闪电在海面上炸裂,直指孟沉霜而来!
他不得不愤然松开浮萍剑,迎下这一道雷,裴桓趁机逃脱。
天地煞白后三息,轰隆隆雷声才自浓云中涌来,飞鸥岛上交战的众人尽皆骇然!
裴桓的凤尾剑与下一道天雷同时袭向孟沉霜。
孟沉霜以浮萍剑迎战凤尾剑,又挥手召回金豹,金芒乍暗,白电疾驰而来!
下一刻地崩山摧般的巨响自海中嗡鸣而来,天地间风云激荡,一座金影山脉骤然拔地而起!
山脊锋锐如刀,波澜壮阔,这大地的波涛在黑夜中与海波搏击着迎向道道天雷。
具性神象!
浮萍剑与凤尾剑再次接连相击,火星四溅。
秃了半边毛的金雕亦飞旋高空,下一刻,滚滚金涛自天中倾泻而下,卷做澎湃浪涛冲向海中山脉。
高山与巨涛猛烈地生长搏斗着,据地不知几千里远,整个大海都在震颤,离得最近的飞鸥岛猛烈摇晃,山石滚滚崩落。
就连远在千里外的大虞海岸都感受到一股自南而北的震动。
近岸的海波狂涌,推成浪墙,向着海岸奔腾而去。
裴桓和孟沉霜之间狂飙的神力、灵力、魔气搅作一团,逼得脚下海水向四方涌去,海面的凹陷越来越深、越来越深,到最后几乎可以看见海底漆黑的岩石。
金影山脉受着金浪与天雷两重夹击,发出困兽般的哀鸣,孟沉霜肺腑间呛出一口热血。
裴桓第一次能以凤尾剑压制住浮萍剑的力量,将剑锋逼向孟沉霜的方向:“你瞧,你瞧,你觉得你在做好事,天雷却来劈你了。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孟沉霜艰难抵挡,十指筋肉爆裂。
裴桓见他不语,笑着继续道:“没关系,你不是想留在人间,和无涯仙尊相伴相守吗?我可以帮你,按照我的办法来,我保证天雷不会再追击你。”
孟沉霜双目圆睁:“你要做什么?!”
凤尾剑猝然向下一滑,剑刃抵上浮萍剑中部,裴汶手中金光爆闪,凤尾剑锋一击。
铛——!!!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恐怖的裂痕出现在浮萍剑身之上,神力随即窜入,将这把神兵直接炸成了两段!
浮萍剑凄鸣震天!
浮萍剑本就是残剑重铸而成,真正有神兵之力的只是那剑尖部分。
如今神剑崩裂,孟沉霜手中的剑柄对上凤尾剑,彷如凡铁,不堪一击。
接连挡了裴桓几剑后,剑柄残余的部分崩裂成细密的碎片,四散飞射入海。
孟沉霜被他逼退数十步,随即召唤神象山脉作战,却被金浪层层拦住。
裴桓横剑一拍,砸在孟沉霜胸膛上,巨力把他整个人掼在了暴露在空气中的海底冷岩上。
凤尾剑紧随而至,寒光闪烁钉进孟沉霜颈侧岩石,嗡鸣的剑意在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
漆黑的海浪盘旋在四周,形成百米高的水墙,轰隆隆鼓动着。
天雷刺破金色山脉砸向海底的孟沉霜,却被裴桓召唤出的金浪挡住,在高空炸出一片火花。
他双肩的阴影落在孟沉霜脸上,极其不详的预感浮现胸中,孟沉霜把剑柄上仅剩的一点铁锋插进裴桓的肩,运转力量想逃,却被裴桓死死按住。
“你要做什——啊啊啊!!!”
裴桓根本不同他再废口舌,断裂的浮萍剑碎片被握在手中当做一把匕首,锋锐寒星的剑尖毫不犹豫地插进了孟沉霜的眼睛!
“裴!桓!”
第103章 一剑穿心
剑尖一挑, 血肉被抛进腥湿的海底淤泥里,一团散发着金光的圆球被勾了出来。
裴桓左右检点一番,小心地将这金色圆球握入掌心:“我倒是第一次见有人把神元放在脑子里, 大家过去都习惯把它放在心间……抱歉, 我忘了, 你没有心。”
剑锋刺穿了孟沉霜的左眼, 血肉模糊间鲜血横流,越过鼻梁将他睁开的右眼也掩盖了,他的脸苦地抽搐着,似乎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和动作。
“裴……桓……”
连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高天上奔涌的金色山脉转瞬倾塌入海, 天雷渐渐消隐。
裴汶收好明帝的神元, 微笑着说:“不过听闻诛仙台上,浮萍剑主被一剑穿心后便身死, 看来有没有心都不会妨碍杀死你。”
他将手中残剑一寸寸刺入孟沉霜的心口, 剑尖直插进海底岩缝,把孟沉霜整个钉在了石头上。
随即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具性神象金浪被裴桓收入袖中。
再无人抵挡汹涌的海波,它们呼啸着奔向中心虚无的空间,咆哮着要重新将此处填满。
巨波砸向被钉在海底的孟沉霜,像是要将他永远埋葬在这暗无天日的深海之中。
一道血色身影终于冲破文帝神力的阻碍, 埋头扎进凶猛的海浪中,直奔孟沉霜而去。
-
这是一个极不太平的晚上。
桐都一年一度的桐灯节忽遭打乱,烈火熊熊、灵气乱涌, 莫名的阵法和灵气通路现出身形, 没人知道这是什么。
桐都裴氏闭不发声,坐镇凤凰台的裴氏大能倾巢而去, 似是要追捕罪魁祸首。
可什么人能惹出这么大一通乱子?一时之间修仙界人心惶惶。
天上都也不安宁,桐都爆炸的灵气通路与天上都竟也相接,理事台的灵官们紧赶过去查看修补,可天上都的一切装置实际都是文帝飞升时设下的,他们根本改动不了。
理事台的长官先去找了辑案台,想向裴汶打听桐都的情况,可裴汶竟不在。
众人又说去请示首尊,可文渊台上只有裴从月一人在画画玩,裴从雪换裴新竹都不在。
问冤天尊也不在,顾华天尊似乎在,可大家到处一通乱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人影。
天上都与桐都都乱糟糟一片,辑案台的灵官们寻不到裴汶,只能自己试探着到各处去查案帮忙。
一片混乱间,谁也没发现,有一赭一红两道身影,偷偷顺着辑案台的墙根潜进了地牢中。
别南枝用药烟迷晕了地牢里的守卫和一众犯人,和顾元鹤一起小心地往里面走,一路探头看一看每间牢房里关的都是谁。
“也不知道莫静之被雪首尊叫去干什么了,比起我俩,孟朝莱恐怕更想见到他。”别南枝嘟囔着。
顾元鹤一路走来,却是眉头紧锁:“我们快把牢房都找完了,孟朝莱人呢?”
“不是说就关在辑案台牢房里的吗?”别南枝四下环顾,吸了吸鼻子,“走这边看看,我闻到他的气味了。”
顾元鹤看向别南枝手指之处,提醒道:“别鹊音,这是一堵墙。”
别南枝:“或许辑案台把孟朝莱砌进墙里了。”
顾元鹤被他说得毛骨悚然。
传闻只有讯狱有黑牢,可仔细想想,裴汶能和谢邙之人为友,未必不是一丘之貉,他生怕辑案台黑心又恐怖,真干出这种事来。
顾元鹤上前几步,一掌将这白玉墙面击碎,竟有一条向下的密道阶梯出现在眼前。
他心中一惊,还在思索时,别南枝已经哼着歌蹦蹦跳跳地走下去了。
“别鹊音!你小心着点!”
沿着密道走到下一层,又一列牢房呈现在眼前,封锁更为严密,每一间牢房都房门紧闭,只有一扇小窗沟通走廊。
不过这些牢房里都没有人。
两人找了一转,没有看见孟朝莱的踪迹,别南枝只好再嗅了嗅,指向其中一个牢房:“孟朝莱在这里待过很久,味道很浓。”
顾元鹤又是一掌击碎房门,入内之后,房间整洁,空无一人。
别南枝忽然凑到墙角:“这里,下面有他的味道,是不是辑案台把孟朝莱埋地里了,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顾元鹤听得心惊胆战。
别南枝抽了抽鼻子,眼中流露出几分茫然:“……你把它打开。”
“会有危险吗?”
“我……不知道。”
顾元鹤便又抽出了不问剑握在手中,左手一压,释出灵力将别南枝所指的墙角地面击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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