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胡说八道呢。”
“……”
“你什么表情？”钟识从袖子里伸出来一点手，穿进苏乘云兜里，“感觉你的衣服比我的厚。”
“羽绒的。”苏乘云的双掌还在兜里插着，钟识一进来，就有点儿挤。
他节省空间，把哥哥的手翻过来，十指紧扣：“现在还冷吗？”
“现在还行吧。”嘴里的糖好像是柑橘味，特别清爽。
钟识问，“你从哪弄的糖？”
“跟服务员要的。”苏乘云说，“饭店提供的清口糖是圆圈薄荷，我觉得不好吃就要了这个橘子的。甜不甜？”
钟识咂么嘴，品品：“嗯，还行吧，也甜也不甜，也不甜也甜。”
他把糖球顶到左侧腮帮子里，脸蛋圆出来一小块，看上去特别像藏食儿松鼠。
在冬夜的冷风里，那双黑色玻璃眼睛格外亮，好像被注了月光。
苏乘云和钟识十指紧扣。
凝望哥哥，漫步前行。
这样安静的散步，对两人来说是种享受。
从爆红之后，他们已经很多年没这样。
“电影一去送审，往后事情就少了。”钟识说，“之前一直在想，下一个电影要拍什么。虽然好多片方要求我们俩一起，但我估计韩总这样搞，往后再同框拍电影，应该就很少了吧。”
这话题总让人落寞。
苏乘云喉头冰凉，“还有两年。起码这两年内不会有太大变动。”
“怎么说呢？”钟识含着糖球，含糊不清，“其实仔细想想，这样也是好事。毕竟很多角色的本质都是孤独，我们两个在一起演戏，虽然甜蜜无间，可搞得太多观众会厌倦的。倒不如暂时分开，去尝试下单人影像。”
苏乘云停下步子，松开钟识的手掌：“戏里分开可以，现实中分开，绝对不行。”
“那我也没说现实分开啊。”钟识手都掉出来了，咳嗽一声，插进自己兜，“我觉得有时候稍微转换一下事业重心也不错，毕竟一个全能型演员是不会吝啬机会的，他们拍什么都愿意，没有固定类型。”
这边道路宽敞，两侧全是各种各样的树。
大概是风刮的面积太宽，钟识鼻子红彤彤，头发也被吹散了，显得脸型更加窄长，有种我见犹怜的冬季落魄。
苏乘云解开拉链，外套脱给他：“我热，换换。”
“你热更不能脱了，一出汗脱衣服要感冒的。”钟识作势要给他穿回去。
还没上手，自己的小棉袄就被扒了下来。
“哎——”
“换换。”苏乘云见哥哥笨蛋到不开窍，直说，“你鼻子很红，估计要感冒。下次出来穿厚点，这个季节如果要风度，那只能活在暖气房，走在街上绝对不行。”
不等钟识拒绝，他又说，“听我的吧，要当单人影帝也得有个好身体，所以别逞强了。”
第九十五章 独立为王
两人身形相似，钟识的衣裳他穿上还有些短。
手腕露出来，倒是可以直接插进牛仔裤口袋，走拽酷风。
关亥走一半，想起来，“对了，你俩明天跟我去一趟上海——”
他话没说完，瞧见后头两人换衣服，乐出声：“哎呦呵，小情侣大街上玩换装play啊？真刺激真刺激。”
钟识害臊的脸红：“不是的关导，他热，然后刚好我冷。”
他见几个大老板和制片人都看着他俩，还笑的意味深长，跳进黄河洗不清。
没办法了，胳膊肘撞苏乘云：“你不解释一下？”
“我解释什么。”苏乘云噙着笑，“关导也没说错，小情侣，换装，刺激——确实挺刺激的。难道不是？”
钟识：“……”你这个猴头菇真是难讲！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一眨眼忘了。”关亥拍着脑门琢磨了半天，想起来，“哦，对。你俩跟我去上海出几天差。那边要举办一个中国影视年度展览，这次我把天地送过去当备选项目了，要能通过组委会审核，估计得走红毯，真人亮相。”
他今天跟几个领导吃饭就是为了这事儿。
《天地》虽然不能在国内上映，但作为今年的鼎力之作，关导还是想让自己孩子在各大电影节上露露头脸，见识一下世面。
按理来说，未上映的电影是不允许参加展会的。
但这部片子本身就争取不到档期，加上关导在电影圈有一定席位，所以展览会特地开了个后门，允许他们占据一个参赛名额。
去上海出差真是太突然。
钟识核对了下行程，“幸好我这边没有重叠的，最近齐总重心是给苏格发新专辑，我工作不多，正好就当旅行。苏乘云你呢？”
“我——”苏乘云沉默后，不敢看哥哥的眼睛，“明天要参加love building发布会，后天拍杂志，大后天可能要飞南京，参加之前的高奢代言签名活动。”
他一句话，在场人沉默。
关亥开玩笑：“你们俩怎么回事儿？说好了当cp，谁先放手谁是狗，小苏你这不地道啊，怎么把漂亮货自个儿扔了？你这是憋着要单飞呢，安排这么多活动？”
外人不知道情况，单飞二字一出，钟识脸色微白。
苏乘云不想拒绝关亥的邀请。但这几个项目是小助理前天就安排好的，还有两个半年前就提前预定，他不能临阵脱逃。
“关导，对不起。”他沉声说，“这次的上海之行，恐怕我要失约了。”
“银行家和音乐家两人都是主角，只来一个确实可惜。但没办法——”关亥见惯了，瓜皮帽往下扣了一扣，怕脑瓜子冻凉，“艺人就是艺人，不可能只为电影而生。那你忙。我带钟识和其他人，没事儿。”
他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几个投资的多少略有看法，最后碍于面子和理解，也没说什么。
在街口送走这群大佬，关亥给苏乘云一拳头，骂不争气儿子似的：“你说你是不缺心眼？就算不能去，当投资人的面儿也得先把事儿应下呀！这让人怎么想，知道的你是真忙，不知道还以为你看不上这电影呢，自毁名声。”
苏乘云低头，接住这顿批评：“对不起关导。”
“你——”关亥要说，被钟识拦住，“您别骂他了，他天生不会撒谎，就这样的实在人。消消气吧关导，有我呢，我一人独当一面，一样。”
“你们俩可真是。”关亥骂骂咧咧，“我能理解你俩是顶流，行程多任务重。可你们老板怎么想的？当初合起伙来要拍我戏，把骨科cp顶下去，说一万句人家不行，到头来戏拍了，片子剪了，要拿去送审参加展览会，你俩又要解绑——三圣母她哥都没这么缺眼力价儿，姓齐的和姓韩的真他妈人间二郎犬，一个比一个傻的发冲。”
事与愿违，两个打工仔没有选择。
安静挨骂，一动不动。
“对了，我听说韩东签了骨科老大？”关亥问，“他尿失禁顺膀胱倒流，脑子被淹了是吧？这种傻叉事都干得出来？”
关亥轻易不说话，一说话能卷死人。
苏乘云说：“我不知道韩总怎么想。之前聂柏来过我们公司，韩总看不上，他又去了我哥公司，照样没人要，后边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签了聂松。”
“要不说让这帮臭富二代干娱乐公司，就他妈闹着玩儿呢。”
关亥点着烟，深深抽了一口，“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让你俩解绑。不知道那些粉丝就想看铜矿，Cp 一拆，固定粉丝没了，想单枪匹马在娱乐圈杀出一条路简直妄谈。”
苏乘云和钟识站在风里，相顾无言。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利益相关，是非曲直。
偏偏只有他们的老板看不清说不明。
还跟两头倔驴一样一意孤行。
“行了不说了。”关亥只穿了个马甲，冻得打哆嗦，“快回家吧。钟识，明儿8点在酱菜厂集合，这回得走一个星期，该装的东西都装上。”
他交代完。老二八一骑，摇摇晃晃顺风里贴边儿溜走。
在外面站的时间太长。
钟识用力跺了跺脚：“回吧，脚都麻了。”
这场饭局幸亏有关导演，不用他俩主动社交。
要不然，他们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些商业大佬，保准得喝到头疼。
……
钟明志和sally出去跑步，家里又只剩下两人。
苏乘云坐在椅子上，看钟识从衣柜拿衣裳折好，放行李箱，五味杂陈。
钟识知道他难受，笑道：“傻坐着能捡钱怎么着？不来帮帮我。”
“……知道了。”苏乘云好像被上了发条，钟识说一说，他才动一动。
缓慢地从椅子上起来，朝哥哥走去，“天气冷，穿厚点。少带打底，多带外套，袜子带高筒，避免脚踝受凉。”
“行了，我逗你玩呢，坐那儿去吧。”钟识看苏乘云一脸蔫样，揉大狗似的搓他一把，“我是去上海出差，又不是不回来。瞧把你愁的，像个苦瓜一样。”
苏乘云没吭声。
脑袋下垂，睫毛一片阴影，空气中的大尾巴都耷拉下去，看样子真的不高兴。
钟识知道，肯定是关亥那几句话说他心缝儿里去了。
他想安慰苏乘云，又找不到漏洞。
只好沉默地叠毛衣，企图用动作掩盖自己的难平。
还没弄完，身后苏乘云叫他：“钟识。”
“干嘛。”他转头，看向年下弟弟，“又emp什么呢，小屁孩。”
“我合约还有一年就结束。”苏乘云极其认真，“我想好了，这一年过完，我就和东方娱乐解约。”
钟识倒抽一口气，“你疯了”没出口，苏乘云又说：“给人打工，永远无法在这圈子崛起。所以我决定了——”
他缓了缓，一字一句说，“我要开工作室，自己独立为王。”
第九十六章 剖开心肺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问题事关重大，钟识声音都低了下来。
“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苏乘云凝视柜纹，“如果一定要解除关系，我希望是在全身自由的状态，而不是为了利益做这件事。”
“韩总肯定不愿意。”钟识呢喃，“说不定他还会想办法把你搞坏。”
这个圈子就是如此。利益当前称兄道弟，一旦越过线吃了好头却要分离，就算亲生父母都会撕破脸蛋。
“我真是看了太多反目成仇的新闻。”钟识蹲在行李箱旁，“你知道吗？好多网红有了名声就会想着逃离公司，不管最后结局如何，他们一定会渐渐没落，甚至会被别人套上忘恩负义的坏名声，从此一蹶不振。”
苏乘云并不赞同，“那只是他们，我不一定会如此。”
“可你有什么信心确定自己是例外？凭你对韩总的了解吗，可人是会变的啊。”
“那你说该怎么办呢。”苏乘云明明在疑问，语气却平静，“就这样一直耗下去，任凭他们安排，然后逐渐分离关系，最后变成陌路人？”
“我没有这样说。”
“你意思是如此。”
“……”
这样的对话太让人尴尬。
钟识本来不想过多插手苏乘云的事业问题。
可现在看来，弟弟真的有点想不开，需要他来开导下。
“这话不该我说。”钟识抱着胳膊，仰头看弟弟，“我在你这个年纪。最痛苦的不是自己未来何去何从，而是下一顿饭该吃什么。当然了，我们两个履历不同，我不能完全从同理你的感受，但我还是觉得，你应该都往后边考虑。”
“比如呢。”苏乘云已经趋于崩溃，甚至痛苦，“工作室和东方娱乐没什么区别，所有运作都是一样的。我还是我，还是你的cp，这难道不好吗？”
“对我个人而言这当然好，可我觉得并不值得。”
他话没说完，就被苏乘云皱眉喊了一声，“钟识！”
年下弟弟头回发这样大的火，钟识脖子一缩，总觉得底气散掉了。
“我——”他想解释，被苏乘云生气打断，“不值得什么意思？你觉得你不值得，还是觉得我们的关系不值得？”
从小到大两人从没争执过。
第一次因为事业分岔路吵架，钟识才发现，原来懦弱也是一剂让人清醒的良药。
“很多事情我不争，不是我不在意，也不是我不值得，而是我单纯觉得你不该这么做。”房间里的暖气忽然变冷，钟识揉了揉胳膊，对苏乘云说，“如果我是你粉丝，当然希望你独立出去，不受任何人控制，这最好不过。可我不是啊，我太清楚这里面要花的成本和投入了。”
苏乘云闭上眼，一双手缓缓攥成拳头，在床上坐下。
钟识见他不发脾气，低下头说，“你记不记得小学五年级考试拿到满分？那天班主任说你是可塑之才，将来一定有大本事，你拿了奖状，高高兴兴跑回家找我妈签字，当时我姥姥也在这儿住，你知道她说什么？”
“说什么。”
“她说，我就知道这孩子一定行的，成功俩字儿，他面相里天生带着。”
“……”
老一辈总觉得家里孩子不争气，喜欢拿就近的比。
出发点不坏，可有时候说出的话是在捅软刀子，让人痛苦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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