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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识摇摇头，不明白。
“虽然这话丧气，但我得跟你明说。”关亥说，“咱国人呐，就是有股子英雄主义的义气。我这电影说好听是送国外评奖，可谁有把握一定能评上？那些老外心里想什么，谁又摸得准？为了不让国人脸上没光，他们就得先做一个铺垫。国内大奖拿了，国外奖项拿不拿都有说词可写。真拿上，证明展览会那些人眼光好，在国内提前就得了一回；拿不上，证明那些个老外看不懂中国文化，是他们没鉴赏水平，这帮人横竖不亏。”
他这么一说，大家醒悟，都明白怎么回事。
第一百零七章 留在上海
钟识感悟，“关导，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深的水。”
“所以说电影圈最他妈黑。”副导演感慨，“放早年，评奖的全他妈是电影协会的亲戚。哪管你好不好看呢，纯面子功夫，你给谁送礼他就给你评奖，奖杯都拿钱砸出来的，那叫一个扎心。”
“这几年虽然好了点吧，但也没好到哪去。”
“好什么？这是关导闯出来了，你瞧那些个导演虚头巴脑的样，我一看就觉得恶心。”
“电影圈不都是这吗？只要感情玩的好，人人都能捧臭脚。”
“甭说，其他圈不也一样，这年头哪他妈有真才实学，全他妈胡闹台。”
一行人饭店吃过，打道回府。
上海的冬季街头格外冷晴，都市丽人快步穿梭在人行道，天那么蓝，像被谁刚从染缸里拽出来，洗过一遭。
拔地而起的高楼扎在四方，随处可见豪车名牌，纸迷金醉眨眼即到。
这样的繁华都市，这样的华美街景。
钟识深呼吸，叫住关亥：“关导，你今天是不是要回去？”
“对，我今天要回去。家里头酱菜厂没人看门，好些人买菜找不着，一直打电话催。”关亥说，“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我想在上海转一转。”钟识羞涩，“我还是第一次来这边玩呢，想拍点风景照。”
“哦，行啊。”关亥叫副导演，“这个，小何，你老家不是上海的，正好陪着转转，省的让人坑骗了。”
“不用不用，我自己就行。”钟识怕麻烦，“副导演来这几天应该也很累，回去休息吧。”
“我不累，没事儿。”小何背包往肩上一提，“你要想在上海玩，正好我带你吧。我家就是这儿的，这次回来正好当探亲。”
“方便吗？”钟识担心，“不给你添麻烦吧？”
“添什么麻烦，我回自己家休假，有什么麻烦的？”小何跟关亥说，“那我就留下了关导，回头电话联系。”
一群演员在街头分别，小何带钟识先回酒店收了东西，中午带他去老弄堂，找姥姥吃饭。
街头各种各样的轿车飞驰而过，没几分钟就过去一辆保时捷、法拉利。
钟识坐在计程车后座，看着窗外景象，十分感慨：“以前总在电视里看东方明珠，今天亲眼来看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这么苍凉肃穆。”
“苍凉肃穆？”小何被这个词逗笑，“听说过宏伟辉煌，没听说过有人形容东方明珠是苍凉肃穆。为什么这么觉得啊？”
“可能是因为这个建筑在城市里伫立太久了吧。总觉得他那么高，直耸入云，身边没有一个人陪着，显得特别孤单。”钟识叹气，“我最近怎么了？真的好多愁善感。”
“可能到了冬天都这样。”小何说，“谈个恋爱补一补就好了。”
“……”虽然说这话挺缺德的，钟识还是很诚恳，“副导演，你看我像单身的人吗？”
“？？？”小何一脸纳闷，“你谈恋爱了？什么时候。”
钟识思索了几秒，判断他不是装的，更加忧郁：“我和苏乘云在谈恋爱啊，这么不明显吗？”
“你和苏乘云啊。”小何实话实说，“一直以为你俩是演的呢，真谈了？”
“……”
该说什么好，营业到最后，没一个人觉察他俩是真的。
小何的姥姥住在老弄堂里。
上海胡同和北京胡同有很大差别，尤其这几年发展飞速，这种古建筑渐渐成了打卡景点，比那些新型卖场还受欢迎，特有烟火气。
计程车开进淮海中路927弄，门口一个灰白色湿透匾，底下一扇铸铁镂空大门，乍一看瞧着和普通小区没什么分别。
倒是里头的红色低层楼一栋又一栋紧紧相挨，很有古时风味。
下了车付过钱，小何帮忙拿下行李：“这边原名叫霞飞坊，1924年教会建立的，基本都是双坡屋面，红砖墙。最早用的是石库大门，后边好像改造了吧，就换了法式铸铁门，连门口那大的也给换了。”
钟识跟着小何往前走，一边拿手机拍摄：“这边看上去特别像老式小区。”
“本来就是老式小区。”小何说，“上海六大具有特色的老弄堂，这边算是其一。我姥姥搬过来住的时候可早了，我们家几代人都在这房子里头长起来的。最早先，这里住的可都是老头老太太，后边有人移民，就把房子卖了，现在不少有钱人当官儿的都成了新房主，为的就是图个清净，也是等着什么时候这地方变保护区域，能多捞点钱。”
说话间，就到了一扇大铁门前头。
小何掏出钥匙开门，这头还没进去，一个老太太拿着花洒出来：“哎哟，你这孩子回来也不吱一声，姥姥给你弄小黄鱼呀。”
“姥姥。”小何笑着跟老太太抱，给钟识介绍，“叫我姥姥，你喊姥姥就行。”
钟识乖乖站好，“姥姥好。”
“哎哟，好好好，长得真俊呐！”姥姥一头银丝，慢步走到钟识跟前，拉着他的手，“我看过你演的戏，你演的真好，真是个小戏骨。”
“不小了。”钟识笑说，“快三十了。”
“哎呦，那可真看不出来呀。”姥姥挽着嚣钟识胳膊，一手拉着大外孙，“走走走。先进去。外头太冷了，姥姥给你俩做辣焖小黄鱼。”
房子外侧看着有百年历史，饱经风雨。
内部却是干净亮堂，又十分温馨，一看就是老太太打理的好。
小何拉着钟识在沙发上坐下，给他拿水果倒茶喝。
转头间，姥姥已经系上围裙，端了一只锅子，准备去院里刷。
小何忙接过来，“给你说多少回？我妈弄了热水龙头，您就在屋里洗，大冷天的，非折腾到院子里头，就为了省那点热水费，至于吗？”
“哎呦，你懂什么？今天省一毛，十天就省一块，一百天十块钱呢。”姥姥要把锅子拿过来，“跟你朋友玩儿去，别耽误事儿。”
“你跟我朋友玩儿吧。”小何嘟囔，“让我妈知道，非扒我一层皮。”
他掀开门帘，去院里刷锅洗菜。
姥姥笑了笑，来到钟识旁边坐下：“你吃个水果吧，孩子，这是我老伴儿自己种的冬桃，可甜呢。”
第一百零八章 强势姥姥
“谢谢姥姥。”计程车奔波太久，钟识真有点晕。
一颗桃子咬下去一口，顿时清甜无比。
他眼睛也亮了起来，“嗯，真好吃。姥姥，这我走的时候能带一个么，我对象不喜欢吃水果，但这冬桃我想让他尝尝。”
老太太一乐：“哎呦，我可算遇见识货的了！叫小何吃桃他非不吃，就嫌我们家种的多；这样，你走的时候姥姥给你邮十斤，放着慢慢吃。冬天呐，就是得多吃水果才能补充水分，要不人都得蔫儿吧，你说是不是？”
钟识笑着说，“姥姥太热情了，不用邮十斤，太多了，我们吃不完的。”
“你就别客气了。”姥姥给他剥山竹，“小何他妈妈呀，是搞国际水果批发的，我们家一年四季都不缺水果吃。这冬桃是他姥爷自己种着玩，没想到今年大丰收，亲戚那儿我们挨家挨户送了二十来斤，最后还剩几百斤，实在吃不完，卖了一部分，园子里头还剩不少。你就带十斤吧，算帮姥姥的忙，啊。”
老太太面容慈祥，一看就是特别宠孩子。
钟识再想起自己姥姥，叹一口气。
果然啊，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姥姥和姥姥也是不一样的。
这头刚想起来，手机就嗡嗡响。
钟识一看曹操到了，面露难色。
老太太以为他是嫌自己在场不方便，急忙腾出地儿。
客厅里没人，钟识深吸一口气：“姥姥。”
“刚才给你打好几个电话都不接，干嘛去了？”那头格外不满意，“我跟你说，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财产安全，手机尤其不能离地方，你前脚放下，后脚人家给你顺走，上哪儿找去？”
钟识闷声听着，一声不吭。
姥姥数了半天，这才拉回正题：“识识啊，听你妈说你最近挺忙的？”
“对，最近忙着拍戏，参加活动。”钟识实话实说，“这段时间一直很忙，艺人工作压力大，基本每天行程都是满的，没有休息的事后。”
“忙也得顾好人生大事啊。”姥姥就不满意，“你看人家谁谁谁，一边演戏一边生孩子，怎么不行？你说同样是艺人，你差什么？”
“差工种。”钟识低声说，“他一年只接两部戏，没有综艺不拍杂志，当然有闲时间生孩子，毕竟正剧演员，和我们这些流量起家的不一样。我要照他这么走，半年粉丝就跑光了。”
“你就找借口吧，跟你妈一样。”姥姥骂了句港语，“我打电话不为别的，旗袍店家的女儿生辰跟你相符，风水大师给算了，你俩要是结婚，往后事业顺利，感情顺利，人丁兴旺，还能家族越过越好，对两家人都是顶好的运头；而且这小姑娘你小时候经常一起玩呢，叫佳佳，你记不记得？”
钟识小时候，偶尔暑假会飞回香港去姥姥家住。
但为数不多的记忆也停留在刨冰和鸡蛋仔上面，撑死菠萝包，或者西多士，他根本不记得什么叫佳佳的姑娘。
姥姥继续说：“你今年已经不小了，再不结婚肯定就赶不上最佳婚育年龄。超过30岁，身体机能开始走下坡路，一天不如一天，到时候生出来小孩你很难管的。”
钟识想起苏乘云，就算自己30岁超过最佳婚姻能力，他还很年轻啊。
而且两个人又不要孩子，为什么要在意生育能力？孩子好不好管？
“你现在和佳佳见一面，把婚事安排上，一切都定了。日子肯定是要领证后慢慢过的嘛，你爸和你妈不就这样，现在还是过得很好啊。”
钟识忍不住打断，“我爸和我妈是两情相悦，不一样的。”
“但他们结婚很早，是不是？”
“……”
姥姥听钟识不讲话，眉头皱了起来，“我真是想不明白，你从小就比不上对门那个苏家的孩子，人家处处都高你一头，年纪小还把第一，你怎么没有上进心，不能跟人家比一比？”
钟识闭上眼，声音发颤，“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执着于和苏乘云比？我这个年纪应该和同龄人比才对吧。”
“比你小的你都超不了人家，同龄人你更完了呀。”姥姥着急，“我身边所有姐妹都抱了孙子，甚至重孙子都有了，你想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钟识沉默不语。
那头持续输出，“我告诉你，你妈妈当初结婚晚人家一步，我心里已经拧成疙瘩。现在你这一代比你妈妈更晚，你想让姥姥怎么样？非要让所有人都瞧不起，觉得你没人肯嫁才好？”
小何在院子里洗锅洗菜，小何的姥姥在厨房里切着蒜黄姜丝。
辛辣气味透过玻璃门传到客厅，钟识看着那头银发，不知觉竟眼眶发酸，很想哭。
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忍住。
这是在别人家，如果他第一次串门就哭哭啼啼，一定会丧气，晦气。
这样会招人烦的，他不要如此。
姥姥可不管这些。
调整好气息，强势地说，“我不是要逼你结婚，你们这代人对自己的人生毫无规划，漫无目的，如果没人指点一把，等你老了，一定会后悔虚度光阴。”
心里波涛汹涌，钟识实在忍不住了，低声问：“你怎么知道我会后悔？我妈都不知道。”
“那是因为你们娘俩都不是有计划的人。”姥姥硬声说，“你妈是我的女儿，可她让我太失望了。自己的恋爱稀巴烂，根本没想过哪天办酒席哪天生孩子，甚至你出生那天你爸都在出差，压根没赶回来。这样没有定数的随机生活，你觉得很开心吗？它只会给你增添烦恼跟阻碍！”
“可我现在很幸福啊。”钟识低声辩解，“我一个人过得很好，可以工作，有足够的钱让自己花，也不用考虑其他，为什么一定要为了走一条正常路追逐别人的痕迹？”
“你现在快活，等你老了呢。”姥姥问，“没有孩子和老婆，谁来养你、照顾你？等你半身不遂，中风面瘫，一口鸡蛋羹都咽不下去，你指望马克思发明机器人来伺候你？别做梦了，真活到那个时候，机器人都是他们首富的，关你这种平民老百姓什么事？你能分上一丁点优先呐？”
第一百零九章 温馨家族
钟识一个字说不下去。
姥姥丧偶之后，对他妈妈和他一向格外严厉，什么事都安排到底，让母子俩听她的。
Sally说姥姥有心脏支架，不让钟识惹她生气。
可现在哪用得着别人惹？就这些乱七八糟的烂事，足以让老太太自己生闷气。
“你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姥姥是真心为你和你妈妈考虑。”老太太嗓腔激动，隐约哭泣，“等我死了，所有钱都是你们娘俩的；趁我活着不给你规划好人生，我死了谁能帮你一把？谁又能跟你说这些？你妈妈都没有这个意识，知不知道啊识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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