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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知道这秦月来路不正，指不定是跟韩归远串通好了来做点什么。
洛君望静静看了一会儿韩归远，目光却仿佛是透过他在看一个别的什么人。他冷不丁伸出手指去碰他，却在离韩归远毫厘之处停住，再也不肯前进一点。
韩归远眸光未动。
洛君望俯身直直望进他眼中，两人只有一寸之距，几乎呼吸可闻。他指尖凌空描着韩归远的眉眼，声音温软，“是真的像，尤其是眼睛，简直是一模一样。”
韩归远望着近在咫尺的手指，眸光半敛。
他那日听了屈怀的话，又想起之前被他在意的和不在意的细节，陡然从绝望的废墟中生出了一丝希望。
——若是当年真的成功了呢？
——若就是他真的伪装成孟珈归来呢？
韩归远头一次将同一个问题翻来覆去、想了又想，最后终于决定亲自抓住渺茫的希望。
于是，秦月便诞生了。
洛君望见他不理人，撇了撇嘴，正要收回手时，却被握住了手腕。
他往回抽了一下。
没抽出来。
洛君望：？
发什么疯？
韩归远轻拂过他白皙手腕，指下微光一闪而过，他笑着放开了洛君望。
“师弟勿怪，方才看你手腕上有一处灰，便随手给你擦了。”
什么也没发现的洛君望被韩归远那随意一摸整的头皮都在发麻。他“嗖”地收回手，摸了摸有些发烫的皮肤，心下一阵奇怪。
平常他跟卫子桓那帮人勾肩搭背也没见这麻那热的，怎么这人一摸就不一样了呢？
洛君望抖了抖，压下心里那点子异样，又领着韩归远逛遍了重陵学宫。
走到百宝阁时，他的脚步停住了，被遗忘的某件事缓缓浮现起来。
洛君望回头，看着韩归远，语气里满是试探。
“你有没有听说前几天百宝阁丢了个东西。”
韩归远话听一半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心中暗笑了一下，顺着他。
“是啊，丢了只七彩锦鸡。听说锦鸡丢失的时候有人冒充韩盟主，被通报到了仙首盟。”
他扬眉，看着洛君望灰暗下来的脸色，安慰道。
“不过韩盟主并不在意此事，只说了句无妨，让学宫重新买了只锦鸡。”
他转头看了一会，伸手一指。
“喏，那就是新买的。”
心放回肚子里的洛君望顺着他的视线看到灵兽园里那只耀武扬威的七彩锦鸡时，乐了一下。
这只看起来更大更壮。
估计烤起来肯定也更好吃！
洛君望咧嘴一笑，豪迈地拍了拍韩归远的肩。
“还是你消息灵通！以后若有什么要紧事记得提前知会我一声，我烤鸡给你吃！”
韩归远听见“烤鸡”二字，微一挑眉，重复道。
“烤鸡？”
洛君望拍拍胸脯，眸光极亮。
“独家秘方，包你满意。”
韩归远看着神采飞扬的洛君望，轻笑一声点头道。
“好。”
两人一直逛到了暮色降临才回寝舍。重陵学宫内已在檐角挂上了暖黄色的灯火，映着廊上三两弟子，人声的喧嚣和烟火笼罩着夜晚。
重陵学宫规矩虽严，但经费乃是直受仙首盟管辖，寝舍条件颇为雅致清新。据说学宫主每隔两月必定要亲上苍南山，面见韩盟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从卫恒司长手里抠出来大把灵石。
洛君望推开门，抬手间墙上莹石亮起，淡淡的光洒在宽敞的寝舍里。
他回头看了韩归远一眼，笑着把钥匙递过去。
“今后我们就一起住在这里了。”
韩归远低头接过钥匙，眸光隐在黑暗中，晦暗不明。
洛君望并不管这个新室友是怎么想的，一想到第二天的符阵课就头大，转头自顾自洗洗睡了。
韩归远看见外面天色渐渐暗下去，嘈杂的人声也逐渐消失，寂静的只剩对面人均匀的呼吸声。他想了一会，起身将半开的窗子合上，却在弯腰时正对上一双眼睛。
屈怀：“……”
韩归远难得皱了皱眉，回头望了一眼睡得四仰八叉的洛君望，无声无息地开门出去。
“不是说了对外宣称我闭关不出，仙首盟事物全权交由卫恒代管，无事不要来找我吗？”
屈怀连忙躬身行礼。
“是，但是实在有一件事，卫司长说得给您禀报一声。”
韩归远长身玉立，看见一只寒露带水的桃花斜过来，映着半空中的明月，娇艳好看的不似凡物。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才缓缓道。
“说吧。”
“血海邪魔破血海禁制而出，屠杀了人妖两域边境的一个小村庄，死伤……三十余人。”
屈怀深深低着头，不敢看韩归远的表情，许久只能听见寂静的夜里细细的风声。
“封锁消息，不用管它。”
韩归远终于开口，他手指温柔拂上娇嫩的花瓣，面上的表情却冷的仿佛昆仑山巅上万年不化的冰雪。
“可是……”
“不用管它。”
韩归远在屈怀惊讶的目光中又重复了一遍，眸中渗出冰凉的光。
“当年逍遥门以千年底蕴，满门性命才换得血海止步。现在呢？用谁去换？昆仑剑宗还是问天门？”
他蓦然用力，艳色花汁顺着他白玉般的手指蜿蜒而落，目光低垂下来，声音淡的像是随时要消散在这灰暗的夜晚。
“不会再有第二个逍遥门了。”
第二十五章 符道双绝
“哪个天杀的折了我的花！？”
洛君望叉腰站在寝舍门口，仰头看着被揪得光秃秃的桃花枝，眼里冒出凶狠的光。他咬着牙，又重复了一遍。
“是谁把我的花弄成这个样子？”
路过的弟子朝洛君望行礼，抬眸看了一眼那惨兮兮的桃花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韩归远推门而出，正看见满脸委屈怒意的洛君望，不由得轻声问。
“怎么了？”
洛君望带着还未消的怒气，回头看了一眼温润端方，一看就很君子的韩归远，果断把他从自己的“折花贼”名单中给去除了。
“昨晚有人趁咱们睡着时折了门口的桃花。”他眼里满是惋惜，“你还没来的时候，我天天伺候着它。这花正好斜斜伸出一枝在窗边，要是开了，必定是含羞带露的一番美景。”
韩归远：“……”
他挥手让那些无辜的弟子们走了，低头轻轻咳了一声，心说昨夜已经看过了，确实是一番美景。
韩归远想了片刻，手指点了点褐绿色的花枝。
“可以设下符阵，催得桃花再次盛开。”
洛君望一愣，扯了扯嘴角，微微低头。
“我……符修实在是有点生疏，做不出来那么高深的阵法。”
“小师叔怎可妄自菲薄，你上次的符阵篆文的理论课可是满分。”
司林缓步从远处走来，微笑着接上洛君望的话。
洛君望：“……”
师侄啊，我的符阵水平要让别人知道了，明天摆在学宫研究台上的就是我了知不知道啊？
他在韩归远的目光中微微轻声咳了一下，摆手道。
“理论课优秀只能代表我背书背得好，背得全，不能代表我就能创下大型阵法啊？”
“确实，小师叔的符阵实操课确实是惨不忍睹。人家的灵火阵都成型了，你的灵火阵直接哑火了。”
卫子桓毫不留情地拆穿洛君望，跟郑晖一块走过来。
洛君望翻了个白眼，拉上韩归远跟其他几人一同往符院走去。
郑晖听了半天，默默为洛君望找补。
“小师叔是昆仑剑宗弟子，修习剑道，对于符阵这一方面了解一下就行。”
“可是小师叔的剑术也……”
卫子桓偷偷瞥了眼洛君望的表情，没敢再说下去了。
洛君望：“……”
还是那句话，藏拙藏拙。
倒是韩归远闻言看了洛君望一眼，语气里有一些疑惑。
“你的剑术是凌越仙君和韩盟主亲自教导，怎么会……”
洛君望：“……”
从生下来就众星捧月的洛君望从来没受过这种自尊心上的打击。他看着已经到门口的符院学舍，狠狠瞪了韩归远一眼，自己一个人直直进去了。
学舍里已经来了许多人了，见到洛君望几人都热情地打了招呼。洛君望半死不活地点头回礼，找了个角落坐下。
郑晖见洛君望那么失落，拉着几个人凑到他身边坐下，安慰道。
“小师叔也不必忧心，剑术一途行高志远，只要积累到了一定的地步，肯定会呃……厚积薄发……”
洛君望翻了个白眼，拿出教习玉简放在桌子上。
倒是有其他弟子听到了郑晖的话，迅速拉了几个人加入讨论组，叽叽喳喳的。
“说的确实有道理。剑符音丹四道各有各的精妙，剑道是要前期积累厚积薄发。可要说最神秘、最深奥的，还得数符阵一道。”
那弟子大概是凡俗说书人的故事听多了，拿腔拿调地压低嗓音，随手拿了个镇纸一拍桌案当醒木，又吸引来了不少的弟子。
洛君望看着以他为中心，向周围扩散开来的乌泱泱的人头，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你们还记得自己是来上课的，不是来唠嗑的吗？
“为什么啊？”
“你想啊，剑道要持剑，音道要拿乐器，丹道就更不用说了，本身就是天地造物精华凝结而成，只有符阵一道。你说符修靠什么？朱砂还是玉笔？”
“符修后期都不用朱砂玉笔作为媒介，心念一动，山海颠覆！”
“郑晖说剑道厚积薄发，但符道就只看修士自身对万物生灵、天道玄命的感知。感知得到就是天才，感知不到就是废材。”
洛君望听他这一番歪打正着的道理，觉得还颇有些意思，凑上来继续听。
那弟子见洛君望来了兴趣，更兴奋了，眯了眯眼睛扫视一圈人。
“逍遥门听说过吗？”
洛君望一愣。
“逍遥门便是以符阵立世，当时逍遥二十四阵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而且……”那弟子抬头看了一眼洛君望。
洛君望挑挑眉，笑了一下。
“想说什么就说。”
那弟子得了允许，在旁人的催促声中压低声音。
“而且，当时有人说逍遥门要取代昆仑剑宗成为四大仙们之首！”
弟子们瞪大了眼睛，他们哪里听过这样久远劲爆的消息，但想了一会还是皱眉摇头。
“怎么可能。剑乃是万器之首，更何况昆仑剑宗底蕴深厚，还出了韩盟主这样的绝世天才……”
“不不。”那弟子摇摇手指，朝着一脸期待的其他人笑了一下，“那个年代，可不止有韩盟主一个天才。”
“不可能吧，天才跟天才也是有差距的啊。自韩盟主之后，再无人能够与盟主比肩。就算是有天才，那估计也只是陪衬罢了。”
那弟子笑着摇头。
“百年前，有两个绝世天才横空出世。一个是韩盟主，还一个就是——”
他手拍醒木，扬眉一笑。
“云海。”
洛君望垂眸看着桌上的最基础的符修玉简，眸光淡淡融在清晨清澈的冷光中。
韩归远偏过头来看他。
在场的弟子们寂静一瞬，随后一片哗然。
“你……敢提云海！？”
那个弟子一脸无所谓地笑着。
“放心吧。上次孟小师叔御剑时韩盟主亲临，不是也提到了他吗？”他在众人犹疑的目光中淡定道，“依我看，当年的事情本就没有盖棺定论，盟主这个态度……说不定要翻案呢。”
弟子们睁大了眼睛，有的人轻声咳了一下。
“勿论国事，勿论国事。”
那弟子点点头，将话题又转回来。
“当时逍遥门掌门座下的三个弟子个个名扬天才，被称为一门三殊秀，风头隐隐压过昆仑剑宗。只可惜大弟子李澜之死在了棠春城，三弟子官意被血海淹没，二弟子云海……唉。”
“你们可能不清楚。云海乃是不世出的天才，入逍遥门修习符阵一道，同时还在昆仑剑宗跟随当时的掌门修习剑道，乃是符剑双修。”
弟子们终于惊叹出声。
“同时修两道！？”
“是啊。他当时被世人赞为符剑双绝，甚至还与韩盟主一起创了一个剑阵，叫……呃，叫万什么雪？”
“万雪归尘。”
洛君望张了张嘴正想答上去，旁边的韩归远却已经出声。
他敛了笑意，声音带了些清冷。
“对对！就叫万雪归尘，听说剑阵发起时万剑齐发，气势磅礴！只可惜云海死后，盟主也未收徒，这剑阵大概是要失传了……”
那弟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望向洛君望。
洛君望扯了扯嘴角，往椅背上一靠，拎起自己符阵实操课不合格的作习亮出来，冷笑了一声。
“别看我，没教过，教了也学不会。”
“啊……”
弟子们失望地叹了一会儿气，又被教习长老赶去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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