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自己清白的身子下注在了荀嘉玉身上确实有些冲动, 但是孟惜娆事后想想却也并不太后悔。
荀氏家规森严, 就算不能做妾,退一步做个贴身婢女, 她也愿意。
好歹能先离开这风尘之地。
实际上,当很久以后孟惜娆再回头去想这段经历的时候,她自以为是自己略施手段便彻底哄住了荀嘉玉,她以为自己始终清醒,但她其实早已一步步沦陷在他的眼神中。
否则在最后,当他用那样明彻的双眼,充满爱意地看着她,说他心悦她的时候,她不会一时冲动就献身与他。
那时究竟有无动心,大概只有那时的自己才知道。
后来,小少爷带着满身伤痕,用不太灵敏的伤腿从马上下来,一瘸一拐地将聘娶正妻的庚帖放到她手上的时候,整个城镇都在敲锣打鼓,满院的姑娘们都跑了出来看着这桩百年一遇的奇事。
堂堂荀氏嫡子要娶一个风尘女子作回去,做阴山荀氏的正室夫人。
“我说过,我会娶你的。”
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那小少爷却似乎并不有什么,他只是有些羞赧地摸了摸自己的头,然后不经意碰到额头的伤疤又被痛得呲牙咧嘴。
孟惜娆拿着那纸婚书的时候,疑心自己在梦中。
但眼前的荀嘉玉还在笑嘻嘻地看着她,她明白了这不是梦。
后来荀嘉玉骑着来时的那匹白马,不太灵敏地被人扶上了马,她本想叫辆马车送他回去,他却不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哪有这种时候坐马车的,我就是要全城的人都知道,是我荀嘉玉要娶你!”
他上马的样子尚且有些狼狈,他脸上还有未消去的淤青和红肿,他的身躯说不上多么高大挺拔,但是在这一刻,他就是孟惜娆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
孟惜娆从来没有做过梦,但是这一天那个带着灿烂光晕的美梦自己找上了她。
他们成了婚。
师钰刚一进入幻境见到的就是这十里红妆的迎亲嫁娶的一幕,他看到孟惜娆穿着红衣嫁,像寻常的新妇一样坐上了花轿,带着满脸的幸福,还有一点期待和对未知的荀氏的忐忑。
这一天似乎格外漫长,似乎这幻境想要刻意让这一天长一些,再长一些。
到了夜晚,师钰混在荀氏宴请的宾客里,看着新娘子被送入了洞房。
他看到了荀府长辈们脸上的不悦,看到了满厅宾客看向新人时候的挤眉弄眼。
师钰有种预感,这一天过去后,大概幻境的时间流速就会加快不少。
大概这一天是孟惜娆想象中最美好的一天。
而真正嫁入荀府后的生活,显然并不那么愉悦。
果然,当暮色彻底降临后,第二天很快到来。
时间流速肉眼可见地变快了起来。
奉茶被故意刁难、被下人嘲弄,孟惜娆最初的日子显然并不好过。
这个幻境似乎是以孟惜娆的视角来呈现的。
每当遇到让孟惜娆感到不愉悦的时候,幻境就会通过加快时光流速,一带而过,遇到开心愉悦的时候,幻境就是正常流速。
虽然孟惜娆进府后的日子并不那么美好,但是也并非全然没有一点美好的事情,同荀嘉玉在一起的时候,幻境的流速全都是正常的。
孟惜娆知道了荀嘉玉曾为了娶他,受了怎样的责罚和代价。
她不愿再让丈夫为难,所以尽管她被人刁难,她也没有同荀嘉玉埋怨过一句。
在这个幻境内,连孟惜娆同荀嘉玉二人偶尔的一些争吵,在孟惜娆心中甚至都是甜蜜的,时间流速都是正常的。
孟惜娆比谁都珍惜这样的日子。
和荀嘉玉的第一次争吵源自荀嘉玉无意间发现了孟惜娆手上的一道血痕。
那很明显是匕首划出来的光滑平整,伤口很深。
荀嘉玉下一子想起来孟惜娆这些日子的行动总似有所不便。
“是谁弄的?”荀嘉玉一下子阴沉下了来。
孟惜娆有些慌神,连忙试图遮掩道:“是……我不小心而已。”
荀嘉玉却只是看着孟惜娆的那道伤口,罕见发了大火。
“惜娆……你……你为何不告诉我?!”
“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么?”
悔恨、内疚、气恼混涌上荀嘉玉的心头。
那一次他们大吵了一架,但是直到最后孟惜娆也依旧没将那个用匕首划伤了她的人告诉荀嘉玉。
这是他们第一次争吵,双方闹得不欢而散,师钰在外都能听到荀嘉玉摔门离去的声音,他远远隔着都看到了孟惜娆哭红了的眼。
但尽管如此,这次的争吵也没有被幻境加快时间的流速。
它在孟惜娆心中依旧是甜蜜的。
幻境进行到现在师钰也渐渐明白了,这是名为孟惜娆和荀嘉玉
二人的一个美好的梦境。
幻境中一切的都围绕孟惜娆和荀嘉玉展开,两人之间的一切不开心都会被淡化,似乎留下的只有不断被追忆的幸福和甜蜜。
师钰想起孟惜娆手上的那道伤痕,就算荀府众人大都看不起孟惜娆这个少奶奶,平日里多有叫她受些委屈的,但那些下人们却也不可能作出持刀划伤少夫人这样的荒谬的举动。
荀府虽有踩高捧低的,但若真的有下人们敢这样以下犯上,府规森严,这样的下人早被拉出去打死了。
若真的是下人们做的,孟惜娆也不至于咬死牙关不愿告诉荀嘉玉。
孟惜娆到底隐瞒了什么?
师钰离开了孟惜娆的院子,他朝着幻境外走去。
离孟惜娆和荀嘉玉的院子越远,幻境的场面也就越潦草。
师钰在一片有些模模糊糊的幻境中找到了那位荀氏老祖的院落。
他记得之前在幻境中看到了孟惜娆每月初一和十五都要来这里请安。
师钰敏锐地回忆起,孟惜娆每次请安的时间是不是有些太长了。
师钰本想自己前去查探一番,但是奈何如今孟惜娆不在,这里的一景一物都是因孟惜娆而存在的,如今她不在这里,这位老祖的院子他都进不去。
师钰只好又回去了,算了算日子,如今是初十,还有五天,孟惜娆就又要去请安了。
师钰只好耐着性子又看了五天孟惜娆和荀嘉玉夫妻二人的日常。
这次争吵显然有些严重,两人后面还在冷战,终于到了十五那天,孟惜娆收拾好了自己前去请安,师钰跟在后头这才也跟着孟惜娆一起见到了那位荀氏的老祖。
刚一进入荀氏老祖的院子,幻境中的时光流速就开始加快。
很显然这对孟惜娆来讲绝对不是什么开心的回忆。
孟惜娆正对上方的荀氏老祖行了一礼,荀氏老祖此刻还是真人,至于孟惜娆……
她看上去也像是个寻常的妇人。
此刻她面色隐隐有些苍白,说不出是恐惧还是疲惫。
师钰还没来得急细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下一刻,在幻境的时光加速下,师钰一眨眼就见孟惜娆正坐在一个阵法中。
她手腕上被割开了一道血痕,滴答的鲜血落在阵法内,法阵散发着一股诡异的血光。
她看上去极为痛苦,姣好的面容布满了黑色的魔纹,整个面容都狰狞极了。
随着阵法内血光流动,法阵内的魔气也渐渐汇聚到了孟惜娆的身上。
这阵法极为玄奥,师钰正皱眉思索着这是何诡异的阵法,随着一旁沙漏内的沙子漏尽,师钰在孟惜娆身上感到了一阵无比雄厚的魔气。
于此同时那魔气汇聚到她的体内,她全身骨骼骤然扭曲了一阵,发出叫人毛骨悚然的噼啪声,数根散发着魔气的骨刺从她体内冒出。
法阵内的孟惜娆猛地睁开了双眼。
她双目猩红,师钰乍一对上那双眼睛,不由得骤然色变。
孟惜娆浑身生满了畸形骨刺,而她的眼睛竟是一双重瞳目!
重瞳畸骨……
孟惜娆竟是一位类魔种。
她虽有重瞳,骨中生刺,亦是天生畸骨,但不知为何这些发育地并不完全,是以只能算是无限类似魔种的类魔种,并不能算完整意义上的魔种。这么多年她魔种的特性竟无一体现,全数都被压制了下去,她这么多年都活得宛如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凡人。
孟惜娆从不知自己身世,若非碰到了荀氏老祖,她大概能一辈子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但遇到荀氏老祖后,这位老祖无意间竟发觉孟惜娆其实是个类魔种。
他用了一些方法,企图将孟惜娆转化为真正的魔种。
师钰这一瞬间明白了荀氏从前的那些交易的魔兽从何而来,也明白了为何荀氏能打开结界召唤兽潮。
因为他在荀府藏匿了一个类魔种。
哪怕类魔种并不算完全的魔种,但一旦将类魔种完全激发,其威力也是十分可怖的。
只要控制住了孟惜娆,他就能无止尽地从结界内召唤出魔兽,开始只是小规模的,后来,或许他便越来越不满足于小规模的偷偷召唤。
召唤兽潮,或许多年前,这位老祖便已然在设计了。
而如果孟惜娆越接近于完整的魔钟,他能获得利益也就越多。
师钰正如此想着,孟惜娆忽而浑身抽搐了一下,地上的法阵似乎似乎快速吸收着孟惜娆浑身的血液。
孟惜娆的脸色以肉眼可见地青白了下去。
师钰听到了一阵骤然出现的魔兽的嘶吼。
随着法阵光芒熄灭,孟惜娆也猛地昏了过去。
“成功了!”荀氏老祖眼中闪过一抹兴奋。
这时,幻境流速开始骤然加速,师钰再睁眼已是宴会上,孟惜娆首次被正式介绍给了宾客。
成婚已然快一年,这是第一次,她少夫人的身份被荀氏在大众面前承认。
甚至在宴会上,那位荀氏老祖还亲自赏赐了孟惜娆一些东西,夸她温良恭顺。
老祖宗出乎意料的夸赞让众人都开始正视起了孟惜娆。
孟惜娆身边一时热络起来,只是除了师钰大概没人注意到在提到老祖宗的时候孟惜娆脸色白了一瞬。
不过这样的苍白只有短短一瞬,很快她便又是那个温婉端庄的少夫人了。
孟惜娆付出了她那时尚且不能完全理解的巨大代价,她终于如愿以偿获得了荀氏的承认。
第64章
好景不长。
荀嘉玉最终知道了孟惜娆和荀氏老祖的私下做的事情。
荀氏早有私下里的魔□□易, 荀嘉玉知道,但是向来不赞同。
他甚至因此和高层争吵过,但最后以失败告终, 他太过纯粹,也太过正直, 荀氏老祖曾无意间对孟惜娆说过,荀嘉玉不适合做继承人, 但没奈何荀嘉玉的父亲在他出生后没多久就练功出了岔子, 死于走火入魔, 没过几年他母亲也跟着去了, 阴山荀氏这一脉子嗣稀薄,最后能选作继承人竟只有荀嘉玉。
荀嘉玉是个君子,但若要做一族的掌舵人,见到的不总是阳光,有太多阴影藏在阳光之下。
而荀嘉玉厌恶黑暗,自然也见不得阴影。
孟惜娆自认比谁都了解他, 所以她从不敢告诉荀嘉玉, 她在私下和荀氏老祖做的事情,她也不敢告诉荀嘉玉她的身份。
类魔种。
传闻中,凶残狠辣、危害人间的恶魔。
荀嘉玉会怎么看她?
孟惜娆下意识想要避免那样的状况, 所以她一直都瞒地很紧。
她想着,荀嘉玉不愿做的事情, 那就让她来做吧。
他只需永远纯粹干净,她来做他手中的刀、他的剑, 直面这一切的黑暗和污秽。
但荀嘉玉还是知道了。
那天回家之后, 孟惜娆正在给一双为荀嘉玉做的新靴子上绣竹叶花纹,这是她一针一线仔细做出来的, 荀嘉玉就在这时推开了门,他看着孟惜娆的眼神很复杂。
那是孟惜娆此后噩梦的开端。
“是你做的。”
绣花针一时不慎扎破了孟惜娆的指尖,她却浑然不觉,她只是十分慌乱地看着荀嘉玉。
“我……你说什么……”
孟惜娆露出一个僵硬的笑,但是她其实她的心已在无限地往下沉去。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她本想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几分,但是荀嘉玉的眼神却让她一句辩解也说不出口。
“惜娆……你太让我失望了……”
荀嘉玉说着,他用满是失望的眼神看了一眼孟惜娆就离开了。
之后在孟惜娆还没能彻底抛下矜持去同他和好的时候,素黎被荀嘉玉纳进了家门。
荀嘉玉他,纳妾了。
在他们结婚的第六年,过往的一切爱恋与誓言似乎都成了一场幻想,似乎再如何深爱的人也终究抵不过岁月的蹉跎、抵不过现实的锉磨。
在荀嘉玉纳了新人的这一年,孟惜娆最初仍不是不相信他们数年的感情会这样就此败给现实。
孟惜娆之后去找了荀嘉玉一次,她哭得梨花带雨,说自己错了,她不该瞒着荀嘉玉帮老祖做那些事情。
但无论她哭得如何凄惨可怜,也没能换来荀嘉玉的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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