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于荀玄徽在幻境中苏醒过后就告诉了前来接应的荀氏弟子,师钰在这次的行动中作用重大,那些人也都知道孟惜娆能顺利落网,事件能平息多亏了师钰,于是众人都并不介意他与孟惜娆独处。
甚至见孟惜娆要找他说话,那位前来同师钰传话的荀氏弟子还很贴心地为他们关上了门。
孟惜娆看着师钰,她双眼依旧是猩红的重瞳,自废筋脉的她此刻只能靠在墙上勉强同他说话。
“帮我一个忙吧。”孟惜娆说。
师钰想了想没有拒绝。
“你说。”
孟惜娆笑了下,不过几日,但是她却瘦的厉害。
“帮我将荀嘉玉葬在阴山之外吧。”
“不必拘泥于场所,无论哪里,只要不在阴山荀氏的地界内就好了。”
孟惜娆知道当初荀嘉玉说要同她一起私奔,不仅因为爱她,他自己本身大概也厌倦了这个腐朽的世家。
他一辈子都在被它束缚。
死了,就离得远些罢。
荀嘉玉大概也是渴望自由的,所以才会把他们的房子建在广阔的田野上。被世俗伦常束缚了小半辈子,他也希望抛下一切能够自由自在吧。
师钰沉默了下说:“好。”
他本以为孟惜娆会将荀嘉玉制成的傀儡带进地牢,毕竟那大概是她最后的慰藉了。
但孟惜娆却让他将他葬下。
“我闹腾了他这么久……他也该合眼休息了。”
入土为安。
“还有……魏晋……也就是托你来找我的魏管事,”孟惜娆说,“请你帮我照料下他的家人罢。”
孟惜娆本就心性冷淡,魏管事是死是活她本不会在意,只是阴差阳错多亏魏管事她才能得知这一切,又或许是在这最后因荀嘉玉的事她反而被激起了些许的愧疚,她的目光在这么多年后终于正视了这个从来隐匿在仆从里的管事。
他在她和荀嘉玉的故事里只是个无法插手的局外人,他的死是这个故事里轻飘飘的一片落叶,本无法引发任何波澜。
但自这一刻起,他终于在他思慕的女子心中留了一道永不会消失的影子。
他这一生都懦弱胆小,没能踏出迈向他思慕的姑娘的第一步,他死前仍在遗恨。
他用最后的生命留下了这道影子,对他而言,也不知是否算得偿所愿……
但人的性命为何能轻贱至此?
情竟真能叫人欲生欲死么?
师钰竟不能勘破此间之道。
值得么?
孟惜娆笑,她看出了师钰的疑惑。
她虽并非真正的魔种,不过也被荀氏老祖改造成了类魔种,她可以说曾经一度拥有一些魔种能够窥探过去未来的少部分能力。
她有时能够看到一些人的未来。
“我看到了你的未来。”
“在幻境内……”
师钰看向她。
孟惜娆没有再说下去。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我如今已经决心为善,我想了很久才没有向那些人告发你的徒弟。”
“毕竟,那可是一个真正的魔种。”
师钰猛地抬眼看向孟惜娆,她如今已经虚弱到几乎说几句话就要喘口气,但是哪怕虚弱至此,她却依旧有着能够叫人忌惮到背后生寒的能力。
发觉了师钰的反应,孟惜娆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师钰神色依旧冷静,但是整个人却都紧绷了起来。
就算孟惜娆说自己不会告发谢良,师钰也并没有完全相信。
毕竟,谁会真的相信一只半魔种。
孟惜娆自然发现了师钰的紧张。
“这么紧张那个孩子么……我还以为你真的……”
孟惜娆苍白的脸上轻轻抿出一个笑。
“本以为我给你留下的东西你用不上……”
“命运果然难以改变么……”
身为半魔种的她在经由荀氏老祖的训练后已经掌握了魔种的一些能够预知未来的能力,她也曾为自己看过未来。
在她窥探到的未来中,她发现自己未来会一直生活在无尽的悔恨中。
她以为因她信错了人,于是她才会悔恨一生,于是她亲眼看着荀嘉玉死在自己面前,而后她亲手将他做成了傀儡,如此便再也没有背叛,但是她没没想到她是错在没有相信自己的爱人,错在她不信她的丈夫会真的爱自己,如此才遗恨终生。
命运果然难以琢磨。
“为我做事的人我都会给予报酬。”
“我不会让你白做事的,你会得到你应有的报酬。”
师钰见孟惜娆似乎真的想要替他隐瞒下此事,他不由得心中微微一松。
“……多谢你替我瞒下此事。”师钰顿了顿。
“我相信谢良他,他不会做下错事。”
分明最初还得在那个小孩身上刻下层层叠叠的禁制和封印,他才敢将他留在长虹门,但是现在他却已经很少会去想谢良会成为一个魔头这件事了。
他甚至为了谢良去向药王谷求情,让药王帮谢良遮掩了畸骨,他自然可以说隐瞒魔种的身份,也是遏止魔种为祸人间的一种方法,但是他却不承认,在谢良的事情上,他确实私心愈重。
他越来越偏向谢良,不是为了遏止魔种的出现,只是因为他希望谢良都抛却魔种这个沉重的身份,他能像普通人一样好好活下去。
“其他的报酬就不需要了。”师钰说。
“你的报酬,我已经为你备下了。”
“若我看到的未来没有错,你总有一天会用上。”
孟惜娆自顾自地说。
“只是我倒希望,你永远也用不上。”
第71章
孟惜娆让师钰前去照顾魏管事的家人。
魏管事父母早已逝去, 又无娶妻,目前家中只剩下一个近些年认的侄子。
得知魏管事已死,侄子面露哀伤, 师钰将魏管事的遗物财产交给了他,魏管事的这个侄子不过是个普通人, 这些财务足够他下半生无忧了。
安置好了魏管事,师钰将荀嘉玉葬在了他们在花田的那间小房子旁边, 他找了人过来定期打扫。
荀嘉玉葬在了这间他为自己和孟惜娆建造的小房子里, 他生前不得自由, 死后终于面朝青山。只是他的身旁再也等不来他心爱的姑娘。
做好这一切后, 师钰还去了一趟悬门,大赛自然是无法举行了,好在兽潮终归已经平息,不过由于阴山荀氏私下召唤魔兽,导致那道阻隔着人界和魔界的结界出现了一些紊乱,其他地方也出现了小型的兽潮。
“半魔种啊……”悬门的几位长老已经听过了事情的经过, 此刻都不由得唏嘘感慨。
若是这次没有抓住幕后黑手, 真的让孟惜娆的计划继续进行下去,真不知人界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孟惜娆在抓住后,她告知了荀氏她本来的计划。
魔□□易不过是幌子, 她实际上想要的是制造更多的兽潮,摧毁那道结界。
要摧毁那道结界对普通人来说可能是天方夜谭, 但是对孟惜娆来说,她是半魔种, 甚至之后已经进化为了类魔种, 她这次召唤出的悬门地界的兽潮已经造成了如此巨大的损伤,已经让各地都迎来了新的一轮小兽潮的袭击, 若是放任她继续下去呢,这次是小兽潮,只有悬门一个地界遭遇了重大的劫难,下次还会只是悬门一个地方吗?还只是中低阶的小兽潮么?
得知孟惜娆的计划后,所有人都庆幸,幸亏她已经被抓住了,被囚禁在荀氏为妖魔铸造的地牢里,再也无法和魔界的魔兽感应,彻底没了危害。
事情至此好似已经有了圆满的结果,只是师钰却始终觉得心中不安。
他留在了悬门处理战后的一些事务,此地还有荀氏派来的弟子,以及听闻消息后被各大门派派遣来的修士,那些被派来的荀氏的弟子让师钰经常想起自己在荀氏的那段日子,哪怕最小的弟子做事也总是喜欢一板一眼,像个老学究,师钰每每看到这里总是忍不住会心一笑。
只是他自幻境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荀玄徽,他只是听人说他后来醒了,然后孟惜娆便自缚前去找他,他为孟惜娆准备了枷锁,此后孟惜娆要见他,他也见到了传话的人,师钰离开阴山荀氏也没能再见到他一面。
战后事务繁杂,一件件具是荀玄徽安排的,他大概确实忙碌吧。
至于谢良,他被师钰送去长虹门疗伤,并不在此地。
也不知谢良如今如何了……
师钰这么想着心中竟隐隐浮现了一抹忧色。
*
谢良的伤并不严重,他只是收到了太多信息的冲击,一时无法适应,这才昏迷了数日。
在师钰问过医师,医师只道他莫约太累有些力竭,其他地方并无大碍,师钰要去前方处理事务,他只得将谢良先暂且留在了后方。
让他修养。
实际上在师钰刚一离开不到半日,谢良就醒了。
他实际上本身也无什么严重的伤,他记得自己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人就是师父,于是他醒来第一个念头就是急忙想要寻找师钰。
“师长老先行离去到长虹门处理战后事务了,好多门派都派了人过去,我们长虹门自然也不能落后!”这位照顾谢良的小医修是近些年刚刚被招入门中的,还是一脸孩子气。
谢良却没太多心思去听这位小医修如何说他们长虹门这次带了多少人去,各师兄师姐为受难的悬门子弟做了什么样的细心安抚,为以后修真界的平稳做了怎样的贡献。
又说这次悬门大赛不能举行真是太可惜了如何如何……
但谢良这位平日里温和的大师兄却没有如往日一般耐心听他的话,而后微笑着勉励他,只要他想,他也是可以的。
“大师兄……你还好么?”
小医修看到低垂着头的谢良似乎轻轻颤了一下。
继而谢良抬起头,对他勉强扯了扯嘴角:“……我没事。”
只是他苍白的脸上这个笑容实在有些勉强,他双眼不再温和,反而黑黝黝的叫人竟有些不敢直视。
小医修以为他刚刚醒,莫约人还不太清醒,于是便没有多想。
“大师兄你好好休息吧……”
小医修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谢良已经从床上起来了。
“大师兄你的伤还没有痊愈,师长老也让你好好休息再……”
谢良听到师钰微微一顿,大多数时候,谢良从来都是众人眼中最听话懂事的那一类徒弟,他从不会不听师钰的话,但是这一次,他只是微微一顿,最终还是从床上起身。
没人知道他如今内心是多么紧张、忐忑。
他开始忍不住想,将他送来医馆的途中,师父有发现他的不对劲么?
在他昏迷的过程中,这些医修有发现他不对劲么?
他不敢去想,如果师父真的发现他的问题,他该怎么办……
他现如今脑子乱做一团,几乎无法思考。
他只想快点从这里逃离。
可是天下之大,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离开了这里的谢良,难道只能做一个逃避的懦夫吗?
他就算避开所有人,他也不舍得离开他的师父……
“大师兄,你真是的,就算想要出任务去杀魔兽,也不用这么着急吧!你的伤还没好呢!师长老回来也会不高兴的。”小医修见他起身,颇有些紧张地跟在他的身后。
谢良沉默着。
师父会不高兴么……
可是他现在几乎不敢想他的师父。
他这样的人,如果继续做师父的徒弟,大概会是对师父的羞辱吧。
师父那样的人怎么会有一个魔种做徒弟……
如果他识相,他应该现在就离开师父,或许他应该请师父将他赶出师门。
谢良握紧了拳头。
他一想到这里就心痛如割。
本能不愿再继续想下去。
*
谢良申请去了最危险的边境平叛兽乱。
这里历来就是魔兽袭击人界的第一道防线。
王朝每年都会分派不少军队到这里驻守。
黄昏时站在烽烟楼上远远看去,四面都是黄沙漫天,唯有天边那一轮低垂着的红日是这画面中最美的点缀。
那一抹鲜红和战场上被无数残肢断臂浸红了的土地一个颜色。
凄美又悲凉。
大漠的夜比中原地带更冷,这里荒芜又寂寥,入目所见都是冰冷的东西,这里只有无止尽的杀戮、对抗,那些繁华富贵、儿女情长在这里都会被压成小小的一块藏在心底。
谢良是这里最英勇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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