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呢。
他们都干了些什么呀。
云秋早哭哑了嗓子,这会儿是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而且两眼也浮肿得厉害,即便听见了点心他们的声音,他也不想唤他们进来。
不过看着李从舟的睡颜,云秋一点儿不后悔昨晚。
李从舟待他好,他都记着。
换成别家,着了药倒霉同床的,次日都该是他捂着起不来床,偏生李从舟顾着他,给自己折腾成这样。
也不知内劲消耗了多少,碍事不碍事。
伸手摸摸李从舟印有紫红色牙印的唇瓣,云秋不知想到什么,嘻地露出个笑颜。
然而躺着的李从舟睡得并不安稳,没一会儿就皱紧眉头、额角发汗,像梦着什么极恐怖的事。
云秋坐在一旁看得心下生怜,正准备凑过去香香摸摸他,却忽听得李从舟开口、嘶声道:
“若非是你,何来承和十五年报国寺那场大火?”
“我寺上下三百余口,包括我师父、师兄,全都死在了你的算计里——”
第103章
云秋怔愣良久, 一点点反应过来李从舟说了什么:
承和十五年,报国寺大火。
报国寺上下三百余口,包括圆空大师、明义师兄, 圆净、圆澄还有寺监等,全部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熊熊烈火, 燃烧了整三天三夜。
从祭龙山上飘下来的黑灰落到京城里、甚至飘进了宁王府内苑,在宁心堂中都能嗅到呛鼻的烟。
外出佛会的僧明济星夜兼程,却只能跪倒在那一片废墟前,眼睁睁看着朝廷兵马将焦黑遗骸一具具抬出来。
僧明济跪在那, 一跪七天, 然后离京北上, 投身西北军营, 一去就是五年。
五年后, 承和二十年。
当年在报国寺替王妃接生的嬷嬷随儿子轮戍回京, 在八月十五宁王世子的生辰宴上, 一语道破真假世子案。
而后、而后……
云秋骇然地看着李从舟,酸涩肿胀的双眼尽量瞪大, 然后又缓慢闭上,再瞪大、再闭上。
李从舟很少说梦话, 即便是伤重,也只是沉眉呼吸重,很少说出来这样长的一段话。
而且字词句清晰, 那份强烈的恨意, 只是听,都让云秋觉着胆寒。
他张了张口, 想要推醒李从舟发问,又觉着自己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心跳时快时慢。
这时候,躺着的李从舟未醒,似乎还是困在那个梦里、紧拧双眉又说出一句:
“镇国将军已死,四皇子也被西戎贵族残忍杀害,苏宰相却还以为——西北战事不急?”
云秋心上咯噔一声,麻意一下从尾椎骨蹿上天灵盖。
就算是梦,哪会有人做这样真实细节的梦。
就算是梦,哪会有人想这样恐怖的事——想自己的恩师、同门惨死,想自己的舅舅和当朝皇子已死。
而且如今,苏驰只是户部正二品司长,李从舟怎么可能叫得出什么“苏宰相”?!
云秋摇摇头,然后又摇摇头。
挪动着往后缩了一步,然后又缩一步,直到屁股悬空出罗汉榻,整个人一下跌坐到地上。
啊呀——!
这下摔得狠,又偏倒霉是腚部先着地,云秋龇牙咧嘴地扶住后腰,然后又嘶了好几声。
外面清理打扫的两人听见动静,纷纷挪步上前,点心稳重,没一下推开门,而是在外面先唤了声:
“公子?”
云秋脸涨通红,他身上可什么都没有,而且昨天穿过来的衣衫……
他蓝色的外袍上痕迹星点,中衣揉成一团比抹布还不堪,至于李从舟那套墨色的交领颈装……
啧。
云秋抬手捂眼睛,根本不好意思看。
他缓了好半天,才捏嗓子出声说了句没事,可那声音还是给他自己和点心、远津两个都吓了一跳。
“公子您怎么了?您声儿怎么这样?!”
云秋咳了一会儿,嘶声道:
“……没事,就只是渴了,点心你先帮我烧点热水,远津你去叫船老大开船靠岸。”
点心站在门外,听着云秋那像被砂纸打磨过的嗓音,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可是这么多年来,公子做事自有一套道理,所以他在门口站了会儿,才点点头应好:
“那公子您小心些,我这就去烧水。”
听他两人脚步声先后远走,云秋这才扶罗汉榻边沿,哎唷哎唷地撑着爬起身。
李从舟昨夜的动得很小心,也是因那什么香的缘故,除了感觉有异物感外,云秋倒暂时没觉得身上有哪里特别不对。
要说伤创重,还是他刚才摔这一下最痛。
捶捶正好被脚踏撞着的腰,云秋扯过绒毯简单一裹,环顾四周没找到蔽体衣物,只好先坐到铜镜前——
头发不算特别乱,他平日自己睡也会弄成这样,抬手随便抓两把,云秋侧首露出脖子,看上面落下的一串痕迹。
颈侧有咬痕,后颈凸起的大椎穴上好像也被咬了一下,锁骨上的痕迹已经青中泛紫,右边肩膀上也有。
胸腹中间的胃经上,全是一连串红青交叠的吻痕,有些深胜丹紫,浅的就像初开的粉蕊桃瓣。
往下,云秋就不看了,不敢也不好意思看。
不过令他奇怪的是,他明明记着昨夜他们疯了好几回,最后是天光破晓时李从舟才放过他。
而且,是李从舟先脱力昏过去的。
按理和从时间上算,他俩根本没时间善后。
可……
云秋轻轻捏了下身上披着的绒毯,深吸一口气后鼓足勇气往脚底看,然后又顺脚底往上找了一圈。
没有,什么都没有。
除了那些不慎洒落在衣裳、茶台、罗汉榻,窗框外江心里的,他这儿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流下。
所以,是小和尚在他昏睡过去后,又专程用了水?
这时,外面又咚咚传来脚步声,感觉到船舱下也传来动静,云秋赶紧敲自己脑袋一下:
想正事!
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公子,”点心的声音,“热水弄好了,我们可以进来么?”
云秋呃了一声,站在外面的点心、远津两个又听见中舱里传出一阵呯咚啪嚓。
“公子?”
“……没、没事,你们稍、稍等我一会儿!”
云秋捂着慌乱之中磕碰到的小腿蹦了蹦,然后才匆忙给那些荒唐的证据稍掩盖了下。
不过他俩昨日疯得太过,屋内的痕迹怎么藏也藏不完,云秋只能囫囵给那些衣服收起来、别吓坏了俩小厮。
做好这一切,他才爬回床上,给李从舟往里推推,自己不尴不尬地坐到外侧。
“进、进来吧。”
点心的手被铜盆占着,所以推门的动作就由远津来做,远津一打开门就闻到了里面扑面而来的……
偏他不是无知少年,有时候乘兴所致,他也会用手稍稍那么……一会儿。
但、但,远津十分骇然,只怕是自己想多。
——世子爷清心寡欲,小云老板懵懂单纯,怎么、怎么可能是他想的那回事。
同样的味道,点心自然也闻见了。
他皱眉顿住脚步,远远一看房间就察觉出不对劲——屋内凌乱不堪,茶案上的茶具全都落在地上。
交椅上古怪地搭着一条黑绒毯,银质的窗框上有很多道指痕,地上的波斯毯更遍布深浅不明的水痕。
点心:“……”
远津:“……”
他们这般反应,云秋也尴尬,绷了半晌嘴角僵硬,才堪堪憋出一句,“能不能先关门,怪、怪冷的……”
点心一个箭步窜进屋,远津呯地一声关上门。
六目相对,沉默沉闷沉重。
最后是点心深吸一口气放下铜盆,然后木僵着走到桌旁,翻出来一只还剩有一点水的暖瓶。
刚才云秋说渴,他光顾着烧水竟然忘了单独拎一壶新茶过来。
结果云秋一看那暖瓶,不知想到什么就红了脸,噫了一声捂住脸转过头,“那、那水喝不得。”
点心一僵,下意识就给暖瓶甩出去。
啪嚓一声,瓶里的锡胆碎了。
远津进来后更是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本想说过去收拾下地上散落的茶具。
——今天要将这艘宝船还给白帝城,船上脏、脏成这样肯定是不成样。
结果才走近茶台,就被上面留下的东西震撼住,人僵在原地、脸色酱紫,像中了定身术。
“公、公子,”点心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稳住心神,“是……是我们想的那、那样吗?”
云秋对上他们的灼灼目光,心里反而有点不服气了——他和李从舟有聘书呢!凭、凭什么这么惊奇!
比起滚浪一夜,明明还有更令他震撼尴尬的事。
想到刚才李从舟说出的惊人之语,云秋挥挥手含糊过,“反、反正也就这么回事,等会儿靠岸了记得帮我们拿衣服。”
点心张了张口,想问怎么突然……?又看云秋肩颈脖子上的痕迹悬心。
可同样,远津也巴巴看着躺在床里侧的李从舟,他脸上、身上落下的“伤”看着可也不少!
而且,远津心上呯呯咚咚直跳,他家公子现在还昏着呢,难、难道……
他也不敢明眼瞧云秋,只能是偷偷摸摸偶尔瞥上一眼,可是可是——
小云公子这么乖巧一个人,怎么可能?!
点心和远津两个都是震撼不已,云秋心中也是一麻袋官司,主仆三人就这么默默收拾了屋子。
然后宝船靠岸,天光还未大亮,官驿码头的衙差都还蹲在木栈桥上漱口、洗脸。
船老大指挥船工给船停稳到官驿的内荡,下锚、收拾好船绳,与点心吆喝一声、放下艞板。
点心拿出银子来付账、打赏,因为多折腾了这么一回,赏钱也厚。
船老大和四个船工笑弯了眼,直言让点心以后有活计还找他。
点心应付了两句、送走他们,让远津守在船上,自己急急跑到官驿里,给两位主子拿换洗衣裳。
回来伺候云秋穿衣服时,看着那些痕迹,点心的眼眶都忍不住红了,“公子你……”
夫夫两欢,本该是快乐事。
这怎么弄得像是被虐待了一般?
他一连问了云秋两遍有没哪里痛,有没哪里不舒服,可云秋却心事重重,根本没听见。
那边,李从舟还未醒,远津本想过去叫,才走了一步又被云秋拦住:
“他……他昨晚虚耗太过,让他睡吧。”
云秋的意思,是说李从舟为了控制自己,平白浪费不少内劲。
可落在远津耳朵里,却分明成了另一种意思。
听完后,远津满眼敬畏地看向云秋,仿佛要重新认识他一般,更用观九天神人的眼神盯着他。
云秋:“……”
他可看过连载五部的《艳|春|情》,小远津这眼神代表着什么他一眼就明白。
远津这是误会了,误会了昨天晚上他和李从舟的主从和位置关系。
但事已至此,云秋也不好开口解释什么,容易越描越黑,就让李从舟之后自己想办法和小厮解释吧。
看外面天色尚早,又看看躺在床上还未转醒的李从舟,云秋叹一口气站起身,径直往舱门外走。
走了一步,又摇摇头转回来,回到那口他们带上船的箱子旁。
垂眸盯箱子看了半晌,云秋还是拿主意给里面放着的琴盒取出来、背到自己背上。
点心的目光一直跟着他,见云秋背好琴盒就转头往甲板上走,忙追出去一步问:
“公子,你这是要上哪儿?”
“我……”
云秋心里乱,不知道怎么讲。
李从舟和他,他和李从舟。
李从舟说的那般话,他重生而来这九年。
“……”思来想去,云秋忽然想起来周承乐昨日说过的那番话,便伸手一指码头往北的大街,“我去给小和尚买早点。”
买早点?
“这种小事,我们去就好了,”点心皱眉绕到他身前阻拦,“而且,公子你带这琴做什么?”
——别是和世子吵架了,要离家出走吧?
云秋拿这琴,其实是想到此物是月娘的遗物,李从舟又不知什么时候醒。
今日是跟公孙贤约定好的日子,入蜀的水路他们就走这么多,往后也用不到船只。
别等会儿白帝城的人来了交割不清,点心和远津又没顾上,混乱之下被人当成是宝船上的东西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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