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我知道我知道,好哥哥你跟我说过好几回了!我都记着呢,你刚才还说——那少爷生得美?”
学徒点头,稍稍描述了一下云秋的外貌,“不过我也没敢仔细看,万一看多了被侯爷发现呢?”
“不过我今日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恃宠生娇了,跟师傅去侯府那么多次,我还从没见过敢当面骂侯爷的。”
“而且他就算骂了,侯爷好像还不生气,还叫侍卫什么好吃好喝的都往他房间里送呢。”
药童点点头,若有所思——
肯定是襄平侯对那小少爷一往情深,然后小少爷另外有意中人,襄平侯求爱不成、得不到心就要得到人……
啧啧,药童和学徒两个对视一眼:彼此确认了眼神,侯府里这些关系,还真是乱得很。
人都说秘密是藏不住的,学徒给自己心里的事说给药童听,他当天晚上倒是睡得很踏实。
可小药童听着这个惊天秘密后,总是憋得慌,最后忍不住就告诉了他们药铺戈壁卖茶果子的大婶。
不过他隐去了襄平侯府这一项,只说是他听来的闲话,随便说与那婶子听。
大婶听完将信将疑,“男人怎么可能怀孕?你这小猢狲怕不是编瞎话来哄我玩的吧?”
药童还待分辨,那边白家师娘又使唤他去买菜,他只能徒劳地强调两遍,“真的真的,我可没诓你!”
偏巧大婶是卖茶果子的,来往客人多,偶尔也会在她这里探听消息。西川城哪那么多消息好说,问来问去,她也只能给药童告诉她这奇闻当新鲜说一说。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男人成孕一事,反而没几天就在整个西川城里传开了——
而且各家分茶酒肆、饭庄酒楼里传的版本还都不一样:有说是富商捞了东海鲛族的,也有说是男狐狸下凡报恩的……
总之是玄乎的玄乎,离谱的离谱。
还更有茶博士窥着商机,连夜写本子、改故事,硬给弄出了十几折荡气回肠、引人泪下的书。
几日后,五月廿一。
吴龙按计划,趁乱顺利混入了西川城。
他谎称是来城中寻亲,可惜亲人搬走、自己路费盘缠又都用光的蜀府娃子,先混到茶摊上帮忙做事。
吴龙很有天赋,一开始怕自己说多了露馅儿,就装作是不好意思腼腆害羞,话只说自己熟悉、用惯的几句。
但在茶摊上听得多了、也模仿多了,老板一家已经完全相信了他就是从小在蜀中长大的人。
来往的常客也一点没听出来他的京城口音,还总是跟他讲蜀中家乡的事。
听得多了,吴龙就给这人发生的事情讲给那人听,反之亦然,很快就给整个茶摊一片都混熟了。
众人听了他的遭遇也是十分同情,其中就有人提到了襄平侯府——
“他们最近急用人,娃儿你阔以克试试。”
“你莫坑求人家!那侯府头吃人不吐骨头哩!”
吴龙心道一声妙计,表面上却佯做不知,只凑过去问个究竟,“叔,你们说哩这个侯府是……?”
前面那人指指承阳大街,说在那尽头就是。后面的老伯人厚道些,挥挥手让他别听他胡说。
“那侯府里头,三天两日呢死人,娃儿你年纪轻轻哩,莫克那里头,小心命都莫得喽!”
老板也劝,让吴龙也着急,再想想别的办法。
吴龙笑笑记在心上,第二日就生演了一出——收到亲戚来信,说他母亲在老家病了,急需要用钱。
老板一家子仁善,却一时间也拿不出那么多钱。万般无奈下,只能同意介绍吴龙去襄平侯府试试。
茶摊老板是经年在西川城的,侯府管事没多问,自然就给吴龙招了进去。
管事瞧着吴龙机灵,又听说是本地小伙,便心生恻隐,只安排他做些洒扫擦洗的工作,并不让他往襄平侯身边去。
这样的安排倒正中吴龙下怀,洒扫擦洗庭院嘛,能去的地方就很多,加上白帝城兵丁们绘制的地图:
——他只用了五日时间,就给这襄平侯府内部摸了个清清楚楚。
西苑戒备森严,柏夫人也不让他们这些下人靠近,但是每日都会有几批影卫带着药房的药童送药进去。
一开始吴龙只以为是给柏夫人送安胎药,后来发现送药的人是有两批,而且间隔很近。
而且,还有一批人是一日三餐往里面送,即便柏夫人不在西苑、跟襄平侯一道儿用餐,也有人往里送饭。
那就能推断出:西苑里除柏夫人之外,还有一人。而且,有很大可能就是他们被掳走的东家云秋。
东苑是襄平侯的,里面那间书房白天是可以随意进出的,吴龙有一次故意在里面擦博古架,被护卫看见了也没说他什么。
屋内的布置很简单,和一般富贵人家的书斋也没什么多大分别,只是多添了襄平侯一张床。
书房里面也没有密室暗格,要紧的东西都是锁在床旁边一面墙高的大柜子内。
大约是对自己府上的影卫很放心,所以柜子的外锁只是个普通铜锁,吴龙借着洒扫由头凑近看过,只要没人盯着,他须臾就能撬开。
又在侯府上混了三五日事,吴龙正觉着差不多可以动手了,管事却突然给他叫了过去——
“小吴啊……”
似乎是事情棘手,管事脸上的神情不尴不尬,搓搓手犹豫了半天,才缓缓道:
“我听说你是……你是着急用钱,是不是?”
吴龙点点头,给家里母亲重病那套作假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那……”管事由于再三,“小吴,我瞧着你是个聪明娃儿,在我们这样人家当差的规矩,你晓得吧?”
“不听不看、不问不说,”吴龙笑嘻嘻的,“您老都教过,我记着哩。”
管事点点头,这孩子进府以后口碑很好,三五天的光景里大家都喜欢他,说是什么活儿都抢着干,而且人会来事、嘴也甜。
虽说不想给他牵扯进侯爷那些事里,可是眼前这桩要紧活计,纵观阖府上下——还真是只有这小伙子能办。
“小吴呀,”管事重新堆起笑脸,“你听我讲,事情它是这个样子哩——”
……
云秋吃了白大夫几日的药,感觉身上轻松多了,也渐渐吃得下去东西,胃口也恢复不少。
昨日,他还破天荒多吃了小半碗米饭,吓得守在铁栅栏外面的两个守卫一宿没合眼。
想到那两人一惊一乍的样子,云秋嘿嘿偷乐,从袖中摸出枚雕梅球丢进嘴里。
这是蜀中蛮国一带白族人特有的小吃,在盐梅或青梅果上雕花,然后拌上红糖、蜂蜜腌制而得。
吃起来既有梅子的酸味,又有蜂蜜红糖的甜,而且回甘不见涩、还能生津止渴。
云秋本来也没有这般爱吃酸甜口的东西,但自从那日试过那碗羹汤后,他好像就开始喜欢上这些了。
至于这雕梅,是护卫给他带过来的,说是比吃山楂、吃冰糖葫芦好些,不会吃了体热上火或牙疼。
云秋在靠里一面墙壁上,偷偷划正字,算算日子他被掳走已经一个多月时间,现在也该是到了六月里。
也不知道小和尚在外面怎么样了,云秋拍拍手,转头看了眼他藏在床上的琴盒:
娘亲,你可千万保佑小和尚平平安安的。
不过成日就这么待着看书,云秋也觉得闷,便找门口守卫叫来侯府管事,说出了自己的新要求——
“我在这里一个人待着也闷,大伯,你能给我找几个特别会讲俏皮话的人,陪我聊聊天解闷不?”
管事噎了噎,这要求放在寻常人家并不算什么,但放在他们侯府,就显得有点……难。
侯爷就是那样一般喜怒无常胡乱杀人的性子,夫人又性子阴沉,成日里摆弄她那些毒花毒草。
他们这一整个府上,大家都是谨小慎微、提着脑袋做事,哪会有什么能讲俏皮话的人。
勉强从影卫中找了个心大、性子有些憨的,剩下一人却生生愁坏了管事。
云秋也就是被拘着闷得慌,管事若真找不到人,他也不会一次发难闹起来,只是心情有些低落罢了。
没想跟那瞧着憨憨傻傻的影卫面面相觑了两日,头顶石板就动了动,管事蹬蹬迈步带着人下来——
“云少爷,按着您的吩咐,这回这位,包管您能满意!”
云秋听着没当回事,还窝在他新讨要来的一张藤编的摇椅上看他的带彩描图本子。
“来来,见过云少爷。”管事给吴龙往铁栅栏旁边一推,该交待的事情他都在上面交待清楚了。
他没讲得很深,只假说是主家帮忙藏的人,不能放出去是因为关着的这位少爷带罪之身,用铁栅栏拘着也是有保护的用意。
吴龙表面上装作自己信了,内心却咚咚直跳,晓得自己这回必然能见着东家。
“云少爷你看,这是我们新招进府里的杂役小吴,他嘴皮子利索,听过外面许多趣事呢!”
管事热情地替他们二人做介绍,云秋兴趣缺缺,抬头随便瞥了一眼,想着随便应付应付算了。
结果一打眼,就瞪大眼看见了自己的小伙计。
吴龙反应比他快,笑盈盈扯着嗓门、用蜀中方言道了一句:“小嘞拜见云少爷!”
他声音响,在这地下水道中回声很大。
管事和那护卫都被震了震,一时捂着耳朵、分心没顾及云秋,吴龙连忙暗示地给云秋挤挤眼睛。
云秋一下会意,当即举起书册来挡住半张脸,顺势整理了表情,“嘶——小声点儿!我还没聋呢!”
吴龙挠挠头笑,装出一副第一次见云秋的模样。
管事生怕云秋觉着不满意,忙拍拍吴龙、给他递出眼色要他快表现:
“云少爷,我们小吴真挺能说会道的,你听他说说就知道了——呐,小吴你前天不还给我说了那事么?”
他用手肘撞了撞吴龙,压低声音,“就你说有家大户家男子怀孕那事儿……”
吴龙啊了一声,像是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说与云秋听——
“云少爷,我前日在西川城里听得一件趣事儿!真的可厉害了!说是有个男子竟然怀孕了!”
男子能怀孕?!
还有这样新鲜的事儿?
云秋一下来了兴趣,给书往旁边一放,自己拖着小板凳就凑到铁栅栏边,还顺便给吴龙和那小守卫分了点他这儿搁着的瓜子、糕点。
管事瞧着云秋有兴趣,而且吴龙还很能说,心中也一块大石头落地:
守卫云秋、看着云秋这事其实不难,只要吴龙之后出去不乱说话,肯定能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
他拍拍石阶下暗格,放心地转身离去。
“少爷您不知道,说是那成孕的男子身上有鲛族血统,生得金发碧眼、貌似天仙,富户家的公子只看了一眼,就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
吴龙讲得绘声绘色、唾沫星子乱飞:
“富户公子对那男子一见钟情,可惜家中父母不同意他迎娶男妻,非逼着他娶了自家表妹为妻。”
“而那美男子也实际上有意中人,正在他准备跟自己的意中人双宿双栖时——”
“富户公子却带人来掳了他走,关在小黑屋里下了情|药,酱酱酿酿、颠|鸾|倒|凤长达半年有余!”
云秋哇了一声,听听都觉得刺激。
倒是旁边那小守卫老实得要死,“你这故事肯定是编的,首先男子不可能怀孕,其次、其次……”
他支吾半天红了脸,“人是要吃饭的,在床上做、做那事半年,是、是要马上风死的……”
吴龙:“……”
云秋噗嗤一声,忍不住乐出声。
他倒没想到,这偌大的襄平侯府里,还能有这样的实诚人。
云秋转转眼珠,心中生出个主意,他哦了一声,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好像真站在小守卫一边:
“嗯,我也觉着不大可能,所以我认为,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他想了想,就地取材、张口就胡诌道:
“我看呢,那位孕夫才不是什么鲛族血统,他应该是苗人!他是对那位富家公子一件钟情、情根深种。”
“可惜他们相遇的时候,富家公子已经成亲,这位苗人少年就觉着十分可惜,于是不惜自己吃了孕果、下蛊、施情|药,也要跟那富家公子温|存一夜。”
“然后就是为了怀上心爱之人的孩子,给往后自己这一生留个念想!”
吴龙听到这,眼睛瞪得老大,半晌后、动容地站起来鼓掌,“东……不,云少爷!您说得真好!”
“我信了,一定是这样!”
云秋笑盈盈,还好他最近看了许多蜀府的话本子,不得不讲蜀府的书生对苗人多少有点固化印象——
什么圣女大祭司,总会下蛊中原人,巧取豪夺一番后总是要拐点什么回家,要么是老婆、要么是娃儿。
他和吴龙两个越说越来劲儿,根本不管旁边小守卫越来越红的脸蛋。
那守卫最后听不下去了,突然站起身,“云、云公子!我去给你再、再那些话本和茶果子来!”
云秋略带些遗憾地啊了一声,虚虚留了他一回,等小守卫一溜烟跑上石阶,他才正色、隔着栅栏拉住吴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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