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雪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要如何接,旁边的云秋就被唬了一跳,他骇然地抱着肚子往旁边挪了挪,看着李从舟眼睛瞪得老大。
“蛊虫改变的经络落不了胎。”乌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身后是远津扶着的点心。
李从舟一下转头,眼神凌厉。
“你瞪我也没用,”乌影耸耸肩,“除非你要小秋秋死,这孩子生下来,他那被逆转的经脉也才能恢复原样儿,至少——大巫是这么说的。”
李从舟抿抿嘴,最终别过头,面色凝重。
云秋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他放下手,重新挨挤过去,扯扯李从舟袖子,趴到他耳边小声道:
“我不会有事的啦。”
李从舟被他呼出的热气呵得一痒,缩缩脖子后转头瞪了他一眼,然后突然站起身、寒声道了句:
“我去去就回。”
云秋诶了一声,倒是乌影看明白了,他笑嘻嘻给点心、远津让到前面来,并且替李从舟解释:
“这是去找始作俑者算账去了。”
云秋眨眨眼,正想说动用私刑不是犯法,结果抬头就看见点心打了夹板的腿,一下注意力就被引走了。
他一下跳起来,围着点心连绕三圈,急得眼睛都红了,“怎么会这样?点心你的腿怎么了?!谁弄的!”
点心想要拦下云秋,告诉他自己已经没事了。
可他腋下拄着拐,要是放开了双拐肯定会摔跤,只能有点无措地跟着云秋转起来——
“公子我没事儿,我真的没事了。”
尤雪和远津看着他们主仆俩觉得好笑,纷纷给人劝下来,让云秋和点心都坐下来。
“东家,我这边要交待的都交待清楚了,回去就给你拿个方子先吃药。”
尤雪说着,就推着哥哥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她又想起什么回头、冲着云秋一笑:
“您放心,我记着呢,药一定给您想办法调得不那么苦。”
云秋眨眨眼,笑着谢过尤雪。
等尤家兄妹离开后,他才焦急地看向点心——
前世小杂役那条断掉的腿,几乎已经成了他的心魔。这辈子点心都无病无灾的,怎么才一个半月没见,点心的腿就……
点心不知道自家公子为何如此紧张,犹犹豫豫给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道,然后又笑着安慰云秋:
“都过去了公子,尤大夫也说只要我好好修养,再两三个月就能恢复好,到时候也能跑能跳。”
能跑能跳……
云秋听见这个,忽然忍不住站起来一下抱住点心,然后声音闷闷地说了好几个谢谢。
点心被他这下弄得很无措,一时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是觉得云秋搂着他的力度很大很大,那一声声中谢谢里又饱含了太多他不明白的感情。
——谢谢你前世不顾性命地救我,谢谢老天爷、这一世让你平安无事、身体健康。
云秋给了点心一个深深的拥抱后,又听着他讲了许多李从舟没告诉他的事——
比如李从舟为了找他好几日未合眼,比如乌影曾经想要自己带人杀入襄平侯府,比如……
点心开口后自己也有点后悔,他不该告诉云秋的。
“都……死了?!”
云秋一点不敢相信,那四个暗卫可谓是个中翘楚,怎么会都……?
点心耷拉下脑袋,错开云秋视线,“遗骸都已经火殓,原地掩埋了。”
暗卫没有亲眷,多数从小被训练的孩子甚至不知道自己父母亲人是谁,死后大多连遗骸都没有。
“曲少帮主说会给他们在曲家帮的忠义祠里供奉牌位,公子放心,王爷和大将军都知道这事儿,会去寻访照顾他们的家人——如果有的话。”
云秋垂首看了会儿面前的地面,曲怀文怕他摔着,在上面铺了厚厚的红绒毯。
他忽然也一跃跳起来,大踏步往门外走去。
点心愣了愣,忙拄拐和远津狼狈地追上:
“公子你去哪儿?等等我们!”
……
一院之隔,是艮城舵的水牢。
为防方锦弦和他的影卫再次伤人,曲怀文给他们上的都是重枷,手脚都用铁索固定在了墙上。
每间牢房外,都有士兵不间断十二个时辰轮岗换班地坚守,为了确保无虞,曲怀文更是下了严令,禁止士兵与他发生任何交谈,以免方锦弦巧言善变、蛊惑人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李从舟绕过回廊、穿过重兵把守的大门,过去后径直闯入襄平侯所在的牢房,还未等襄平侯开口,就直接往他肚子上打。
方锦弦脸上嘲讽的笑容还未散,那句“小侄子你来做什么”才说了一半,胃部就狠狠挨上了一记重拳。
他呕地一声咳出许多口涎,抬头嗤笑一声,刚想说点什么,李从舟又是攥紧了拳头打向他左脸。
咔哒一声,拳头打中下颌骨,他根本没来记得闭合咬紧的齿关在重击下咬着舌头和嘴唇,两枚臼齿也和着鲜血飞了出去。
在剧烈的疼痛下,方锦弦的表情变得扭曲,他终于忍不可忍地瞪向李从舟,“你竟然这样打……呃!”
回应他的,是李从舟反手一拳再次重重落在了他肚子上。
方锦弦剧烈一咳,嘴里鲜血混着口涎染红了下巴,但他缓了一口气后,却还是咯咯怪笑着看向李从舟:
“怎、怎么?知道无法给我定罪,所以……来动用私刑了?”
他桀桀怪笑了片刻,呸地啐出一口血沫。
“来呀?杀了我呗。你倒看看,你们维护的那朝廷,是会鼓励你的伸张正义,还是那群吸血蠹虫闻风而上、通过弹劾你们宁王府,伸张他们所谓的‘正义’?”
李从舟看着他,这人倒是一如前世:非常懂朝堂和官场,即便杀死的是罪大恶极的人,但只要这件事能够被利用,就可以成为党争的养料。
不过他看着襄平侯,缓了一口劲儿后重新捏了捏指骨、动动手腕,阴沉下来的脸上也浮起恶意笑容:
“那您可想错了——”
“我不杀您。”
他慢慢逼近襄平侯,眼里寒光大盛,嘴角扬起的弧度也越来越渗人,就连方锦弦都忍不住说了一句:
“你……”
伴随着又一声闷响,方锦弦都感觉李从舟的拳头打穿了他的五脏六腑,直接给他人摁到了墙壁上。
然后李从舟阴冷的声音在他眼冒金星时缓缓落在耳畔:“我这,只是单纯泄愤罢了。”
方锦弦呼吸一窒,忍不住抬头要怒斥,结果李从舟保持着那副令他胆寒的笑意,屈起手肘,毫不客气地搭上他的手臂。
咔嚓一声,方锦弦痛得脸色惨白、浑身冒汗,他都能清楚地听见自己手臂断裂的声音。
他重重咬了下已经没有血色的嘴唇,牙齿打颤两下,也恶狠狠盯着李从舟:“你……给我……记住。”
李从舟才不怕他这点威胁,要是回去后皇帝陛下还是执迷不悟,那他是一点儿不介意帮着乌影动用私刑。
——再疯一点,国主昏庸,他们又为何不可择明君而立,既然太子党总是担忧四皇子夺嫡、要往徐家和宁王府泼脏水。
逼急了,他索性就做这一回!
总好过现在现在处处被方锦弦这小人威逼得好。
他这正想着,水牢的阴冷的走廊里却传来达达木头敲击地面的声音——
李从舟略回了回神,转头就在长廊上看见了大踏步走来的云秋、身后还跟着点心和远津。
点心和远津皆是满脸焦急,云秋却是微微皱着眉、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
“……”李从舟甩了甩手上的血,下意识就给擦破的拳头藏到身后,然后上前挡住牢门,“你怎么来了?”
云秋看他一眼,又偏头去看了看里面鼻青脸肿、浑身是血的襄平侯,环顾四周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他冲着点心伸出手:
“点心,借你拐杖一用;远津,替我扶好点心。”
点心为了行动方便,腋下是拄的双拐,这会儿云秋讨要,他倒也没多想,往旁边靠着就给单柺借了出去。
这副拐杖是龚州驿馆的医官命人打造,就是普通的硬木头,材料是不够名贵,但却足够结实耐用。
云秋抄起那拐杖,推开李从舟就冲进牢房内,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就扬起拐杖重重打在方锦弦身上。
他的力气不大,但情绪很激动:
“坏东西!让你伤害点心!伤害我的暗卫!让你欺负小和尚!让你害我的爹娘!”
方锦弦一开始还觉得不痛不痒,只是被李从舟打得有些懵,还缓不过来劲儿,但当云秋一下一下敲在同样的地方,而且还是他本就残疾多年的双腿上时——
他也忍无可忍,仰头恶狠狠瞪着云秋,刚想张口说什么,云秋却忽然抬手、用拐棍尖的那一头只朝着他面门扎去。
方锦弦还从没见过这样的疯子,吓得慌忙朝旁边一躲,那渐渐的拐杖咄地一声重重敲在墙面上。
“明济哥哥是世子、是朝廷要员,”云秋不闪不避地对上他阴冷又怨毒的眼睛,“但我不是——”
“我不但不是,我还知道好多折磨人的好办法,比如,用小刀在你身上划拉几百道口子,然后涂上蜂蜜、让蚂蚁咬你。”
方锦弦拧眉看向他,一个小老板,就算当了十几年假世子,怎会知道万蚁噬心之法?
“或者你不怕虫咬,我还知道笑刑、水滴刑。”
云秋慢慢给那拐杖取回来,板起脸、超凶:“要是这些你都不怕,那回京这一路上,我就让人给你扒光、然后绑在船头最高的桅杆上。”
心高气傲之人都不允许自己丢脸,像是襄平侯这样双腿残疾还要维持体面的人,自然不喜欢这样。
他胸膛重重起伏两下,牵动被打伤的肺叶和脏腑,方锦弦哀哀哼了两声后,才嘶声瞪着云秋:
“……你够毒。”
云秋耸耸肩,又用拐杖重重戳他肩膀两下:
“比不过你残害苗寨三部百姓、害死西北众多将士以及下蛊殃及江南无辜百姓之毒!”
这会儿,李从舟也终于回过神,他忙上前给云秋手里的拐杖抢回来,还给点心。
然后不再看方锦弦一眼,直给云秋拉着出了水牢,他蹲下来,认真给人检查手上因为用力压出的红痕。
云秋让他看,另一只手却背到身后,身子一扭一扭、眼神东张西望。
李从舟叹了一口气,抬头,结果还没开口,就被云秋竖起一根手指堵住:
“你答应过不凶我的。”
李从舟笑了,痛打该打之人,他生什么气。
于是他摇摇头,然后顺势拉下云秋的手指放到唇边啄了两口,“下次,我们都不自己动手。”
云秋这才高兴起来,嗯嗯点点头,“就是,下回拍十几个人,重重锤他!”
李从舟终于忍不住,起身搂住他闷闷笑起来。
云秋回搂着李从舟腰,然后仰脸认真看着他,“那我们回家吧?我想回去啦。”
李从舟看着他,经历了这么多风波,小秋秋那双柳叶眼依旧明亮,里面像是有永远不会下山的太阳。
——永远温暖,永远充满希望。
原以为上天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是要他替师父、师兄复仇。现在想来,重活一世,原来是上天要他遇见云秋,要他冰冷阴暗的心,遇到救赎。
想到这儿,李从舟笑起来,俯身一吻落在云秋唇瓣,“好,我们回家。”
长河上金辉灿烂,龙骧万斛船扬帆启航。
曲家帮、白帝城众护送着云秋他们,带上方锦弦等罪人,走水路返回京城。
送行到夔门,肖夫人知道自己那艘船惹出来那么多风波,没好意思出来见云秋和李从舟,但托丈夫给云秋送上了一份临别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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