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贱兮兮地开起玩笑:“Harry真的不吃醋吗?这可是你的青梅竹马哥哥呀!”
褚存熙差点喷了:“救命,别开这种国际玩笑好吗?”
陆莱恩耸肩坐下,抬手招来服务员,点了杯拿铁,而坐在他身边的卷毛弟弟,毫无攻击能力地反击着,仍是不高兴被那些人开的玩笑。
“我们是兄弟,懂吗?”
“莱恩哥的爸爸是影帝,我爸爸是歌王,我们俩的爸爸是朋友……”
“所以我们这叫明算账的亲兄弟呢!”
小卷毛解释的几句都不在点子上,反而让这群为研究亚洲文化的孩子们,更来兴致地反驳道:“那这在你们的国家不应该叫做‘门当户对’吗?”
以往从不参与玩笑的陆莱恩。
当下,他面色不虞地抬起眸,后仰着身子,手掌往桌上一压。
在座闹哄的所有人顿时安静下来,默契不已,目光全都定格在英俊小少爷的手腕上。
“听清楚了。”
陆莱恩勾着唇角,露出他的小狐狸头绳,语气霸道地说:“我在很久以前就有娃娃亲了。”
“……是个远在中国的漂亮小妹妹。”
第十五章
伦敦。
城郊的庄园别墅里无人不在忙碌。
一辆私家车停在欧式喷泉庭院,车门打开,睡眼朦胧的小卷毛走下来,险些被绊倒了。
“……”
褚存熙掩了掩哈欠,藏起尴尬,对上前的佣人道,“我来找莱恩哥。”
佣人对世家小少爷的来访习以为常,褚存熙迈步绕过雕塑,身处格鲁吉亚建筑风格的别墅,眺望园丁在花园修整名贵花草,犹如置身于庄严的城堡。
褚存熙上下楼梯找累了也没见着人。
不多时,陆莱恩从藏书阁楼推开门,十岁出头的小孩子,深蓝色格子衬衫,材质优越的西装裤,身形挺拔靠着楼梯护栏,透着成熟的气质。
“菠萝包。”
陆莱恩的嗓音泛着轻微的苏劲儿,“你带新华字典了吗?”
褚存熙一拍脑袋:“忘了!”
陆莱恩:“……”
这糊涂蛋也是没谁了。
小少爷招了招手,眉宇藏星,等着世家小伙伴踩着楼梯上来,随意盘腿而坐,没什么废话,忙活着研究眼前的陈年小文件。
——演技学院考核签名单。
那纸张全无年代感,来自三年以前,而任性的小幼崽,身形拔高,长开的眉宇间染上英气,已成长为懂事不少的四年级小学生。
“莱恩哥。”
褚存熙瞧着神情专注的发小,试探道,“你真的要转学回国吗?”
一句话藏着多多少少的期待。
褚存熙的家长也在娱乐圈工作,从小被保护得很好,最好的朋友就是陆莱恩,如今,他转学来了伦敦还遇上发小要离开的惨案。
一时之间只想把对方劝回康庄大道。
“国内特别卷,就算莱恩哥成绩好,也不一定能适应九年义务教育的苦哦。”
褚存熙在地板上滚来滚去,却见陆莱恩不为所动,背靠着书柜,始终没从纸张上移开眼。
他没忍住又道:“好吧,哥真的要回去了,我勉强接受这个事实,不过你回去后会去找上次说的那个小朋友吗?”
陆莱恩瞧着名单里的“佩佩”两字,笔画认真,弯曲圆润,特别可爱,是来自幼崽的字体没错了。
他迟缓地抬起眼:“我其实不太记得那个小朋友了。”
褚存熙眨起眼,一缕翘起的卷毛弯了弯,好奇又问:“可你一直戴着人家送的发圈呢。”
陆莱恩英俊的脸蛋透出迷茫:“嗯。”
这是个问题。
他为什么一直戴着那个发圈?
在陆莱恩的记忆中,几年前的演技学院集训班,是他跟爸爸置气,随口提及要去参加的假期活动。
像陆莱恩这样每个假期都有数不尽活动的小少爷。
那短短一两个月的演技集训,算不上什么,可偏偏那个发圈提醒着,陆莱恩认识了个叫做佩佩的漂亮小孩子,当时的他做出了要永远保护对方的诺言。
这几年来。
陆莱恩就读于泰晤士排名前列的伊顿公学,课业和课后活动数不胜数,身边簇拥着无数优秀的同学。
那段深埋在过去的记忆,早已在忙碌中,变成了一幅放久了就会变淡变糊的素描画。
“别问这么多。”
陆莱恩揉了揉小眉心,继续翻找过去的资料来,不想让别人掺和到这件事来,“等你回国来我新家玩儿。”
褚存熙露出天真的笑容:“好呀好呀。”
两个气质优雅的小孩子,在阁楼待了整个下午,春日阳光投入天窗,落成光斑,让小卷毛枕着毛毯睡得格外香甜。
但他还是隐隐约约醒过一回。
迷糊间,褚存熙听到他的莱恩哥好像在打电话,伦敦腔和中文不时切换,先是跟伦敦市区的递送员工沟通,态度强硬:“我不需要赔偿。”
“请你们二十四小时内务必找到我丢失的信件。”
至于另一个通话相当漫长。
褚存熙听得很清楚,是陆莱恩对远在国内工作的父亲做出保证,以及藏着些许慌乱地寻求答案。
“Dad。”
“我梦到了那个叫佩佩的小朋友。”
陆莱恩走往空中露台,语气糅杂了轻微的不安,“……佩佩好像一直在找我。”
伦敦的天气是出了名的糟糕。
在这天,明媚气候如同画卷,而远在国内的偏远地区,又是另一番景象。
白天也如暗夜,短时大风裹挟着沙尘,看着要落下一场蓄谋已久的骤雨。
这里是距离丹县上千公里的西海,城市名字带海,却地处高原,有人生来到死都未离开家乡,见不到蔚如蓝天的大海。
比如西海福利院的孩子们。
在一间间的房间里,每六名儿童挤在上下铺,窗帘拉上,光线透不进来,瓢泼大雨入侵整座城市,动静衬得室内格外静谧。
忽然。
看上去神情淡漠的小孩子推门走了出去。
他皮肤白皙,长相秀气精致,竟留着一头发尾微卷的长发,那头发披散在宽松外套上,材质看着不薄,却还是在冷意入侵时缩了缩后颈。
“薛霈。”
从他身后紧急推开门的孩子,面带慌张,声音喊得很大,“你要去哪里?”
薛霈侧过脸颊,一双清冷的狐狸眸毫无波澜,安静地回答道:“找奶奶。”
找他的孩子要吓傻了:“老师!”
“薛霈又生病了!”
“他这几天不是在找死掉的奶奶就是在找没有的哥哥——”
这种情况称得上是一种病。
在福利院待了两年多的薛霈,身体孱弱,情感缺失,有着非常严重的心结。
“那孩子有心病。”
老师们偶尔会私下交流,怎么帮助薛霈,但总是会以叹气收尾,“没办法的。”
“他没法过上正常孩子的生活,好几次有条件优渥的家庭试着领养他,刚开始多喜欢小霈呀,长得乖巧又漂亮的小宝贝——”
“怎么就每晚都会做噩梦又哭着醒过来呢。”
暴雨天倒是不存在这般对话。
老师们平常不算忙碌,但下雨天的工作复杂,这间福利院的环境不够好,几处漏雨,而小孩子们没法照顾自己,全靠老师们前往寝室巡逻。
薛霈比其他小孩子聪明。
他知道老师没法第一时间找到自己,所以,那瞬间的他又动起了走出福利院的念头。
瘦瘦小小的漂亮小孩子。
他甚至不知自己执着要走出那扇门是做什么,倾盆大雨落下,身上淋湿,漆黑长发伏往白皙的皮肤上,滴着水珠,像从内心深处冒出的泪。
那么可怜的小孩子。
不知道还能不能遇上愿意接纳他的家庭。
第十六章
天空终于放晴了。
今个儿的大家都在上课,薛霈坐在福利院的木质板凳上,周围宽敞,是平时孩子们活动的游戏场所。
薛霈问老师能不能晒太阳。
然后,薛霈就不用去上课了,也不用坐在教室后排嗜睡,影响课堂纪律,再被老师提醒来提醒去,以及被其他孩子当成“患者”对待。
薛霈微微仰着脑袋,漆黑的长发看着柔软,束成松散的马尾,衬得肌肤更是瓷白,在温暖的太阳光照下——
整个人像是在发光一样。
不远处。
从独栋楼里走出来的女教师,不忍打断这一隅平静,却还是愈发走近,轻声问道:“小霈要不要看电视呀?”
“今天的电影是最近两年最火的电影哦。”
薛霈怔怔地重复道:“……电影。”
他的嗓音像是一丝清冽的泉水,听着安静乖巧,却莫名让人心碎。
“是呢。”
老师蹲下来,正想摸摸那脑袋,掌心一空,被薛霈垂着脸偏开了,难免微微被吓到了。
她缓和了会儿才笑道:“没关系哦,不想去也可以继续晒太阳的,不过口渴了要记得喝……”
“看电影。”
薛霈轻轻地重复道,“我想看电影。”
老师诧然半晌,接着由衷地露齿而笑,将羸弱的漂亮小孩子带回教室,太阳光照从树叶缝隙钻来,掠过了那单薄的身影。
薛霈依旧是从后门走进去,微垂着脸,落座于最后排的椅子上。
老师在讲台上操作用来放电影的多媒体电脑。
仪器老旧,线路过多,光是鼠标就让老师折腾了会儿,教室里到处死气沉沉的,电影乍然播放的动静还吓了大伙儿一跳。
薛霈始终安静地没发出任何动静。
这是一部名叫《羽妖》的玄幻电影,开篇既是恢弘大气的场面,无数妖族四方赶来守都,在乱世中镇守家园,故事如盛大的画卷徐徐展开。
两年前。
这部电影在卷生卷死的新年档,横空出世,因演员和制作班底神秘,前期宣传不够,沦为无数人眼中的炮灰。
但电影当日上映,以绝高的口碑实现逆转,故事、画面以及演员精湛的演技连夜登上热搜。
尤其是电影里的一群认真、用心的演员崽崽。
导演组也不知从哪挖来的这群孩子,台前幕后的花絮更惹人喜爱,拍摄电影期间,积累大量花絮,在电影上映后吸引了一大群姨姨粉。
同年年末。
这部以电影质量得到广泛认可,以及凭借网络姨姨们热切追崇小演员的热度,成为各大颁奖典礼上的黑马,扫获数项大奖——
甚至让实力演员出身的章民睿拿下了最佳新人导演奖。
这部电影是名副其实的好作品。
身处福利院的孩子们,通过小演员惟妙惟肖的表演,进入状态,在每个高潮迭起的情节点给与剧烈的情感反馈。
——其中有个人族小坏蛋。
身边好几个小孩,因他偷窥并泄露天机的行为,大骂道:“这个坏蛋!他是大坏蛋!快把他打到肚子疼!”
薛霈看着那张熟悉的胖胖脸蛋,有所动容,冷白的漂亮小脸蛋上露出委屈,轻轻地低喃道:“他不是坏蛋。”
“……他叫潘星辰。”
那两句话终究是没人听到,就像薛霈的存在,一经孩子们注意到——
那就是他又生病了。
这天晚上。
看完电影的其他小孩在寝室不停聊天。
福利院的寝室会到点熄灯,孩子们有着不同的性格,甚至有强势小团体,惯会在老师面前演戏。
等听不到脚步声,手电筒的光不再会出现,他们又能肆意妄为,从熄灯聊到了凌晨两三点。
其中,孩子群里有个叫七哥的大块头小孩,是那个骂潘星辰坏蛋的家伙,他嗓门向来大,每晚指挥其他孩子,这会儿还各种说着“潘星辰”角色的坏话。
“他就是个大坏人!他该死!死了算了!主角最后怎么还救他呀!”
薛霈在下铺翻了个身,动作很轻,用力闭眼好像就能睡着了似的。
一如往常。
薛霈不知是怎么睡着的,在那之前,他会闭眼想很多很多事情,连带着进入梦境,也会发生无数莫名其妙的事情。
尤其会梦到奶奶的意外去世。
那年的一切也像梦境,碎片似的割裂发展,让人猝不及防。
薛霈的奶奶走了,铁路工作的叔叔同年发生工作意外,婶婶改嫁,起初薛霈去过好多人家里居住,辗转几回——
最后来到了西海市的这所福利院。
这样的生活不知要持续多久,一辈子吗?八岁多的薛霈不知道,他只觉得周围都黑乎乎的,不把椅子搬到户外,就连深春也晒不到半点阳光。
他总会想念在演技学院的冬日。
新雪初霁,万物流转着光芒,好像有个温暖的小身影,遮住了风和雪,翻涌着太多的爱意,全都毫无保留地送给了他。
“……”
“薛霈你怎么还在睡呀?”
“老师,他昨晚都不睡觉的,很晚还出去上洗手间!”
叽叽喳喳的烦人声音。
薛霈好像起床了,掀开被子,日复一日地整理床上用品,又好像没彻底醒过来,要去晒晒太阳才好。
“今天不能晒太阳了哦。”
老师不如何理会那些大孩子,私下对薛霈说,“今天会有新的家庭来,小霈乖乖去上课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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